第六章
「西風稍急喧窗竹……」僅有微微紅光照着的暗室中有女聲輕吟,接着一條彩鞭落到桌上,碎了堅硬紫檀,木屑四飛。「停又續。膩臉懸雙玉。」
鞭勢如風,追擊着旋身閃過適才一擊的燕拂羽的頭臉。
滿是怨慕的聲調中,彷佛可見女子憑窗思念心上人的愁容,然而配合著每一句吟誦的,卻是狠厲的招式。
額前汗滴上眼睫,燕拂羽不由得眨了不限,瞬間鞭梢如電般當頭打落──
移步躲過這迅雷般重擊,身旁一個高几被打碎,几上瓶花墜地碎裂。
「玉鞭魂斷煙霞路,鶯鶯語,一望巫山雨……」誦吟聲間,彩蛇亂舞,在燕拂羽周身紛落,襲擊他全身各處要害。
燕拂羽移身閃過。
鞭長劍短,致使燕拂羽陷入只能守不能攻的窘境。勉力運使內力,流星劍紅光一長,如閃電般的光芒亮了狼籍室內。
從一地殘破的木頭雕飾、破碎錦簾、歪塌的檀木桌椅、碎瓷片伴着殘花躺在猩紅地氈上……的種種景緻看來,不難想見這間艙房片刻前精細雅緻的佈置。
「-究竟是誰?」
燕拂羽出手襲向眼前女子的頸項,可流星劍劍芒於此時又倏地縮短,差了寸許,沒能制住對方的要害,反給了對方一個進襲的空隙。
「讓你死了地做個明白鬼,『修羅界』下殺手──施宛兒便是。」揚眉一笑,施宛兒報上自己的名號。
她雖是成名殺手,但光以武力而論,最多稱得上二流,可她精擅易容用藥,以之輔助,便常能輕易得手,因此在「修羅界」這個殺手組織里得能躋身一流殺手之列。
她一邊說話,一邊遞招。而每出一招,嘴裏均念誦着詩詞相合。
燕拂羽根本不懂她在念什麼,但她仍是自得其樂地低吟着。
「柳拖金縷。」縴手上彩織長鞭射同無拂羽,「着煙籠霧,蒙蒙落絮……」四字一出,彩鞭舞動如柳飛絮揚,漫天儘是鞭子繽紛的彩影,靈活地纏上燕拂羽持劍的手腕。
嬌艷紅唇泛出冷笑,曼聲吟哦間,五指絞緊,一抽一轉,「鳳凰舟上楚女,妙舞,雷喧波上鼓。」燕拂羽被她的長鞭背着舞身騰空。
身子騰空之時,燕拂羽-劍交圭左手,在身體被牽帶着將近觸地的那,一劍砍斷長鞭的束縛,霎時,斷落綵線揚空。
原來她手中的彩鞭是由數股不同顏色的彩條編成的,現下已經散落成一條條,不成鞭形。
燕拂羽一個后躍站定,手中流星劍劍芒忽長忽短,驚得他額上冷汗涔流。凝神運轉內息,卻是怎麼也無法控制。
適才和施宛兒破臉交手,卻發現內心運使無法隨心所欲,這才和施宛兒纏鬥了這麼久……
她一定在剛才的酒菜中下了毒,那武叔崇……燕拂羽此刻恨得目眥欲裂,只想立刻殺了這個女人,奪取解藥。
「真是的,人家好不容易才編好的鞭子,卻被你弄散了……」施宛兒一臉心疼地看着手中的彩鞭,嬌嗔着。
聽着施宛兒這彷佛是在玩耍般的語氣,燕拂羽內心更氣。握緊了流星劍柄,他竭力運氣,紅光暴長,但倏地又弱了下來。
「沒用的,你愈是運氣,這『斷續寒砧』的藥性就走得愈快,你的內力就愈是不順。」施宛兒笑道,「本來你這樣英俊的少年郎,我是很樂意給你一個風流死法的,誰知你不識抬舉,這下,我只好順你的意,用我的鞭子了結你。」
「-也是來搶流星劍的?」燕拂羽拉長耳朵,想聽艙外的動靜,不知施宛兒是不是另外安排了人對付武叔崇,可是,他什麼也聽不到。
「我不要流星劍,要那把劍的另有其人,我要的──是你的命!」施宛兒纖指勾着彩絛猛力一拉,卸了鞭柄,成一條極長的彩繩。「我的歌舞雖比不上真正的葉雙華,但也夠你開眼界的了。紅袖搖曳逐風暖……」語聲末落,彩條卷向燕拂羽的腰間,「垂玉腕,腸向柳絲斷!」
