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津州城是南北往來的重要城市之一,在人口與南北貨往來頻繁中,住在津州城裏的富貴人家是愈來愈多,而位於城東的杜家便是其中之一。
杜家祖先原以采賣山林草藥維生,因世代子孫誠實可靠地做買賣與克勤克儉,再加上祖先因緣際會的選在津州城這繁忙城市中落地生根,而造就了杜家今日富甲一方,在南北各省擁有不下十數家大葯堂。
現任杜家大家長杜瑞君膝下育有一兒一女,每每提到這一對兒女,杜家老爺、夫人便會雙雙忍不住的長嘆一口氣,因為他們始終想不透,為何向來行善不落人後,亦從未違背良心惟利是圖的他們,會生出兩個問題兒?
杜擎,杜家大少爺,也是未來杜家葯堂的繼承人。他五歲能背詩,七歲便會作詩,天資聰穎、長相俊逸,卻在十歲那年因傷風大病一場而變得體弱多病,從此葯膳、食補到大,卻依然抵不住一陣強風的吹拂。
讓人憂心。
不過幸好,七年前因緣際會的巧遇一名仙風道骨的大師陽青山人過府叨擾,其曾為杜擎把過脈、下過葯,進而收為徒弟,為其調養生息。
這些年來,杜擎的身子不再虛弱到只能關在房內,而能跨出門檻到花園走走,甚至在五年前開始陸續的隨他師父出外治病,一出門便是半年之久,時間雖是長了點,但只要見到他每回外出一次身子便強健許多,杜老爺和杜夫人也就忍下思子之折磨了。
至於另外一個問題兒,說實在的,那才是他們最大的隱憂。
杜柔,杜家十八歲的千金小姐,也是杜家上上下下所有人心裏的一塊寶。
她自小聰明伶俐,長相柔美,從一出生就深得人心,尤其在爹娘細心的教導下,知書達禮、體貼入微、又從不會恃寵而驕,簡直就讓杜家上下所有人疼進心坎里。
然而,如此惹人疼愛的她是何問題之有?
其實問題就出在這裏,因為疼愛她所以沒有人能夠拒絕她的要求,以至於雖然自她十五及笄后,上門提親之人便有如過江之鯽,可過了三年她卻仍待字閨中。
而且,唉!明明是一個知書達禮的好人家女孩,她卻偏愛喬裝出府,四處遛達,去些好人家姑娘根本不可能會去的地方。雖說喬裝前與喬裝后的她判若兩人,在外頭亦從未泄露過她杜府千金的真實身份,但津州城中有哪一戶人家的女兒像她這樣?
真是讓人憂心!
“爹、娘,我們不能再這樣縱容小妹了。”大廳中,杜擎難得面色凝重的對雙親道。
杜瑞君看了兒子一眼,隨即長嘆了一口氣。
“不是我們縱容,而是——”
“而是太過溺愛、太過任小妹子取予求、太過……”杜擎接口道,卻被林氏打斷。
“擎兒,難道你就那麼討厭你妹妹,希望她儘早嫁出去,離咱們遠遠的,一年見不着一回嗎?”她忍不住蹙起眉頭盯著兒子道。
“娘,孩兒不是這個意思,只是再這樣下去,會害了小妹。”杜擎語重心長的望向母親說。
望着他,林氏頓時無語。她就只有這麼一個貼心的女兒,如果就這麼嫁出去,以後誰向她撒嬌?誰會逗她笑?所以明知女兒的婚事再這樣拖下去是不行的,她依然捨不得將女兒嫁出去,心想留一天是一天。
“其實你娘和我又何嘗不知道再這樣耗下去是不行的,但是這關係到柔兒一生的幸福,咱們草率不得。”杜瑞君嘆息的說。
“孩兒知道,更明白爹娘每回在有人上門提親時,要小妹藏身在簾后的苦心,但是如果小妹的回答永遠都是搖頭的話,難道爹娘也要由她?”
