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唐容兒回到客棧后,還得將笑容掛在臉上,對三個姊姊掰着這趟求食材之旅有多刺激好玩,卻不能表現出其實自己的心有多痛,更不明白為何心底有了某個人的時候,會這麼的沉重,甚至連呼吸都覺得有壓力。
“你說那裏全是珍貴食材!我們都不曾見過的嗎?”唐甜兒聞言,當真感到新鮮不已,如果可以,她還真想親眼瞧瞧。
“嗯,光菇類就有像這圓桌這麼大朵的。”唐容兒誇張的比了個好大的動作。
“那該不會是靈芝,你認錯了?”唐茜兒扯她後腿的毛病又犯了!
“三姊,你如果不信就別問了,瞧你,我回來三天了,天天問起的是你,說了不信的也是你,那算了。”唐容兒不悅地低頭拿起擀麵棍擀起面來。
“才這樣說就生氣了喔!”唐茜兒低下頭,將小臉與唐容兒低垂的腦袋相對視,這一瞧,剛好被唐容兒一滴淚滴直滴在她鼻尖上,嚇得她趕緊抬起頭來。
“你……你這丫頭怎麼搞的?”唐茜兒摸摸鼻子。
“沒有,我只是被蔥頭給嗆了。”唐容兒輕輕拭去眼淚。
“蔥頭?!”唐茜兒緊皺着眉睇睨着她,“你是在擀麵還是在切蔥頭呀?到底怎麼了嘛!你說呀!”
唐容兒卻抿緊唇,什麼都不肯說,只知道拚命擀着面,而這情景看在大姊唐萱兒眼中可是擔憂不已。
“這陣子你不再去‘一品酒樓’,我雖然安了心,卻也覺得更可疑,但你不說我就不問,可現在──”唐萱兒上前將她轉過身來。
唐容兒卻突然朝她做了個鬼臉,“姊,哈……你們全被我唬了,難道你們忘了我是最喜歡捉弄人的嗎?”
“你這丫頭就是這樣,我還真被你給嚇住了。”唐甜兒信以為真。
“那你說,為什麼不肯再去‘一品酒樓’查姓俞的底細?”唐茜兒才沒有這麼好騙,再次發出疑問。
“因為我已經全知道了,他這人有病,非得買一堆貴死人的食材來送人吃喝不可,不過反正是造福了金梅鎮,我也無所謂。”唐容兒聳肩一笑。
“真是這樣嗎?”
“好了,你們再不相信我,我也沒辦法。”唐容兒噘起嘴兒,然後捧着擀好的麵皮出去外頭包起餃子來。
“我看她還挺活潑的,應該沒事。”唐甜兒朝唐萱兒笑笑,“我們也該開始忙啰!聽說‘一品酒樓’下禮拜就要開張了,到時候咱們該怎麼跟他們的高級食材較量,這才是最重要的。”
“說的也是,晚點兒咱們也來想想菜單,求個新鮮。”唐萱兒目前想到的應對法子也只有這個了。
“咱們就拿出真本事,我就不信會敵不過他們,姊姊們安心吧!”唐茜兒倒是看得挺開的,不過她這樣的說法也沒什麼不對,至少這麼說會讓大家的情緒不再這麼緊繃。
但是待在外頭包着餃子的唐容兒,心裏仍好奇着俞十七這麼做的目的。而且她忍不住想見他,但見了他又如何呢?
