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你怎麼現在才來?還搞成這副模樣?」
剛進後台,羅戀辰全身濕透的狼狽模樣便遭來數道嫌惡眼光。
「居然還穿學生制服來?你把這場比賽當成什麼了?」
「對不起。」羅戀辰一面道歉,一面低頭用力擰著百褶裙,「請問比賽開始了嗎?」
「開始了。」
「比賽的題目是什麼?」不是初賽的指定曲,也不是決賽的自選曲,她一直很疑惑這場莫名其妙插入的複賽,究竟要考驗參賽者什麼?
「要我們聽一首從來不曾發表過的曲子,然後把它彈出來。」一個漂亮的女孩回道,神態高傲無比。
她是王芳婷,預賽時取得第一名的成績。
羅戀辰近乎羨慕地看着她身上的白色名牌小禮服,「是要考我們的音感吧?」
「大概吧。」王芳婷聳聳肩。「剛剛已經有兩個人上台了,彈得亂七八糟的,根本聽不出完整的旋律。」
「這麼難?」羅戀辰心一跳。
「我看是因為她們的音感太差了。」王芳婷冷冷評論,譏誚的眼眸凝定她。「你應該不至於這麼糟吧?預賽第五名。」
「我--」羅戀辰深呼吸,抓緊裙擺。「我希望不會。」
「哼。」王芳婷冷哼一聲,「快把襯衫也擰一擰吧,都看到胸罩了。」
話語方落,四周是一陣竊笑。
「啊。」羅戀辰尷尬地紅了臉,急忙借來乾毛巾,躲到洗手間,脫下襯衫,用乾毛巾擦拭上半身,然後再重新穿上已擰乾的襯衫。
如果可以,她真希望有一套乾淨的衣衫可以換穿,只可惜……
總比不能參加比賽好吧。她安慰著自己,只要能繼續參賽,即使穿着再簡陋污穢,她也不在乎。
「喂!輪到你了。」一道嘲弄的聲嗓喚回她迷濛的思緒。
「啊,謝謝。」她定了定神,慢慢走上台。
只是,纖瘦的身軀剛站上台,立即招來一陣鄙夷的驚呼。她紅著臉,明白自己濕透的發絡與凌亂的穿着,肯定給眾人留下了壞印象。
不管了!
她咬牙,對台下的評審與聽眾禮貌地鞠了個躬,然後來到鋼琴前坐下。
「把耳機戴上。」冷冽的嗓音透過麥克風傳來。
「是。」她急急把掛在鋼琴旁的耳機戴上,不一會兒,幾聲清脆的琴聲叮咚響起。
羅戀辰屏住氣息,靜靜聽著從來不曾聽過的鋼琴曲。
這是誰譜的曲子?脫逸,卻淡雅,飛揚,又沉靜。
充滿矛盾的音律,每個音符都像在五線譜上彼此抗爭,卻又如此契合。這是--
羅戀辰腦中靈光一現,忽地想起了曾經伴她無數個夜晚的美麗琴聲。
這一定是白謹言的曲子,他的每一張專輯,她都反覆聽了上百遞、上千遍,他獨特的風格早已深刻她心版,她絕不會認錯。
這一定是他的曲子!
心韻,不由得慢慢加速。
可聽著聽著--
不!不是這樣彈的,白謹言的曲子不該用這種方式來彈,他的聲音不是這樣的!
她持續聽著耳機中傳來的音律,心海掀起漫天波潮。
雖然是白謹言作的曲,但這個彈琴的人一定不是他。她可以肯定。
難道傳言是真的?他再也不能彈琴了?
一念及此,她呼吸一緊,幾乎走了神,幸好琴聲在此時戛然而止。
怎麼只有一半?剩下的曲子呢?
還沒回過神來,那道冷冽的聲嗓又再度揚起--
「拿下耳機,彈出剛剛你聽到的曲子。」
「是。」她依言取下耳機擱到一旁,雙手擺上琴鍵,試彈了幾個單音,然後閉上眸,在腦海品味着方才聽到的旋律。
「可以開始了。」評審不耐地催促。
「是。」她深吸一口氣,落下手指。
瞬時,幾千個音符從她的指尖一個接一個跳出來--要輕一點嗎?不,太輕盈了;該重一點嗎?不,沒這麼深沉。
她閉上眼,不停地用感覺去尋找白謹言的聲音。偶爾,她會以為自己抓到了,可一轉瞬,又失去了那獨一無二的琴音。
白謹言--她好想彈出他那清澈純透的琴音啊!這是他的曲子,該用他的方式來表達。
可是她抓不到,抓不到,無論如何,也抓不到他的聲音。
正當她接近焦躁的臨界點時,記憶中最後一個音符及時逸出,她停下雙手,重重喘息。
會場一片靜寂。
她眨眨眼,眸光掃向台下一張張寫滿震驚的臉孔,胸膛逐漸壓落一顆大石。
怎麼?她彈得真有那麼糟嗎?