微愣了一下,杜瑞君的眉頭慢慢地皺了起來,他壓根兒沒想過這一點,一心只想讓女兒挑一個自己喜歡的人嫁,卻從沒想過在上門提親的人選中,不乏人中之龍,長相俊傑或位高權重者,但為何無一人能贏得女兒的芳心。
難道說這一切的問題都出在女兒身上?
“爹娘或許不知道,現下外頭謠傳小妹有隱疾。”杜擎看了父母一眼,緩慢的說。
“什麼?!”杜瑞君倏然抬頭道。
“擎兒,你把話說清楚,什麼叫謠傳有隱疾,這是怎麼一回事?”林氏也緊張的問,愁眉緊蹙。
“孩兒自十歲生病後,體弱多病甚少出府,即使津州城人人知道孩兒,卻不識孩兒真面目,所以才會讓孩兒在無意間聽到那些不實的謠言。”
“他們到底是怎麼說咱們柔兒的?”林氏追問着。
“說來,這一切都要怪孩兒。”他看了父母一眼,一臉苦澀的低下頭,“若不是孩兒的身子差,也不會連累小妹被人說同孩兒般身染重病,甚至於……甚至於……
“甚至於怎樣?你倒是說呀。”林氏緊張的喊了出來。
“甚至於……”他看了母親一眼,低下頭道:“無法生育。”老天原諒他,他不是故意要毀謗小妹的。
“無法生育?”杜瑞君倏然瞠大雙眼,接着怒不可遏的起身吼道:“胡說八道!這是哪個混蛋說的話?竟然無中生有、胡亂造謠!”
林氏像是被嚇呆了,瞠目結舌了好半晌,才恍惚的搖着頭道:“沒憑沒據的,他們怎可造謠生事呢?無法生育,這下子要柔兒怎麼嫁,還有哪家公子願意娶她?難怪這兩個月來,無人上門提親,嗚……”說著,她再也抑制不住的輕泣了起來,掬起衣袖不斷的擦拭着眼眶中的淚水。
“擎兒,這些話你到底是從哪裏聽來的?你有看清楚是哪個混蛋嗎?我非去告他不可!”杜瑞君氣得臉紅脖子粗,一副恨不得能立刻將那造謠之人送官治罪的模樣。
“爹,謠言一傳十,十傳百,如果有一百人在說這件事,你也要將那一百人全部送進官府嗎?”杜擎搖頭,一臉理智的道。
“至少要讓他們受到教訓。”氣急敗壞的杜瑞君根本不管。
“倘若教訓依然遏止不了眾人的悠悠之口呢?”他望着父親沉重的說:“爹,治標不治本是不行的,現今惟一的辦法便是將小妹風光的嫁出去,以堵住眾人之嘴。”
“說嫁就嫁,有這麼簡單?”杜瑞君生氣地道:“況且經過這件子虛烏有之事後,津州城裏還有哪家公子願意來提親的?就算願意,難道只為了平息這個謠言,就讓柔兒隨便出嫁嗎?”
他真後悔這些年來,遇見好人選時沒強迫女兒出嫁,否則現在也不會發生這種事了。
無法生育,他可憐的女兒怎受得起如此毒辣的謠言迫害呢?
“老爺。”林氏拚命的搖頭,“你不會真這樣做吧?”隨便將女兒嫁了,只為了要闢謠。
杜瑞君長嘆一口氣,“雖然捨不得,但是夫人,除此之外你有更好的辦法嗎?”