重重吐了口氣,她只想將他的影子重重拋開。
“一品酒樓”終於開張了,就如同一開始發出的消息一樣,他們以半賣半送的方式營業,再加上店內裝潢得非常有格調,完全跳脫了“上寶樓”的庸俗,因此坐在清雅的環境裏品嘗好吃的膳食、欣賞好聽的樂曲,客人都享受得不想離開了。
這樣的優勢自然對其他酒樓與客棧的生意造成嚴重影響,尤其是向來與“上寶樓”對立的“唐巾”,影響更是大。
“怎麼辦,一整天下來就只有兩、三位熟客。”小魯直在裏頭焦急的踱着步,“就連住宿的客人也都全搬到‘一品’去了。”
“三個月?目前才三天我們就一副快倒閉的樣子。”唐甜兒也跟着嘆了口氣,“真不敢想像接下來會變成什麼樣。”
“其他店家怎麼說?”唐萱兒問着小魯。
“還不是一樣哀哀叫嗎?唉……那個‘一品酒樓’真會害死人。”小魯直搖頭,“我就算抓破頭皮,也想不明白他們到底有什麼樣的用意。”
此時唐容兒突然拍桌站了起來,“我去問他。”
“容兒,你不是不再去了,幹嘛又要跟他牽牽扯扯?”唐茜兒拉住她,直覺她與那個姓俞的有着難以解釋的關係。
“不,還是讓我去看看。”唐容兒對唐茜兒勉強扯了抹笑后,便獨自步出“唐巾”。
可以想見,當她就這麼踏進“一品酒樓”時,引來了多少驚疑的目光與騷動。而與小江正在櫃枱前忙碌的俞十七當聽見眾人的抽息聲,一抬起頭的剎那,那深幽的目光突地一凝。
小江睜大眸說:“老闆,這位姑娘好美呀!不過……好像有點兒面熟,我們店裏曾來過這麼美的姑娘嗎?”
俞十七沒有搭理小江的疑惑,只是瞬也不瞬地望着她。而唐容兒一來到櫃枱便對他說:“來壇酒。”接着她就主動坐進一張空桌內。
小江笑着說道:“沒想到這位姑娘酒量還真不錯。”
見他就要搬一壇酒過去,俞十七立即攔住他,僅換了一小盅拿了過去,“姑娘,喝酒傷身,喝多了可不好。”
“你這麼說是不是有些逾越了做店家的本分?”唐容兒緊蹙起一對秀眉。
“我現在不是以店家的身分來勸告你。”俞十七索性也拉了張椅子,在她的對面坐了下來。
“哦!那請問你是用什麼身分來對我說這些?”她倒了杯酒,用力灌進喉中,一股辛辣的滋味瞬間讓她猛抽了口氣。
“我是以‘你男人’的身分勸告你。”見她還要繼續喝,他立即拽住她的手,僵着嗓說:“明知道自己不會喝酒,為什麼還執意要喝?”
俞十七眯起眸,眼中有着好多好多話……她一定不知道這陣子他暗地找了她多久,只不過卻沒有一個人知道“容易”是誰,讓他既懊惱又失望;但就在剛才她出現在他面前時,他心裏有多興奮她一定也不明白。
他甚至不敢回想這陣子找不到她的人,他內心的憂急與急躁。
“你不要胡說,誰說你是我男人?”唐容兒用力拿回他手中的杯子,“還有,來者是客,我喝不喝酒你沒理由阻止。”
由於他們之間的談話類似爭吵,因此引來不少人的注意。這時有位客人走向他們,指着唐容兒說:“咦?你不是容兒姑娘?你也來‘一品酒樓’品嘗上等料理嗎?”
唐容兒認得此人,他以前也是“唐巾”的常客,於是她笑着指着桌子,“看,我並沒有叫料理。”
“既然來了,何不嘗嘗?才半價呢!而且很多東西在你們‘唐巾’根本是吃不到的。”那位客人真糟糕,居然忘了“唐巾”曾帶給他的美味和快樂。
“你是‘唐巾客棧’的人?”俞十七的表情隨之一變。
“沒錯,我是‘唐巾’的四掌柜。”她拿出一錠銀子放在桌上,站起身說:“我今天來是想告訴你,不要以你那龐大的財勢壓榨其他無辜的店家,難不成你要別人都喝西北風,你才得意?”
