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動心
昨夜雨疏風驟,濃睡不消殘酒,
試問捲簾人,卻道海棠依舊。
知否?知否?
應是綠肥紅瘦。
——李清照.如夢令
他的眼珠子變成圓的了?!!
不!不可能!那是不可能的事!那是絕絕對對不可能發生的事!
就算地球爆炸了,太陽熄滅了,整個宇宙化成黑洞,他的眼珠子也不可能變成圓的。
別的塔莎人或許會,但絕對不可能是他!
不可能!
他絕對不承認!
除非他親眼見到,否則,打死他也不承認!
所以……
他以後絕對不照鏡子了!
這是在那夜尖叫事件過後,亞克慎重思考再三所下的決定。
他絕對不再照鏡子了!
這樣應該可以了吧?
可是……
「亞克、亞克,再秀一次給人家看看好不好啦?把你的眼珠子變成圓的給人家看看啦!」
「沒辦法!」亞克毫不猶豫地否決了。
「為什麽?」
亞克不理會水伶,逕自看自己的書。
水伶嘟了嘟嘴,隨即眼珠子一轉,又咧出一個可愛的笑容來。「那告訴人家啦!你的眼珠子怎麽會變成圓的呢?」
「不可能!」
「誰說不可能?人家明明看到了說!」水伶反駁鼓著腮幫子道。
「你看錯了。」
「哪是啊!我又沒有那個什麽老花眼、近視、遠視什麽的,又靠得那麽近,哪會看錯啊!」
「你眼花了。」
「是喔——」水伶不滿的斜睨着他。「什麽花?喇叭花,還是龜殼花?」
亞克連眼皮掀也不掀一下,依然專註在自己的書上。
「圓仔花!」
水伶愣了一下,旋即失笑,而後聳聳肩。「小氣,說了又不會少一塊肉!算了,不說就不說,有什麽了不起!」說罷!她哼了哼,若無其事地回到自己的房裏,可一進門,就立刻「喀啦!」一聲,把房門鎖上了,然後左手一抬,打開了通訊器。
「希恩?」
銀盒子裏立刻傳出希恩驚訝的聲音。「咦?水伶?怎麽……怎麽是你?出了什麽事嗎?」
「沒有、沒有,別緊張嘛!」水伶忙道。「我只是有點問題想請教一下啦!」
「我?」希恩狐疑地說。「幹嘛要問我?為什麽不去問亞克?」
「他不告訴我嘛!」
「呃?他不告訴你?為什麽?」
「拜託!你問我!我還想問你呢!」她沒好氣的說。
「這樣啊……」希恩遲疑了一會兒。「好吧!不過,先說好,能回答的我才會回答你喔!」
「安啦、安啦!我問的問題你一定可以回答的啦!」
「好,那你問吧!」
水伶立刻眉開眼笑起來,繼而瞄了緊鎖的房門一眼,再壓低了聲音問道:「希恩,你們的六角眼珠子是不是在某種狀況下會變成圓的?」
一聽,希恩脫口便是一聲驚咦。
「你怎麽知道?」
水伶聞言,猛彈了一下響指。「哈,我就知道!」她以勝利的口吻叫道,隨即以超興奮的口氣着急地問:「什麽時候,希恩?什麽時候會變成圓的?」
希恩這會兒卻沉默了起來。
「呃……那個……水伶,你……能不能先告訴我,你怎麽知道我們的眼珠子在某些狀況下可以變圓的呢?是亞克告訴你的嗎?」
「才怪!」水伶低叫。「若是他告訴我的,我還用得着來問你嗎?」
「那是……」
「我看見的啦!」她理所當然的說。
銀盒子那一頭的希恩突然靜默了足足有五秒之久,似乎是在確定他並沒有誤解自己所聽到的內容,而後才傳來錯愕的驚呼聲,聲音聽起來幾乎像是要窒息了似的。
「你……你看見的?」
「是啊!我看見的,有什麽不對嗎?」
「亞克?」
「廢話,不是他,難道是我啊?」
「可是……不可能呀!」遲疑的兩個字後,卻立刻接了一個否定詞。
水伶不由得開始有點火大了。「喂、喂!有沒有搞錯啊?我明明看到了,你還給我說不可能?你們聯合起來玩我啊?」明明都被她看到了說,為什麽兩個人都堅持說不可能呢?
「但是……」希恩的聲音依然充滿了不敢置信。「水伶,你……你究竟是在什麽狀況下看見的?」不可能是……「那樣」吧?
