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姊、姊!」
聽見後方傳來妹妹着急的大聲呼喚,井於曉停下腳步回頭張望,只見妹妹井於晞正大步朝她跔過來。
「怎麼了?」她眨眼問道,「你是不是忘了什麼事要交代我的?」
「你要去哪裏?」井於晞氣喘吁吁的瞪着她問。
「回家呀。」她理所當然的回答妹妹。
一分鐘前,她還在曲蒨姊的店裏,本來是想去吃晚餐,然後順便幫忙的,沒想到在愈幫愈忙又被於晞髮現她在發燒的情況下,她就被於晞強硬的趕回家休息了。
「回家的方向是那邊。」井於晞伸手指向與她行走方向相差整整九十度的那—邊,大聲嘆氣道。
井於曉呆愣了一秒,才尷尬的一笑,伸手搔了搔頭頂的短髮。「我好像真的走錯了喔,應該走那一邊才對。」
井於晞無奈的輕嘆一口氣,伸手探了探她額頭的溫度,以一臉擔心的神情凝望着她。
「姊,你還好吧?不然你到店裏等我一下好了,待會兒打烊后我再送你回去。」
「不必了啦,你剛剛不是答應嘉君要過去陪她嗎?」井於曉揮手搖頭道。
嘉君是井於晞的高中同學,兩人的感情一直都很好,並沒有因為畢業、進入社會或交男朋友而拉遠距離,她們仍是保持密切的連絡。
前陣子嘉君意外撞見男朋友劈腿,這件事對她造成很大的打擊,所以她的心情一直很不穩定。身為嘉君最要好的朋友,井於晞總是極盡所能的抽空陪在她身邊,以免她一時糊塗而做出什麼傻事。
「但是你在發燒……」井於晞擔憂的看着姊姊。
「沒關係,待會我經過藥局買包退燒藥吃就沒事了。」井於曉拒絕妹妹的好意,「我每次只要完稿,整個人突然放鬆下來時,都會有這種類似感冒的癥狀出現,所以你不必替我擔心。」
她是一名外文圖書翻譯,這份工作從學生時代打工做到現在,雖然收入並不是很穩定,但也還不至於餓死,而且可以比任何人早先一步看到自己想看的書,所以她便一路做下來了。
「你連回家的方向都弄反了,叫我怎能不擔心?」井於晞皺眉道。
「唉,你明知道這跟我發燒沒關係,我只是方向感差了點而已。」
「如果只是方向感差,我就不必這麼擔心了。」井於晞嘆息的看着她。
井於曉聞言露出一抹尷尬又調皮的笑容。明明她才是長姊,結果自從爸媽突然車禍過世之後,一肩挑起所有後事與責任的人,卻是小她一歲又三個月的妹妹,說起來,她這個做姊姊的實在是很沒用。
「於晞,你會不會覺得我很麻煩,好像老是在扯你後腿,增加你的負擔?」她突如其來的問。
「別說傻話了,雖然你有點迷糊,神經又大條,生活態度有些智障,讓人不得不擔心,但是要想成為我的負擔,你還早呢!」井於晞一本正經的看着她。
「你這是在損我還是在安慰我?」井於曉有些哭笑不得。
「大概都有吧。」井於晞聳聳肩,「總之,你先跟我回麵店,待會兒我再送你回去。」
她對妹妹搖了搖頭,若有所思的說:「於晞,你有沒有想過,也許就是你和爸媽過去對我的照顧太過周到,才會導致我都二十六歲了,卻還是無法獨立生活?」
井於晞怔怔的看着姊姊,思索着這個從沒想過的問題。
對她而言,照顧迷糊的姊姊就像呼吸一樣自然,從她懂事時就跟着爸媽這樣做了,所以她從未想過這樣可能是錯的,直到此刻她才突然有當頭棒喝的感覺。