俞十七勾起唇,語帶挑釁,“別家或許無辜,但‘唐巾’絕不無辜。”
她這才聽出他話語裏的譏諷,立即逼問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聽你的口氣,好像非常恨我們‘唐巾’?”
“哼!恨?何止恨!我的目的就是要讓它跟‘上寶樓’一樣從我手中消失。”他盯着她一字字地說出口。
不知有多少次,他告訴自己,一定要將這些話丟在姓唐的臉上,然後看着「唐巾”毀滅,可沒想到當他真的說出口后,這種感覺居然會這麼的讓人心悶,就連心臟都抽緊了。
“原來你打的是這個主意?”唐容兒的心情並沒有比他輕鬆,“能不能告訴我,你為什麼這麼恨‘唐巾’?”
“去問你父親。”俞十七倏而站起,“請走吧!我們店裏不歡迎你。”
“我父親已經過世了。”唐容兒被他說得染了淚。
“呵!那倒是老天有眼。”
啪──唐容兒伸手用力往他臉上一摑,咬着下唇對他吼道:“你真的很可惡,就算我爹跟你之間有什麼過節,你也不能這樣說一個已過世的人的是非呀!”
說完之後,她便急步朝店外奔了去……她不懂也不明白,像俞十七這樣年紀的人怎麼會認識爹爹呢?
他會不會是找錯人了?
“你說什麼?他這麼做居然是為了對付我們?”
唐萱兒聽了唐容兒所說的話之後,非常意外,“爹爹向來仁慈寬厚,就連一些流浪街頭的老人他也都會拿新鮮飯菜幫助他們,他怎麼可能和人結怨呢?”
“我說容兒,你不是之前跟在他身邊查了好久嗎?怎麼到現在人家都開張了,你才查出他的目的?你也未免太笨了吧?!”唐茜兒點點她的額頭。
“對,我是笨,我是不好,我向來就少根筋,想問什麼、查什麼總是心有餘而力不足,我就是這樣。”
唐容兒難受的跑出客棧,直往後山奔去。唐茜兒倉皇地喊道:“容兒……我只是開玩笑的,你要去哪兒?”
她忙不迭地想追出去,卻被唐甜兒一把拉住,“容兒現在心情很亂,就讓她靜一靜吧!她知道你是開玩笑的,從小到大你們兩個不都是這樣嗎?”
唐茜兒點點頭,但仍不安地直往外頭瞧着。
而唐容兒一口氣跑到後山小湖畔,如今那兒綠水蕩漾,充滿春意,不禁讓她想起那天的事。
他救了她,也同時禁錮了她的心,可為什麼他要這麼做?他和爹之間究竟懷有什麼樣的仇恨?
拿起一顆小石頭,她往湖心一投,激起一圈圈的漣漪。或許攪亂一池春水,就是這個意思了。
“我終於想起來了。”突然她背後揚起一道低沉嗓音。
聞聲,唐容兒立即回頭,當看見那個讓她既思念又讓她痛恨的男人時,她只能擰着眉,不知道下一步是該打他還是……殺了他。
“想起什麼?”
“就在這湖裏我救過你,難怪剛剛在店裏我總覺得你很眼熟……卻不同於你身着男裝時的感覺。”俞十七眯起眸,直勾勾地望着她。
“我想如果那時候你知道我是‘唐巾客棧’的四掌柜,肯定不會救我了。”唐容兒回頭看着湖面,“你現在又怎麼會過來?”
“我是跟着你來的。”
“跟着我?”她哼笑,“打算殺我泄恨嗎?好,要殺你就殺,不過我要知道我爹是哪兒對不起你,如果真是他的錯,我願意替代他。”
“好,那我就告訴你,而且這也是我來見你的目的。”
俞十七走近她,與她一同看向湖面,“我爹生前乃皇宮御膳房主廚。”
“哦!也難怪你讓我抄的那些菜單全是精緻御膳。”她眯起眸,“後來呢?”