「啊?這個嘛……」
就算她神經再大條,她也知道亞克對她做了什麽,雖然當時她的腦袋已經糊到根本不知道他們在做什麽了,即使進行式變成完成式之後,她也只注意到亞克的眼睛變成圓的而已,因為那實在是太令人意外了。
直到亞克送她回房躺上床,足足過了十分鐘以上,她才逐漸意識到亞克幹了什麽勾當。然後,她只記得當時她心裏直大叫着:天哪!天哪!天哪……接着,心頭小鹿便開始亂亂撞了起來。
一想起他那強硬的臂彎、溫暖的雙唇,她連呼吸都不太順暢了;再想到他那炙熱軟滑的舌頭、誘惑般的探索,她更是覺得全身無力……
想到這裏,再一次的,她感覺全身的熱氣似乎又開始往上聚集到臉上了。「呃……那個啊……他……呃!他……嗯!咳咳……他……唔!嗯嗯,那個啊,他……他……」
「你在說什麽跟什麽呀?」希恩終於不耐煩了。他急着想知道亞克是不是真「掛」了,水伶卻在那兒嗯嗯唉唉的,真是急死人了!「什麽他呀這個的,小姐,你到底在說什麽謎語呀?」
水伶漲紅臉盯着銀盒子半晌,才像下定決心似的快速招供,「他……他親我的時候啦!」
「耶?耶?他……他親你?那個……那個亞克?」希恩驚叫。
「是啦、是啦!那個亞克……嗯……親我啦!」她不好意思的承認。
這回希恩停頓了至少有二十幾秒之後,銀盒子那端才傳來他小心翼翼的聲音。
「呃!那個……亞克,你確定是亞克他……那個傢伙他吻你的?」
瞧他說的是什麽話?
水伶盯着銀盒子的雙眸驀地一眯。「嗯!仔細一想,我的確不太能肯定,也有可能是你喔!希恩。」
「耶?我?」希恩怪叫道。「我哪有?」
水伶嘲諷地哼了哼。「不是你是誰?」
「當然是……呃!好吧!那他……他吻你的時候眼珠子真的……真的變圓了?」
水伶真的火大了。「喂!你也給我幫幫忙好不好?我說過的事你幹嘛一再問個不停嘛!」
「因為真的不太可能嘛!」希恩也給她嘛了回來。
「怎麽不可能?你剛剛不也承認說會了?」水伶反駁道。
「是沒錯,但是亞克他……」希恩低喃。「不可能的呀!」
「為什麽?」
「因為他……」希恩突然噤聲,而後改口問:「那你有沒有注意到他的瞳孔顏色是不是也……」
「紫色,」水伶不假思索地打斷他的問話。「他的瞳孔變成紫色的了!」
「紫色?」希恩的嗓音高昂到接近尖叫了。老實說,男人尖叫的聲音實在是不太好聽,他自己也這麽覺得,但又控制不住自己。「你確定是紫色?沒有看錯?確定是用你的眼睛看到的?」
「拜託喔!當然是用我的眼睛看的,難不成是你的?而且,我又不是色盲,哪會搞混啊!」她發誓,如果他再重複問她一次,她就要不管三七二十一殺到他那一頭去了!
「真的是紫色?!」希恩喃喃道,而後毫無預警的,他突然爆笑了出來。「老天!他……他真的……那個亞克居然……老天!真是教人不敢相信,那個亞克居然也會……老天!我不敢相信,真的不敢相信!」
水伶眯起眼瞪着銀盒子,聽希恩顛三倒四、破破爛爛的說一些她聽不懂的話,心裏正在考慮要不要到希恩那裏去練習她的雷射?
好一會兒工夫,直到希恩稍微收斂一點他那誇張的笑聲後,她才慢條斯理地問:「喂!老兄,咱們是一國的對不對?」
咦?這什麽奇怪的問題?有陷阱嗎?
「嗄?咦?」希恩困惑地愣了一下。「啊……嗯……是啊!幹嘛?」
「是喔?那我們是不是應該有難同當、有福同享、有樂同笑啊?」
希恩又笑了,不過,這回沒那麽誇張,只是一種感到很有趣的笑聲而已。「是啊!沒錯。」其實,有他幫大家笑就夠了,不是嗎?
「很好,」水伶對著銀盒子猛點頭。「那你是不是應該說說你到底在笑什麽,讓我也能開心一下呢?」
「當然可以,我……」
咦?不對!不對!他要是就這麽告訴水伶了……亞克會不會突然跑回來宰了他?
嗯!依他的個性,肯定會!
拜託!他都還沒娶老婆耶!怎麽可以現在就嗚呼哀哉尚饗呢!