一股酸澀慢慢竄上喉間,她顫然起身,正想掩面逃離時,一陣掌聲忽地熱烈爆開。
她呆立原地,不敢置信地瞥向評審席。方才還對她板著臉孔的評審們一個個都揚著淺笑,其中一個男人還朝她豎起大拇指。
是剛剛幫了她的那個人!
她驚愕不已,吶吶地說不出話來,而後,一道尖銳的口哨聲由台下傳來。
「太厲害了!連一個音符都沒有漏掉呢。」
「只聽了一次就能彈出來,真了不起!」
聽眾們再度對她驚呼,只是,這一回不是輕蔑,而是真誠的讚歎。
她微笑了。
「唷!總算知道來上班了。」
一早,當羅戀辰拖着疲憊的身子來到加油站時,學姊劈頭就是一句諷刺。
她澀澀苦笑,「那天真的對不起,學姊,後來小米……來了嗎?」
「當然來了啊。」學姊撇唇,「如果不是他來幫忙,我早忙掛了,你今天也看不到我了。」
「……對不起。」
「結果呢?比賽怎樣?你這麼認真,肯定得獎了吧?」
「我……落選了。」沙啞的言語顫不成聲,彷彿剛逸出唇,便迎風被扯碎。
學姊一楞,「你落選了?」
她別過頭。「我去、換衣服。」
看出她神態的痛苦,即使是平日言詞刻薄的學姊也不再追問,靜靜望着她走進更衣室。
直到緊閉門扉,獨自一人時,羅戀辰才放縱自己落下強忍已久的淚水。
她落選了,沒能拿到獎學金,就讀音樂學院的夢--正式幻滅。
至今她還深深記得評審們宣佈成績時,那股漫透全身上下的冰冷與絕望。
雖然她複賽的成績是第一名,但決賽時的自選曲因為身體狀況不太好,彈得非常差,總和成績還差第三名兩分。
只是兩分,對她而言,就是天堂與地獄的分別。
在那完全籠罩世界的漫天黑暗中,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家的,只朦朧記得一進門,父母便用一種驚駭的眼神瞧着她,然後,在還未意會是怎麼一回事時,她就暈過去了。
待她醒覺,看着兩位老人家擔憂地守在床畔,她不覺放聲大哭,整整哭了一夜,像要把這一生所有的淚水都流盡似的。
然後她開始發高燒,竟足足燒了一天一夜,終於在母親不眠不休照料下,才緩緩退了燒。
一切--都結束了。
那一場嚎啕大哭、那一場昏沉的高燒,彷彿在她的人生劃下一道分界線,過了這條線,她總算明白自己終究得放棄鋼琴。
而她,也不再是從前的她了……
「喂!你要在裏面換到什麼時候?」急促的敲門聲撞擊着她耳膜,「快點出來,有人等著要加油呢。」
「是,馬上來。」羅戀辰連忙應道,展袖拭去頰畔淚痕,然後以最快的速度換上加油站的制服,走出更衣室。
學姊和另一個工讀生正忙着為幾輛小客車加油,另一頭,一個全身黑衣的騎士正倚在重型機車上等著。
她匆匆奔過去。「對不起,先生,讓你久等了。要加九五無鉛嗎?請問要加多少?」
「加滿。」黑衣騎士低聲回應,透過安全帽的玻璃罩看着她略帶倉皇的動作。
加滿油箱后,她跟他收了錢,打了一張發票給他。「謝謝你,先生,這是找你的錢和發票。」
他只是看着,沒動手接。
她訝異抬頭。「先生?」
「你的眼睛腫得跟兩粒核桃一樣,哭了很久嗎?」
「嗄?」她愕然,沒料到這突如其來的問話。
「比賽落選了,很不甘心嗎?」
她一震。「你、你怎麼知道?你是誰?」
他沒答話,逕自拉過她的手,扯下白色手套,仔細審視著--
「皮膚太粗了,指縫還有油污,還有這什麼?刮傷的傷痕嗎?這拇指的指甲怎麼碎了一塊?我的天!你怎麼有辦法把自己的手弄得這麼槽?」
「你--」羅戀辰連忙抽回手,這一連串毫不留情的批評逼得她臉頰發燙,明眸卻點亮怒火。「你是誰?我的手怎樣干你什麼事?」
「這雙手不配碰鋼琴。」對她氣急敗壞的質問,他只是冷冷回一句。