“而你爹當初是探花郎。”俞十七深吸口氣,繼續說:“因為這層關係,他們成為好友。”
唐容兒沒再插話,她知道一定還有下文。
“有一年皇上打算宴請賓客,命我爹準備了數十道菜肴,也因為御膳房有小廚請假,你爹佯裝好心前來幫忙,卻扯了我爹的後腿。”說到這裏,他眼光泛紅,字字句句滿是憤恨。
“你給我說清楚!”她可不容許他隨便給她爹亂扣帽子。
“當初他所烹煮的一道菜竟然讓皇上以及所有貴客上吐下瀉,也因為如此,皇上認為我爹有異心,竟對他處以極刑,而你爹卻裝成沒事人似的,不聞不問,甚至在那陣子完全不見蹤影。”
“不可能,我爹不可能這麼做。”唐容兒大聲頂回。
“你當然這麼說了,此乃人之常情。”
“不,這其中必然有誤會,你可有查清楚?”他可以罵她,卻不可以污衊她最敬愛的爹爹。
“我不但查了,而且查了好幾年,當初御膳房內所有人,我都一一清查過,他們全部沒有嫌疑。”他冷冷地眯起眸。
“可以告訴我是哪道菜嗎?”她依然不願相信。
“菊花桂魚。”
“是這道菜?!”唐容兒有印象,小時候爹最愛做這道菜給她們吃,但自從退隱回鄉后,她們便再也吃不到這道菜了,“不,我還是相信我爹,更不能光憑你這些話就認定是他做的。”
看着她漾在眼角的淚,俞十七再也受不了了!
他用力抓住她的手腕,逼視着她的眸子,“不要在我面前掉淚,你以為這樣我就會對你歉疚或心軟嗎?或許這一切全是老天的安排。”
“他安排我賠了身子來為我爹贖罪?”她愕然反問,完全沒料到這男人居然會說出這種話來!
“沒錯。”他眯起眸,咬着牙冷硬地說。
“你……你怎麼這麼可惡!”她掄起拳頭,氣不過地沖向他捶着他的胸,“你怎麼可以胡說八道?我爹他最正直,向來都是寧可傷害自己,也不可能傷害別人的,我了解他。”
“那我爹呢?他就白白死去嗎?”
俞十七緊扣着她的肩,“你給我聽好,不要對我動手動腳,下次你若再這樣,我就不會這麼寬容了。”
“寬容?!”她冷冷一笑,“好,那我就讓你知道,剛剛是誰對誰寬容了。”
本不想對他動武,可他當真欺人太甚,唐容兒於是提了氣,憤而對他擊出一掌,正中他的肩胛處。
“你會武功?”俞十七撫着肩,詫異地望着她。
“對……看招。”唐容兒流着淚揮拳,那是種處於愛與恨之間,難以平衡、難以抒發的苦,完全揮灑在她凌亂的拳法中。
但她卻也心緒凌亂,力道揮發不出,在與俞十七所擊出的掌風相敵之下,唐容兒不慎受了重傷!
她倒退數步,噴出一口鮮血,“你真要殺我?”
