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金黃的――菊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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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初的朝陽高起於草原之上,灑下那熾烈刺目卻又沒有多少熱度的金色陽光,涼風吹拂,隱隱然渾身一陣清涼之意,清晨的畫眉啁啾歡叫着為自己和子女準備一天的口糧,瑟瑟作響中,幾隻野兔機警地在草叢中穿梭着,偶爾還能看見一兩隻火紅的狐狸身影,遙遠處淡藍色的天際,無數南歸的鳥兒在拍動着矯健的翅膀,躲避即將到來的苦寒。
碧綠中稍稍泛着枯黃的草原上,額濟納斯河邊,一灰一白兩條身影拳來劍往,血戰正酣,但見白衣勁裝女子矯矢騰轉、運劍如風,似白鶴起於平地、猛鷂當空翻騰,劍光霍霍,不時有道道淡淡金芒偶現崢嶸,全力向對面那個衣衫破碎、於秋風中瑟縮的灰色瘦弱身影進攻着,鐫刻猩紅疤痕的臉上儘是狠厲猙獰和淡淡的——疲憊!
戰鬥已經進行了半個多時辰,任憑凌慧卿使盡渾身解數總不能取得最後勝利,那怕是對方被逼迫到那好像墜落萬丈懸崖下的絕境,卻總能憑藉一根纖細難辨、茫不可見的髮絲逃出絕境,繼續發動着凌厲的攻勢——這種感覺讓人很有挫敗感,甚至是絕望,不過心中的那股怨氣和執着以及‘面子’兩個字讓她固執地認為:我肯定能打敗這個可惡的小傢伙兒!
反觀她對面的少年,拋卻了最初的慌亂后已經穩穩守住陣腳,長刀作劍時不時掛出一道冷厲耀眼的刀光,纖瘦的左掌於身形相交之際不停變換翻轉,化解着對方連綿不斷的攻勢,白皙的小臉上始終掛着淡淡的微笑和——譏諷,越發顯得隨心所欲、揮灑自如,那自心底里升起的明悟讓他知道,自己賭對了,這個凌慧卿雖然可惡萬分,可也是一個好到極點的對手,借她來磨練砥礪自己的武功,實在是妙不可言,就拿眼前來說,經過這半個時辰的戰鬥,自己那套東拼西湊名為‘亂打陰陽’的拳掌指爪腿大雜燴功夫漸漸圓轉如意,得心應手,雖然招式銜接間還顯得頗為生硬牽強,但是那作為整套武功的威力卻逐漸顯示出來,五指任意揮灑,眼花繚亂的精妙功夫不停在人影中閃現,使得整個打鬥精彩紛呈、激烈異常。
打鬥中,凌慧卿長劍‘哧’的一聲斜挑對方咽喉,卻不料江墨寒錯步側身避過,左手五指張開呈大鷹爪之勢向長劍抓來,白皙瘦弱的手上隱隱然浮現一層白蒙蒙微弱的毫光,竟然要以血肉之軀對抗百鍊精鋼灌注天琴峽守護長老八成內力的雪亮寒鋒!
“小畜生,你昏了頭了,敢徒手抓我劍鋒,簡直是自找死路!”一抹快意的獰笑浮上面龐,凌慧卿右腕一緊,將內力催發的十成,長劍橫削,狠命向江墨寒右手砍來,乃是青雲滌心劍中一記殺招‘萬千鬼峰’,只見劍氣森然、光影彌天,雪亮劍鋒透出一股淡金色!她已經知道由於對方身體內那股浩蕩蓬勃讓人感到心靈戰慄的古怪力道存在,單論內力,自己未必能佔到多少便宜,是以看到對方使出昏招之後,狂喜之下不及細想,慌不迭催發全身內力以求一戰定輸贏!