她一窒,感覺自尊被刺傷了。「那又……那又怎樣?我就是、喜歡彈琴,不行嗎?」
「真喜歡彈琴就不該這樣輕忽雙手。」
「你懂什麼?!你以為……我是故意這樣虐待自己的手嗎?」她瞪視他。「你試試每天到加油站打工,試試每天做粗活看看,我就不相信你還能保有一雙完美的手!你根本不知道我……其實我--」
其實她也很難受啊!其實她也很害怕認真去看自己的雙手。他以為她不在乎嗎?以為她不恐慌嗎?其實她也很明白這樣的雙手……不配碰琴。
「無所謂了!」她忽地銳喊,眼眸再度刺痛。「反正我以後再也不彈琴了!」
「為什麼?」
因為她落選了。
「因為我不喜歡!因為我沒有才華!因為我彈一輩子就是這樣!」
「這是你的真心話?」
「是是是!」她用儘力氣嘶喊,藉此發泄連日來鬱積胸腔的傷痛。
他默默瞪着她,好一會兒,伸手摘不安全帽,露出一張五官俊秀的臉。
「如果這是你的真心話,那你不配當我的弟子。」
她猛然倒抽一口氣。「白、白謹言?」
他陰鬱地瞪她。「不錯。」
羅戀辰的心跳彷彿停了一拍。「你怎麼、怎麼會來這裏?」
「一個朋友告訴我,你只聽了我的曲子一遍,就正確無誤地彈出來。他還放了當時的錄影帶給我看。」白謹言一頓,意味深長的黑眸緊盯住她,「我對你的琴聲印象深刻。」
「我的琴聲?」
他蹙眉,彷彿在思索什麼,良久,才悠悠開口:「某些時候,有點像我。」
她的琴聲……像他?他聽出來了嗎?聽出她的刻意模仿?
她拾眸望他,望着他深不可測的臉孔,不知怎地,胸膛竟緊起來。
「我再問你一次。」黑眸湛幽。「你真的不想再彈琴了嗎?」
「我--」鼻間一酸,嗓音梗在喉頭。
「說話啊!」白謹言不耐地催促,語調森冷。
淚,在滾燙的眼眶裏融了,靜靜滑落。她咬着發顫的唇,依然一個字也吐不出了。
「Shit!」他驀地詛咒一聲,戴上安全帽,跨上機車,發動油門。
羅戀辰楞楞看着他俐落的動作,好半晌,腦海一片空白,直到黑亮的哈雷機車火箭般地往前飄馳,她才恍然回神。
「等……等等,你等等!」她終於喊出來了,一面喊,一面提足追趕。「我、我、我想彈啊!我當然想,當然想,當然想彈啊!」眼淚如流星紛然墜落。「你等等嘛,別走。」
可白謹言卻充耳未聞,調轉機車籠頭就出了加油站。
羅戀辰跟着奔出加油站,眼看着機車的影子愈來愈小,忽地,她咬牙,招來一輛計程車,不顧一切地追上去。
「是哈雷機車呢,看樣子要加把勁才追得上羅。」計程車司機把這件事當成有趣的挑戰,笑了。
可她卻笑不出來,瞪大了眼直盯着在馬路上瀟洒穿梭來去的黑色車影,深怕一個眨眼,便失去他的行蹤。
追過熙熙攘攘的鬧區,穿越過河大橋,彷彿有意捉弄她似的,白謹書繞了台北市一大圈,最後,終於停定在一條狹窄的巷弄口。
「他停下來了,小姐。」司機回頭笑道,跟着停下車來。
羅戀辰急急開門下車,直奔向他。「你聽我說!」
「說什麼?」
「嗄?」清淡一句懾住了她,揚起蒼白的容顏,唇瓣發顫。
他摘不安全帽,挑眉一問:「怎麼?追了我大半個台北市,結果還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她仍楞楞地看着他。
「還不說話?」俊朗的眉峰開始聚攏。
他又生氣了嗎?又要拋下她走了嗎?
她心跳一亂,焦急地拽住他臂膀。「我……我想彈琴!我要彈琴!我不能沒有鋼琴,鋼琴是我的生命。我……這輩子都要彈琴,一輩子都不放棄!」
白謹言沒說話,靜靜凝視她淚痕交錯的容顏,好一會兒,嘴角微微一扯--
「很好。」
那微揚的弧度是笑嗎?可為什麼他的眼,看來卻毫無笑意?
