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也不知道事情到底是怎麼發生的,柳藍斯就這樣住進她家,做起了她的保鏢。

連夕葳認真的回想當初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他說,為了以防萬一,車子由他暫時騎走。

她說沒駕照不準。

結果他就從口袋裏拿出一張才剛考到兩天的新出爐駕照遞給她看,讓她因此得知了他的名字叫柳藍斯,以及他兩天前才滿十八歲。

他的話雖不多,但是說服力超強,讓她不知不覺就同意他的提議,將車鑰匙乖乖交給他。

車子被他騎走許久之後,她這才反應遲鈍的想到,少了車子,她要怎麼趕場工作呀?而且,她憑什麼相信他不會一去不回,而把車子放心的交給他?最慘的是,她竟然連大門鑰匙都忘了拿下來,直接將整串鑰匙都交給了他。

嗚~她是笨蛋,她是笨蛋,她真的是個徹頭徹尾的大笨蛋啦。

她的自責與懊惱只持續了一個小時不到,睡着就全忘了,然後隔天醒來時,他已坐在她隔樓套房裏的客廳沙發上,腳邊還放了一袋疑似行李的東西。

“在確定那幫人對你沒有威脅之前,我會保護你。”他堅決的說。

“保護我是很歡迎啦,但是那一袋東西是什麼?”她指着他腳邊的東西,懷疑的質問。

“這段時間我要住在這裏。”他講得理所當然,沒有一絲猶豫。

“為什麼?有必要嗎?”她不解。

“你覺得我和你誰比較了解那幫人?”

意思就是他比她更了解那幫人,因為隔天晚上,那些混混也不知道從哪裏得知她住在這兒,竟然毫無預警的找上門來,不僅在門外叫囂,還用力的敲打門板,害她一度以為他們會破門而入,嚇到心臟差點沒停止跳動。

就從那一刻開始,她便不再覺得他小題大做,大驚小怪了,更不敢嫌家裏多住了一個人有什麼不習慣或不方便的地方,因為保命要緊呀。

時間在與他同居后,迅速地往前推進了兩個星期。

這兩個星期讓她對他也了解不少,畢竟他剛滿十八歲,雖不能稱之為未成年少年,但也差不了多少,她一定得搞清楚他的家人對他離家外宿的反應才行。

事實往往是傷人的。

雖然幾度見他半夜不回家,在外頭遛達,和人打架,已大致猜出他的家庭可能不是那麼的正常,但是私生子,爸不愛,媽不疼,還有一群“家人”拿他當眼中釘,肉中刺……他的表情淡漠,言詞中卻充滿了譏屑與嘲諷,說明了他其實不如表面上所說的,他早已習慣,早已看開。

這樣的他讓她心疼,很想照顧他——雖然事實上都是他在照顧她比較多。

因為打從心裏的接受,她迅速的習慣了他的存在,習慣家裏多一個人的感覺,習慣了買東西吃時要買兩份,而且其中一份一定要加量,這樣他才吃得飽,習慣有個隨行保鏢,而且那保鏢還不是普通的帥,走到哪兒都會讓附近的女生竊竊私語。

提到這點她就覺得奇怪,剛認識他的時候,她從來都不覺得他長得好看,只覺得他很高而已,怎麼被別的女人這麼一說之後,就愈看他愈帥呢?

連夕葳看着站在一旁,和服務生小傑聊天的他。

修長的身軀,俊逸的五官,粗黑的濃眉和深邃的眼眸,再配上他不太搭理人的冷漠感,和略長有別於一般男生的隨性髮型,柳藍斯的確有種讓人移不開眼的明星氣質,讓人看了心動。

怦怦怦……她的心在亂跳什麼呀?別忘了,他比她還要小三歲,根本就是個弟弟。

怦怦怦……可是只要他不穿制服,根本就沒人看得出來他比她小,事實上民歌西餐廳里的人,都以為他是她的男朋友。

男朋友……怦怦怦……“夕葳。”

“啊?”突如其來的叫喚把她嚇得跳了起來,她迅速回頭,只見經理一臉懷疑的看着她。

“你幹什麼一臉受驚嚇的模樣?”

“什麼?沒有呀。”她迅速的搖了搖頭。

經理看了她一眼,再看向她剛才注視的方向,然後領悟的笑了笑,“年輕真好。”

連夕葳遏制不住的紅了臉,“不是這樣的——”她想解釋,卻被經理打斷。

“時間差不多要準備上台嘍,不過我怎麼沒看到采兒,她該不會還沒來吧?”經理環顧了一下四周,梭巡找人。

她迅速的看了下手錶,真的快要到她們上台的時間了,她竟然沒注意到。

死定了,死定了,采兒現在人在哪兒?她從來不曾這麼晚到過,她該不會在來的路上發生什麼事情吧?

