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一路上紫若神采飛揚,方默卻是尷尬異常,他所有的倨做、冷漠,在她如同天使般的雀躍神情中統統化成了一攤水,他更為自己再也堅定不了的立場傷神不已。
然,這種焦灼的氣氛是很容易打發的,因為她一改往日矜持不多言的模樣,從北到東的路上就像只嘰嘰喳喳的快樂小麻雀,不停訴說著自己的生長經過、心路歷程。從嬌生慣養的千金,直到當她得知自己只是個小孤女的傷心與自卑;從身心健康的快樂童年,直到在十二歲那年突發心絞疼這種纏她一輩子的毛病,變成一個西施捧心的病美人的無奈;以及她與鞏玉延相識的經過……等等。
方默沉默不語,只是靜靜地聆聽着她的敘述,沉迷的看着她快樂的神情,好似從她口中所說的那些悲哀都已不是悲哀,只是一場故事,隨風而逝的故事。
舉目望去,一座雄偉的樓台矗立在前方不遠處,不知不覺中,他倆已來到了荊門,“到了,那座兩層的高樓就是景祥王府了。”
紫若循着他的視線望去,果真見到一幢壯觀的建築,“好漂亮的閣樓,原來我們那麼快就到了,才花了我們一天多的時間嘛!”
“果然有王府的氣勢,我們進去吧!”
叩了金漆紅門上的獅首銅鈈,沒一會兒工夫,從裏面走出一位五旬老者,“請問你們找誰?”
“老丈,打擾了,我們想見景祥王。”方默恭謹作揖道。
“咱們景祥王可不隨便見客的。”老者臉上出現為難之色。
“老丈,我們有急事想要見景祥王一面,不會耽擱大多時間,請您代為通報一聲好嗎?”紫若亦在一旁幫腔。
“這……”
“我們明白自己的身份,但今天絕不是無故來叨擾府上,此乃攸關大唐百姓的福祉,老丈自認自己的肩膀扛得下嗎?”紫若很技巧的問道,直攻老者的心防。
這招果然奏效,他噫了聲嘆息道:“那就請兩位稍等,至於王爺願不願意接見,就要看你們的造化了。”
“謝謝老丈。”
紫若歡喜的拉住方默的手,對他眨眨眼,表示有時女人的“嘴上工夫”並不比男人遜色喲!沒一會兒功夫,他倆得到的回報是好的結果。
隨着老者的腳步步入廳堂,眼前所見的均是檜木所制的傢具,還有階台上的一座豪華氣派的貂皮大椅,再再凸顯出坐在那椅上的男人其不容小覷的身份地位。
“您就是景祥王。”方默與紫若雙雙屈膝行禮道。
“免禮,不知二位……”景祥王站起身走下台階,近距離的注視下,才發覺他年歲已不輕,臉上已嵌上不少歲月的痕迹,但雖如此,他走起路來依舊是虎虎生風,絲毫不減他年少時身為將軍的威武英姿。
想當年,他貴為鎮國大將軍,平定不少內爭外亂,說得坦白些,其實大唐江山有一半是他打下來的。
如今他年事已高,皇上體恤年過半百的他,而將他封為景祥王,言下之意就是希望他晚年景祥和安泰,別再為戰爭出生入死。
但不服老的他,依然成為不少戰前大將的幕後領導者,他善用謀略,媲美孫子,不讓孔明專美於前,雖未親身領兵上沙場,但多少大將均是利用他運籌帷幄的制敵技巧而致勝。
可以想像的,這回遺失的軍事部署圖必定又是他獻上的大計方略。
“在下方默,她乃……拙荊,此次叨擾府上,特地是來送還這樣東西。”方默說時,已由腰際抽出一封信函。
單就信箋外表,景祥王巳夠震驚的了,上面有他的印信,不會錯的!為何他費盡千辛萬苦尋找的東西會在這年輕人手裏?