“我──”俞十七其實根本不想傷她,剛才他只是為了防身罷了,“你體內氣息已亂,不要亂動。”
“怕我死了就沒人當替代品了?”不知是心痛還是身子疼,唐容兒的身子已開始抽搐,“呃──”
又見她吐出鮮紅血跡,俞十七的臉色已泛白,他再也顧不得彼此的對立關係,將她摟在懷裏,“要你別動,你就不要亂動。”
“你走……走開,別碰我。”唐容兒的眼神已迷亂,完全使不出力推開他,但她仍不想被他碰觸。
“唐容兒,你不要這麼固執了!”見她的小臉愈來愈蒼白,俞十七從沒想過他的心竟會抽得這麼緊、這麼難受。
“你知道我的名字?”她抬起虛弱的眼。
“‘唐巾’四掌柜,只要一問,誰不知道?”俞十七眯起眸。
“好,那你就記得這個名字,要報仇就找我……”撂下最後一句話,唐容兒竟昏厥在他懷裏。
唐容兒醒來后,發現自己身在一處完全陌生的房間裏。
她立刻跳了起來,卻扯痛了胸口的鬱氣,也想起了俞十七的那一拳,還有他對爹爹滿滿的恨意。
可後來她痛暈了過去之後,以後的事卻完全沒了印象。
唐容兒忍着疼痛,慢慢下了床,一步步朝門外走去。
“姑娘,葯來了,你不能亂動呀!”一位大嬸正好開啟房門,見她下了床,可慌得趕緊把她送回床上躺着。
“大嬸,這是什麼葯?”唐容兒疑惑地問。
“這是傷葯,我煎了好久,你一定要喝下。”大嬸將手中的瓷碗遞到她面前。
唐容兒看着湯碗,想着她說的這些話,直覺問道:“是俞十七要你煎藥的嗎?”
“是呀!剛剛也是我們老闆抱着你回來的,你受的傷還不輕,大夫叮嚀一定要讓你多休息。”大嬸又將葯碗拿到她眼前晃了下,“快喝吧!”
“對不起,我不喝。”就不知道他安了什麼心,對於他的“好意”,她根本不想接受。
“姑娘,這葯不能不喝,你傷得真的不輕。”大嬸看着手中的黑色葯汁,“如果你不喝,我可是會被挨罵的。”
看這位大嬸一副為難的樣子,唐容兒雖不想害她,但又不想屈服於俞十七之下。他憑什麼說傷她就傷她、說醫她就醫她,難道這就是他報復她的樂趣?
“他在哪裏,請你告訴我,我去對他說去。”唐容兒掀起被子就要起身。
“不……拜託不能這樣,你去跟老闆說的話,我一定會失去工作的。”大嬸露出驚慌的神色,“求你就喝了吧!”
看着眼前那碗漆黑的葯汁,唐容兒無奈地只好端起碗,閉住氣一口氣將它給喝了。
大嬸這才安下心笑說:“這才對,那你再躺會兒。”
看着她離開后,唐容兒搖搖頭,接着起身打算離開,但房門又被開啟了,這次進來的人果然是她最討厭的俞十七。
“你到底想做什麼?”唐容兒冷睇着他。
“我只是在治你的傷。”俞十七定定望着她,一抹淡淡的詭譎悄悄地飄進這一男一女之間。
“既然這麼恨我,又為什麼要治我?”唐容兒撫着胸一步步走向他,“是想治好我、再給我一掌,治好我、再給我一掌,直到我再也好不了為止?”
“我沒這麼狠。”他眯起眸說。
“那你現在對付‘唐巾’的手段就不算狠嗎?”唐容兒抿緊唇。
“唐容兒,對你我可以特別一點,但請你不要把自己和‘唐巾客棧’混為一談。”俞十七自認對她已經夠寬容了。
“特別?!”唐容兒難過的搖搖頭,“我不需要你的特別,只希望你在我找到證據證明我爹是無辜的之前,不要對‘唐巾’趕盡殺絕。”
用力推開他,唐容兒強忍着胸口的疼痛一步步往外走。
“你不能走,大夫說你的傷還得持續吃藥,你到底聽進去沒?”他用力喊着。
“呵!我吃不吃藥與你無關。”唐容兒真不明白他對她到底懷着什麼樣的心態,但她相信絕不會是屬於好的一面。
離開“一品酒樓”之後,唐容兒便直接轉回“唐巾”。當唐茜兒一見到她,立刻將她抱住,“你去哪兒了,怎麼這麼晚才回來?真是嚇死我了。”
唐容兒笑笑說:“我很好,只是找個地方想想事情而已。”她強撐着,不敢告訴姊姊們她受傷的事。
“你真的好討厭,就算要想事情也得回家吃晚膳呀!”唐甜兒也因為擔心她的去處,一直不敢回“柳沁別苑”去。
“對不起二姊,我這不就回來了嗎?”唐容兒又問:“大姊呢?”