“夕葳,采兒呢?”經理嚴肅的問她。

“就快到了。”她希望如此。

經理緊緊地皺起眉頭,“對不起,經理,采兒很少遲到,會遲到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不能抗拒的事,所以請你讓我把上台的時間往後延個十分鐘好嗎?對不起。”連夕葳雙手合十,懇切的請求。

“延個十分鐘是沒問題,問題是,你保證她十分鐘后一定會到嗎?”

連夕葳啞口無言,因為她也無法保證。

“十分鐘后如果采兒還沒來的話,你還是得上台,準備一下吧。”經理一臉認真嚴肅的做下決定,拍了拍她的肩膀后,轉身離開。

要她一個人上台?

連夕葳面無血色的輕晃了下,這怎麼可能。

少了采兒電子琴的伴奏,即使她有勇氣一個人站在台上唱歌,但沒有音樂伴奏要怎麼唱呀?清唱嗎?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任務好嗎,采兒呀采兒,你現在到底在哪兒,快點來呀。

“幹麼一臉快哭的樣子?”注意到她臉上的着急與焦慮,柳藍斯走過來詢問。

“采兒遲到了,經理說她再十分鐘不到的話,我就得一個人上台,”連夕葳哭喪着臉對他說。

“你不敢一個人上去嗎?原來你這麼膽小。”

“這跟膽不膽小無關好嗎?我不會彈結他,也不會彈琴,沒有音樂伴奏,你叫我一個上去清唱一個小時嗎?”

柳藍斯蹙起眉頭。

“采兒到底是怎麼了?她一向很少遲到的,會不會在來的路上出了什麼事,我好擔心。”

她看向入口,焦慮的說。

“你到底是擔心待會兒一個人上台的事,還是要擔心她?”柳藍斯忍不住翻個白眼,她都自顧不暇了,竟還有時間去擔心害她陷入這局面的罪魁禍首。

“我不能一起擔心嗎?”

“一起擔心就能解決問題嗎?”

“不能。”連夕葳扁了扁嘴,“但是不擔心也不能解決問題呀。”她簡直是欲哭無淚。

“你難道沒有別的會彈結他,或電子琴的朋友可以當救火隊?”

“有呀,但他們也都是駐唱歌手,有自己的場子要趕,根本不可能來救我。”

“你連試都沒試怎麼知道不可能?先打電話試試看。”

“問題是,我沒有他們的電話,碰到有事時和他們聯絡的都是采兒,所以電話簿都放在采兒那裏。”連夕葳哭喪着臉說。

柳藍斯一整個無言以對,這女人怎麼會這麼天兵呀?

十分鐘轉眼就過。

“夕葳,采兒來了嗎?”經理眉頭緊蹙的走過來問。

連夕葳好想哭,經理是在明知故問吧?來了的話,她還會站在這裏,眼巴巴的望着入口處一籌莫展,急到都快吐血了嗎?

“經理……”可不可以再多給她十分鐘?但這種話她真的說不出口呀。

“連夕葳不會彈結他也不會彈琴,必須有人幫她伴奏才行。”柳藍斯突然開口道:“如果經理不介意,我可以上台幫她伴奏嗎?”

她猛然轉頭看他。

“你會彈結他?”經理問。

“沒有結他的話,電子琴也行。”他知道結他多是由駐唱歌手自己帶來的,這陣子因為連夕葳的關係,他多少了解民歌西餐廳與駐唱歌手之間的生態。

“等一下,”連夕葳急忙將他拉到一旁,小聲的問他,“你說的是真的嗎?你真的會彈結他和電子琴?你不要不會裝會,待會兒上台就死定了。”

“會不會你待會兒就知道了。”

柳藍斯抬起頭來,隔空對着餐廳經理點了頭,隨即將連夕葳拉上台,先試了下麥克風的聲音,再轉身研究眼前的電子琴。

也許是老天也想幫她吧,眼前這台YAMAHAPSRE213型的手提電子琴他剛好玩過,對於樂器音色,殘響效果和DEMO樂曲都還滿熟悉的,馬上就能上手。

為了證實自己的記憶無誤,他試按了鍵盤上方的幾個功能鍵,節奏樂曲立刻在餐廳里響了起來。

他調整音量,又試了幾個功能鍵。

“你彈過這型的電子琴?”經理站在一旁觀察了他一下,忍不住好奇的問道。看他的模樣,不象是第一次摸這台琴。

柳藍斯對他點頭,“之前玩過幾次。”

說著,他的雙手飛快地在琴鍵上滑動着,有如行雲流水般的彈奏出一串令人讚歎的樂章。

至此,經理滿意的點頭離開,放心的將舞台交給他們倆,轉身去打電話給剛剛好不容易才找到的救兵,取消剛才的求救令。

連夕葳張口結舌,呆若木雞的看着電子琴前的柳藍斯,不敢相信這個會打架的蹺家男生還會彈琴。

她看起來很呆很傻,卻又很可愛,柳藍斯看了忍不住輕扯下嘴角,翻着歌本問她,“你要唱哪一首歌?”