瞧他平靜的臉上波瀾不興,端起的睥睨神情、倨傲架式,寫滿了他那股事不關己、沉默處之的心態,既是如此,他為何又好心的將東西送到他手上?
種種的疑問都在景祥王柳宗泰的心頭打了無數個死結。
“王爺正在懷疑在下為何會身懷此物,以及它的來處?”瞧景祥王臉上變幻莫測的神情,方默由此遽下判斷。
“這的確是我的疑問。”
既然對方一針見血,他也不好畏畏縮縮。
“它是由一個賊子身上搜來的,但他已死,我無法問出姓名。”方默據實以告,沒必要隱瞞。
“我一直懷疑是……這下死無對證了。”景祥王一擊掌,有點懊惱;事實上他已派人前往燕王府查探,但奇怪的是裏頭的主子全不在,這種情形實不尋常。
“您懷疑誰?”心無城府的紫若突然問出這句話。當然,她話音一落立即引起在場的兩個大男人一臉震驚。
“別無禮。”方默暗示她。
“可是……”她瞄了眼方默,又看了下王爺,有句話如骨鯁在喉、躍躍欲出,她真的想問。景祥王看出了她的困惑與為難,“姑娘,有話就直說吧!”
“王爺,您認識一位叫亞萍的姑娘嗎?她曾向我們要過這東西。”見方默沒反應,她便勇敢的開口了。
“亞萍郡主!果真是他們。”景祥王的臉孔突然不再溫柔了。
“郡主?那她有位大哥……”紫若發覺這件事裏暗藏玄機、十分有趣,興緻可比方默高出了許多。
“那是燕王。他們與我有前代仇與今世恨,舊仇加新恨,難免會找我麻煩。”
“王爺既然心中已有了譜,那麼我與拙荊就此告辭了。”方默不習慣與人打官腔,那太累人了。
“壯士請留步。”景祥王出其不意的喊住他倆。
“王爺,還有事嗎?”
“壯士行路身輕如風,說話吐納得宜,想必有上好的內力;骨骼挺拔,動作俐落矯捷,想必身手不凡。”景祥王憑他數十年的上層武功底子,輕易斷言道。
“這又如何?”他想延攬他嗎?他可沒興趣。
“希望你能留下幫忙我。”來了!正如方默所揣測一般。
“王爺可能誤會了,方某並無您說的那麼好,請另請高明。”
“方默,答應王爺吧!你武功真的不錯,還曾抱着我飛過,這是我親身嘗試過的。”紫若賣力勸說。
蠢女人,你拿我出來炫耀嗎?
見他深鎖眉心,紫若力挽狂瀾,“就當是為了咱們大唐,您不能見人威脅到自己的國土,還縱容他吧!”她知道方默不是這樣的人,能收能放是他的本事,他可以無視於一些無關緊要的問題,但至少這份民族觀他還是有的。
他敗給這個女人了。
“你當真希望我能留下?這樣回蘇州的日子必將延後。”
“沒關係。”她笑得燦爛,因為她知道一到蘇州,未必能留下他,多逗留些日子,好多給自己一些機會。
“方壯士,你就留下吧!”
望着景祥王那雙殷殷切切的眸子,他想必無法再拒絕了,“好吧!那方某就多留數日,至於能不能幫上什麼忙,可不敢擔保。”
“謝謝,老夫不會看走眼的。”景祥王很自信的笑了。
然最開心的,莫過於紫若了。
***
“哥,據探子來報,他們已進了景祥王府,該不會他們已知道一切了吧!”
燕亞萍自從那日敗北后,臉上老有掛不住的憤懣,並夜以繼日不停在腦里思索着報復計策,她一定要教那男人跪在她腳前舔鞋子,以雪前恥。
尤其是他身邊的那位故作弱不禁風的嬌柔女子,老是用那抹勾魂眼波控制着他,燕亞萍一想就氣,像方默那種雄壯威武的男子,她配得上嗎?