正茫然時,司機帶笑的嗓音在她身後揚起--
「小姐,你還沒付我錢哦。一共四百三十五元。」
「什麼?」羅戀辰倏地回神,視線落向身上的制服,這才驚覺自己根本沒帶錢包。「我……沒帶錢。」
「什麼?!」這下震驚的人換成司機了,他無奈地拍了拍額頭,「喂喂,不會吧?你身上沒錢,居然還敢要我追車?」
「對不起。」她尷尬咬唇,「這樣好了,你跟我回家,我再……」
她還沒來得及說完,便遭白謹言打斷--
「四百三十五是吧?五百給你,不用找了。」直接遞出一張鈔票。
「啊,謝啦。」司機接過五百元大鈔,戲謔地揮了揮,即開車離去。
「你身上好像永遠帶不夠錢。」司機離開后,白謹言轉向羅戀辰,嘲謔她。
「嗄?」她一楞,數秒后才恍然大悟。「那天在便利商店的人,真的是你?」
「嗯哼。」
「謝謝,我會還你錢的。」她低聲道。兩次沒錢都蒙他伸出援手,實在有些不好意思。
「不用了。」他回身將機車停妥在巷內行人路上。
她怔怔看着。「你住這裏?」
他回頭望她,訝異地揚眉,彷彿她問了一個十分可笑的問題。
「怎、怎麼?」
「住在這裏的人不是你嗎?」他閑閑地問。
「什麼?」她一震,眸光急急流轉周遭,這才發現此處正是家門巷口。
自己是怎麼搞的?竟恍神到連自己家都認不出來了?
「對、對不起,我沒注意……」臉頰嚴重發燙。
「你只顧著追上我,對吧?」他的聲調里並無責備之意,反倒蘊著淡淡笑意。「走吧,帶我去見你的父母。」
一進家門,迎接羅戀辰的是一團混亂。
一個穿西裝的中年男子正指揮著幾個體魄強健的工人在屋裏穿梭,手上還拿着PDA在記錄著,而羅氏夫婦只是無助地在旁觀看一切。
「怎麼回事?爸,媽。」羅戀辰震驚地看着這些陌生人。「他們是做什麼的?」
見女兒回來,羅氏夫婦臉上都同時掠過一抹愧疚神色,互看一眼后,羅父囁嚅地開口--
「對不起,戀辰,都是爸爸不好。」
羅戀辰聞言,容笆驀地轉白,直覺不妙。「究竟、怎麼回事?」
「因為我們已經連續一年繳不出貸款的利息,所以銀行跟法院申請查封我們的房子,這些人是來清點傢俱的。」
清點傢俱?查封?意思是他們要被趕出這個家?
羅戀辰不敢相信。「那怎麼辦?」她拽住父親臂膀。「那我們要住到哪裏去?」
羅父斂下眸。「暫時可能先到你阿姨家住幾天吧,然後再想辦法。」
「到阿姨家?」羅戀辰怔然,忽地,腦海掠過不祥念頭。「那……我的鋼琴呢?該不會也要--」
她顫抖著嗓音說不出話來,可羅氏夫婦都明白她要問什麼,兩人都是咬唇別首,不忍看她。
這麼說,她的鋼琴果然也保不住了?
劇痛,狠狠傾軋羅戀辰的胸膛,她呼吸一緊,身子跟着搖搖欲墜。
白謹言接住了她,他展臂將她纖細得過分的身軀攬入懷裏。「振作一點!」他命令,拍了拍她冰冷的頰。
她只是無神地回凝他。
「你的鋼琴在哪裏?」他問。
羅戀辰軟軟抬起手,指向自己卧房。
白謹言點頭,將她交給一旁焦急不已的羅氏夫婦后,不顧他們疑惑的注視,逕自走向羅戀辰的卧房。
YAMAHA,日系品牌。
很快地認清鋼琴的品牌與型號后,他打開赭紅色的琴蓋,左手迅速撫過琴鍵,帶起一串清脆琶音。
以一架十年以上的中古鋼琴而言,這台鋼琴的音質相當不錯,看來羅戀辰的確很用心在保養。
只不過這琴鍵實在太輕了,如果她一直以來彈的都是這台琴,以後要她適應他的蓓森朵芙,恐怕得花一點時間吧。
評估完鋼琴后,他隨手翻了翻她的琴譜,接着目光一轉,落向書桌旁幾乎佔滿整個柜子的CD。
全部是古典音樂CD,包括他的鋼琴專輯,而且每一張專輯她都擁有兩片以上。
他有些訝然,抽出其中一張細瞧時,羅戀辰微弱的細嗓忽地在他身後揚起--
「你在做什麼?」
他回過頭,望向她依然蒼白的臉。「這些CD是怎麼回事?」
「什麼怎麼回事?」她不明白他在問什麼。