“可是……可是……”他們之所以會讓女兒選擇所要的良人,全都是為了她好,怎麼結果反倒……
林氏垂淚的將無助的目光轉向兒子,希望他能想出一個較好的法子,她不要柔兒的一生就這樣毀在一個不實的謠言上呀。
“爹、娘,你們記不記得師父他老人家曾經提過,他有一個年齡與孩兒相仿的侄兒?”杜擎突如其來的道。
“為何突然提起這件事?”杜瑞君始終愁眉不展,林氏也看着他。
“爹娘可能不知道,師父他侄兒就是卧龍堡的少堡主。”
“卧龍堡?!”杜瑞君倏然瞠目結舌的驚聲叫道。
“老爺,卧龍堡有什麼特別的,為何你要露出如此訝異的表情?”林氏不明就裏的問道。
杜瑞君搖頭,不認為他解釋,夫人就一定聽得明白,只道:“傳說卧龍堡富可敵國,住在裏頭的人各個身懷絕技,皇上曾經想把十二公主許配到卧龍堡,卻被拒絕。”
“拒絕皇上?”林氏難以置信的瞠大雙眼。
杜瑞君點頭,沒說明事實上卧龍堡的存在與否始終引人猜疑,因為沒有人知道它所在位置,而關於它的一切都是江湖傳言。
“擎兒,你相信……嗯……”他該怎麼問呢?真有卧龍堡的存在嗎?還是要兒子質疑其師父所說的話?
“爹,孩兒不敢瞞,其實孩兒每回隨師父外出就是到卧龍堡去。”杜擎說。
“你……”杜瑞君幾乎驚嚇得說不出話。
杜擎認真的點頭。
“其實這五年來每次離家,師父都帶着孩兒到卧龍堡去,因為只有在那兒生長的特殊草藥,能治癒孩兒身上的病。”
杜瑞君真的再也說不出任何話來,沒想到,他真的沒想到卧龍堡是真實存在的,而平凡如他們杜家,竟然有幸能受其恩惠,真的是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那你身上的病,大師是否曾說過何時能完全康復?”林氏關心的問道,她不知道卧龍堡代表的是什麼意思,只知道那兒長有能治療她孩兒的草藥就夠了。
“師父說這要慢慢來,急不得。”杜擎忽然低下頭道,凌厲的目光在眼中一閃而逝。
“擎兒,你為何突然要提起大師他侄兒?”杜瑞君忽然開口詢問。
“其實卧龍堡堡主有意與咱們結親家。”杜擎抬頭,說出了他真正的目的。
“嗄?!”
好不容易平復的心情又再次激動了起來,杜瑞君感謝老天賜他一副健康的身子,否則早被這一次又一次的驚喜嚇昏了。
“卧龍堡堡主非常喜愛師父口中知書達禮又不失活潑可愛的小妹,剛巧少堡主又已至適婚年齡,所以想請爹娘將小妹許配給卧龍堡少堡主。”杜擎說著,突然從懷中拿出一封信,雙手奉上。
“這是堡主的親筆信函,請爹過目。”
杜瑞君懷疑的看了兒子一眼,伸手接過那封可能連皇上都覬覦的信函,緩慢地攤開來看。
“擎兒,那你有見過那個少堡主沒?”大字不識幾個的林氏急忙拉著兒子問,淌流的淚水早已停了下來。
“見過。”杜擎老實回答。
“你覺得對方長得如何?人品怎樣?如果將你妹妹嫁予他,柔兒能得到幸福嗎?”林氏連珠炮似的問了一串。
杜擎嘴邊突然噙起一抹笑,原本俊逸正氣的臉龐突然摻了一抹邪氣,讓人有種狂傲不羈之感。不過那只是一瞬間,即使有人看到也會以為是錯覺。
“人中之龍,絕非池中之物。”他簡單的答道。
“人中之龍,絕非池中之物……”林氏喃喃自語,似乎在想這兩句話代表的意思。“那堡主與堡主夫人呢?你也見過他們嗎?他們像是會疼惜咱們柔兒的人嗎?”
杜擎毫不猶豫的向娘親點頭,“雖然孩兒是到卧龍堡治病的外人,但是他們待孩兒就像親生兒一樣,孩兒相信堡主與堡主夫人一定會非常疼愛小妹的。”
“真的嗎?”