於是,他遲疑了片刻後,才慢吞吞地說:「那個……水伶啊!這件事最好還是讓亞克告訴你比較好,我……」
水伶不敢相信地瞪着銀盒子,旋即對着它狂呼,「為什麽?你剛剛不是都已經要告訴我了嗎?為什麽才說幾個字就反悔了?」
希恩不好意思地打了個哈哈。「不是故意的啦!我只是……嘿嘿!還不想死嘛!那個……水伶,我想,等過一陣子你再去問他,他應該就會告訴你了,我保證很有趣的喔!反正啊!這件事讓我來說真的……呃!真的不太方便,請你諒解一下嘛!」
水伶本來還想再繼續抗辯下去,爭到地老天荒也沒問題,可希恩似乎感覺得到她的意圖,忙轉開話題好分散她的注意力。
「啊!水伶,我差點忘了,麻煩你轉告亞克一下,這邊可能會先派個人出去,因為我們很擔心,如果兩個地方同時出現問題的話,就很麻煩了。」
一說到這個,水伶馬上想到另一個問題,原先要出口的話就立刻改變了。
「對了,希恩,我一直想問你,為什麽派個人出來會這麽困難呢?」
「條件苛刻啊!」希恩說。「首先,意志一定要夠堅定,否則很容易在任務過程中受到誘惑而產生不應該有的想法,不過,這一點倒是比較容易應付,只要挑出A級塔莎人就行了,因為,越理性的人就越不容易動搖,這是最簡單的推論吧?」
水伶想了想,而後頷首。
「嗯!也對,然後呢?」
「接着是要找那種有A級行動反應能力的人。」
「哦!再來呢?」
「A級思考歸納策畫能力。」
「還有嗎?」或者下一個就是A錢能力了。
「然後,還要接受一連串的測試,最後是模擬行動考驗。當初唯一能一次就通過所有條件考驗的人就只有亞克和黛拉,所以,我們就直接派他們出去了。跟着,我們再從剩下的人員里挑選出問題比較輕微的人給予訓練,希望能達到我們所要求的程度。」
「可是……」水伶不解地抓抓耳朵。「聽亞克說,已經有十年了不是嗎?難道這麽久還訓練不出另一個人出來嗎?你們的訓練員的有這麽超爛嗎?」
希恩未語先嘆。「其實,所有的人都已經準備得差不多了,可是,都卡在同一個關卡上……」
「什麽關卡?」
「一個很嚴重,而且不容易解決的關卡。」
水伶不由得猛翻白眼。「拜託,你真的很喜歡說廢話耶!當然是很嚴重,而且不容易解決,否則,你們怎麽會拖到現在還克服不了,不是嗎?」
「咦?你說得很有道理耶!」
「少來!本小姐不吃馬虎眼!」水伶嗤之以鼻。「快說啦!到底是什麽問題嘛!」
希恩忍不住又嘆了一口氣。「說起來也很可笑,星人的腦袋雖然比地球人靈光,可是在地球上,地球人的身體還是比星人要適宜生存。而塔莎人雖然外表看起來和地球人幾乎是一模一樣,但事實上,在個別基因上還是有差別的。」
水伶聽得直抓頭髮。「呃……啊……那個……嗯……唉!算了,你還是繼續說你的吧!」
希恩不覺笑了出來,一聽就知道水伶聽攏憮。
「好吧!我說簡單一點好了。也就是說,貝爾塔莎人雖然比地球塔莎人更具有智慧,但地球塔莎人卻比貝爾塔莎人更容易適應地球的環境。所以,我們在因應地球時空環境狀況下所製造出來的生命控制器,地球塔莎人也比貝爾塔莎人適用,當然,純地球人就更沒問題了。」
感覺好像聽出點什麽端倪來了,「嗯、嗯!然後呢?然後呢?」水伶催促着。
「因此,在我們的試驗當中,我們發現,所有的貝爾塔莎人即使戴上了生命控制器,在他們身上,時間依然會慢慢流逝掉,而且,只要一用腦力或體力,流逝的速度就會更快,只是,每個人流逝速度不同而已。事實上,越優秀的貝爾塔莎人,流逝的速度就越快。」
水伶心下一驚。「耶?那……那亞克呢?」那亞克是不是很快就會出現「未老先衰」的情形了?
「亞克和黛拉是唯一僅有的兩個特例,他們雖然都是A級塔莎人,但生命控制器卻能完全控制住他們的生命周期,且不會因為任何因素而流逝。不過,現在想起來嘛……」
說到這裏,希恩突然自言自語起來了。「嗯……也許並不算奇怪吧?因為……唔……應該是這樣吧?這樣說起來就……對啊!難怪會變成這樣……嗯、嗯!這樣就合理了……」
水伶聽得滿頭霧水,誰知道他嗯嗯唔唔的到底是在說什麽,他以為她有讀心術嗎?
