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杜遙夜,一個擁有美麗名字的西夏姑娘,豪放熱情又帶着大家閨秀的嬌柔婉約,長相秀麗又融合塞外民族的野性,是個十分動人的美麗女子。

尤其她耍了一手好鞭,馬上能拉弓,草原能牧羊;出得廳堂,入得廚房,一般西夏菜肴絕難不倒她,還會做些江南小菜,是個內外兼俱的好姑娘。

更重要的是她的另一個身份是西夏公主,為昭簡皇帝的義妹,深得太后老人家的寵愛,是個不容錯待的金枝玉葉。

杜遙夜原是都統大人之女,過着極其平凡的官宦女子生活,從未想過有一天會扯進宮廷是非,甚至成為別人擺佈的棋子。

那年春天杜都統奉命守護皇上的安危,誰知遇刺來襲而碰見另一個他也該效忠的尊貴男子,不打不相識的揭開一場身世之謎。

為了幫那人脫離衛笑生的掌控,合其它人之力誅殺老謀深算的奸孽,他戰到最後一刻力竭而亡,口吐鮮血只交代了一句遺言便與世長辭。

那一句話改變了她的一生,也讓她由一位官家小姐榮升成嬌貴的公主,出入隨從動輒上百,毫無個人生活。

因此疼她的羅太後為免她宮中待久了會覺得沉悶,特別頒旨允許她可以出宮小住,與自己的未來夫君多相聚一些時間,免得成親後會不適應。

所以她幾乎是三個月住西夏皇宮,三個月待在陰風堡,如此輪替誰也不開罪,也能為彼此傳遞消息,互通有無為西夏國盡一份心力。

「嘖!妳還有閑情雅緻在這裏賞鳥弄笙,咱們的拓拔堡主都快被野女人搶走了,妳這公主就要成為棄婦了,沒人理會只能玩鳥。」

一見一道艷麗身影翩然而至,眼生厭色的杜遙夜放下手中逗弄的鳥兒任牠高飛,低頭收起皇上哥哥送她的笙樂佯裝沒瞧見她。

若說在陰風堡有什麼不適,除了堡里的人較冷漠不擅與人親近,讓她非常不習慣外,這個愛嚼舌根、老愛搬弄是非的無恥女人便是她心頭最大的一根刺,不時讓她日子難過。

「別以為我在危言聳聽,無的放矢地說些風涼話來讓妳難堪,妳隨便捉個人來問問,看他身邊的女子是誰,同進同出比妳這位公主還受嬌寵。」

妒忌是女人的本性,不信她無動於衷。

「讓開,別擋我的路。」他的女人多如繁星,她才不在乎是誰受寵。

一見她刻意擋在面前流露出幸災樂禍的表情,對於一個月見不到未婚夫婿三次面的杜遙夜而言,她的得失心反而沒有衛夫人季寧兒來得重。

婚姻大事沒她作主的權利,當初爹親的遺言已為她安排好一切,她只有逆來順受的接受已定的命運。

若說她對拓拔剛有些感情的話,還不如說她對皇上哥哥的情意較深些,起碼她想見他的時候便能見到,不用苦苦守候等他的一時興起。

不過真要她有所選擇,她寧可不要西夏公主的封號,當個尋常百姓比較自在,不必時時擔心政局有變。

「喲!端出公主的架子呀!我是為了妳好才特意來知會妳一聲,免得妳被人拋棄了還不知情,有失妳皇家的顏面。」呸!她當自己是真公主嗎?真不害臊。

「這是我的事用不着妳費心,妳該擔心自己幾時會被掃地出門,畢竟妳只是個留下來吃閑飯的閑雜人等,我一聲命令就能讓妳在街上行乞。」

當公主沒什麼了不起,但能顯顯威風治她大不敬的罪名。

「妳……」季寧兒杏目怒瞠,銀牙暗咬把一口怒氣往肚裏吞,時不我予就得忍氣吞聲。「公主,等妳入了門好歹也稱呼我一聲義母,侍奉翁姑的入門規矩妳不會不知道吧?」

