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之四)
林英梓這邊拼力抵擋,那陽赤火仍站在一旁發獃,林英梓心中有氣,斥道:“陽赤火,你愣着幹啥?為何不去取了雷震飛的老命?”陽赤火這才清醒,遂揮掌攻向坐在門檻上的雷震飛。陽赤火不曾衝到門邊,金仁重便不由分說扶雷震飛進了屋,然後手持單刀攔在門外。陽赤火幾曾將他放在眼裏,口裏嚷着:“小娃兒閃開,休要在這裏礙手礙腳。”隨手在胸前一推,料想他非摔倒不可,誰知金仁重象釘住了一般紋絲不動。陽赤火驚訝地看了他一眼,道:“嗬,小娃兒功夫不錯!”也不拉架式,當頭一掌拍下。金仁重身子一躬,繞到陽赤火背後,揮刀砍他後腦勺,陽赤火斜身一閃,金仁重的單刀斫了個空,單刀在地上擦起幾溜火花,因為用力過猛,失了重心,踉踉蹌蹌地向前趔趄了好幾步,幾乎摔倒。陽赤火心中暗喜,橫掌如刀,對他後頸劈下。這一掌如若劈實,金仁重立時就得氣絕。好在他一聽背後有掌風劈空之聲,便即緊貼地面,和身翻出。
陽赤火沒想到這少年挺難對付,心頭火起,趁金仁重未及起身,箭步衝上,飛腿踹出。雷震飛不知何時又坐在了門檻上,見此險情,失聲驚呼:“陽老怪,休得傷他!”陽赤火哈哈狂笑,去勢絲毫不減!
可是,他的笑聲驀地止住了,接着“哎喲”叫了一聲。原來便在此時,陽赤火右腿膝蓋處的“足三里”忽然麻了一下,好似被螞蟻叮了一口,疼痛難當,這一腿竟然落空,踹在離金仁重不遠的雪地中,揚起大片積雪,陽赤火也痛得摔了一跤。金仁重站起身來,看到他狼狽的模樣,忍不住大笑。陽赤火也顧不得丟臉,慢慢地爬起來,他已知附近定有高手在暗助金仁重,大喝道:“哪條線上的朋友,但請現身相見,休要做縮頭烏龜!”然而,除了迴音,除了花含笑和林英梓的打鬥聲,四周樹林,寂靜無聲。雷震飛也莫明其妙,想不透陽赤火的這一腿因何會踢了個空。
金仁重卻絲毫不知適才的危險,一擺單刀,道:“陽老怪,只怨你學藝不精,怎能怨天尤人?”旋即刀把一翻,斜着劈來。陽赤火心中窩囊,運起第六重的烈焰掌力,一股熱浪衝來,金仁重幾乎要暈了過去,單刀使來不成章法。陽赤火又緊攻幾掌,將金仁重籠罩在掌風之下。雷震飛大急,拔出單刀,運中全身真力,向陽赤火擲去,那刀在夜空中泛起一道耀眼的寒光,帶着刺耳的破空之聲呼嘯而來。雷震飛在這記飛刀中聚集了他體內所有殘餘的內力,實是非同小可。陽赤火雖然知其厲害,也不懼怕,向旁斜閃,料想那刀必從身後飛過去,孰知它竟在半空中轉了個彎,似是有靈性一般,緊貼他後背擦過,將他的衣裳削去一大片,去勢尤疾,直插進旁邊的一棵大樹,沒入刀柄!
與此同時,陽赤火聽到了另一種細微的破空之聲,似乎是梅花針之類的輕小暗器發出的,跟下來那柄單刀就轉了個彎,貼着他的後背飛過。如果發暗器之人真是用梅花針,則此人內力之深,實在駭人!
