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之十六)
靳勛軒嘴唇顫抖了良久,道:“金大俠,謝謝你。我真的不是他們的同黨。”金仁重道:“我根本就沒有這樣想過。”靳勛軒扭曲的臉上現出微笑來,過得片刻,道:“你能為我和馬鎮海報仇么?”金仁重只覺得這是一個難題,支吾道:“我,我……”靳勛軒微笑道:“你有為難之處,那就罷了。我,我欠你的本來就不少……”他驀然抬手,拔出胸口的兩支羽箭,鮮血泉涌之間,仰首躺倒在床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屋頂,竟自死了。金仁重嘆息着搖搖頭,暗自驚嘆於靳勛軒的悍勇。
金仁重將靳勛軒葬在城東的黑土嶺上。他凝視着墳前的墓碑,腦海中想起那個難題,思緒一片混亂。他可以殺鐵堅昌師徒,可以殺林英梓陽赤火,可藍美花是玉玲瓏的母親,他能殺么?他來飛龍幫原不過是找一找藍氏姊妹的麻煩,不存有真正的殺心。他站在墓前默想了好一陣子,忽然憶起那次無緣大師曾拜託自己不要傷害展一飛展雙飛兄弟倆,金仁重似乎有所觸動,頓時生出一計,要嚇唬藍氏姊妹一番。
金仁重在飛龍幫附近偵查,得知鐵堅昌師徒在次日清晨離開了曹州府,越加歡喜。當日深夜,金仁重潛入飛龍幫,以展郁香之名飛刀寄簡。展氏兄弟動作倒是利索,眼看是展郁香要他們來黑土嶺相見,明知那是個墳墓群集的地方,卻彷彿奉了聖旨一般,不敢不來。
趕到黑土嶺,除了一座座墳塋,便是淡月疏星,點點鬼火,夜風掠過山林,恰似鴟梟悲啼,陰森可怖。展雙飛心裏直打鼓,手握單刀,顫聲道:“大哥,要是他老人家叫咱倆來,絕不會東躲西藏,敢情有人冒充他老人家之名,存心誆騙咱倆。這地方怪怕人的,咱們還是趁早離開為好。”展一飛並非沒有懼意,卻比展雙飛鎮靜些,道:“就你膽小。你想一想,江湖之中,有幾人識得無緣大師的真面目?敢於盜用他老人家名義的人能有誰呢?即便咱兄弟倆今夜真是被人所欺,也該見識見識那人的廬山真面目!”
展雙飛哭喪着臉,還要分辯,山林中倏然響起一陣怪笑,時而獅吼虎嘯,時而又如絲如縷,陰險可怕,在山林里四處回蕩,經久不散。展一飛也慌了神,提着單刀的手直打哆嗦,顫顫巍巍地喝道:“你到底是人是鬼?快快現出身來!”話音甫畢,只見左邊墳墓后驀地竄出一個白衣人,恰如幽靈似的,眨眼就到了眼前。展雙飛嚇得幾乎站立不穩,拔腿就跑,才跑出幾步,背後風聲颯然,接着被凌空提將起來,等到落下地時早為那白衣人封了穴道,癱倒在地。展一飛硬起頭皮,揮刀就斫。那白衣人移形換位,避過單刀,信手一記肘拳撞中他的小腹,展一飛吃不住痛,咕咚便倒。白衣人又趕上前來封了展一飛的麻軟穴,撕下蒙在臉上的白色面巾,笑道:“展一飛,你不是要看一看廬山真面目么?且看看我是誰?”
展氏兄弟睜眼細瞅,方知這白衣人不是什麼鬼魂,正是昨日在飛龍幫中大顯神威的金仁重。展雙飛很是膽小,嚇得不敢出聲。展一飛要強項許多,道:“我既落入你手,要殺要剮,悉聽尊便!”金仁重笑道:“你倒有幾分膽色,比做老弟的強多了。可是,我還不願意你死,留着有用呢。你說,展郁香是不是無緣大師?他是你的什麼人?”展一飛咬緊牙關,扭過頭去不理不睬。金仁重駢指一戳,展一飛但感體內好像有千萬條小蟲又爬又嚙,痛苦不堪,在地上打着滾兒,殺豬般地嚎叫。金仁重任憑展一飛滾爬慘嚎,他若無其事地走到展雙飛身旁,又問着同樣的話。展雙飛生怕也要受到那樣的酷刑,忙道:“是,是,展郁香是無緣大師,他,他是俺爹。金大俠,你饒了我吧。”
金仁重臉上笑容不變,左手緩緩扣上展雙飛的琵琶骨。展雙飛嚇昨魂飛天外,來不及求饒,雙肩琵琶骨已為金仁重的掌力捏碎,疼得背過氣去。展一飛自己都疼不過來,哪還顧得了展雙飛的遭遇?他身上的痛苦沒到盡頭,又只覺兩肩一陣鑽心徹骨的疼痛,然後就沒了知覺。展一飛展雙飛一時疏忽,一身武功竟被金仁重在頃刻之間廢了。金仁重的本意是要取了這兄弟倆的性命,只因念及無緣大師的囑託,是以只廢了他們的武功,他對展郁香就是無緣大師也不感到奇怪,他並非今日才有這樣的疑心。
清晨,藍艷花正在漱洗着裝,她的貼身丫環領着一個神色慌張的家人進來,藍艷花從梳妝枱前扭過身來,道:“有什麼事兒,這麼慌慌張張的?”那個家人結巴道:“幫主,兩位少爺不,不見了。”
“什麼?”藍艷花霍地起身,“他們去了哪兒?”
那個家人看見藍艷花緊張的神情,越發亂了套,半天也說不清楚。藍艷花抓起金絲拂塵插地腰間,瞪了他一眼,來到隔壁屋裏叫了藍美花,直奔展氏兄弟的卧室。
可是,進了卧室后,她們也糊塗了。那展氏兄弟平日裏頗是慵懶,多年來極少有晨練之事,自然不要說整理家什了。藍艷花眼前所見,屋裏的擺設有條不紊,被褥也摺疊得整整齊齊。她將那個家人叫過來,道:“這裏是誰收拾的?”那人道:“小的平日是服侍兩位少爺的。今日我一進門就不見了他們,所以才急忙稟告。”藍美花將他支出去,道:“這兄弟倆出門也該招呼一聲,因何不辭而別呢?”藍艷花道:“他們能去哪兒?說不定是被哪個高人擄去了。不過即使如此,我們也應該聽得見打鬥聲呀,為什麼昨夜竟沒有一點動靜呢?究竟是誰有如此高深的本領?”藍美花想了一會兒,忽道:“會不會是金仁重?他是有這個本領的。”藍艷花心下一凜,她昨日親眼目睹金仁重置之死地而後生的神通,藍美花的話也不無道理。想到這裏,藍艷花不禁半信半疑起來,唯恐展氏兄弟為金仁重擄去,那將是十分棘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