連夕葳眨了眨眼,努力的要自己回過神來,別忘了現在是工作時間,如果她有問題要問的話,也得等工作結束下台之後才能問。

“木匠兄妹的CLOSETOYOU。”深吸一口氣,她告訴他。

這首歌近來在西餐廳的點播率很高,不過這麼老的英文老歌,他聽過嗎?有辦法駕馭嗎?

“你會嗎?”她有點小擔心的,“如果不會就換首你會的,由你來選歌。”

“我只要有樂譜就會。”他翻了下歌本,靠着索引目錄迅速找到歌譜。“找到了。”

“可以嗎?”她看着盯着樂譜的他,小聲問他。

柳藍斯迅速的瀏覽了下,然後點頭。

“準備好了嗎?”她看着他認真的問。

他又點頭,然後音樂先下。

接着她那動人,略帶沙啞感性的嗓音,緩緩地隨着音樂的伴奏從她口中流泄而出。透過麥克風傳至餐廳的每一個角落。

Whydobirdssuddenlyappear(鳥兒們為何突然出現)

Everytimeyouarenear?(每一次你靠近)

Justlikeme,theylongtobe(就象我一樣)

Closetoyou.(他們早就想接近你)

Whydostarsfalldownfromthesky(星星為何從天上墜落)

Everytimeyouwalkby?(每一次當你走來)

Justlikeme,theylongtobe(就象我一樣)

Closetoyou.(它們早就想接近你)

Onthedaythatyouwereborn(在你出生的那一天)

Theangelsgottogether(天使們聚在一起)

Anddecidedtocreateadreamcometrue(決定製造出一個夢想實現)

Sotheysprinkledmoondustinyourhairofgold(所以,它們把月光灑在你的金髮上)

Andstarlightinyoureyesofblue.(把星光灑在你的藍眼睛裏)

Thatiswhyallthegirlsintown(這就是為何城裏所有的女孩)

Followyouallaround.(都跟隨着你走)

Justlikeme,theylongtobe(就象我一樣)

Closetoyou(她們早就想接近你)

艾采兒終於抵不過追求者姜堪的熱情攻勢,和對方陷入了熱戀。

連夕葳不僅樂見其成,開心的程度甚至比當事人還要HIGH上許多,但是柳藍斯卻一點笑容也擠不出來,只想罵人。

這個笨女人腦袋到底在想什麼,到底有沒有脾氣呀?

合伙人為了談戀愛,幾度遲到耽誤工作,丟她一個人面對餐廳老闆的怒聲咆哮,而她竟然還笑得出來,說她很為他們高興?真想將她的腦袋剖開來看看,她腦袋裏裝的到底是什麼東西?

“夕葳,差不多要準備上台嘍。”一名服務生打開休息室的門,探頭進來提醒她。

“喔,好”她揚聲回應。

服務生達成任務,將門關上,轉身離去。

“走吧。”她轉身面對他。

“走去哪兒?”柳藍斯面無表情的瞪着她。

“上台呀。”她回答得理所當然。

“這個工作是你和艾采兒的,又不是我的,為什麼要我上台?”

“嘎?”

“我不去。”

連夕葳倏然呆住,整個傻眼,怎麼也沒想到他會拒絕幫她,前面幾次,他不是都義不容辭的陪她上台表演嗎?

不是她愛說,他還因此小小的爆紅了起來,也拿到不少小費,甚至還戲劇性的讓有道上背景的餐廳經理,因愛才惜才而為他出面解決混混找他——呃,找他們麻煩的事。

總而言之,他現在比她和采兒還搶手,如果不是他沒那個意願的話,她和采兒早丟了飯碗。

不過即使如此,多位親眼目睹過他舞台上魅力的餐廳經營者,仍未放棄他這顆明日之星,一找到機會就拚命的遊說他和餐廳簽約,薪水更是高得令人咋舌。

最神奇的是,至今為止,他只為她伴奏過,連一首歌都沒有開金口唱過,也不知道那些經理們到底看中他哪一點,真是有夠莫名其妙。

俗話說得好,有錢不賺是白痴。

呃,也許這句話是專門說給她這種短視近利的人聽,因為他不象白痴,卻拒絕這有錢賺的機會。

“為什麼不接受?”她問他。

“為什麼要接受?”他反問她。

“因為可以賺錢呀。”她理所當然的回答。

他跟她說過他不打算再回去那個把他當搖錢樹的家了,所以找一份能夠養活自己的工作,應該是他現在急切需要做的事才對。

“這種小錢有什麼好賺的?”他問得理直氣壯。

“喂,你才高中畢業而已,野心不要這麼大好不好?要賺大錢也要憑真本事,駐唱對半工半讀的大學生來說,是一個很好的工作。”她蹙起眉頭。

“誰跟你說我要讀大學的?”

