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真是個單純的笨蛋!’
莫名其妙的陷入沉默中,又突如其來的冒出一句話,這早已是韋竟韜眾多獨特性格中的一項了,Jeff見怪不怪,只不過他仍忍不住好奇的想知道那個笨蛋是何許人。
‘你說的是誰,那個十九歲才來初經的女人?’他試探的問。
韋竟韜沒有回答他,事實上,他的思緒依然停在那一個似乎特別長的夜晚裏……
‘喏,浴室在那兒,先去洗個澡。’將浴巾與浴袍一古腦兒的塞進她手裏,他命令的對她說。她現在的臉色簡直蒼白得像鬼,沖沖熱水應該會有幫助吧。
章宜靈默默的轉身,依照他的命令進入浴室洗澡。
自從她上車以後便沒再開口說一句話,奇乖無比,韋竟韜覺得這樣很好,因為他一向就比較偏愛乖巧聽話的女人,可是望向鏡中,他實在搞不懂自己臉上緊蹙不放的眉頭是怎麼一回事?
甩甩頭,他叫自己別再想了,因為過了今夜之後,他和她絕對會成為兩條平行線,永不再相交。拉了拉領帶,一把將它扯開,他先脫下西裝外套,然後解開襯衫上的那一排鈕扣,突然之間,他的動作停止,忍不住輕咒了一聲。
Shit!他剛剛應該叫她到隔壁套房那間浴室去洗才對,因為他慣用的東西都在這間浴室里,現在要等她洗好,天知道要多久,真是該死!
解開袖扣,他隨意的將袖子卷到手肘處,從抽屜里翻出一包香煙,打算到陽台去耗時間,沒想到他抽屜才推上,浴室那卻已傳來門鎖跳起的開門聲。
他轉頭,只見身上里着浴袍,臉色依然蒼白如雪的章宜靈跨出浴室。
她無言的站在浴室門口看着他,似乎正在等待他下達接下來的命令。
韋竟韜再度將抽屜拉開,把手上的香煙與打火機一起丟進抽屜內。他早點洗好澡睡覺吧,明天還要上班哩!
他走向她事實上是走向浴室,但章宜靈卻不這麼想,所以他每往前一步,她的身體便不由自主的愈抖愈劇烈。
終於她還是淪為妓女的命運,早知如此,這些年她根本就不該浪費哥哥辛辛苦苦賺來的錢,去繳那些一年比一年貴的學費,若將那些錢花在平日生活上的話,或許哥哥也就不會得到那種病了。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或許這一切都是她的命,只是她不懂既然這是她的命,為何還要連累哥哥至此?
一心只想早點洗好澡睡覺的韋竟韜沒有刻意去注意她,直到走到浴室前,他才發現到她抖得猶如秋風裏的落葉。
沒有特別的意思,他皺着眉伸手輕觸她蒼白的小臉,它竟然是冷冰冰的!這個女人的身體真弱成這樣?即使剛洗了個熱水澡,還是不能讓她暖一些?
毫不猶豫的,他立刻道:‘還不快上床去。’
她一個命令一個動作的走向他的床,僵硬的躺了上去。而韋竟韜早一頭鑽進浴室洗澡去了。
古人說人生有四大樂事,什麼金榜題名、洞房花燭之類的,在他看來,累極時沖個熱熱燙燙的熱水澡,緊接着上床呼呼大睡便可算是一大樂事。可是,如果軟綿綿的被窩裏莫名其妙的冒出一根冰棒在裏頭,那可就不大樂了!
沒多久,洗好澡的他關了燈,爬上床準備就寢了。
可他一上床便發覺不對勁,霍然坐起身來扭開床頭燈后,瞪着躺在他床上的冰棒,衝口問:‘你在這裏做什麼?’
章宜靈渾身僵硬的仰躺在他床上,心裏真是害怕極了。雖然她明知道什麼事都有第一次,但是她依然不能自己的為待會兒即將發生的事恐懼着,她真的、真的好害怕!
光看她渾身僵硬,與雙眼中隱藏不住的懼意,韋竟韜就知道她心裏在想些什麼。
真是的,她該不會真以為他要買下她的初夜吧?他可是鼎鼎大名的韋少耶,什麼時候淪落到需要用錢來買女人的地步了?