「等我入了門再說,衛夫人的年歲大了,大概忘了衛堡主是怎麼死的。」雖然當時年幼未能目睹,但多少知個七、八分內情。

杜遙夜不是能受氣的女子,在羅太后的寵愛下有些公主的驕氣,官家小姐的出身只是點綴,她已經有着皇家公主的氣勢。

何況面對她所厭惡的人,口氣自然不會好到哪去,想欺到她頭上並不容易,宮中嬪妃的爭寵手段教會她自保之道,人在孤立無援的情況下就要懂得反擊。

杜都統死的時候她才八歲,隨即被帶入宮由羅太后撫養,自幼與母分離連她最後一面也見不着,對於一個孩子來說她並不好過。

尤其是內有皇親意圖篡位,拉攏羅太后心術險鷙,以其世功要挾皇上哥哥,使其母子失和難有天倫之樂,夾在其中的她難以做人。

她常在想若爹親在臨終前未曾託孤,或許她就不用飽受兩相煎熬之苦,得以自尋其愛在草原放牧,與遼闊天地共舞四季之曲。

其實這公主她當得挺哀怨的,一點也不符合她外放的性格,要她中規中矩的循禮而行簡直是一項酷刑,偏她又不得違抗。

她是個羨慕飛鳥的西夏公主。

「妳說我老了?!」她才三十齣頭而已,容貌未減如貌美少女。

得天獨厚的季寧兒確實有她驕傲之處,她原本是衛笑生收養的義女之一,膚白勝雪嬌艷欲滴,與當時年幼的拓拔剛感情甚篤,一度有可能成為少年夫妻。

但是一日被酒醉的衛笑生凌虐后,她淫穢的本性被激發出來,使計毒殺了當時已然失寵的衛夫人,佯稱有孕坐上堡主夫人之位。

原本她的快活日子該由此展開,可惜她的堡主夫人美夢只維持短短一年時光,她就由雲端跌入凡塵,成為帶孝的寡婦。

「妳都說妳是我的義母還能不老嗎?等我當上堡主夫人會好好的伺候妳。」她拿她最在意的事刺激她。

「妳這賤蹄子真當自己是公主嗎?給妳三分顏色就拿起喬了。」有她在的一天,她休想稱心如意。

哼!露出原形了。「注意妳說話的態度,我隨時能拿妳問罪。」

她還是個西夏公主。

杜遙夜並未做任何動作,但她身後的侍衛和婢女已上前一步,就等她一聲令下好教訓出言無狀的「平民」。

「呃,開開玩笑嘛!我見妳一人獨處也挺寂寞的,故意逗逗妳罷了。」一見刀劍相向,季寧兒的氣焰滅了幾分,適時地收斂起張牙舞爪。

但她表面是忍讓,心裏卻想着總有一天要她好看,讓她再也當不了高高在上的鳳凰女。

「開玩笑也要有個限度,瞧我身邊的婢僕如雲怎會寂寞,倒是衛夫人妳可別爬牆,讓死去的老堡主綠雲罩頂。」她的那點骯髒事只怕瞞不了人。

臉色一變的季寧兒暗自心驚,笑得陰騖的直盯着她。「公主的玩笑話才真是嚇人,我怎麼會讓老堡主蒙羞呢?」

在他活着的時候她就讓他戴了綠帽,何況他都死了十年,已成一堆白骨。

「最好要懂得擦嘴,妳知道拓拔大哥最討厭女子水性楊花,胡亂勾搭男人。」話不必說得太明,大家心裏有數。

她背地裏和堡外人士搭上是她的本事,但不是完全天衣無縫無人知曉,只要稍微留點心便能看出端倪。

每當她笑顏如花地攏攏雲鬢,不帶架子的逢人便笑嘻嘻地打招呼,意滿志得的模樣便是剛從男人身上得到滿足,臉帶霞色好不快意。

反之她處處挑人毛病,見人就冷嘲熱諷尋晦氣,下給他人好過一刻,不用多想也猜得着她體內的淫蕩作祟,找不到男人與之燕好。

哼!這賤丫頭敢暗指她不守婦道,死了丈夫就不能再嫁嗎?「呵……公主別再逗我發笑了,我要是妳就趕緊去守自己的夫婿,女人若是不使點手段是留不住男人的心。」

「妳在說妳嗎?衛夫人。」像她剷除異己的伎倆就太不入流了,醜陋而令人作嘔。