「斷」字方出口,燕拂羽因體內氣息流轉遲滯,身形移動間慢了些許,被纏住腰部。
揮劍欲斷時,彩條一抖,避過這一劍,更繞上燕拂羽的手腕。
終究是吃虧在內力無法接續,總是若斷若續,往往招到中途便使不下去,因此燕拂羽出招屢屢受挫。而施宛兒手中彩繩雖不是殺人利器,卻長於制人行動,在兩人招來式往間,幾番身形移轉錯落,燕拂羽的身體已被當初纏上腰部的彩繩在施宛兒的巧妙運使下困在柱子上。
施宛兒一邊控繩,一邊使出擒拿手法和燕拂羽近身相搏。
燕拂羽擅長的是劍,因此這近身搏擊的功夫也只平平,和施宛兒相比,略有不及。
剛才因兩人距離過遠,無法發揮流星劍的威力使他處於不利的地位,然而此刻卻是距離過近。許多招式因此無法使出,再加上無法移動,所以燕拂羽的處境愈見危急。
「纖縴手,拂面垂絲柳。」兩指探取燕拂羽的雙眼,燕拂羽舉劍刺她手腕。
皓腕一轉避過,轉抓燕拂羽持劍右手,燕拂羽持劍指法一變,劍尖猛地轉為朝下,時機撞得正巧,不僅護住右手,更在施宛兒五指背上留下一痕劍傷,迫使施宛兒縮手。
「哼!纖縴手?我砍斷-的雞爪!」燕拂羽搶回一招,意欲藉機反攻,可這時流星劍上紅光愈顯微弱,顯示他的內力也愈來愈弱。
施宛兒見傷口雖然不深,但細長劍傷處裂出無數小痕,呈星芒狀向外擴散,彷佛有細如針尖的利器鑽入她手裏的血脈切割一般。
這傷和一般長劍所造成的劍傷不同……這就是流星劍的威力?
要換作平常人中了「斷續寒砧」這種能壓抑內心運行的葯,這一劍根本不痛不癢。看來要解決燕拂羽,光是制住他的行動還不行,還是得先搶下流星劍才是。
一揚袖,一根細如髮絲的紅線自袖口飛出,卷上流星劍劍柄。
驀地耳畔風響,施宛兒警覺到有人侵入了這間僅有流星劍微弱紅光照耀的船底艙房內。
也不及下手搶奪流星劍,施宛兒連忙抽回紅線,轉身擋下原本擊向她背心的一掌。
「武叔崇!」施宛兒沒想到武叔崇竟然發現了她的詭計,為了瞞過他的耳目,她特地將燕拂羽引到這間牆板加厚,以掩去打鬥聲的船底艙房中,不料,武叔崇還是知道了。
而武叔崇既然能進到這裏,那就表示她船上的侍女船夫等已經被他料理掉了。
「解藥拿來!」武叔崇直取她咽喉,速度快極。
施宛兒意欲擋榕時已然不及,只好側身閃避,不料,武叔崇料到她的退路,此招后勢早已等在一邊。他一手拍住施宛兒意欲點他臂上要穴的腕脈,將之反剪,同時拿住施宛兒后腰穴道,施宛兒頓覺全身酸麻,使不出力來。
「你不需要這麼著急,這葯吃了死不了人的……我並不想跟武家作對。你放了我,待我解決燕拂羽后,自然雙手奉上解藥。」施宛兒暗暗心驚,沒想到武叔崇在內力運使受制的情況下還能制住自己。
這時,得空的燕拂羽已然扭脫彩繩的捆縛,提着流星劍走向武叔崇,但是因剛才勉強運行內息,使得藥性走遍全身,以至於他腳步虛浮,在走到武叔崇身邊時,竟撐不住地往他肩頭倒落。
武叔崇連忙放開施宛兒,掌勁一吐,將施宛兒向地面推去,一手撐住燕拂羽后,趁着施宛兒尚未從剛才那一掌中恢復過來時,一腳踩住她的后腰。
一連串動作看似俐落,但武叔崇明白這已是極限。
他知道這類使人內力運使不暢的藥物最忌運氣,因此剛才對付畫舫上其餘人的阻撓時,他一出手就是狠招,速戰速決,這才得以保留實力對付施宛兒。
「解藥。」武叔崇足上加勁。
「啊……」施宛兒痛呼,「你武家向來不插手江湖事,這次我旨在對付燕拂羽,你何故橫加阻撓?」
