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之七)
玉玲瓏錚然一聲拔出長劍,道:“記得幾年前,你用迷香蝕骨粉謀害斗大叔,當時你曾說你有一個同謀,此人究竟是誰?你今日若想活命,只怕不說也不行了。”陸廣煬臉色如常,心裏其實極為緊張,良久方道:“那人是晁妙書。”金仁重道:“我早料到是聞香教的人。可我不知你因何如此?”陸廣煬嘆了口氣,道:“還不是為了太清玄元功秘籍。”原來陸廣煬一直企圖藉斗長風之手從金仁重手中得到太清玄元功秘籍,在一個偶然的機會裏他結識了前來中原為卜冥雕尋覓傳人的晁妙書。二人經過謀議,想出了以迷香蝕骨粉毒害斗長風的計策。那晁妙書倒也慷慨,答允不論成敗與否,都以自己的獨門劍譜相贈,若功成后得到了太清玄元功秘籍,則兩人共享其成。後來由於金仁重的“出爾反爾”,陸廣煬將弄到手的金龍劍又丟了。他因此對金仁重越加痛恨,為出這口氣,他在金仁重初進聞香教的那一天從晁妙書手中拿到了獨門劍譜。按說陸廣煬原無隻身來首陽山找金仁重比試劍法的膽量,但他心想金仁重右手不能使劍,畢竟能為有限;加之陸廣煬經過五年多的苦練,自信已得晁妙書那套劍法的真傳,頗想一試身手,遂來首陽山找金仁重比試,希圖藉機殺了金仁重,奪取太清玄元功秘籍。不料金仁重卻因此從舊夢中驚醒,將他打得一敗塗地。陸廣煬偷雞不成反蝕把米,自認晦氣。
金仁重聽罷,道:“陸掌門也算不得大奸大惡,就是貪婪了一些。玲子,你說該如何處置呢?”陸廣煬一聽,立刻害怕了,顫聲道:“金、金教主,金大俠,你寬宏大量……饒了我怎樣?”金仁重仿如不聞,玉玲瓏卻道:“原來趾高氣揚的人也有低聲下氣的時候么?”她的目光在陸廣煬的臉上掃來掃去,最後落在他的耳朵上,笑道:“陸掌門罪不足死,那就在他身上留個記號,以略示懲戒。”
金仁重會意,在陸廣煬胸前撕下一幅衣襟,塞到玉玲瓏手裏,接過她的長劍,臉上露出若無其事的微笑。陸廣煬戰戰兢兢地道:“金大俠,你,你手下留情吧,我,我……”他話未說完,金仁重長劍一旋,彷彿昨日陸廣煬在他胸前劃上兩道血印一樣的輕鬆。陸廣煬只覺右邊臉頰一涼一痛,一隻耳朵已被金仁重削將下來,痛得死去活來,可又不能掙扎。金仁重從玉玲瓏手中接過那幅衣襟,包好削下的耳朵,塞入陸廣煬懷中,隨手解開他的穴道,笑道:“你還不下山?日後好自為之。”陸廣煬竟也強悍,抬手揩乾流入脖頸的鮮血,拔腿往八秀峰下奔去,兀自扔下場面話:“金仁重,你好生記着,我早晚必報此仇!”金仁重一笑置之,道:“這人比我更要面子,偏生又要不了,真正是可笑得緊。”
玉玲瓏先是不清楚金仁重為何從陸廣煬胸前撕下衣襟,及見到陸廣煬狼狽恐慌的神情,她也忍俊不禁,道:“金大哥,這惡作劇是不是太陰損了些?陸廣煬固然要不了面子,但你也有丟面子的時候。”金仁重自以為是地道:“你是說我險些被陸廣煬搶去銀鳳劍的事嗎?可我剛才也搭救了你,說起來,咱們是彼此彼此,兩不相欠。”玉玲瓏擺手道:“不然,不然。我是說,你這幾年來的渾渾噩噩早將你自個的臉面丟得精光了。你倒應該感謝陸廣煬,若不是他,你還不能清醒呢。”金仁重點一點頭,隨即又搪塞道:“可要我向陸廣煬這廝道謝,實在是好沒道理。”
玉玲瓏道:“待會兒玄麗嬌他們看見你這副模樣,定將大大地高興一番。現今滿洲兵業已進了中原,不如趁這天下尚未安寧之時,咱們再將黑鷹教光復起來,既可遂了我爹的遺願,又可打韃子兵。”
金仁重卻道:“我不願意讓你失望,也不願使自己為難,你不要說我自私。人總是因時因地的變化而變化。當初的雄心以及所有看起來都頗有道理的事到了今日再反觀之,已經不是太過有理了。”
玉玲瓏好生失望,但又覺得金仁重之言很有些道理。她想,能看到金仁重重新振作便該心滿意足了,豈可過於奢望?便道:“你不願再做教主,那就罷了。凡事不可勉強。”金仁重接道:“但這絕不是說我不再打韃子兵,不過是再出首陽山,縱馬江湖罷了。你願意和我一道么?”玉玲瓏點頭道:“為什麼不呢?你這話兒問得古怪。”金仁重自然聽得出玉玲瓏的話意,既滿足又歡喜。
眾人看到金仁重恢復往日的豪氣、神采,無不驚喜交織。玄麗嬌在他胸前推了一掌,笑道:“金老兄和陸廣煬論劍,為何也不吱一聲?如有我在,非得讓那廝吃些苦頭。你還想重振黑鷹教么?”她忽然看見旁邊的玉玲瓏在向自己使眼色,立刻岔開話題,道:“嗯,這事兒一時間也理不出個頭緒來,甭說得了。今日咱們應好好慶賀一番。”眾人齊聲附和,談笑風生。
正在這時,金仁重聽到有兩人的腳步聲進了山寨轅門,往聚義廳而來。他感到這聲音有些熟悉,起身奔到廳外來看,頓時大出意外。原來向聚義廳走來的正是那游玄英和蘇雨雯夫婦,兩人行色匆忙,很快到了近前。金仁重與兩人分別多年,驀然相見,驚喜之中,竟不知說什麼好,反倒是玉玲瓏將兩人迎到聚義廳上,請坐沏茶。成虎威曾在闖王李自成的軍中見過游玄英夫婦,當時習狻雄也在,故此今日重逢,十分高興,白須飄飄,朗聲笑道:“不曾想數年之後,老夫得以和賢伉儷相逢,實乃三生有幸。”游玄英忙不迭地還禮:“成老英雄之言,可是折煞晚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