“我想我們是弄巧成拙了。”燕亞竁平淡的表情中掠過一絲懊惱的陰影,他們太小看人家了。
“怎麼說?”
“如果我們不強行取物,我想他們還不至於起疑。”這下可好,悔悟已晚;景祥王九成九已猜出是他們乾的了。
之前沒證據好證明,而現在是他們自個兒送上了答案。蠢!
“那又如何,奪回來不就得了。”燕亞萍這高傲的女人,還在異想天開呢!
“誰去?你?或我?”他可不想自投羅網。
“小庫應該可以勝任。”
“他!行嗎?”燕亞竁質疑。
“他功夫雖不行,但可是個高明的‘梁上君子’,別忘了,上次會得手也是他的功勞。”
“你以為景祥王是傻瓜,會上第二次當。”燕亞竁搖頭挫敗的輕笑着,倘若事情真有那麼容易搞定,世上就沒“困難”兩字。
“不妨試試,放眼天下,擁有神偷之名的就只有小庫他爹,小庫應該不會讓他父親蒙羞的。”燕亞萍似乎不放棄,懷恨的眼眸顯露出她自幼個性的偏激與非我莫屬的不認輸心態。
她不僅要得到東西,更要得到那男人!即使傾其所有也無所謂。就不信嬌艷成熟的她會敵不過他身旁的病西施。
“我願意再為王爺與郡主冒一次險。”
守在門外的小庫,聞言后立即入內跪地說道;雖說他也貪生怕死,但王爺對他有再造之恩,如同再生父母,為他們盡點心力是應該的。
再說,“偷、扒、牽”是他僅有的本事,他不敢說出神入化,但二十幾年的訓練下來,多少也有些火候。小庫相信,只要他小心謹慎,再加上前次的經驗,應該不會失手才是。
“小庫,你當真願意?很危險的。”燕亞竁不忘提醒他,因為賭注只有一次,他不能貿然行事。
“小庫理當儘力,一定不負王爺、郡主所託。”他拱手,行了個九十度的鞠躬。
“你瞧,連膽小的小庫都那麼忠心,哥,你就答應了嘛!”
燕亞萍對她哥的躊躇不定,顯然有些不耐。但她不知,燕亞竁就是因為小庫膽小的這項缺點而猶豫不前。
“王爺,你就成全我的這份心吧!”小庫堅決請求,若自己能助一臂之力,讓王爺、郡主不再整天愁眉深鎖,未嘗不是件好事。
“也罷,那你就試試吧!無論成功與否,記得一定要保住命,我們不能再犧牲人手了。”
燕亞竁千叮嚀萬囑咐,他已犧牲了周天財這個盜將,不能再失去小庫。
“是。”
***
是夜,小庫着了身黑衣勁裝,依照原有途徑攀爬上“景祥王府”後院的大樹,輾轉翻身入內。
前一次有阿財的幫忙,這回卻只剩下他一人,而王府的戒備卻更森嚴了,他必須拿出上次兩倍的謹慎態度去處理這檔事才行。然,全身的雞皮疙瘩與不停發顫的身子卻在在告訴自己,他好緊張啊!
該死,他在王爺面前吹的牛皮未免太飽了些,若是破了,那可怎麼辦?東西偷不成也就算了,連累了王爺可是萬萬不該呀!
小庫靠着磚牆,邊走邊想,一分心差點兒撞上了後院所佈置的假山假水。
真糟糕!出師不利啊!
他深吸了兩口氣,強自奮發,王爺的身家性命全在他身上,小庫啊!你不能再發抖了。
稍稍平復氣息之後,他立即爬上磚牆,躍上二樓樓台,這個角度非常棒,無建築物遮掩,可將王府內全瞧得一清二楚。阿庫俯瞰這裏的一切,想找出最為可疑的地方,憑他多年來行竊的經驗,他對於自己的直覺格外有信心。
遠望,幾乎每樓層、每間廂房都有士兵在守衛着,唯獨西廂迴廊上的一間幽幽靜靜獨立的小屋迥異特別得很,它四周靜悄悄地,竟然連只螞蟻也沒瞧見。
有了!這八成是景祥王所設的障眼法,他以為他不會懷疑那種地方嗎?