“我在這兒,好不容易才將煒兒哄睡呢!”唐萱兒正好抱着已睡着的寶貝兒子偉兒從裏面走了出來。
“大姊,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唐容兒走向她。
“說說看。”
“我想要去京城一趟。”唐容兒是想重新調查有關數年前發生在御膳房的那件事。
“去京城?!做什麼?”唐甜兒愣住。
“因為要讓‘一品酒樓’停止那愚蠢的行為,就必須這麼做。”唐容兒很認真地看着姊姊們,祈求她們答應。
“那我陪你一起去。”唐茜兒立即說。
“不用,我一個人就夠了。”唐容兒對唐茜兒勾唇一笑,“這陣子少了我陪你鬥嘴可不要太想我呀!我先回房歇息,明天一早就要趕緊出發了。”
唐萱兒看着唐容兒離去的方向,“我怎麼覺得這丫頭這陣子好像長大懂事了不少?但眉宇間卻又多了份愁緒。”
“我也這麼覺得,該不會跟感情有關?”唐甜兒也道。
“感情?二姊,你也覺得和俞十七有關?”唐茜兒早發現唐容兒心底藏有秘密,而且是一個不肯公開的秘密。
“沒錯,但這次還是讓她自行解決自己的問題吧!”唐甜兒看向唐萱兒,“大姊,你說呢?”
“雖然不放心,但為了證明她真的長大了,還是讓她去吧!”唐萱兒看着懷中的烽兒,想想她孩子都這麼大了,唐容兒又哪有長不大的道理?
唐容兒真的很感謝家人的支持,讓她第二次獨自離家。
雖然第一次她沒好好保護自己,但這一次她說什麼也要保護爹爹的名聲,更要保護她們心目中最重要的“唐巾客棧”。
背着包袱走出金梅鎮,她卻意外看見俞十七遠遠地朝她走來。
“你這是做什麼?”當他愈來愈接近,唐容兒竟發現他身上也掛了只包袱,看樣子他也將要遠行?
“有個女人要離開,我當然得追上,因為她必須吃藥。”他從包袱里拿出一隻銀瓶,“我特地請藥鋪子將你的葯調製成藥丸,拿着吧!”
“我不希罕。”
“怎麼了?你還是一副傲脾氣。”他撇撇嘴。
“你還沒說清楚你這是什麼意思。”唐容兒指着他的包袱問。
“我剛剛說了,我要跟着你,如此而已。”俞十七早就料到她一定會進京調查此事,或許跟着她他將會有另外的發現。
“我不需要你跟。”唐容兒眉頭輕蹙,真搞不懂他在想些什麼。他不是一口咬定她爹是壞人,還打算將“唐巾”趕盡殺絕,現在又何必突然改變主意?
“這可不單單是你的事。”俞十七斂住笑,欺近她的誘人小臉,“如果讓我陪着你去,我答應你在調查期間,取消‘一品酒樓’的半價優惠。”
“你說的是真的?”唐容兒對他說的話半信半疑。
“當然是真的,因為我對自己有着極度的信心。”他定定望着她,“你爹絕對是壞人。”
“你要是再這麼說,我一定會出手打你。”她握起小拳頭,狠狠瞪着他。
“算了,反正最終我會讓你打從心底承認我的說法。”睨了她一眼后,他便說:“出發吧!”