「-對我下藥,我還不該對-出手嗎?解藥!」武叔崇看着靠在他肩上蹙眉喘氣的燕拂羽,不禁着急,「快點拿來!」
「解藥我放在懷裏,你不讓我起來,我怎麼拿給你?」
武叔崇看看施宛兒,又看看燕拂羽。
「你還好嗎?」
燕拂羽點了點頭,感覺力氣有點回復,便站直了身體。
武叔崇拿過燕拂羽手中的流星劍,走過去抓起施宛兒,將流星劍架在她頸間。施宛兒無奈,只好從懷裏掏出解藥,丟給燕拂羽。
「配點清水服一粒,半個時辰內即可消解。」
燕拂羽拔去瓶塞,倒出一顆丸藥,又去艙外找了水來,回到艙中時,只見武叔崇已將施宛兒綁在柱子上,且點起了蠟燭。
燕拂羽急急走向武叔崇,拿着解藥跟清水就要送進他口中,只見武叔崇拿過解藥,卻不服下,逕自走到施宛兒身邊。
「先給她吃,免得她給我們假藥。」
「你們真當我施宛兒是卑鄙小人?既然給了你們解藥,就絕對不假。」施宛兒說著,但還是爽快地把武叔崇送到她嘴邊的葯吞了下去,以示無偽。
「看來是真的,你快吃吧!」燕拂羽拿了杯水給武叔崇。
「不急,先看看她的情況再說。」武叔崇怎麼也無法相信施宛兒不弄鬼。「你是怎麼發現她在打你主意的?」他問燕拂羽。
「這女人有問題,帶我進來這裏后就一直色誘我,要我脫光衣服上床睡覺……我要一脫,流星劍就離了身,所以我怎麼也不肯,結果就動起手來了。」
聽燕拂羽這麼說,武叔崇不禁好笑。「真是不解風情,有人投懷送抱還不好?」
話雖這麼說,但武叔崇心裏倒是萬分高興燕拂羽的不解風情,若非如此,只怕這時已經中了施宛兒的毒手了。
而施宛兒的思慮周詳,也讓他不由得心驚。不僅先讓燕拂羽無法運使內力,
更要先行卸下燕拂羽身上的流星劍,這樣一來,向來以劍術見長的燕拂羽就只能任她宰割了。
這時,武示崇才想起流星劍還在自己手上,便倒轉劍柄,將之還給燕拂羽。
只見燕拂羽接過流星劍,紅着臉低聲說道:「我對她才沒興趣。」
「呵呵……幸虧你對她沒興趣,不然,等我發現時就來不及救你了。」
「是啊,幸好。」燕拂羽伸了伸舌頭,笑了起來。轉頭看看施宛兒,「嗯……她沒有七孔流血,這解藥可以吃了吧?」
武叔崇觀察了下施宛兒,隨即點了點頭,和燕拂羽兩人都服了解藥。
「現在可以放開我了吧?」施宛兒說著。
「放開-?」燕拂羽走近施宛兒,拿着流星劍指着她的咽喉,「-用這種卑鄙手段對付我,還想我放開-?」
施宛兒吞咽着唾液,面露懼色看着抵在她細嫩的頭間肌膚上的利器。
「就饒她一命吧!反正我們也沒事了。」武叔崇攔下燕拂羽欲往前遞出的劍尖,「就這樣綁着她,讓她在這船上等其它人發現後來放她,我們走。」
燕拂羽聽武叔崇這麼說,只好悻悻然地收起流星劍,跟着武叔崇走向艙門。
「慢着!你們把我綁在這裏,萬一這段時間有人上船對我不利,那害死我的就是你們了。」施宛兒高聲叫道。
武叔崇一想也對,便收回了跟出去的腳步,走向施宛兒。
「你不是真的好心到這種地步吧?這種女人殺了算了……」燕拂羽蹙眉嘟嚷囔着。
武叔崇笑笑,從地上撿起一塊碎瓷片,走到施宛兒身後,要把碎瓷片交在她被反綁在柱子上的手心裏,想讓她慢慢地自己割開繩索。
而施宛兒察覺武叔崇走到她身後,心兒如打鼓般響着,深恐武叔崇會聽燕拂羽的話殺了她……
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斃!
