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今日，關徹繹帶着淡淡的笑容到了公司。
一到公司，好友兼合伙人任傲揚便已坐在總裁室等候他，他一見到關徹繹唇角的笑容時，差點將口中的咖啡噴出。
真是破天荒呀！一顆又臭又硬的石頭，也會有笑容呢！任傲揚挑着俊眉，毫不掩飾的打量着好友。
關徹繹當然注意到好友的眼光，但他不在意的繞過他，在自己的座位落坐。
“早。”任傲揚首先打破沉默。
“早。”關徹繹聲音愉悅地回答。
“嗯……”任傲揚以手掌摩蹭着下巴，最後側着頭觀察好友的變化。“你今天該不會跟你的女友，一起手牽手到公司報到吧？”他的語氣帶着促狹。
關徹繹看了他一眼，從容回答：“她今天請假。”
任傲揚挑眉的想了一下，最後扯起邪笑。“該不會你昨天在她家過夜？”
“嗯。”他老實的回應。
“靠！”任傲揚跳到他的面前。“你動作這麼快？把她給吃了？”
一想起伍芙蓮依偎在自己懷中的模樣，關徹繹忍不住又揚高唇角弧線。
任傲揚是個聰明的男人，一見到好友笑得如偷腥的貓兒時，他再笨也知道答案了。
“有你的！”任傲揚也揚起笑容。“終於開竅了，懂得享受人生了呀！”
關徹繹坐在椅子上，看着任傲揚，輕吁一口氣，問道：“什麼風把你吹來了？”
他了解任傲揚，如果沒事什麼，任傲揚是不會踏進這陽盛陰衰的公司內，更不會有這麼多閑工夫找他純喝茶、純聊天。想必，定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找他商量。
任傲揚這時才收回一張笑顏，一副不知如何開口的表情。
“我們朋友十幾年了，有話直說。”關徹繹看着他欲言又止的表情，說道。
任傲揚攤了攤手。“莫風兒回台灣了，你知道這件事嗎？”
風兒?!真的是她！他的雙手用力緊握着。“嗯……那我昨天應該沒看錯人。”
莫風兒，一個在他心中縈繞六年，甚至幾乎改寫了他人生的女人。
可，卻也是個令他由愛生恨的女子。忘不了她，最大的原因在於——她將他的真心踐踏於地！
“你昨天見着她了?!”任傲揚瞪大黑眸，“不會吧！你昨天不是與你的女友在一塊？你和風兒碰上……”沒有引起一場戰爭嗎？
“昨天小蓮在挑選化妝品，剛好，她也在那裏。”他吁了一口氣，敘述昨天的情景。“我與她相視了幾秒，可是當我轉了身再回頭時，她就消失在我眼前了……”就如同六年前的夏天，她忽然消失在他的世界裏一樣。
任傲揚抿了抿好看的薄唇，坐到沙發上，抬眸看着他。“老兄，我今天就是要來告訴你，她剛從德國回來。”
“德國？”關徹繹皺眉。“這六年她一直在德國？”
任傲揚搖了搖頭。“不，她是近三年才到德國進修的。”
關徹繹躺進皮椅之中，嘆了一口好長的氣。“這麼多年來，我一直沒有她的消息，你怎麼得知的？”
“我希望你聽到這消息時，不要感到太驚訝。”他以同情的眼光看向老同學。
“嗯？”關徹繹挑挑眉宇，眯眸看着任傲揚。
“她現在是紀雲逍的未婚妻。”他聳了聳肩，道出事實。“前幾天，我與雲逍有工作上的合作，又聯絡了上，才知道他有了未婚妻，就是風兒。”
紀雲逍是任傲揚的小時鄰居，與關徹繹有幾面之緣，可不怎麼熟稔。
“沒想到，大家的關係牽來牽去，竟然都是認識的。”任傲揚諷刺的笑了出聲，可也沒錯過關徹繹的表情。
關徹繹也扯起冷諷的笑容。“是嗎？紀雲逍不也是某知名飯店的老闆嗎？風兒很有眼光，選中了他。”