「虛心給妳的忠告妳姑且聽之,為妳也為我好,妳曉得對自己沒利益的事我是不會去做。」想跟她斗還得多學幾年。

「妳這句話是什麼意思?」聽來像是暗藏玄機,讓人聽了很不舒服。

以退為進的計謀奏效,她趁機進言的說道:「妳見過堡主親自為一名女子穿鞋嗎?」

「穿鞋?」眉一攏,杜遙夜眼中出現訝然,

「還讓她坐在他腿上與他分食一碗滋補的熱湯。」這該是她所享的寵幸。

「什麼?!他們共享一碗湯?」夠吃嗎?陰風堡的財務狀況出了問題不成?

「不只呢!我聽說堡主還將他喜愛的古劍送給她當古玩,嬌寵之心天可明鑒。」而她只要一近藏劍居就會被驅離,連門都碰不到。

越想越氣的季寧兒擰着繡花手絹,不甘心自己押錯寶下錯賭注,將大好青春葬送在一個糟老頭手上,而放掉到手的大魚。

她怎麼也想不到當年對她言聽計從的義弟會變成今日六親不認的大魔頭,對她不聞不問還刻意冷落,只給她溫飽不給她一個痛快的折磨她。

想來她不過是做了件錯事而已,有必要耿耿於懷定她一輩子的罪嗎?也不想想他剛來的那段日子她對他有多好,常和他睡在一起聊聊心事。

說實在的,若非他當時年紀尚幼不懂男女情事,她肯定會一時把持不住地勾引他,兩相廝磨。

「拓拔大哥捨得將他收藏的劍送人?!」杜遙夜驚訝的瞠大眼,不太敢相信她的說詞。

對於一個將劍視同手足的收藏者而言,拿走他一把劍等於要他斷手或則足,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人都給了她還在乎一把劍嗎?妳這公主再不出面恐就後悔莫及,沒了夫婿事

小,要是他起了異心不再力挺妳的皇上哥哥……』季寧兒陰陰地發出低嘲笑聲。

說穿了她只是一顆受牽制的棋子,她一點也下放在心上,必要時她會如法炮製在她飯菜里加料,讓她和年老色衰的衛夫人一樣消失。

杜遙夜哎呀的驚呼一聲,「妳沒提起我倒忘了這件事,皇上哥哥有口信要交代。」

瞧她這急性,真是好日子過多了,人跟着把胡塗。

「對呀!別把自己的身份給遺忘,快去爭取堡主對妳的注意,不要平白便宜別的女人。」先攘外,再治內,讓她去做替死鬼。

為了汝娃一事,季寧兒表面上未受責罰,拓拔剛只是口頭上要她閉戶簡出,少在堡內走動,沒有連坐罪地任由她無法無天。

可是她清楚得很這是變相的幽禁,即使她仍有行動的自由,但是暗地裏有多雙眼睛在一旁窺伺,監視她的一舉一動好立即回報。

她不是傻子,豈會看不出這點小把戲,目前她只能安份守己的等待時機,靜觀其變的慫恿別人去試探一、二,她才好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該出手。

呿!她倒挺熱心的。「妳也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義母大人。」

「妳……」好,山不轉路轉,有一天落在她手中,她非要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公主別盡跟我計較,真正讓妳感到麻煩的還在後頭。」

她會讓她笑不出來,泣不成聲地悔不當初。

「我的事我自有主張,妳可以退下了。」一看她那張虛偽的嘴臉,她的好心情全被破壞了。

「妳……」竟敢以嫌惡的神情命令她!