‘你到隔壁房去睡,我習慣睡這張床。’他對她命令。
章宜靈聞言圓瞠着雙眼,眨也不眨的看着他。她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
‘說要買你初夜只是為了引你上車,畢竟我明天還要上班,沒哪么多精力與時間跟你耗下去,你懂嗎?’他捺着性子跟她說,‘所以,你到隔壁房去睡吧,明早我上班時會順道載你下山,以後我們橋歸橋、路歸路,從此各不相干。’
放鬆的心情瞬間化成淚水凝聚眼眶,再從眼角滑落,她不由自主的嗚咽出聲,低聲哭了起來。
我的天!韋竟韜忍不住在心中叫苦,他就說好心沒好報嘛,第一次、第二次幫助她都得到了報應,沒道理在第三次幫助她后,報應自動離他而去。
瞧!這會兒報應不就來了?他累得要死,想安安穩穩的睡個好覺都不成!
‘你到底在哭什麼?’真的沒精力發火了,他無力的問。
‘對不起……’她哽咽地道。
‘對不起什麼?’他懷疑的看着她。
‘我不該對你發脾氣的,明知道你是個好人……’
‘好人?’聽到這詞,他的下巴差點沒掉下來。
‘你是世上除了哥哥之外,惟一真正關心我的人,我卻還誤會你。’
韋竟韜不自覺的輕挑了下眉頭。
‘對不起,我錯了。’說完,她霍然從床上爬起來,跪在他身邊磕頭,嚇得他險些跳下床去。
Shit!受的報應還不夠嗎?老天實在不應該再對他落井下石,有事沒事就嚇他一跳,真是該死的可惡!
‘我接受你的道歉,現在你是不是可以下床到隔壁去睡,我工作累了一天,想早點休息。’他認真的對她說。
她立刻點頭如搗蒜的爬下床去,然後一邊道歉、一邊後退着出門,‘對不起,耽誤你這麼多時間,願你有個好夢。’
說完,她輕巧的替他關上房門,韋竟韜忍不住的呼了口大氣,終於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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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的定義到底是什麼?短暫的自由也算得上是自由嗎?’
再次聽韋竟韜自言自語的冒出這麼一段話,Jeff這回聰明的沒有應聲,因為他心知肚明即使應了也是白應,他韋少今天來這兒可不是找人談心的少而是來沉思,他只要安安分分的在一旁繼續負責替他驅趕蚊子蒼蠅就好了。
‘Jeff,自由的定義到底是什麼?’
‘嗄?’才想說應該沒自己的事,沒想到又飛來這麼一個問題,當場砸得他完全接不上話。
‘Jeff,對你而言自由重不重要?’韋竟韜若有所思的又問了一個問題。
‘當然重要啦!’這次他毫不猶豫的點頭。
‘那你覺得怎樣才叫做自由?’
‘當然就是沒人能管得了我,然後無牽無掛,海闊天空任我遨遊嘍。’
‘換句話說,如果有了牽挂,就等於沒了自由?’
‘呃……這,也不一定啦。’Jeff一愣,皺了皺眉頭。
‘舉個例子。’
‘這……’他一時之間也想不出來,只好皺緊眉頭看着正等他回話的韋竟韜,苦不堪言的在心中忖度着,韋少是不是覺得自己平白無故繼承了兩間大公司,壓力遽增,而身為朋友的他卻依然能快活的過着自己想要的生活,所以心理一下子不太能平衡,才故意跑到這兒來刁難他呀?
最好不是,否則他肯定自己絕對會吃不完兜着走。
‘牽挂?什麼樣的程度才算得上是牽挂?’
‘嗄?’又是一個難題!
‘Jeff,在這世上有誰讓你牽挂過嗎!’
皺了皺眉頭,他腦袋倏然閃過一抹倩影,但是下一秒鐘他卻用力的搖頭,而且堅定的說:‘沒有。’頓了頓后,又道:‘否則的話,我現在怎能稱自己是自由的?’
‘連你老婆也沒讓你有牽挂過的感覺?’韋竟韜懷疑地瞄了他一眼。
‘韋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婚姻狀況,別開玩笑了好不好?’唇角微微地輕撇了一下,Jeff淡然的說。
他點了點頭,明白Jeff婚姻背後真實面的他不再多說什麼,只不過在章宜靈闖進他的生活之前,他或許能了解並接受Jeff的說法,但是現在……
‘也許自由並非是這世間最可貴的。’他忽然若有所思的道,當場把Jeff給嚇傻了。
‘韋少,你沒事吧?’他擔心的看着他。
‘會有什麼事?’韋竟韜不痛不癢的一笑。
‘我不知道,但是你今天真的有些奇怪。’Jeff皺着眉頭,老實的說。
‘奇怪?’他忽然間笑了起來,沒想到奇怪這個形容詞有一天竟然也會用到他頭上來,真是太好笑了。
‘韋少,說真的,你沒事吧?’Jeff的眉頭愈皺愈緊,一臉擔憂。
他搖搖頭,感覺酒精似乎已爬到腦袋準備作亂,‘Jeff,我喝了幾杯?’