“嘖。”任傲揚哼了哼聲。“幹嘛一副受傷的口吻？都經過六年多了，難不成你還對她念念不忘？”關徹繹沒回答。
“念念不忘又如何？如今她身邊多了個未婚夫，而你的身邊也好不容易走進一名女人，你們之間依然沒有交集，不是嗎？”任傲揚點燃一根煙，冷冷說道。
“我只想知道，為什麼她要在六年前，一聲不吭的離開我。”關徹繹放鬆眉間的皺痕，以平淡的口氣說著。
“如果感情有答案，那麼世上就不會有這麼多遺憾了。”任傲揚吐出一口煙霧，回應着。
關徹繹沒答話，只是轉過椅子，背對着任傲揚，望着落地窗外的景象。
請了一天假的伍芙蓮，狠狠的睡了一個上午後，才打電話給關徹繹，約好在一家餐廳一起吃午餐。
她與他的感情，就是建立在平時相處的時間上。
而她也無時無刻都想與他黏在一起，只有這樣，她才能完完全全的了解他，才能知道兩人是否能一直交往下去。
只是有時候她也會懷疑，他是不是也懷着同樣的心情與她交往呢？從捷運下來的伍芙蓮，忽然被心頭冒出的問題，問得有些啞口無言。
是呀，他到底是用什麼樣的心情與她交往的呢？她的心莫名狂跳一拍。她一直都沒有考慮過他的想法。
可是、可是他們之間相處的非常融洽，他應該也是認真地與她交往的吧！她嘟着小嘴，極力的說服自己。
她不喜歡想一些無謂的問題，讓自己鑽牛角尖。
可為什麼，在幸福的當中，總還有一些些不確定的因子存在呢？她抿着唇，思緒不知道飄到哪兒去。
忽地，一陣緊急的煞車聲響起。
伍芙蓮還來不及回神，一輛銀色的跑車便朝她駛來。
她唇瓣輕啟，來不及叫喚，便應聲倒地。
撕裂的痛楚自傷處傳來！她跌坐在地上，動都不能動，然而神志卻還是清醒，並未陷入昏迷。
“糟糕……”着急的女聲，忽而在伍芙蓮的耳旁響起。
“小姐，你還好嗎？”女子踏在她的身邊，柔軟的小手輕拍她的臉頰。
“我還清醒着。”伍芙蓮咬牙說道。
剛剛那一撞，讓她全身疼痛不已！
“你還能站起來嗎？我送你去醫院！”女子勇敢負責起所犯下的錯，在路人的協助之下，將伍芙蓮抬進車子。
“小姐，對不起。”女子開着車，心裏也是忐忑不安。“我沒看到燈號變化……”
“沒關係，還好你的車速並不快。”伍芙蓮溫婉的回答。其實也要怪她自己失神，沒看馬路的狀況。
女子透過後照鏡看着伍芙蓮的情況，一路直駛到最近的醫院。
她打了通電話。“喂，雲逍嗎？我現在在醫院。不、不是我受傷，是我不小心撞到人了，你能不能來醫院幫我？我很害怕……”
伍芙蓮乖乖的躺在後座，傾聽着她說話，也透過後照鏡看着女子的長相，發現她有着一張姣美的容顏，臉上化着淡妝，是難得一見的大美人。
而且這女子說話輕輕柔柔的，如同春風般和悅，有令人安定神經的作用。
“對不起。”女子掛了電話，仍不忘回望伍芙蓮的情況。“對不起……我剛打電話給我未婚夫，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處理。”
“沒關係，我身上只有擦傷，應該不大要緊……”對方都這麼客氣了，伍芙蓮也氣不起來。
“不行，一定得要送醫檢查，萬一腦震蕩或骨折就糟了。”女子非常堅持。
伍芙蓮閉上了嘴。既然對方這麼堅持，她也無話可說，只是……她的心裏還是挂念着關徹繹。如果關徹繹在餐廳等不到她，會不會擔心？還是會為她的遲到生氣呢？
可想而知，關徹繹是又氣又擔心的趕到醫院。
一接到伍芙蓮打來的電話，他一張臉立刻綳得死緊，飛奔而來。
伍芙蓮被安排在高級病房內，現下正悠閑的看着電視，她的左腳被厚重的石膏纏着，懸挂在空中。