這時,只聽施宛兒打哨,發出「噓噓」兩聲輕聲。
燕拂羽一怔,正奇怪於施宛兒的行徑,這絕對不是開心得可以吹口哨的時候,而若是要求援,口哨聲也絕對不會這麼小聲……
只見武叔崇驚呼一聲,接着人就滾倒在地。
在武叔崇腳邊有一條被碎瓷片斬成兩半的黑色小蛇,頭呈三角,額上帶有形似火焰的紅色花紋,尾端的部分尚在蠕蠕而動,蛇血四溢,然而這血卻不似一般蛇類般腥臭,反而帶着一股淡淡花香,想必是施宛兒精心飼養的奇蛇。
換言之,解蛇毒的解藥也只有施宛兒有。
燕拂羽又驚又急,一個箭步衝到武叔崇身旁扶起他,卻見武叔崇臉上似是塗了層淡墨一般,顯然已經被施宛兒打哨放出的毒蛇給咬中了。
「-!」憤怒紅了燕拂羽的雙眼,電閃般掣出的流星劍同樣血紅,「快拿解藥出來救他!」劍刃抵住施宛兒的頸側,燕拂羽厲聲喝道。
「先放了我。」施宛兒挑眉,「沒有你猶豫的時間了,被這條蛇一咬,撐不過一刻鐘。」
燕拂羽一咬牙,揮劍斬斷繩索后,流星劍重新回到施宛兒咽喉上,「快救他!-敢搞鬼,我要-陪葬!」
施宛兒雖然脫縛,但流星劍架在脖子上,因此只能聽命行事。
「我會救他,但你得答應不殺我。」
「-敢威脅我!」燕拂羽實在不想饒了這歹毒的女人活命,武叔崇好心放過她,沒想到她卻恩將仇報。
驀聽施宛兒咯咯笑了起來,叫燕拂羽一時錯愕。這女人是這麼回事?不會是嚇傻了吧?
卻見施宛兒抬起頭來看着他,說道:「你最好把劍放下,我要是死了,他絕對活不成。」
「放屁!我殺了-,再從-身上找解藥救他。」說著,燕拂羽探手進施宛兒的懷裏掏着,摸出一個小藥瓶,見施宛兒面露驚惶,燕拂羽知道這就是解藥。
他隨即將劍尖朝前一送,淺淺地刺進施宛兒的脖子。
施宛兒只覺得額上一痛,不禁刷白臉,但她仍強自鎮定。
「就算你拿到解藥也沒用,你還是救不了他。要解這毒,得先將毒液吸出,你自已看看,他被咬到哪裏。」施宛兒胸有成竹,面帶得意地斜睨着燕拂羽。
這條蛇是她依照一位前輩高人所遺留的密笈照方飼養而成的,毒性猛烈,且馴服無比,會依照她的哨音從人體不同部位攻擊。而她剛才做哨音令那條蛇朝武叔崇的下陰部位咬去,為的就是即使燕拂羽拿到解藥,他無法立刻過河拆橋殺了她。
畢竟,哼哼……男人嘛!就算親如父子兄弟,也未必能夠救得下手。施宛兒自信滿滿地想着。只要她能為自己爭得一點緩衝的時間,她就有把握可以逃離這裏。
燕拂羽凝目細看,頓時明白施宛兒這麼有把握他會受她威脅的原因何在了。
「聰明的,就拿開你的劍,要是你在刺深一點……哼哼!這裏是湖心,要划到岸上找人,怎麼也得一、兩個時辰,這裏除了我,你可再也找不到第二個人來幫他解毒了。」在感覺流星劍微微退後之後,施宛兒忍不住挑眉一笑。
看着施宛兒那彷佛在說「算你識相」的眼神,燕拂羽更氣了,只想撕爛眼前這個女人那張得意洋洋的嘴臉。