‘五杯。’Jeff瞄了眼吧枱上的半杯酒後,又加了一個字,‘半。’
‘難怪我開始覺得頭昏了。’韋竟韜扶着吧枱起身,伸手進口袋內將車鑰匙掏出來給他,‘喏,老樣子,幫我找個人送我回家。’
‘男的?女的?’他接過鑰匙,一如往常的問。至於男女之別嘛,當然就跟下半夜究竟要如何度過有着莫大的關係了。
‘男的。’
他聞言忍不住輕挑了下眉頭,‘你確定?不擔心待會兒回家後會孤枕難眠?’
‘我只擔心回家後有人會讓我不得安寧。’他喃喃自語。
‘什麼?’Jeff拉長了耳朵,沒聽清楚。
韋竟韜搖搖頭,‘快去找人吧,我到後門等,別讓我等太久了。’說完,他擠入人群中,緩緩地朝員工出入口而去。
Jeff立即不負所托的找來兩名員工,一個負責開車送他回家,而另一個則尾隨在後,將開車送他回家的人給載回來。
夜,愈來愈深了,但夜貓族反倒愈來愈High。
這是一個自由的所在,但在自由的背後,究竟有多少牽挂默默地守在另一端等候?享受自由的人,恐怕從未想過這個問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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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杯半的Doublewhisky對一般人而言,可能足以讓人醉死一整天,但對酒量極好的韋竟韜來說,頂多只叫他頭昏眼花、立足不穩而已,他的腦袋和滴酒未沾時一樣清楚。
揮別送他回家的員工,他靠着大門彎着腰,努力想將大門鑰匙插入鑰匙孔中,一次、兩次、三次,哼!他就不相信自己真的醉到連自個兒家門都進不去。
握着鑰匙的手一轉,門內隨即傳來‘喀’的一聲,他抽出鑰匙放入口袋,一手扶着牆,一手扭開門把推門而入。
‘砰’的一聲,推門的力道未控制好,整個門板瞬間撞上門后的牆,發出一聲巨響。
‘Shit!’他喃喃地低咒一聲,一點也不想引來家中他現在最不願意見到的人的注意,可惜未能如願。
客廳的燈在剎那間大亮,刺得已經習慣昏暗光線的他,忍不住閉上眼。
‘韋大哥?你喝酒了?’
甜美的嗓音,關懷的語氣,還有那疾行而來的步履聲,和瞬間扶握在他肩臂上的溫暖。不用睜眼,也能想像她臉上關懷的神情,這是他活到二十六歲始終都放不開的覬覦,沒想到卻在這幾個月裏,成了他生命中唾手可得的一件事。
關懷,來自那個令他詛咒不已的倒霉鬼;來自他以為只要天一亮找間廟宇燒炷香,便能甩開的霉運;來自他曾期望連帶發誓再也不願碰到的女人;來自那個晚熟、十九歲才來初經的女人;來自她——章宜靈。
現在回想起來,他依然不知道自己當時究竟是發了什麼神經,竟然會將她留下。
‘小心!’
一個踉蹌,立刻引來她關心的低喊,他睜開眼睛,醉眼朦朧的望着她。她,為什麼要對他這麼好?即使連他爸媽,都從未如此關心過他。
‘韋大哥,你還好吧?’她一臉擔憂的望着他。
‘為什麼?’他一時忍不住衝口問。
‘什麼為什麼?’她年輕而純真的臉龐瞬間浮上一抹不解。
他撫着自己昏眩不已的頭,他一定是醉了才會問她這個問題。
她為什麼會對他這麼好?
當然是為了要報恩啦!想他跟她半點關係都扯不上,卻借錢讓地醫治她哥哥的病;不只如此,在她突發奇想的想以女傭的身份來償還他每月的借貸利息時,他竟也答應了。
他當時到底是發了什麼神經?只因為那天早上醒來,看見向來裝飾用的餐桌上,竟有份熱騰騰的早餐在等着他?還是因為她那份莫名的傲氣,明明一貧如洗,連住的地方都快沒了,卻還堅決的要付給他利息?
從未見過像她貧病交迫,卻依然擁有一身傲骨的女人,或許是因為好玩吧,想看她能傲到何時,抑或者轉眼間會變成他所認識的那群女人,拼了命的想成為電影‘麻雀變鳳凰’里的茱莉亞?;羅勃茲,到時一定很有趣。
有趣?的確是很有趣!