她和爸媽過去是否真的做錯了呢?如果他們不過度保護姊姊的話,是否姊姊現在已能獨當一面了?她突然對過去理所當然的事產生懷疑。
「姊,你真的這樣覺得嗎?」她認真的問道。
「我也不知道,只是覺得我再這樣迷糊下去,似乎不太好,畢竟我也二十六歲了,應該要學會照顧自己才對。」井於曉慚愧的搔搔臉。
「說真的,聽見你有這樣的想法我覺得很欣慰。」
「真的嗎?我也覺得很欣慰耶。」她雙眼一亮,立刻高興的咧嘴一笑。
井於晞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才稱讚你一句,你就原形畢露了,姊?」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爬了爬頭髮,隨後改以認真的表情看着妹妹。
「於晞,你從現在開始不要再放太多心思在我身上好嗎?讓我試着自己照顧自己,我真的不想成為你一輩子的累贅。」
「你是我姊,不是累贅。」井於晞義正詞嚴的糾正,「況且你也不像自己所說的那麼糟糕,至少你的經濟獨立,從來不曾向我伸手要過錢不是嗎?相反的,你還常問我缺不缺錢用,老想塞錢給我,不是嗎?」
「我看我這一生大概只有這一個勉強可以拿出來見人的優點了。」井於曉嘆了口氣。
「姊,你不要這樣說好不好?你其實有很多優點——」
「例如什麼?」井於曉忍不住打斷她問,「不會做家事、不會煮飯、反應遲鈍、做什麼事總是丟三落四的,甚至出門買個便當都會在巷子裏迷路,找不到回家的路?」
「那是因為我們才剛剛搬進8樓公寓不久,所以——」
「問題是你和我一起搬到那裏,但是你卻完全沒有迷路的問題,而我卻在搬到那裏一個多月之後,還動不動就找不到回家的路。」
「那是因為——」
「唉!算了啦,於晞,我自己的缺點我自己知道,所以你不必找理由或借口來安慰我了。」井於曉反過來安慰一臉擔憂的妹妹,「我現在只希望自己能夠獨立一點,所以你回麵店去繼續上你的班,晚上放心去陪嘉君,不要再替我擔心好嗎?我現在已經不會迷路了,真的。」
看着姊姊認真的表情,以及她眼中閃爍着希望能夠被信任的眸光,井於晞終於對她輕輕地點了下頭。
「好吧!那你小心點,記得回到家之後要鎖門,還有,待會兒在路上別忘了到藥局買葯吃,知道嗎?」
「知道了。」她順從的回應,「那我回家嘍!」
「小心點。」
她點了點頭,然後微笑着揮揮手,轉身踏上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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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了,頭怎麼愈來愈暈呢?剛剛那藥局的藥劑師給她喝的到底是什麼特效藥?裏頭該不會含有酒精成分吧?否則怎麼和喝醉的感覺這樣相像呢?她可是標準的一口醉啊!
井於曉一手扶着八樓公寓的外牆,一手撐着愈來愈暈眩的腦袋,滿腦子都是「糟了」這兩個字。
天啊、地啊,她該不會這麼衰吧?剛剛才開口向於晞保證能夠照顧自己,沒想到一轉身就發生這種事,她是不是天生註定就是要讓人擔心,無法獨立自主呢?