只見燕拂羽雙眉一軒,使力將流星劍一帶──施色兒雪白的額上頓時冒出鮮血。
她瞪大雙眼,難以置信地瞅着燕拂羽。燕拂羽不屑地以劍尖輕輕將她一堆,施宛兒頹然倒地,死不瞑目。
「哼!我生平最恨人威脅我!」燕拂羽將流星劍在施宛兒身上擦了兩下,抹去血跡,隨即走到暈迷的武叔崇身邊去。
看看手中的解藥,燕拂羽俯身將武叔崇橫抱而起,放到一旁牙床上,凝視着武叔崇,移手探向他的腰間,拉開褲帶,猛地一抽──
武叔崇緩緩睜開眼臉,恍恍惚惚的,一時分不清自己在哪兒。
略一定神之後,他才知道自己正躺在租來的船上,而視線一轉,便看到熟悉的一張臉燕拂羽微仰着頭倚睡在床柱上,雙唇略張,發出微微的鼾聲。武叔崇不由得微笑。
能再看到他……真是太好了!武叔崇想着,面上的微笑加深。
他想坐起身,卻覺四肢一陣酸軟,使不上力,不由得發出低哼。
這一來驚醒了燕拂羽,他見武叔崇醒了,連忙傾身向前,扶着武叔崇起身。
「謝謝你救了我。」武叔崇說著,握上燕拂羽的手。
在被咬中之後,他只隱約知道自己殺了那個咬他的毒物,接着看着燕拂羽慌急地趕到他身邊……之後,他便昏了過去,因此昨夜後來發生的事他完全不知道。
但是,既然現在他跟燕拂羽都安好無恙地在這裏,那麼,一定是燕拂羽救了他的。
「自家兄弟,說什麼謝。」燕拂羽對他笑笑,扶他靠坐在床上。
武叔崇回以微笑,便問起後來的事。
「你殺了她?」
「嗯。」燕拂羽點點頭,「我送你回來后,就放把火將那艘船給燒了。」
「喔。」
「你不會還在可惜那個女人的命吧?」燕拂羽語氣中帶着不滿,「她暗算你耶!」
「我沒在為她可惜,只是聽你這麼說之後,突然覺得有些蹊……你想,當初在雙檜鎮上時,那麼多人追着你,怎麼到了燕愁湖之後,那些人卻沒半個追上來?
「所以我料想她一定有幫手,在後頭阻止那些人,這才能假扮葉雙華來欺騙我們。只是,你殺人燒船,開了這大半夜,現在卻還這麼平靜……我總覺得不太對勁。」
「也許她的幫手來不及趕上我們。」
「這也有可能……另外,我也擔心……不知道真正的葉雙華怎麼了?」武叔祟沉吟着,隨即搭着燕拂羽的肩,「扶我到外面去。」
「幹什麼?」
「要去看看湖面上的情況。」
武叔崇在燕拂羽的攙扶下站起,才跨一步,就覺得傷處痛如火灼,不由得齜牙咧嘴。
燕拂羽見狀,便把武叔崇橫抱起來。
武叔崇面紅耳赤,既然是燕拂羽救了他的,那他被咬傷了什麼部位,燕拂羽一定也清楚……
真是要命,居然傷在那種丟人的地方……
胡思亂想間,燕拂羽已經抱着武叔崇來到甲板上,將他放下地來。
「你能站嗎?」
「可以……」武叔崇仍是搭着燕拂羽的肩,讓他支撐自己。
放眼望去,水碧天青,湖面上有無數漁船正在張網捕魚,顯現出一派平和景象,未見有任何殊異之處。
現在的平靜真是太詭異了!還是說,尚有什麼險惡的詭計等在後頭?