「怎麼,要我命人用八人大轎抬妳不成?」她還沒那麼大的面子。

季寧兒忍着氣呵呵一笑,「好、好,我這就走,等妳哭得淚眼汪汪時別來找我訴苦,我絕對不會同情妳。」

一說完,她甩着手,恨得牙痒痒的離開,末行君臣之禮。

拓拔剛的心思全繞着一名女子轉,以一個正在裁製嫁衣好趕在來年春天出閣的新嫁娘而言,理應愁鎖雙眉、鬱鬱不樂,或是憤慨難當,急於剷除對己不利的人事物。

以一般情形來看大抵如此,鮮有例外,很少有妻子能忍受丈夫的心不在自己身上,妒意會使人失去理智。

但是杜遙夜卻表現得事不關己,好像他的心在誰那裏都無所謂,只要留給她不受打擾的空間即可,一切的風雨她都不在意。

可是有一件事她卻不能不在乎,那就是生性忠厚仁慈,恭儉守成的昭簡皇帝安危。

聽說皇叔之子李敬穆有意以皇上無嗣為名,聯合朝中大臣和宗室皇親廢帝,意圖將其幽禁好逼使退位,自立為王。

她不戀眷西夏公主的封號,更不怕賊黨日後的清算,只怕皇上哥哥的壯志不得伸,導致黎民蒼生禍起兵革,無所歸依,為奸人所害。

「咦,公主,妳看,有婢女與僕人偷情哪!」真是羞人呀!光天化日之下也敢行苟且之事。

不遠處有位婢女與下人打扮的男女狀似親昵的拉扯,以他們所在的位置看去像在行不苟之事,實在難登大雅之堂。

若是杜遙夜再上前幾步一聽,肯定會莞爾一笑地輕啐婢女大驚小怪,錯把兄妹間的口角當是偷情的男女。

「別亂瞧,要有皇家紀律,別給皇上哥哥丟臉。」她只是瞄了一眼,不以為意的走開。

「是,公主。」

但在樹叢后的人兒猶不知情剛有人走過,兀自地為一件事爭論不休,誰也不讓步地爭得面紅耳赤,只差沒撕破臉大打出手。

「……你說我不講理給他臉色看,他怎麼不反省反省自己的行為有多卑劣無恥,強取豪奪一點也不顧念別人的感受。」虧她還推心置腹把他當自己人看待,怕她一走了之會傷了他的心。