陽赤火猜想定是先前那人做了手腳,必須儘快了結金仁重,才能對付那個潛伏在旁的人。他思忖一定,催緊掌力,源源不斷地攻將過來,金仁重被迫得暈頭轉向,夾雜着血腥味的熱浪更是令他噁心,窒息,儼如一葉扁舟在狂風惡浪中掙扎。陽赤火看看時機已到,驀然雙臂箕張,撲上前來。金仁重一刀劈去,陽赤火向右一閃,揮掌拍飛他的單刀,招式卻是不變。金仁重奮力一躍,終是晚了一步,陽赤火這一掌結結實實地打在他左肩上,他頓時好象斷了線的風箏一般直飛出去。
金仁重以為這次必死無疑,在半空中閉了雙眼,任憑身子向下墮去。但他很快發覺去勢突然減慢了,彷彿身後有一個人將自己託了起來,穩穩噹噹地落在雪地中,竟然毫髮無傷。金仁重尚未明白是怎麼回事,就聽陽赤火大聲吆喝,早同一個蒙面人斗在了一起。那蒙面人道:“你且退下!”這聲音竟象銀鈴般悅耳。金仁重不由自主地收了單刀,走到雷震飛身邊,見他一言不發,目不轉睛地看着蒙面人和陽赤火相鬥,金仁重叫道:“師父,你怎麼了?”雷震飛毫無反應,金仁重暗中奇怪,低頭一看,雷震飛的眼神很是奇異,滿含驚喜、詫異、欣慰,還有激動。金仁重也不也驚動他,坐下來看那蒙面人惡鬥陽赤火。
蒙面人的劍法輕靈翔動,招式奇詭;陽赤火雖然掌力雄渾,也是明顯處在下風。他不停地奔跑,跳躍,忽前忽後,忽左忽右,然不論如何,蒙面人的長劍始終不即不離,有如鬼魅般在附在陽赤火的前後左右。陽赤火心知這般斗下去遲早要落敗,當下掌法一變,施展鷹爪手疾抓而來。蒙面人的劍招怪異無比,便在須臾之間改刺為削,斬陽赤火臂膀。陽赤火再也躲閃不過,索性拚個兩敗俱傷,逕抓蒙面人頂門。蒙面人微“噫”一聲,頭一偏,長劍去向便失之毫釐,“嘶”的聲響,削去了陽赤火左肩的一片皮肉,頓時血流如注。而陽赤火這一抓亦抓去了蒙面人的黑色頭巾,這人竟露出了滿頭青絲!陽赤火更加驚訝,他沒料到與他交手的會是個婦人,且功力之深,劍法之妙,都在自己之上。
陽赤火惱羞成怒,但轉念一想,自己既已受傷,若然再斗下去定難獲勝,遂對着蒙面人發出一記劈空掌,趁她躲閃之機,一個鷂子翻身,縱身上了旁邊的坐騎,向林外飛馳而去。蒙面人也不追趕,躬身拾起頭巾,熟練地包住長發。林英梓見陽赤火舍己而去,旁邊又來了一個劍法精妙的蒙面人,他心下着慌,虛晃一劍,跳出圈子,跨上馬背飛快地出了松林。蒙面人贊道:“花大俠果然好劍法!”花含笑道:“多謝閣下拔刀相助。”蒙面人語氣極平和,道:“區區小事,不足掛齒。我這有一粒小還丹,敢請你交給雷震飛。”說著,她從懷中掏出一粒硃紅色的藥丸遞給花含笑,道聲“後會有期”,便要轉身出林。雷震飛忽然站起來,才踏出幾步卻摔倒了,金仁重和花含笑慌忙上前扶住。
那蒙面女人取下面巾,一雙美目中竟流出兩行晶瑩的淚珠。雷震飛沉默稍頃,道:“玉倩,都過去十五年了,莫非你還是不能原諒我么?”婦人揩乾了眼淚,轉過身去行了幾步。雷震飛大聲道:“玉倩,你別走,別走!”她忽然停住腳步,既不回頭,也不言語,雙肩卻在顫抖。雷震飛續道:“玉倩,我已經知錯了。”婦人仍是沉默。雷震飛頓坐在門檻上,好象大病初癒一般,頹喪了許多,憔悴了許多。金仁重不敢作聲,只是睜大雙眼,驚異地看着自己的師父和那個奇怪又美麗的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