他再次用力的點頭。
“娘,孩兒跟你一樣,也希望小妹能得到幸福,所以孩兒是絕對不會害小妹的。”只會陷害祁霽龍而已。他在心裏默默的加了這麼一句。
祁霽龍,卧龍堡少堡主,也是自他十歲生病後所認識的第一個朋友。當時年僅相差兩歲的他們,在外觀上卻有着天壤之別。
因為自小練武,祁霽龍看起來便是身強體壯,一年難得生病一次,而他卻虛弱蒼白,活像隨時隨地都有可能會斷氣般。
俊逸的長相、頎長的身材,再配上他舉手投足間所自然流露一種領導霸氣,祁霽龍簡直應了“人中之龍”這句話。反觀他,雖也是劍眉星目,但嵌在他弱骨如柴的病容上,卻只顯現出一種不搭的難看與可笑。
如此不同的兩人,卻可以成為好朋友,杜擎始終想不透其原由,直到近來才赫然明白,自己被設計了。
祁霽龍是他的目標、他的朋友,也是他人生中最大的勁敵,若非認識了他,他這一生即使醫治好身上的病,也可能就這麼守着杜家十數余間葯堂,庸庸碌碌的過完這一生。他是他的良師益友,但卻可惡的從一開始就設計他!
想起他的惡劣,杜擎清澈的雙眼頓時陰鬱了不少。
五年前師父就曾說過他的身骨奇佳,領悟力極強,要想擁有像霽龍那般身手並非難事,當時他以為那只是安慰之詞,並未真正的去相信,但霽龍卻深信不疑,並從那一刻起,有計劃的接近他,與他結為莫逆之交,同時激勵他對未來懷抱夢想。
這五年來,為了實現兩人笑傲江湖的夢想,再苦的治療與磨練他都咬緊牙關的承受下來。而今,他果然除了在身形上略比他削瘦外,身高、氣勢,甚至於武功都足以與他抗衡。
眼見笑傲江湖之夢指日可待,那傢伙卻在那時向他坦承當初接近他的真正理由,是為了他那個魔女小妹守護妹夫……
老天!什麼叫做一失足成千古恨,他終於在那一瞬間深刻的體會到,不過別以為欠卧龍堡救命之恩,他就一定得乖乖地“以身相許”,以他的聰明才智,他相信自己遲早能想出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自救與報恩。
至於那個不顧兄弟情誼的傢伙,他倒要讓他知道什麼叫做“以彼之道還諸彼身”。他以為只有他有小妹,他就沒有嗎?
雖說拿柔兒與那小魔女相比,實在有點兒污辱小妹,畢竟柔兒除了“好動”點外,有哪點不讓人豎起拇指贊聲好的?哪像她……杜擎陰鬱的眼忽然微微眯起,瞬間變得凌厲而無情。哪像那個除了有點姿色,全身上下無一項優點的小魔女!
不讓那小魔女有一絲機會佔據自己的思緒,他甩了甩頭。
算了,就看在過去五年來卧龍堡與祁霽龍對他的照顧,以及他確實是難得一見的人中之龍的份上,將小妹許給他,真是便宜他了。
“擎兒,你的意思是希望我們能答應這門親事?”看着信沉吟許久的杜瑞君,忽然抬頭問道。
迅速地收起臉上凌厲的神情,他望向父親,慎重而認真的點頭。
“比起媒婆們空口白話的拍胸脯保證,爹難道不覺得孩兒親眼所見與親身經歷更值得相信?”他直視着父親的眼,緩慢的開口道:“小妹不僅是爹娘的女兒,也是孩兒的妹妹,孩兒絕對不會拿她一生的幸福開玩笑的。”
杜瑞君沉默的看了他半晌,突然做下決定道:“好。”
“老爺?”林氏愕然的望向他。
“我答應這門婚事。”
“老爺!”見丈夫如此倉卒地就決定了這門婚事,林氏忍不住提高嗓音嚷叫。
“夫人應該知道,除非柔兒出嫁,否則現在外頭的流言絕無休止的一天。”緩緩的將視線移向她,杜瑞君蹙着眉頭沉聲道。
她知道,“可是那也用不着這麼急,更何況我們是不是應該在做決定前,先讓柔兒知道,好讓她有個心理準備?”