“哈哈哈，好白痴的演員哦！”伍芙蓮像個小孩，一個人自得其樂的看着電視。
直到她發現有人走進來時，立刻揚起一個笑容。“莫小姐，你就別忙了……”一轉頭，卻發現是一張剛毅的俊顏。
“耶……繹，你怎麼這麼快就趕來了？”她才剛掛完電話耶！
關徹繹一顆心怦怦跳着，二話不說便上前將這令他擔心的小女人往懷裏一抱，緊緊的擁住她嬌小的身軀。
被這麼溫暖的雙手一抱，伍芙蓮的臉上出現了笑容，不吝嗇的回擁着他，窩在他的懷中，她覺得自己擁有了全世界。
“你……”他的心還急促的跳着。“你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她搖搖頭。“沒有呀！只是骨折了，你看哦！我明明沒事，醫生竟然要我打石膏耶！好好笑……”她的語氣輕鬆頑皮，完全沒有病人的樣子。
“笨蛋！”他吸取她身上的味道，沒好氣的罵著。
“哪裏笨呀？”她嘟起小嘴。“我走路有看紅綠燈嘛，但再怎麼小心還是防不過別人呀！”
“接到你的電話，我差點被嚇死。”他的聲音確實還有些微顫，但一見到她還是這副活潑有精神的樣子，才漸漸放下心來。
“我沒事，不要怕！”
他的氣息有一種安撫她情緒的作用，突地，將她之前的不安一掃而光了。就算她不懂他現在的心意，可現在看到他如此着急的模樣，她相信自己在他的心裏，一定也佔有一席之地。
“肇事者呢？”
“莫小姐去幫我辦理住院手續，應該等等就回來了。”她回答。
他讓她躺好，環顧四周，發現這間病房是高級病房，看來肇事者的確有心負責，並無逃脫或推卸責任。
關徹繹與伍芙蓮在病房交談的同時，突然響起一陣敲門聲，進來一名身材曼妙而高挑的女子。“不好意思，打擾了。”女子翩翩的走了進來，臉上有着抱歉的笑容。“住院手續我都辦理好了，至於賠償方面，是不是能……”
當女子以嬌軟的聲音說話的同時，關徹繹的身體如同觸電般一震，回頭一瞧，一張美麗而熟悉的容顏立刻映入他眼裏。
是她——莫風兒！
莫風兒站在門口，也因他突來的轉身而怔住了，兩人的視線相對，雙眸中皆有着複雜的情緒。
莫風兒呆愣許久，但最後還是逼自己移開眼光，勉強的扯起微笑，“你好。”
關徹繹也站起身子，跨開腳步來到她的面前。“你好。”他伸出大掌，表示禮貌。
莫風兒輕笑，將小手放在他的大掌中，但不到三秒就收了回來。
“請問，這位先生是伍小姐的誰？”莫風兒繞過關徹繹，來到伍芙蓮的面前。
“他哦，是我男朋友。”伍芙蓮神經大條的不知道病房內的氣氛已變，依然笑盈盈的回應莫風兒。
莫風兒一愣，還是習慣性的揚起笑顏。“是嗎？你男友真體貼，這麼快就趕到醫院了。”
伍芙蓮看了看臉色有些不對勁的關徹繹，以為他是因為被稱讚，表情有些不自在。“呵呵，對呀！他可是超優質的男人。”她不吝嗇在陌生人面前多稱讚他一點。
而她卻不知道，關徹繹與莫風兒早已熟識。
關徹繹撫定情緒后，以冷淡的口氣道：“莫小姐，能不能告訴我還有什麼住院手續？以及有關的後續動作？”
“嗯。”她欣然接受，最後看向伍芙蓮。“伍小姐，我能與你男友到外頭談論一些細節嗎？”
伍芙蓮是個直率的女人，立即不疑有他地點了點頭。“好啊！”
醫院一樓，附設了餐飲部，關徹繹與莫風兒坐在一個不顯眼的位置。
莫風兒望了關徹繹一眼，道：“嗨，這麼多年來，你過得好嗎？”她的聲音，同樣是嬌軟而溫柔。
“如果我說不好，你會怎樣？”關徹繹冷冷道。