“什麼?”她被嚇到了,“你不讀大學?”

“以我的成績,即使考得到大學也是三流學校,你覺得我有必要浪費四年的時間,去拿一張完全沒用的大學文憑嗎?”

“可是話不是這麼說,大學畢業總比高中畢業好找工作,起薪也會比較高。”

“你覺得會高多少,一千還是兩千?”

“至少應該有兩千吧?”

“你覺得為了多那兩千塊,有必要浪費四年的時間和金錢嗎?”

“可是不讀書的話,你要幹麼?難道你已經計劃好接下來要做什麼了嗎?”他才剛滿十八歲而已耶,難道早做好了自己的人生規劃?

他始終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但是從那天之後,她便常常可以看見他若有所思的神情,不知道在想什麼,但是每次都嚴肅得讓她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就怕打擾到他。

這傢伙真的只有十八歲嗎?在她與他朝夕相處了一個月,認真地觀察過他之後,她才發現他的心思老成複雜到可能連二十八歲都不只,真是個怪咖。

等一下,現在是想這些事的時候嗎?他剛剛說“他不去”,他不去的話,那她要怎麼辦呀?

“你在跟我開玩笑的對不對?柳藍斯。”連夕葳走近他,一臉覬覦的表情,好聲好氣的看着他詢問。

他面無表情的回視她,看起來一點也不象在跟她開玩笑。

“別這樣啦。”她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你不去的話,那我怎麼辦?你明知道我什麼樂器都不會,真要見死不救叫我一個人上台清唱呀?我會被客人轟下台的。”

“那你就等着被轟下台吧。”他鐵石心腸的撂話。

“喂,你真要見死不救呀?”

他直接將頭撇開,來個相應不理。

連夕葳氣得鼻孔用力噴氣。

“好,不求你了,自己上台就自己上台。”她賭氣的說完后,大步的走出休息室,直接上台做準備工作。

她調整着麥克風的高度,翻閱前一小時的來賓點唱歌單,然後選出幾首自己熟悉的歌曲,同時在歌詞本上做記號。

她一邊做着事前的準備工作,一邊等他,心裏始終相信他一定會來幫她,絕不會丟下她不管。

她深深地相信,堅定不移的相信,樂觀的相信。

然而,他卻遲遲不見蹤影,直到經理前來詢問是怎麼一回事,問她是不是和藍斯吵架了,要不然表演時間都到了,為什麼他卻在這時候離開,他要去哪裏?

經理一連串的問題,讓她有如當頭棒喝。

他離開了?怎麼會?她的腦袋一片空白。

“夕葳?”

她怔愣了會兒,彷彿失去了魂般說:“對不起,經理,我可以清唱嗎?雖然少了音樂的伴奏可能會有一點怪,但是——”

“你們倆到底是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經理打斷她,目不轉睛的凝視着她柔聲問道。

“沒有呀。”

“都在哭了還說沒有。”

連夕葳渾身一僵,下意識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濕的,怎麼會?她迅速的將眼淚擦乾,卻發現灼熱的眼眶不由自主的冒出更多的淚水。

“對不起,經理,有眼睫毛跑到我眼睛裏,我……我去一下洗手間。”她迅速跑下舞台,衝進洗手間。

站在洗手台的鏡子前,連夕葳瞪着鏡中淚流不止的自己,不斷地罵自己神經病。

“你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她生氣的質問鏡中的自己,“發什麼神經,哭什麼哭?又不是失戀被男朋友拋棄了,這有什麼好哭的呀?”

她扭開水龍頭,不斷地用水潑自己的臉,想以此冷靜自己。

她抬起頭,看着鏡中臉色有些蒼白,頭髮和臉頰皆不斷地滴水的自己,再度開口對着鏡中的她曉以大義。

“他又不欠你什麼,也沒有義務要幫你,之前幫過幾次算是仁至義盡了,懂嗎?”

鏡中的自己目不轉睛的看着她,沒有應聲。

“懂嗎?”她又再問一次,接着才轉身走到隔間的廁所里抽出衛生紙,胡亂的將臉擦乾,然後離開洗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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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生老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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