“你這是什麼意思,我好像還沒答應讓你與我一塊兒同行進京吧?”她真是受不了他這副驕傲的表情。
“你會答應的。”俞十七扯着笑繼續往前走。
“喂!既然我們以後幾天要生活在一塊兒,你能不能不要老擺出那副自以為了不起的臭臉?”唐容兒怎麼也沒想到她會在半路上遇到他,更沒想到他竟願意再做一次調查。
但儘管如此,她仍告訴自己面對他時千萬得束緊心思,畢竟以目前情況而言,她絕不能繼續愛他。
“我的臉色本就如此,看不慣你就別看。”他雙手負背,志得意滿的往前走。
唐容兒對他吐吐舌,繼而加快腳步走在他前面。
一整天下來,他們來到了百餘裡外的小鎮,找到了住宿的地方后,上回曾出現的尷尬情形又出現了!
“客倌,你們明明就是夫妻,幹嘛要兩間房?”掌柜一副不解狀。
“掌柜,你弄錯了,我們只是同行,並不是夫妻。”沒想到這次主動澄清的人居然換成了俞十七。
“呃!”掌柜一臉尷尬,但他翻翻住宿本子,“不過真的客滿了,因為明天便是咱們鎮上有名的面具節,來參加的人不少。我想你們小倆口應該也是來參加的吧?!”
小倆口?!唐容兒臉孔立即覆上一片不自然的臊熱,“掌柜你又誤會了,我們當真只是同行的夥伴。”
“好,但不管是啥關係,只剩一間房你們要是不要?”
“我們要。”俞十七搶了她的話。
“那太好了,你們是打從外地來的吧!住到哪時候?”掌柜正要做記錄。
“明兒一早就走。”他又說。
“什麼?明天就走?!我倒是希望你們能留到後天,等過完面具節再走。”掌柜指着本子上的一間房,“就這間萬喜房啰!”
“好,就這間。”俞十七點點頭,接着便在掌柜的指示下前往那間“萬喜房”。
而唐容兒只好被動地跟着,一等進了屋便立刻對他說:“我警告你,你今晚可別想再動我一根寒毛。”
他回頭笑睇着氣呼呼的唐容兒,“你放心,我不會再重蹈覆轍。”
俞十七眸心一眯,接着搬來被子鋪在地上,“我睡地上。”
見他疏離冷傲的表情,唐容兒咬着唇點點頭,“很好,希望以後再遇到這種情況,你都會這麼識相。”
“別一副自以為很容易被侵犯的樣子,上回若不是我誤食催情散,我也不會對你動手。”鋪好之後,俞十七掀起被子,俐落地睡了進去。
唐容兒見狀,也只好將屏風搬到兩人之間放着,唯有這樣她才能稍稍安心的褪下外衫,躲進被子裏。
或許有過前車之鑒,這一夜唐容兒睡得很不安穩,因而不時的翻動、囈語,最後甚至夢到了過世的爹娘,抽泣出聲,“爹……娘……容兒好想你們,容兒不相信……我絕不相信……”
躺在地上的俞十七睜開眼,擰着眉聽着她低啞的輕泣,心底不禁起了疑慮,難道他真的是哪兒弄錯了?
不,孺慕之愛乃是人之常情,她會不相信自己父親做那種事是正常的。
只不過她的抽泣聲愈來愈急,讓他難受的坐了起來,繞過屏風將滿臉淚水的她摟進懷裏,“噓……不哭、不哭……我現在不就陪你調查了嗎?”
說也奇怪,當他抱起她時,她竟不再哭泣,只是微微抽息着,這樣的她看來更加惹人憐愛。
低首看着她的淚,俞十七的心也亂了!
他不知道自己對“唐巾”的恨意竟會因為她而變了質,心底那龜裂的一絲裂痕也在這瞬間擴散得更廣了。
慢慢地,唐容兒的情緒漸漸平穩,夢囈也消失了,之後他才將她放在枕上,為她蓋上被子,回到窗邊看着漆黑蒼穹中那一抹沁白。
他心裏忍不住問:爹,當年之事真是我搞錯了?還是我的恨意不堅,就因為她,讓我對這份恨產生了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