不行,正所謂「人有失手,馬有亂蹄」,出一次狀況,不代表永遠都會有意外發生。所以,這件事她絕對不能讓於晞知道,否則於晞永遠也不會相信她能夠學會照顧自己。
想到這兒,她立刻從皮包里拿出手機,按下屬於妹妹手機號碼的快速鍵,想趁自己還清醒的時候告訴她,自己已經安全到家了,否則待會兒酒精在她體內作亂,讓她發起酒瘋來,那就真的是玩完了。
電話響了三聲之後就被接通了,她二話不說,立刻一古腦的將準備好要說的話吐了出來,「喂,於晞,我已經到家了。藥房的藥劑師交代我要多休息,我正準備要去洗澡睡覺,那就這樣了,你去工作吧,拜拜!」
聽見井於晞那頭傳來拜拜兩個字,井於曉終於鬆了一口氣,差點兒當街坐了下來。
但是她知道自己如果真的在這裏坐下來的話,今晚大概得在這兒打地鋪了,所以她努力的睜開沉重的眼皮,拚命讓自己不被體內的酒精打敗,一步一步的走上通往8樓公寓大門的階梯。
用鑰匙開門推門而入,然後砰的一聲關上大門,她虛弱的走到電梯前,按下上的按鍵,電梯門一下子就打開,她幾乎是靠着牆面滾進電梯裏的。
酒精持續在她體內肆虐,她覺得自己整個人暈暈沉沉的,連站都站不穩了。
天啊,這種昏昏沉沉的暈眩感,就像坐船乘風破浪一樣,真的是……
「嘻!」其實還滿舒服的。她整個人蹲靠在電梯內,嚶嚀的輕笑出聲。
電梯門靜靜地關了起來,她一個人在電梯內又笑了好一會兒,才伸長手摸索着樓層按鈕。
八樓、八樓、八樓……在哪裏呀?嗯,最上面的那一個肯定不會錯,最上面……最上面……
無意識的按下最上方的按鈕,她閉上眼睛享受暈陶陶的感覺,直到電梯門叮的一聲打開來,她才搖搖晃晃的起身走出電梯,靠在大門邊的牆壁上掏鑰匙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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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喀、喀喀……
袁燁正坐在客廳里看電視,卻忽然聽見似乎有人正在用鑰匙企圖開他家大門的聲音,他懷疑的從沙發上站了起來,緩慢地走到大門前。
喀喀、喀喀……
門外的聲音仍持續着。
他忍不住輕蹙起眉頭,稍微猶豫了一下,便伸手將門鎖打開,並將大門給拉開。
一個女人隨着他將大門打開的動作,瞬間跌進他懷裏。
他驚愕的瞠大雙眼,完全不知道這飛來的艷福是好是壞。還有,這個女人是誰呀?
女人緩慢地從他懷中抬起頭來,讓他能夠看清楚她的長相。
她有一張巴掌大的小臉,臉上那圓圓的杏眼、挺直的秀鼻、小巧紅潤的嘴巴,整體看來很美;她的氣質清新淡雅,溫柔婉約,讓他有種驚艷的感覺。
乍見他,女人先是眨了眨眼,臉上有抹呆愣的表情,接着微啟紅唇對他微笑道:「嗨。」
「嗨。」袁燁不知不覺的也回了她一聲嗨,然後女人突然將他推開,很自然的走進屋裏,猶如酒醉般搖搖晃晃的朝他房間走去。
袁燁呆若木雞的愣在原地好半晌,這才猛然驚醒舉步追上她。
「小姐,請問你到這兒來有什麼事嗎?」他連忙擋住她的去路。
「我回家呀。」女人指着自己對他咧嘴笑。
「回家?」
「對,回家,睡覺,你別擋路。」女人笑着將他推開,然後打開房門走進去,再砰的一聲關上門。
袁燁再次愣在原地,臉上表情一片茫然。
回家,睡覺,你別擋路。瞧她說得這麼理所當然,她有沒有走錯門呀?這裏怎麼會是她的家?這個女人到底是從哪裏冒出來的?
他蹙緊眉頭,一步跨到房門前,舉起手正打算敲門要房裏那個莫名其妙的女人出來說清楚一切時,卻突然靈光一閃想起了秦震跟他說過的話。
他說——
我這間公寓是租來的,因為不喜歡住飯店,所以才會在常常出差的台北租間房子住。不過我去住的時間並不多,反倒是我老妹比我還常去。
當然,既然我已經答應將房子借給你住了,自然會要我老妹別再往那裏鑽。我會告訴她那間房子的租約已經到期了,而我沒有再續約,所以你儘管放心的住,絕對不會有人去打擾你的。
好個絕對不會有人來打擾他,秦震那傢伙肯定是忘了通知他老妹了!
袁燁緩緩收回舉在半空中準備敲門的手,然後重重嘆了口氣。
雖然說秦震已經將這房子借給他住了,但它終究還是屬於秦震和秦家人的,他這個客人總不能喧賓奪主的把主人趕出門吧?
不過話說回來,這房子裏有三個房間,他怎麼會好死不死的選到秦震他老妹慣用的那間房間來睡呢?他所有的東西都在裏面,包括衣物、盥洗用品,這下子他要怎麼拿回那些東西?