只不過有趣的人不是她,變的人也不是她,而是他這個原本準備等着要看好戲的人。
步履蹣跚的讓她扶自己走向二樓的卧房,他想起自己在PUB里說的一句話——也許自由並不是這世間最可貴的。他搖搖頭,實在沒想到他韋竟韜也會有說出這種話的一天。
然而,如果自由不是這世間最可貴的,那麼什麼才是最可貴的呢?
心中有個聲音回答他,可貴的是牽挂着你卻依然放你自由的人;而牽挂並不是束縛自由的繩索,它是個依歸、是個港灣,在你感覺到疲累的時候,能夠包容你、轉移你一切的不快。
‘來,小心點。’終於來到他的房間,章宜靈有些氣喘吁吁的將他扶上床。
他仰頭往後躺去,忍不住舒服的呼了口大氣,心裏卻依然回蕩着先前那些聲音。
‘韋大哥,你要不要喝杯茶?我聽人家說喝茶能解酒,也許喝一點茶,你會感覺舒服些。’她蹙着眉頭站在床邊,一臉關心。
韋竟韜抬起眼看她,眼醉心不醉。相處三個多月來,他終於承認自己對她的感覺早已超越了主僕、朋友,甚至於她以為的兄妹之情,而晉陞到男女之愛了。
沒錯,他愛上她了!
‘哈哈哈……’突然之間,他忍不住的笑了起來。這真是個意想不到的結果,可不是嗎?
‘韋大哥?’
章宜靈被他突如其來的笑聲嚇了一跳,擔心的趨向前看他,不料他忽然伸出雙手,迅速將她拉向他,又瞬間翻身將她整個人壓在身下。
‘韋大哥!’她驚叫,聲音是驚慌中摻雜着不知所措。
‘噓。’他近距離的凝視着她,帶着濃郁酒味的氣息輕輕地呼在她臉上。
她頓時噤聲,雙目圓瞠的看着他。
兩人的臉慢慢地貼近,周遭的空氣轉濃,混着醺人的酒氣,終於,他的唇覆上她的,靈舌在她呆愕的那一瞬間迅速地鑽入她口中,恣意的品嘗她甜美的氣息,同時與她分享烈酒醉人的滋味。
‘唔……嗯……’不知是掙扎還是沉醉,她發出語焉不詳的聲音。
他全然置之不理,生性狂傲不羈的他根本不會去想這麼多,他要什麼、愛什麼,向來都沒有人能夠阻攔或改變得了,而現在,他只要她。
夜已深,人未靜,過了今晚,一切即將不同,然而這發生的事是好?是壞?都還是個未定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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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邊傳來他平穩的呼吸聲,章宜靈茫然的睜開雙眼,看着天花板半晌之後,這才轉頭看向近在咫尺的那張臉,懷疑的在心裏問,她在做夢嗎?
轉移視線看向兩人赤裸相貼的胴體后,她無聲地又問,這一切究竟是怎麼發生的?
她壓根兒都沒想過他們倆會發生這件事,她從未覬覦過飛上枝頭當鳳凰的一天,而且孤男寡女共處一間別墅三個多月來,他也從未對她露出一絲感興趣或逾越的舉動,可是,今晚怎麼會……
‘酒後亂性’四個字驀然浮現腦中,她一怔,忍不住苦笑起來。
她該說什麼呢?命中在定?畢竟她當初的確是想拿自己的身體去賺錢,而今她的第一次獻給他這個拿錢資助她的人,她還是把自己給賣了……
‘唉!’將目光移向韋竟韜沉睡中的臉,章宜靈忍不住輕嘆了一口氣。
他是個真正的好人,從她第一次遇見他,她就知道他是那種標準刀子嘴豆腐心的人,而她也親自證實了這一點。
從簽支票借錢給她,然後回過頭將她從不良少年手中救出,再來以買下她的初夜為由阻止她賤賣自己,最後還收留了她,讓她待在這裏過著有生以來最舒適溫飽的生活。他對她的恩情,她欠他的債,恐怕是她一生也還不了的。
但是,現在卻發生了這種事!
他會怪自己吧?原本只是單純的想幫助她,沒想到結果卻玷污了她的清白,讓這一切好像真的變成了一場性交易一樣。像他這麼好的人,他會怪自己吧?
不行!她絕對不能讓他如此自責,她必須想個法子,讓今晚的一切感覺就像沒發生過一樣。
嗯,她一定要想個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