他搖了搖手中的CD。「為什麼我的專輯幾乎都有兩片以上?」
「啊,那是因為……我很喜歡你的專輯,幾乎每天晚上都聽,怕聽壞了,所以多買了幾片。」她輕聲解釋,臉微微燙紅,凝定他的眸亮起少女面對偶像時獨特的神采。
她崇拜他。
領悟到這一點,白謹言並不覺得高興,甚至有些惱怒。
「別這麼傻裏傻氣地看着我!」他斥道,粗魯地將CD放回架上,旋身走出房間,來到客廳。
羅氏夫婦呆楞地迎向他。「戀辰說你是那個……白謹言,真的嗎?」
「我的確是。」
羅氏夫婦面面相覷,驚覺不可思議。「你真的是那個天才鋼琴家?」
不再是了。
白謹言心一抽,表面卻不動聲色。
「白先生怎麼會認識我們家戀辰的?你來這裏有什麼事嗎?」
「我想收她做弟子。」他開門見山。
「什麼?」鏗鏘有力的宣稱讓廳內三人同時一怔,包括羅戀辰,全楞楞地瞧着他。
可他竟絲毫不加以理會,直接走向正低頭忙着記錄的中年男子,遞給他兩張名片。
後者一楞,接過名片,「先生,你--」
「我是白謹言,另一張是我的理財顧問的名片。羅家積欠的貸款利息,我會幫他們繳清,所以麻煩你們銀行撤銷查封的申告。」
「可是……」
「細節請你們跟我的顧問談,他會負責安排資金。」
「白先生……」
「不好意思,今天請你們先回去好嗎?」白謹言語調平淡,可沉穩的聲嗓自有一股不容拒絕的威嚴。
中年男子猶豫數秒,終於點點頭。「好吧,既然白先生肯出面,這件事先暫緩幾天也行。」語畢,他揮揮手,示意其他人隨他一同離去。
待一行人全走光后,羅父才澀聲開口:「白先生,你是什麼意思?我們並沒有要求你幫我們還貸款。」
「誰說我要幫你們還貸款了?」白謹言揚眉。「我只是幫你們付清積欠的利息而已,本金的部分可不負責。」
「那還是一樣。」羅父皺眉。「你還是幫我們還錢了。」
「只是先借給你們而已,以後你們還是要還的。」他頓了頓,嘴角一揚,似笑非笑。「不過你們也別擔心,如果順利的話,再過個幾年,戀辰就能幫你們還清所有的貸款了。」
「怎麼可能?」羅母失聲喊出,「那可是上千萬的貸款耶!」
「當然可能。」回凝羅母的黑眸璀亮如星,卻毫無溫度。「因為我打算培養戀辰成為頂尖的鋼琴家。」
「什麼?!」
「如果她願意的話。」他補充一句,睨向羅戀辰的眼神若有深意。
「我……」她驀地喊出聲,「我願意!我當然願意!」
「會很辛苦。」他警告。
「沒關係,我很能忍耐。」她熱切地保證,眼眸閃閃發光。
「可能連休息的時間都沒有。」
「無所謂。」
「就算你怎麼叫苦、叫累,我也不會同情你。」
「我不會的!」
「也許你會覺得像來到地獄。」
「不。」她堅決地搖頭。「對我而言,不能彈琴才是地獄。」
「是嗎?」他嘴角又是一揚,仍然是讓人捉摸不定的弧度。
「請你相信我,白謹言,我……」
「叫我老師。」
「嗄?」
「從今天起,你要叫我老師。」他命令著。
「是,老師。」她輕聲喊,喜悅的容顏呈現美麗的薔薇色。
白謹言輕輕頷首,轉向震驚得說不出話來的羅氏夫婦。「如果你們不反對的話,我今天就帶戀辰走。」
「什麼?今天?」羅父支支吾吾,「可是她要上課啊,還有打工的事……」
「我會讓她繼續上學,可加油站?沒必要去了吧。」他冷冷一笑。「那不是一個學琴的人該做的工作。」
「可是……」
「請放心,她的一切費用都由我來負責。」
「都由你負責?可是為什麼要對我們家戀辰這麼好?你該不會是對她有什麼企圖吧?」
四道充滿懷疑的眸光緊緊鎖住他。
怎麼?難道他們以為他是用這種方式來誘拐未成年少女嗎?
他嘲諷地撇撇嘴,「我唯一的企圖,就是希望她成為一個一流的鋼琴家,我要她--」
「要她怎樣?」
「彈出我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