小庫高興不已,立刻沿着屋檐輕巧的走着,雖然他輕功不佳,武藝也差,但他就是知道要走在哪個地帶才不容易被發現,屋檐就是個極好的地方,只要小心別將檐塊踢到地上引來人群就行了。
他閃閃躲躲,身手非常的靈巧,的確是塊當偷兒的料。
不過他也感到有點兒奇怪,因為他發現下面的士兵似乎並沒有特別專心的在巡邏,否則自己絕無法如此簡單的通過層層障礙。
小庫扯開嘴角暗笑,原來景祥王用人之不才比燕王更甚之。咦!他怎麼能這麼講,如此一說,豈不表示他也是不才之一嗎?呸呸呸!
近身一看,那獨幢小屋已近在眼前,所謂得來全不費功夫,就是他目前這種情況了,他欣喜若狂的臉上閃着得意的光芒。
確定四下無人後,他躍下身,欺在牆邊由窗口望進去。
裏面烏漆抹黑的一片,應該有那東西嗎?小庫沉思了一會兒,已經到這種地步了,就試上一試吧!
怎麼?就連門鎖也沒上!一股涼意沁上背脊,他發覺不對勁兒!卻又難以回頭了。就在小庫踏進門檻的那一瞬間,原本漆黑的屋內驟然燈火通明,他着實嚇了一大跳!
他用衣袖掩住刺眼的光束,卻看不清屋內人物的臉蛋,他驚聲顫抖的問:“是誰?”
“這句話該是我問你的吧?”
方默站起身,厲聲斥喝。猝不及防的聲音嚇得小庫屁滾尿流。
“你……你怎麼會在這兒?”當刺眼的光芒散去后,小庫終於看清楚來者,原來是他!
“這是我待的房間,我不該在這嗎?”方默一臉淡漠,略帶譏嘲的問道。“說,是誰派你來的?”
“沒……沒人派我來,是我自己來的。”膽怯的小庫卻有着忠心的擔當。
“哦,不是燕王嗎?”他反問。
“不,不是,我不認識什麼燕王。”小庫矢口反駁。方默的眼眸閃,挑起單邊俊眉,“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前陣子在客棧內與燕王同桌吃飯的應該是你吧!”
其實方默也無法確定是他,只不過是用猜的。
“大俠,饒命吧!我雖認得燕王,但這次的行動卻是我一個人的主意。”小庫陡然跪下,兩腿發顫得他連跪都跪不穩。
原來真是燕王,他果然沒猜錯。
“你自己的主意?那能不能請教一下,你的主意是什麼?”不打自招的傢伙!
“主意……”對呀!什麼主意,他如此一說不是自揭瘡疤嗎?
“說啊!是不是要偷軍事部署圖的主意?”方默沉聲一問,眼眸一暗,一雙劍眉不怒而威。“這——你別逼我!別逼我——”小庫臉頰輕顫着,震懾於眼前這個狂狷不羈的傲氣男子。
“我沒逼你,只要你道出實情。”方默兩瞳發出灼灼怒火,僅存的一絲柔和也幾乎流失不見。
“我……我不說,我絕不會說的。”小庫一咬牙,加深心中的堅決度。
方默望了他良久,“燕王能有你這樣的手下,可是他的福氣,但你可曾想過燕王為何要偷部署圖?這是否會威脅到大唐江山?”
“我跟燕王一點也不熟,你不要動不動就提到他。”小庫神情惶惶難安,但依舊堅守最後關卡。他不能鬆口,絕不能鬆口!