沉吟了會兒,武叔崇從懷裏掏出筆跟簿子來,舔了舔筆,在紙上寫了幾個字之後,撮唇長哨,聲遍四五。不多時,一隻鷹來至他們上空盤旋,在武叔祟變換哨音之後,大鷹停在船舷上。
武叔崇將剛寫好的字條塞進鷹腳上的心竹筒中,隨即放走鷹。
只見雄鷹直往西南方而去,不一會兒就成了天邊的一個小點,而後漸漸看不見了。
「你跟你大哥報告昨天的事?」
「不,我是跟我大哥求救。」武叔崇淡淡一笑,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會有狼狽到要跟家人求救的一天。「否則,萬一後面有人追上來,我現在又渾身使不出力,只怕不僅幫不了你,反而會拖累你。」
「就算後頭來了千軍萬馬,我也會保護你周全。」說著,燕拂羽拍着武叔崇的背,「說什麼拖累不拖累的,你是我結義哥哥啊!況且真要說的話,你才是被我拖累的呢!」
「呵……那依我看,我們兩個都別說了。」
「這樣最好。」燕拂羽笑開了臉,隨即再度橫抱起武叔崇,「我送你回艙里休息。」
兩次這樣被燕拂羽抱着,武叔崇感覺很奇怪,也不知自己是喜是赧,只是不敢抬眼看燕拂羽。
被放回床上后,武叔祟刻意轉臉面向里側,耳聽着燕拂羽說道:「你休息,我到船頭上去看着。」
語畢,橐橐靴聲響起,漸遠,度量着燕拂羽已經走出艙外,武叔崇這才轉過臉來看着艙門。
緩緩閉上雙眼,武叔崇忍下嘆息,強自逼迫自己-開紊亂的雜思,將心思集中在身邊這許多疑團上。
過去,無論燕拂羽走到哪裏,那追趕着流星劍而來的人可說是絡繹不絕,但為什麼現在一個人影不見?
莫非是有人在後頭攔住了?
他想,這是極有可能的。那麼,那個出手的人會是誰呢?
要擋下這麼多覬覦流星劍的江湖好漢,勢必得要有一定數量的人力才行……會是殺手組織「修羅界」的首領嗎?
「修羅界」首領的真實身分不得而知,這一直是武林間的一個謎,但據聞「修羅界」首領並不使劍,因此,施宛兒應該是受雇於人。
那麼,又是誰雇了施宛兒來刺殺燕拂羽的?
殺燕拂羽的目的是劍?還是人?
覬覦流星劍的人和想要燕拂羽的命的人裏面,有誰能有這樣的勢力?武叔崇細細推測着……但這樣茫無頭緒的思考,就像大海撈針一樣,完全沒有可供參考的資料。
武叔崇嘆着氣,正感煩躁時,聽見燕拂羽急促的腳步聲從艙外傳進。
他不由得一驚,施宛兒養的毒蛇毒性當真厲害,竟讓一向聽力極佳的他沒能在第一時間驚覺到艙外的動靜。
只見燕拂羽沖了進來,一把抱起他就往肩上扛去。
武叔崇頭上腳下地掛在燕拂羽肩上,想抬頭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卻無能為力,只能看到燕拂羽雙腳飛快地往後梢竄去,此時一個飛梭向著他們的方向襲來,燕拂羽揮劍打落。
接着是一叢銀針自同一方位如漫天花雨般射來,燕拂羽扛着他跳上船沿閃過銀針攻擊。但見甲板上一個人影晃動,來人身形移動快速,竟又換了種武器攻上來。
燕拂羽抬腳避過一對風火輪銳利的刃緣揮割,風火輪變招襲擊燕拂羽肩上的武叔崇,直朝他的后臀砸去,燕拂羽連忙以流星劍應敵,擋下風火輪。
來人見有機可趁,遂頻頻發招攻擊無力抵抗的武叔崇。
「卑鄙!」燕拂羽怒罵,挺劍刺向對方。
那人手中風火輪一圈,將流星劍鎖於其中,但燕拂羽手中火紅流星乃是劍氣所化,因此風火輪此招奪劍的後半招便使不出來,反被流星劍砍斷外圍鋼圈。
那人雙手-下風火輪,隨即從懷中另掏出一隻飛爪,抓上武叔崇的后領。
「鏘!」地一聲,飛爪鋼索被斷,鐵制鉤爪嘩啦啦飛上半空,落入水裏。
然而響聲未斷之時,那人手上時着剩餘鋼索揮舞起來,竟以鐵鞭的招數攻上。由於站在船沿上,腳下要是一個不穩便會跌入水中,再加上肩上扛着武叔崇,身形變換不易,因此燕拂羽陷入無路可退的窘況。