搖了搖頭,他覺得現在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這屋子裏的另外兩間空房都有齊全的被褥,否則天知道他要怎麼度過今晚這個十二月的寒夜?
看了一眼緊閉的房門,他輕嘆了一口氣,轉身考慮今晚他要睡哪一間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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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了一個星期的時間,好不容易才熟悉的房間和床被人佔去,袁燁在陌生的床上翻來覆去了好半晌,才慢慢地沉入夢鄉。
半夜裏,他的房門突然被靜靜地打開又關上,一道纖細的人影摸黑爬上他的床,然後掀開被單鑽進他身旁的位置躺下來睡覺。
好溫暖,冬天的晚上果然還是要兩個人睡在一起比較溫暖。
井於曉半夢半醒的微笑着,將身體更加偎近身旁的暖源,磨蹭地緊靠着他。她覺得今晚的於晞特別好抱,溫熱平滑的皮膚也好好摸,她是不是用了什麼新的身體乳液,要不然肌膚的觸感怎麼會不一樣呢?除了觸感改變之外,連味道好像也變了。
她將鼻子貼在他肌膚上,沿着身體曲線往上嗅——
突然之間,就像地牛翻身一樣,整個床鋪劇烈地動起來,她赫然睜開雙眼,只見一張陌生的男性臉龐正懸在她面前,而這張陽剛、有個性的臉上還鑲了一雙大而深邃的眼,正炯炯有神的盯着她。
帥哥!這還是她生平第一次夢見男人,而且還是個大帥哥,這真是太神奇了!
不必懷疑,這當然是一場夢嘍,否則半夜醒來發現自己被一個半裸的陌生男人壓在身下,豈不是要嚇死她?所以這當然是一場夢,一定是夢,不會錯的。
既然是夢的話,讓她在夢中滿足一下長久以來的好奇心,應該沒關係吧?
她對帥哥微微一笑,然後緩慢地伸出雙手圈住他的脖子,再抬起頭來輕輕地在他那張薄唇印上一吻。
嗯,乾乾的、軟軟的、暖暖的,原來親吻就是這種滋味呀,跟想像中不一樣,真是有點兒小失望。不過如果用上舌頭的話,感覺應該會有所不同吧?
看着眼前緊閉的薄唇,她不由自主地伸出舌頭輕舔了一下自己的唇瓣,猶豫着該從何着手。
她從沒和人接吻過,剛剛那一下是完全不需要經驗的,因為那只是唇與唇之間的輕觸而已,就連三歲小孩都會。可是如果要用到舌頭這種成人之吻的話,她又該怎麼做呢?尤其他的嘴巴還是閉闔着的,這還真是困難。
猶豫了半晌,她決定直接來。反正這只是一場夢嘛,即使做不對也沒人會知道不是嗎?這是一場完全屬於她的春夢,即使醒來之後還記得夢裏的一切,她也絕對不會告訴任何人——包括於晞。
所以做吧!
她再度抬起頭靠向他,伸出她的丁香小舌先舔吻他的唇瓣,然後便霍然鑽進他唇內碰觸到他的牙齒——
她真的有碰到他的牙齒嗎?井於曉忽然變得不確定了,因為她的舌頭才一伸進他的唇內,整個人就像倏然被卷進一個熾熱而激烈的漩渦中,讓她瞬間失去所有思考能力。
男人都是感官的動物,即使明知不可為,但在女人一而再、再而三的熱情挑逗之下,還是會順從慾望而為之。
袁燁在被身旁的女人吵醒之前,完全不知道她是什麼時候爬上他的床的。
當他被驚醒,並直覺反應的將她扣壓在身下確定來人的身分時,他除了驚愕和濃濃的懷疑之外,並沒有感覺到任何的情慾刺激,直到她突然以笨拙卻又意外挑情的方式吻他,讓他瞬間被這突如其來的誘惑攫住而徹底失控。
老實說,他一向不喜歡這種自己送上門的女人,因為這些女人大都對他有所求,不是想佔有他的好體格、好身材,就是覬覦他名下的財富。所以一碰到這種事,他總是冷着臉拒絕對方,一點也不留情。
可是這個半夜偷偷爬上他床的女人,卻莫名其妙地讓他忘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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