此時的凌慧卿渾身的熱血都已經沸騰起來,呼吸間就可觸摸的勝利讓她大腦亢奮、雙耳轟鳴,空着的左手隱隱約約竟然有些顫抖。
“啊——!”陸銘瑄等人都是一聲驚呼,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就連柳凌煙心裏都是‘咯噔’一下,不由自主向前邁出兩步。
‘刷’!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江墨寒矇著淡淡毫光的左手微微一晃,登時漫天掌影遮蔽了幾乎所有人的視線,將那勢若雷霆電閃的一劍巧之又巧地——躲過了,而後並指如刀,余勢不改衝著凌慧卿臉上打來。
“啊——小畜生好狡猾!”凌慧卿心神劇震,大驚之下連忙回劍自救,她可不認為自己只會使劍的左手空手情況下能抵擋對方怪招迭出的左手,更何況江墨寒右手響鈴刀已經帶着滾滾怒雷之音當空劈了下來!
怎奈何事情遠不如她想像的簡單,她全力劈出的一劍已經聚集了渾身的力量,此刻再想回劍,勢必要使出同等的力道,那等於是自己跟自己幹了一架,倉促之間可不是誰都能做到的!
不愧是天琴峽守護長老,千鈞一髮之間,凌慧卿爆發出了驚人的實力和應變技巧,只見她身形一偏,輕巧躲過響鈴刀下劈的路線,側向踏步飄然側移,意圖躲過那橫在劍與臉之間的手掌,同時運足了力氣長劍回拉,削向江墨寒那近在咫尺的手背。
雙方觀戰的眾人顧不得喝彩了,全都屏氣吸聲,瞪大了眼睛觀看者,生怕錯過每一個精彩的細節!
形勢的發展再次出乎所有人意料,揮手抽向凌慧卿臉上的江墨寒左手翻轉,五指虛握,抓住追來的長劍,手腕一擰,‘咔吧’一聲將那鋒利無比的長劍攔腰抓為兩段,手臂一振,半截雪然鋒刃帶着‘嗤嗤’的尖嘯向著天琴峽守護長老那完好無損右半邊晶瑩如玉的俏臉甩去,同時,右腕一翻,半空中的響鈴刀刀鋒斜過,怒雷之音化為寂然,帶着輕靈飄忽又奪魂攝魄的渺渺鈴音向著凌慧卿頸側劈來!
“啊——!”
“啊!”
第一聲是凌慧卿恐懼驚心之下凄厲的慘叫,她實在沒料到會有如此變故,第二聲是觀戰中人的驚呼,不知道是在感嘆小傢伙兒精妙無比的變招兒還是驚嘆他的辣手,抑或是兼而有之!
呼吸眨眼就可觸摸的勝利猝然逆轉,凌慧卿那顆心兒也忽如九天地獄之墜,滿心的不甘與絕望讓她在生死一瞬間爆發出了驚人的戰鬥力,她雙足前後一錯,嬌軀後仰,右臂抖動,半截斷劍狠命向外崩去,潛藏在體內三十多年的精純內力與生命的潛能瞬間爆發出來,彷彿在釋放着她人生最為璀璨絢麗的一幕,茫然間,一股燦金色華麗無匹的劍芒噴薄而出,瞬間長到五尺來長,和着陽光,發出妖異又聖潔的光芒!
‘哧’!
‘當’!
劍氣縱橫,真氣四溢,塵土飛揚,巨響傳到遙遙的天際,久久不消,一白一灰兩條人影跌跌撞撞各自後退了兩丈多遠才勉力站穩。
塵煙落盡之時,江墨寒遍體黃沙,上身那破爛的灰色小廝衣衫再也無法承受那縱橫四溢的勁氣而盡數化為蝴蝶片片飛散空中,露出裏面月白小衣,右臂無力低垂着似乎無法承受響鈴刀的重量而將其拄在地上,虎口裂開一寸來長,涔涔的鮮血自手掌不斷滴落,‘嗒嗒’響聲之後消於黃沙,融入大地,漠風吹拂長發飛舞,略顯蒼白的小臉上滿是燦爛的笑容和淡淡的驕傲——!