燕拂羽暗暗心驚,只覺此人甚為難纏。縱使功力顯見不深,但是這份應變的速度及對各種武器的精熟卻令人頗感難於應付。
雖然他以流星劍毀了對方不少武器,但實在不知那人身上是不是還藏着什麼奇怪的兵器,他一時竟沒有打敗對方的把握,因此只好一招一式使得滴水不進,嚴密地守住門戶。
只見對方炫耀似的將內力灌注於鐵索上,將整條鐵索甩得猶似一根鐵棒似的,揮、點、戳、刺,猛朝燕拂羽襲去。
但因內力不足,使沒幾下,鐵索便軟軟地垂了下來,只好重新以鞭法進擊。一鞭橫掃引開燕拂羽的流星劍,同時飛腿踢向武叔崇的屁股。
燕拂羽見流星劍回救不及,百忙中將武叔崇滑到臂彎,改扛為抱,肩頭因此挨了一腳,身子微微一晃。
對方顯然沒有料到燕拂羽這般護着武叔崇,一時愕然,招式停頓,攻勢因此出現破綻,燕拂羽穩住身形后,立刻挺劍直搗中宮。
這時,只聽武叔崇大喊,「五弟,住手!」
燕拂羽一愣,將要刺進對方胸口的流星劍驀地一頓,便被對方的鐵索纏住了手腕。正自驚疑不定時,只見那人嘻嘻一笑,丟了鐵索,放脫了燕拂羽的手腕。
「你終於認出我來啦?」
只見燕拂羽懷中的武叔崇怒瞪着眼前那名莫約十五、六年歲的少年,濃眉大眼,頑皮稚氣,樣貌跟武叔崇南轅北轍,完全看不出是一家子。
「除了你,還有誰會這麼貪多嚼本欄地學這麼多武功?還學得這麼不入流……」武叔崇哼了一聲,「也只有你才會不念兄弟之情地拚命拿兵器往我身上招呼。」
「什麼啊?我試試他的武功而已嘛!」武孟岫一副完全不認為自己有錯的模樣,「我要投鼠忌器,不攻擊你,他又怎麼會拿出全身功力來跟我打呢?」
武叔崇不再理他,轉頭面向燕拂羽,歉然說道:「抱歉,他是我不材成的五弟──武孟岫。他沒傷着你吧?」
「沒有。」燕拂羽搖搖頭,抱着武叔崇躍下,但仍伸手攬住他的腰,以免他站立不穩。
「那就好。」武叔崇安心地吁了口氣,轉頭又瞪了眼武孟岫,「你怎麼會到這裏來?」
他的求救信恐怕這時候才到達武家,怎麼武孟岫會這麼快就到?這時間不對?
「我截到你放出去的鷹,就立刻趕過來了……三哥,你的傷不礙事吧?」
「你現在倒懂得關心我了,那剛才怎麼還想踢我?」武叔祟氣得一雙長眼都瞪得圓了。臭小子!都是被他大哥給慣壞了,才會這麼不知輕重。
武孟岫吐了吐舌頭,不敢作聲,看樣子他三哥氣得厲害。
不過……過去他三哥不太介意他的惡作劇的,怎麼這次反常了?武孟岫心想,或許是個三哥頭一次受這麼重的傷,所以心情不好吧!
哼?他好心來幫他,卻被當成出氣筒……武孟帕愈想愈覺得只有他一個人承受他三哥的憤怒實在有點冤,怎麼都得抓個人來陪他才行,便抬頭朝着船艙頂上喊着──
「四哥也有份,是個出主意要我試試他的武功的。」手指燕拂羽。
「四弟也來了?」武叔崇抬頭,只見一個高大身影從船艙頂上飛身而下。
「三哥。」武季跟武叔崇招呼一聲,隨即雙手抱拳跟燕拂羽見禮,「在下武季,我三哥多承你照顧了。」
「久仰,在下燕拂羽。」燕拂羽回以一禮。
看着武季,燕拂羽不禁懷疑他們家總共有幾個娘,怎麼兄弟間長得都不
像,武叔崇斯文儒雅,而武季卻高頭大馬、虎背熊腰,一張臉粗擴有形,看上去像比武叔崇還要老個幾歲。
「這是我四弟。」武叔崇說著,「我和他們長得不像,但可都是同一個娘生的。」笑了笑,「我們到艙里說話吧!」
他舉步想往艙里走去,卻發現兩腳一軟,燕拂羽連忙扶住他。「我抱你進去。」說著,便將武叔崇橫抱起來。
「三哥,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你看!」武季手指着前方,將眾人的視線吸引過去。
只見前方水平線上出現十數艘船影,排成一線,正朝着他們的座船緩緩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