什麼傷心,他大概會站在崖頂狂笑,笑她的自作多情、不知廉恥。

「有些事他也是身不由己,妳要多體諒體諒他,不要動不動就使性子偷光他所有的衣物。」害他現在得一件一件找回來,狼狽不堪。

若她隨手丟棄倒好些,至少他能發動全堡人手一起拾回,全部洗凈晾乾還能添上用處,不用裁縫再入堡裁製隨時可能被偷的新衣。

而她所做的事是讓人哭笑不得,不是拉根繩子掛在屋頂吹風,便是藏到女子的肚兜底下,甚至是放到廚房和柴火堆成一堆,讓沒注意的伙頭當柴燒。

就連他多說了兩句公道話,一覺醒來身上只剩下一件褻衣,柜子裏的衣服全都不翼而飛,害他得向貼身小廝借衣才不致赤身裸體。

「你說錯了,我還留給他一套衣服,哪有全部偷光。」她才不像他那麼沒良心,碗裏堆滿飯還想搶別人的臭魚乾。

「是,妳心地善良、為人寬大,就別和堡主一般計較,他對妳的關愛眾所皆知,何必為了一點小事不開心。」在他看來已是超過所能理解的範圍了。

讓人擔心。

「小事?!」他到底是不是她的結拜大哥?專為「外人」說話。「你自己的小妹被欺負能算得上是小事嗎?為人大哥的你不為我討回公道已經天理下容了,你還勸我要息事寧人。」

太可惡了,他們蛇鼠一窩,她找錯人結拜了。

有些靦意的李惡羞愧的說道:「我也曉得妳受了委屈,但事情已經發生了無法挽回,妳就將就點委身偏房……」

若是自己妹子遇到這種事他當然氣憤不已,當下找對方負起責任,納采、問名、納吉、納徵、請期、親迎六禮缺一不可。

可毀了她清白是他誓死以命效忠的主人,別說他開不了口據理力爭,就算她把劍架在他脖子他也不敢犯上,反而會主動的把親妹子奉上。

何況堡主的改變是有目共睹,他不再以殺人為樂,只專寵於她,許久不曾再召其它女人侍寢,讓她成為他身邊唯一的新寵。

光是這一點來看,她的影響力不可說不大,能讓一個嗜殺成性的大魔頭暫時放下刀劍,她功不可沒。

「大哥,你知不知道你現在的嘴臉就像妓院的老鴇,把人推入火坑還一臉笑地數着銀子。」什麼叫將就,她外公沒教過。

不過她學過一句話:寧可不識字,不可不識人。她就是識人不清才會誤入歧途,認了個大哥不但幫不了她,還推了她一把當幫凶。

氣鼓鼓的羅竹衣有滿腹的不平,想離開又走不掉,不願留下任人輕賤,但卻偏是有足難行,讓她的意氣風發頓成斷線紙鳶,一落千丈。

當人娘子她都要考慮再三,不肯輕易點頭了,何況只是個小妾,要她忍氣吞聲也得看她大姊同不同意,羅家的女兒還沒窩囊到與人共夫。

「我沒有笑。」一句大哥喚得他心情沉重,他哪還笑得出來。

「是,你是暗笑在心,和你的堡主大人狼狽為奸、逼良為娼,喪心病狂的做盡一切沒良心的壞事,你還配當人家的大哥嗎?」她不滿地用手戳他,表示唾棄。

他也不想當她兄長,有此義妹是悲不是喜。「陰風堡本就不是積善之家。」

意思是作姦犯科、傷天害理的事他們全都做過,不在乎多一、兩項指控,反正事實確是如此,狡辯無法抹去冷殘的過往。

何況這個賊也干過不少令人憤慨的惡行,不能說她良善得人人稱讚,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她該設身處地的多為別人着想。