莫風兒苦笑一下，嘆了一口氣。“我們幾年沒聯絡了？五年、六年？”
“六年。”他很清楚的說出。
“這麼久了呀!”她在十八歲遇上他，兩人交往了六年，卻因為某些因素，讓她不得不逃離他身邊。
算一算，這麼巧，又是另一個六年……
“嗯。”他簡單的回應，然而這不是重點，重點是……
為什麼她要一聲不吭的離開他。
“哇，原來我今年也三十歲了呀！”她吐吐舌頭。果然歲月催人老呀！
“聽說你是紀雲逍的未婚妻？”他單刀直入，為求一個確定的答案。
她愣了愣，最後輕笑出聲。“是呀！我們預計年底完婚。”
“你愛他?”他根本沒給她喘息的空間，又問出最尖銳的問題。
莫風兒愣了一下，握住杯子的手有一些顫抖，唇角的笑容也漸漸隱去，抿成了一條線。
“我……最愛雲逍的！”她苦笑一下，然而心裏卻有着小小的不確定。
“但我還是不明白，為什麼當初你會一聲不響的離開我？”
莫風兒抿了抿唇，以一雙哀傷的眸子望着他。“你知道我從小就是被遺棄的孤兒，我以為這世界上沒有什麼可以讓我依靠，直到遇上了你，我才知道原來我會有這麼幸福的一天。”
“我們明明可以在一起的，是你放棄這樣的機會。”他將唇抿着一條線。“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要離開我，是嫌我那時沒成就?還是認為我沒有前途？”
他們是校園裏認識的，一見如故的他們，相知相惜好幾個年頭，也已預定在未來的日子要一起打拚，創造屬於他們的幸福。
然而，就在他們二十四歲那年，他的人生出現了轉折點——
家裏的人要他出國進修，而他的心裏還挂念着莫風兒，於是他拋棄到國外進修的機會，只想留在台灣與她相守。
誰知，他的決定引起雙親的反彈，然而他卻不後悔。
他知道，只要莫風兒在他身邊，有什麼困難他們都可以一起解決。
無奈，她卻選擇消失，讓他的世界陷入一片黑暗，也讓他瘋狂的尋找她的下落。
最後，在沒有任何音訊之下，他出國進修。直到最近幾年，他與好友創立飛達集團，有了一番成就。
“是你的父母逼我走的。”莫風兒淡淡的說著，語氣里有着萬般的委屈。“當年，我也懷着和你同樣的夢想，想要一起和你努力，可是……你的父母不喜歡我。”她斂下一雙長睫，輕嘆着。
“關我的父母什麼事？”他皺起眉宇，以為她將所有的責任都推給他的父母。
“你母親曾來找過我。”她不跟他爭辯，平淡的敘述當年的情況。“她認為你決定不出國，是因為我的慫恿，所以特地來拜託我離開你。”
他倒抽一口氣。“不可能……”
“真的不可能嗎？”她諷刺的笑了笑，然而卻沒半點的激動。“信也好、不信也好，當初就是因為答應了她，不妨礙你的前途，我才決定離開你。”
“為什麼不告訴我，我們可以一起解決。你為什麼這麼膽小？”
“我不是膽小……”說著、說著，她的淚水掉了下來。“我是不想讓你和我一樣，被親人放棄。你願意放棄出國進修，只想與我一起打拚，然而你有沒有想過，一但放棄了進修的機會，也是一併放棄了家人與朋友的關心，你這是自毀前途！”
原來他們之間的一切，是一場誤會……
“那麼，我成功的那天，你什麼不回來找我？”
“你成功的那時，我也正在德國尋求我的一片天。”她苦笑，抽出面紙拭去眼角的淚水。“我們自六年前，就一直擦身而過……”
就算再度有了交集的這天，誤會冰釋了，他們的身邊也早已有人取代對方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