方默並不理會他的辯駁,兀自繼續說道:“這套軍事部署圖已由長沙將軍帶往前線運作,倘若落入敵方手中,而將軍卻來不及應變,那會造成什麼樣的後果,我想你不笨,應該想得出來。”
“你亂講,燕王絕不會這麼做的,他只不過想讓景祥王……呃——”小庫及時捂住嘴,卻已經來不及了。
然而他一切的動作與所做的解釋全部一絲不漏的進了方默的眼耳里,他輕扯開唇角,綻着胸有成竹的笑意望着他。
“我剛才亂講的,你別相信,這裏只有你和我,我可以什麼都不承認。”
然,在方默炯炯眸光的注視下,他的任何解釋與逃避皆無所遁形,他緊抓着身旁椅腳,“讓我走,我不會乖乖就縛的。”
椅子遽然飛出,直往方默的臉上砸過去。
方默默不出聲的將頭微地一偏,躲過了飛來物,腳背一勾踢翻桌子,倏然疾飛,將前腳已往後跨出準備逃跑的小庫釘在牆上,桎梏在四隻桌腳中。
“大……俠,饒命!”小庫顫着聲,技不如人,他只好認了。
在眼前這個以冷漠着稱的方默面前,能保有一命,就算是小庫前世修造來的七級浮屠。
“還是死不承認嗎?”方默並不注視他,只是一逕兒的玩弄着手上的小刀。
望着陰森森、亮閃閃的刀鋒,在燭光下呈現出七色虹彩時,小庫頭一次發覺彩虹並不是那麼美的。
“怎麼?不講話!是想當刀靶讓我耍幾刀是嗎?”
“不!不要!我承認,我承認。”望着那七彩刀鋒,他之前那股讓人讚賞的傲骨全完蛋了!小庫那張哭喪的臉,方默見了直覺想笑,“好,你跟我去前廳,景祥王爺有話要問你,你只要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你這條命就交在我手上。”
“是……謝謝大俠。”
小庫無奈的想:燕王爺,對不起了,小的只好下輩子再還報你的大恩,再怎麼說那把刀實在是太鋒利了,小的承受不起。
***
“聽說已抓到證人了,是嗎?”
紫若端了杯茶進房,擱在桌上,走近方默。
“事情已經到一段落了,我們是不是該走了?”他卻哪壺不開提哪壺,老是要說些紫若不想聽的話。
“你就那麼急着把我送走嗎?”她黯然的垂下眉睫,掩不住心中愁苦。
“別往偏處想,這本是我該做的。”他別過臉,口氣已不像從前那般冷硬;他正在掙扎嗎?“那我們留下來,景祥王需要你的。”她心底的失望又悄悄地抬了頭,但願他能答應。
方默猛然回身,而她那近在咫尺的笑容險些讓他失了魂,不知何雲!
“他貴為王爺,手下多的是人才,不會差我一個。”他強迫自己的目光飄離她那傾國傾城的嬌容,如此一來他才能說得理直氣壯些。
“可是事實擺明着,不是你的話,昨晚怎能輕而易舉的抓到那賊呢?你很行的,不要找理由拒絕嘛!”