“娘,如果小妹說她不願意嫁呢?”杜擎插口。
“那……那就不要嫁呀,反正上門求親的人多得是……”
“但是娘,經過外頭那些謠言后,你覺得津州城裏還有哪戶人家會上門提親的?更何況謠言是一傳十、十傳百,以訛傳訛的結果說不定還會有比不能生育更過分的謠言出現,難道你要讓小妹被說得更不堪嗎?”
林氏一時間呆愕的說不出話。
“就這麼決定了。”看着夫人臉上呆愕的表情,杜瑞君毅然深吸口氣道:“把柔兒許配給卧龍堡的少堡主祁霽龍,至於該怎麼與對方連絡……”
“這件事就交給孩兒吧。”杜擎強忍住興奮,“因為師父他老人家來信,要孩兒起程至卧龍堡治病,他在那兒等着孩兒,所以孩兒正好可以為爹送信。”
“又要去子嗎?”杜瑞君眉頭瞬間又深鎖一層。
“嗯。”杜擎低聲點頭,一雙清澈早已不復見一絲病弱的眼,迅速的閃過一抹歉意。
“那你要好好的聽你師父的話,這樣病才會好得快。”似乎還當他是五年前那個整日只能仰躺在床上喘息的病兒,他認真的吩咐兒子說:“至於你妹妹的婚禮……”“孩兒一定會回來參加的。”他保證的道。
杜瑞君安慰的點頭。
“那好,我待會兒便進書房回信,你替爹送到卧龍堡去吧。”
“孩兒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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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不好了,不好了!”
剛從後院偷溜進門,還來不及喘口氣,回房換下一身丫鬟的裝束,杜柔便被大聲嚷嚷沖向她的貼身丫鬟小翠,嚇得差點沒吧臟病發。
“小翠,你要害死我呀?”
急忙伸手捂住跑到她身前的小翠的口,杜柔拉着她躲進樹後方,同時緊張兮兮的眼觀四方,擔心有人被小翠的嚷嚷聲吸引來,見到了她身上的喬裝,害她免不了又得接受一連串“不該”的教誨。
唉,也不知道誰是主子誰是僕役,她這個做主子的呀,連家裏的長工都敢出口教訓,想起來她這個杜家小姐做得還真是失敗哩。
“好了,什麼事讓你詛咒我不好了?”確定沒人循聲而來,杜柔鬆開手問。
“小姐,不好了。”
“如果你能不再詛咒我的話,我倒覺得自己還滿好的。”杜柔認真的說。
“小姐,我不是在跟你開玩笑,是真的不好了!?小翠用力的扯了一下她衣袖,生氣的朝她低吼道。
“你從頭到尾就只會說‘小姐不好了’這五個字,我到底哪裏不好了,你倒是說說看。”杜柔忍着再度翻白眼的衝動,嘆息的對向來便對這個她沒大沒小的小翠道,一邊從樹後方走出來,準備回房換下一身喬裝的衣服。
“老爺剛才收下前來向小姐提親的聘禮,還有……”小翠亦步亦趨的緊跟在她身後。
杜柔倏然停下腳步,後頭的小翠猝不及防的一頭撞上。
“小姐,你幹嘛突然停下來啦!”小翠捂着額頭哀叫着。
她轉過身,目不轉睛的緊盯着她,“你剛剛說什麼?”
“你幹嘛突然停……”
“不是這句!”她赫然打斷她道:“前面一句。”
“老爺剛剛收下前來向小姐提親的聘禮。”
“還有?”