是驕傲,此刻的他完全有資格享受這兩個字!
站在他對面的凌慧卿一臉灰敗,一絲若有若無的紅線自俏臉正中直劃到嘴角,一滴滴殷紅的鮮血不斷湧出,彙集到嘴角,滴落到白衣上,染出朵朵紅花,右臂低垂,虎口盡裂,鮮血浸染素手,那把被撅斷了的長劍之上多了一個指肚大小的崩口。
此刻,凌慧卿孤零零站在那裏,再無平日頤指氣使、趾高氣昂的跋扈,混身上下透着一股難抵漠風的柔弱和令人心碎的美麗!在剛才的碰撞中,她雖然拼盡全力躲避,依然沒有躲過那凌厲的劍鋒,而右手的斷劍又和對方拼了個勢均力敵!
看着那道白色的纖細身影在大漠黃沙中無語消沉、顧影自憐,一副哀莫大於心死的樣子,江墨寒忽然覺得一陣歉然,她不過是一個受人指使的扯線木偶罷了,落到如此境地實在讓人有些可憐可嘆,想想一個美麗的女子,韶華已逝芳容猶在之時被人連續毀容,是何等的悲哀!
繼而想起她追殺自己和襲殺魯長老時的無情,心底一股怒火卻無處發泄:我不恨仇人,我可以殺他報仇;我不恨敵人,我可以用手中刀劍止息兵戈;我不恨壞人,我可以將他變成一具掩於黃土與天地同朽的屍體;我就恨那些蠢笨糊塗受人愚弄指使不分青紅皂白鬍亂揮舞手中刀劍糊塗蛋!
誰人都看得出來,憑藉著迅捷的變招,江墨寒乾淨利索地獲得了勝利,若非他內力不足,恐怕凌慧卿不止臉上受傷這麼簡單,假以時日,任由這少年成長,那以後將是何等的可怕!
沒有人說話,沒人知道該說什麼,也沒有人願意說什麼,場中一片寂然!
良久,江墨寒才冷冷道:“凌長老,勝負已分,你該兌現自己的諾言了吧!”
他本想只是打凌慧卿一記耳光,給魯長老出氣罷了,只沒想到她運氣如此不濟,算上被自己襲胸之後小珂兒那陰差陽錯的一匕首,自己算是徹底將這位算得上武林中少有的一位大美人給毀容了!
“本座技不如人,敗了也無話可說,只是士可殺不可辱,要想本座給那魯道南磕頭謝罪,別痴心妄想了,有本事殺了我再說!”千算萬算最終還是落敗,此生絕無僅有的兩次敗績全都落在同一人手下,想想都會讓人飲恨如狂,可事到臨頭,凌慧卿反倒是一臉坦然和輕鬆,再無之前那慘遭毀容之後竭斯底里的瘋狂!
得,明知礙於上官明瑤的面子,自己勢不能殺她,這——這不是耍賴皮嗎!江大公子一臉憤然,眼珠子一轉,嘿嘿笑道:“這樣吧,給上官前輩個面子,這次不殺你,回去給你那掌門師叔帶句話,就說本公子雕花的手藝不錯,有空請她老人家指點指點!”
“什麼意思?”凌慧卿鼻子一哼。
“聽說貴掌門昔年也是一位勾引無數江湖豪傑於石榴裙下的招蜂老手——哦不,是那啥——應該叫江湖英雌,想來對本公子的行蹤很感興趣,這樣,你給本公子做回信使,就說五年之後,本公子滿二十歲的時候親自到蜀中天琴峽在她那顛倒眾生的俏臉上雕一朵金黃色的——額,菊花,走吧!”江墨寒一揮手,臉上滿是嘿嘿然詭異的笑容!
“你找死嗎?”天琴峽長老和五位天琴峽高弟如此回答,一副看白痴的樣子。
“是么?”江墨寒回頭時候,看見的是兩位大宗師和陸銘瑄等人一臉的黑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