她瞳眸中一覽無遺的關切與執意,令方默為之心慌意亂,好似他再堅持就太小家子氣了。
“給我一個讓我留下的理由。”
“理由?拯救黎民百姓、大唐國土,還需要理由嗎?”問得好!她雖問得直接,卻也一針見血。
“該做的我已做了,留下也是枉然。”他說什麼就是想走。
“他們的手下落在景祥王手裏,我猜不用太久他們一定會有所行動的,你現在走不是正好讓他們有趁虛而入的機會。”瞧她說的振振有詞、有條不紊的,儼然是一女軍師的架式。
方默微微勾起唇角,含着一抹從容的笑意,臉部表情因她的天真而充滿興味。
“方默,你笑了耶!你笑起來很好看呢!”紫若茫然失神的凝睇着他,情不自禁地撫上他五官深刻、剛毅冷傲的臉上。
方默因她如絲絨般的觸摸而輕顫了下,倏然攫住她不安份的小手,“別這樣,知府千金不應該做出這種愚蠢的行為。”
“我不當知府千金,只想當個愛你及你愛的普通女子。”
她如春風拂面的笑容,赤裸大膽的言論,讓他猛然一窒,竟然忘了鬆開那隻箝住她皓腕的大手。
見他不動聲色,紫若嘴角銜着抹笑意,傾身向他,窩進他溫暖的懷中,“答應我好嗎?嘗試着讓我愛你,你也坦然的面對你想做的事。”
一抹馨香傳至他大腦,方默猛然清醒了,他立即甩開她的小手,推開她柔弱無骨的身子,逃避似的往後退了一大步,“別亂來!”
“為什麼那麼怕我?還記得你上回吻過我嗎?”
紫若含羞帶怯的低垂秀顏,眼睫底下閃動着晶瑩神采。
“吻!哈……”他笑得眼淚都激出來了,“我方默這輩子吻過多少女人,難道我都要對她們負責?都得愛她們?想不想知道有幾個女人和我上過床,被我玩過?”
他邪惡的臉帶着獰笑逼向紫若,用力揪起她小巧的下巴咆哮着,眼神灼灼地搜尋着她過度訝然的面容。
紫若難以置信的直搖頭,想擺脫他的桎梏。
“覺得我可怕,就趕緊走,回家后你才是安全的。”他甩開手,反身背對着她,因為他再也無法面對紫若痛不欲生、柔腸寸斷的表情,這會使他想起她如沐春風般的笑靨、甜美的溫柔,是誰摧殘了這些?
老天!是他呀!
“那些墮落行為全是在你當殺手的那段日子裏發生的,是嗎?”
一陣幽幽柔柔、飄飄渺渺的女音自他背後響起;方默萬萬想不到,她竟能將嗓音拿捏的如此持平,彷彿這些根本打擊不了她似的。
方默的厚肩在輕顫,他居然不敢回首看她。
“如果真是如此,我可以原諒你,誰能要求一個當殺手的年輕男子不墮落?”紫若想通了,這些全都只是他要她離開他的藉口。哪個少年不輕狂,即使那些全是真的,她也不會在意,只要從現在起他心裏只有她一個。
“你憑什麼原諒我,你是我娘還是妻子?”方默故意惡聲惡氣的說。
紫若的眼眸突然黯淡了下來,痛心的連聲音都哽咽在喉中,“我懂了!你是嫌棄我的病是嗎?誰會要一個常年得靠藥物治療的女子做妻子?以前是我太高估了自己。對不起,過去給你造成了無數困擾,從今起我不會再為難你,讓你陪我這個病人走那麼長的路,這種感覺是非常痛苦且無止盡的對不對?放心吧!你現在已經解脫了。”
紫若屈膝,深深地對方默的背影行了一個禮;他聞言霍地轉過身時,瞧見的就是這一幕,她的淚因她的垂首而點點滴在地面上……
慢慢地,她抬起頭,淚眼婆娑的她面對的正是方默錯愕驚恐的臉,“再見了。”
“紫若!”他一個箭步猛然由后抱住她的腰,截住她欲離去的腳步。
“方……默……”紫若怯怯地將柔荑放在他環腰的大手上,閉上眼去感受這種真實。他會留下她嗎?
“你不是要我留下嗎?那陪我留下。”他留她了!
她眼眶立即蓄滿喜悅的淚,回身卻不知如何言語,“你……”
他突然無措的與她拉開一段距離,四兩撥千斤,“以後的事以後再說,我答應留下將燕王先擺平。”
而後,他像一陣掌握不住的風,瞬間逃離了。
紫若清淺的笑了,他還是在乎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