“聽說大喜之日就在下月十八。”
“整句。”
“老爺剛剛收下前來向小姐提親的聘禮,聽說大喜之日就在下月十八。”
杜柔怔怔愣愣的瞪着她,像是被嚇呆了,又像是在消化她這一連串話所代表的意思呆若木雞、啞口無言。
天啊!怎麼可能?
向來,若有人上門向她求親,娘總會事先要她躲在簾后傾聽,事後問她中不中意再給予對方回答的,怎麼這回她卻連聽都沒聽說有人上門來求親,爹卻已收下對方的聘禮,還決定了婚期。
不可能的,這之間一定有什麼誤會,說不定是小翠聽錯了?
她抬眼,目光筆直望向小翠,後者接收到她懷疑的眼神,在她尚未來得及開口叨搶先開口,“我沒有聽錯,不信小姐可以隨便找個人問問,府里大夥都已經知道下月十八是小姐的大喜之日了。”
事實上,夫人剛剛已帶着阿忠與小喜出門,為小姐添嫁打點去了,所以她是絕對不會搞錯的。
“我不相信,我要去問娘。”瞪了她半晌,杜柔倏然搖頭道,接着轉身就走。
“夫人不在府中,為小姐添嫁去了。”小翠緊跟在她身後。
“那我找爹去。”
“老爺現在人在書房裏。”小翠善盡本分的報告。
轉個彎,越過竹林小橋,杜柔筆直的闖進杜瑞君的書房。
“柔兒,你的禮貌到哪兒去了?怎麼連門也不敲一下就闖進來了?”杜瑞君握着毛筆,於案上抬起頭對着突然闖進門的女兒皺眉道。
“爹!小翠說的話是不是真的?”
緩緩的將毛筆架於筆山中,杜瑞君先是看了一眼站在她身後有些手足無措的小翠,然後才將視線投在女兒身上,並迅速的將她身上不合宜的穿着看了一遍。
“你又溜出府去了?”他不悅的皺起眉頭。
杜柔頓時一呆,她忘了要先換下身上的穿着了。不過,比起那莫名其妙從天而降的親事,被訓上一頓似乎就顯得微不足道了。
“爹,小翠說你剛剛收下了聘禮,這是真的嗎?”她緊盯着父親問。
杜瑞君沉默的看了她一會兒,然後才不疾不徐地回答她,“是真的。”
“你騙人!”聞言頓時大叫出聲,臉上神情充滿了震驚與難以置信。
她真的不相信爹爹就這樣莫名其妙的把她許配給一個她未曾謀面的陌生人,甚至於沒給她心理準備的時間就這樣定了她的一生,她不相信,拒絕相信!
“柔兒,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從你及笄那天起,對於上門來求親之人,爹娘始終都縱容你的決定,從不曾強迫過你。但是,你現在都已經十八歲了,為了你好,爹和娘決定你的終身大事不能再拖下去了。”
“所以你就隨便允了婚事,隨便找個人將女兒嫁了?”
眉頭皺得更緊,杜瑞君有些頭痛的看着女兒臉上指控的神情。
“你覺得爹會隨便找個人將你嫁了嗎?”卧龍堡少堡主可是連皇上都覬覦的乘龍快婿,怎扯得上“隨便”兩個字呢!
“別說你找的人女兒連見都沒見過,甚至於他姓啥名啥女兒都不知道,這難道不叫隨便嗎?”杜柔氣道,對於向來疼她、愛她、順她的父親此次獨裁的作為,她非常不諒解。
看着她氣憤的臉龐,杜瑞君深吸一口氣,好聲好氣的開口說:“他是……”
“我不要聽!”杜柔倏然用雙手捂住耳朵大叫,她才不要聽關於那陌生人的任何一件事,反正她絕對不要嫁給他!
“柔兒……”
“我不嫁,爹,我不嫁!”她任性的大叫完后,轉身跑出書房,她要去找娘,娘一定會站在她這邊的,她絕對不要莫名其妙就嫁給一個她不認識的陌生人,她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