而這個別人正是如狂獸暴走的堡主,他的一陣冷火燒得大家都不好過,堡內陰氣沉沉如大敵來襲,誰也不敢掉以輕心。

「大哥,你不想我當只籠中鳥鎮日悲傷吧?」她現在唯一的希望全寄托在他身上。

瞧她眼中的希冀,李惡的寒毛為之一栗。「竹姑娘,妳可別陷害我。」

「瞧!喊得多生疏,前不久你還興高采烈地竹妹長、竹妹短,喚得好不親熱,這會兒倒想跟我撇清了。」真的不能指望他雪中送炭,自家門前雪自家掃。

「我哪有興高采烈……」這話可不能讓堡主聽見,不然他十條命也不夠死。「我是被逼的,我是被逼的,我是被逼的……」為什麼沒人相信他的有口難言。

「大哥,你嘴上念念有詞到底在念什麼,誰逼你了?」看來十分痛苦的模樣。

他以耐人尋味的眼神輕睨,似在說:妳毫無自覺嗎?「我在求神拜佛。」

「你?」她忍笑的緊抿着唇,怕笑出聲會打擾他的成仙之路。

老虎改吃素,牛羊飛上天,荒漠頓成澤國。

「儘管懷疑我的誠心,自從妳來到陰風堡之後,我發現面對堡主的殘酷根本不算什麼。」至少他不必幫忙處理屍體。

眉頭一顰,羅竹衣將手往他身上一探。「大哥,你在說我是個麻煩人物嗎?」

需要神明保佑才能離災離難。

「不,我只是希望妳讓我好過些,不要做出或說出令人難以忍受的言行。」雖然很難。

江南女子都如她這般纖細嗎?小小的臉兒不及巴掌大,但勇於尋死的膽識卻是幾個粗莽大漢也比不上的,居然敢用螻蟻的生命力搏猛獅。

並非他不懂她的難處,一向自在慣了的姑娘家怎麼受得了約束,尤其在他無意的撮合下失了身,任誰都無法視同尋常。

即使他有心幫她也力有未逮,誰叫她何其不幸被向來冷情的堡主看上,繼而收入房當私人禁臠,他只能寄予同情,望她能好自為之。

可惜她看起來嬌弱纖細,宛如難得的和闐美玉,但是性子如風老是定不住,說風即是雨的相當直率,讓人為她的魯直捏一把冷汗。

「大哥要是怕我拖累你就直說嘛!咱們可以商量商量,你好像很久沒出遠門了。」順便帶個竹簍出堡不致啟人疑竇。

羅竹衣設想得十分周到,只要她能離開陰風堡大家都能相安無事,她去西夏都城看煙火,他們恢復一成不變,冷冰冰的生活,誰也別去牽挂誰,這樣不是挺好的。

雖然她很喜歡那個白髮大魔頭,但他已經與人結親了,她不會強求不屬於自己的姻緣,即使她心口很痛不想再見他,她還是會為他獻上祝福。

不過二姊可能會用冷颼颼的鬼聲說她很笨,人家負了她還不記恨,傻乎乎當作了一場了無痕迹的春夢。

「妳休想。」就算他要出門也不會帶着她。

「人家什麼都還沒開口,你幹麼一桶冷水淋來,我要是凍傷了你能負責嗎?」嘟着唇,她用埋怨的眼神瞪他。

李惡忘了堡主的嚴語,抬起手慈愛的撫撫她的頭,「堡主不殺妳並非他仁慈,而是妳把他當人看待不像我們一般敬畏他,他真正動怒的模樣妳還沒見識過。」

鳳飛九天、龍翔千里,他震怒的時候連鬼神都退避三舍,血流成河死傷無數,漫天的風沙中只有他一道白影駐足。

「因為他的白頭髮和紅眼珠嗎?」她一直想問卻苦無機會,每個人一見到她提到此事便紛紛走避。

眼一凜,李惡的神色驟地凝重,「別再問了,尤其在堡主面前。」

「為什麼你們都不肯告訴我?我保證不會向其它人泄露。」羅竹衣兩眼發亮的湊到他跟前。

她稚氣的舉動讓人為之失笑。

「言多必失、禍起蕭牆,安份一點別四處探頭探腦,沒有堡主的命令妳是出不了陰風堡。」他勸她要死心。

「是嗎?」一枚鑄金的令牌躺在她手心,上面寫着「都統」兩字。

羅竹衣輕輕的合上手,不是很甘願地順着他的腳步走向大廳,她想總有機會開溜的,她不會留在陰風堡看拓拔剛歡天喜地的迎娶新嫁娘,那會讓她心疼至死。

她是個賊,只會偷東西,無法竊取他的情。

兩人的身影逐漸遠去,樹葉濃密的高木中伸出一隻手,一張弔兒郎當的男子面孔探出一眺,笑中帶邪地?着一根麥桿上下嚼動。

「哎呀!真是太糟糕了,怎麼會落入魔尊手中,我哪有辦法跟他搶人,羅家大小姐的要求可真難倒我了。」

原本以為可以輕輕鬆鬆的把人擄走,結束這沒有酬勞的買賣,沒想到真正的考驗才要到來。

搔了搔頭,隱身樹上的司徒長風開始苦惱了,他要如何帶走她才不致招來追殺,讓他情報販子的名譽維持不墜之地。

煩哪!廣交朋友也是一件錯誤的事,他實在不該硬着頭皮和龍衛天結交,連帶着被他的妻子吃得死死的。

風吹樹搖動,一眨眼工夫,樹梢間已不見人蹤。

情報頭子報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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