「喂、喂!你在幹嘛?吃舌頭嗎?」
「不,是吃牙齒,沾點芥末醬還挺好吃的喔!」他胡扯著。
水伶挑了挑眉。「老實說,希恩,我一直很好奇你跟亞克似乎差很多耶!感覺上,你好像比較……嘿嘿!白痴白痴的樣子,為什麽呢?你們不都同樣是貝爾塔莎人嗎?」
希恩很誇張的哀嗚一聲。「水伶,你怎麽可以這麽講,你難道不怕傷了我脆弱的心靈嗎?」
「脆弱的心靈?」水伶嘲諷地哈哈大笑。「得了吧你,希恩,你們塔莎人根本是感情缺乏的動物,哪有什麽心靈可言!」
「你好毒喔!」
「嘿嘿!普普而已啦!」
「不過啊……」希恩慢條斯理地說:「你說的也是沒錯啦!有些塔莎人的確是無情的冷血動物!可那也只是A級塔莎人才是如此啊!」
「哦?那你呢?你又是什麽級的?留級?」
「嘿嘿!D級。」
「D級?哇咧——怎麽差那麽多?」水伶忍不住驚呼。
希恩不好意思地打着哈哈。
「是差很多。」
「你倒挺有自知之明的嘛!」
希恩只是嘿嘿直笑。
「那……再請問一下,到底是差在哪裏?」
笑聲消失了,「咦?你……」希恩詫異地問。「你不知道?」
「不知道!」水伶斷然道。
「亞克沒提過?」
「唔……這個嘛……」水伶抓着耳後。「好像是有提過啦!可是,當時我也沒怎麽注意,所以,也沒有想要去給他搞懂羅!」
「你喔——真是有點給他糊塗的耶!這麽重要的問題居然沒有弄清楚。」
「重要?」水伶不以為然地哼哼兩聲。「把人分等級是很重要的嗎?拜託!那根本就是變相的歧視嘛!」
希恩沉默了一下。「其實那也沒什麽,只是把智力分等級,好方便分派任務而已,而因為塔莎人的智力又和理性百分比成正比,所以,又等於理性、感情的比例分級,基本上來說,最高級的是特級塔莎人,他們擁有百分之九十七以上的高度理性智慧,屬於最高領導階級。」
「接下來就是A級的白分之九十到九十六,專門負責最困難複雜的研究或任務;至於百分之八十到八十九的B級則擔任高級幹部!以下類推,到D級為止,都是屬於貝爾塔莎人,這樣你明白了嗎?」
「這樣啊!」水伶恍然大悟。「OK!明白了、明白了。」
「那麽,還有什麽問題嗎?」
「ㄝ~~你們的眼睛到底什麽時候才會變成圓的?」
「掰掰!」
「咦咦咦?怎麽這樣?我……」水伶頓住,隨即對著己切斷連結的對講器開罵,「討厭啦!這又不是什麽最高機密,幹嘛這麽神神秘秘的呢?」
她不滿地嘆了一口氣,而後又挺了挺胸。
「算了!我自己想辦法來套他的話好了,哼!我就不信以我的聰明會問不出一個小小的問題來。」
她的聰明?
她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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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家說心裏有鬼大概就是這樣吧?自從「驚天動地」的親吻事件之後,水伶感覺得出來,亞克很明顯的在迴避她,甚至連目光的接觸都極力避免。兩個人碰面都只是轉開頭去,各自對著空氣點頭打招呼,連最簡單的招呼語都省略了。
不過這樣也好,因為她自己心裏也有鬼。
其實像那種事,她是「有權利」甩他兩個大巴掌,再臭他兩句的——這是她從電視上看來的,但不知道為什麽,她反而有種心虛的感覺。
實在很詭異!
再加上希恩那個白痴,不但不肯明白告訴她究竟是怎麽一回事,甚至還用那種超級曖昧的口氣叫她去問亞克,明明已經告訴他亞克不肯告訴她的說。
結果,後來當她再想去向亞克逼供時,總是會不由自主地想起希恩的曖昧態度,然後不曉得為什麽,竟然有點害怕知道真相,結果!這件「懸疑事件」就此成為二十一世紀最大懸案了。
其實,親吻事件本身並沒有什麽,當時亞克不都表明了那是為了「提示」她,關於那天晚上她所提出問題的答案嗎?可是,因為兩個人心裏都躲了不少孤魂野鬼,最後,居然就演變成這種彼此對面「不相識」的局面了。
甚至連沒有什麽的「那回事」她都不敢去回想,因為,只要一想到,心跳機能就會開始秀逗,跟着又會出現幾乎要窒息的感覺,那真的很痛苦,笨蛋才會去「自找苦吃」吧?
所以,她每次一想到那件事,腦袋裏的迴路就會自動改道,根本不想去搞清楚到底是為什麽會導致那種結果,也不想去思考為什麽亞克要那麽做,更不想去深思她為什麽會有那種反應。
機能簡單的人也只會用這種最簡單的方式來「應付」困難了。
於是,兩個人就在微妙的氣氛中度過了兩個多月,亞克老是窩在房裏看書,相對的,水伶就老往外跑。但即使他們幾乎沒什麽交談,亞克依然感覺得出來水伶越來越能適應這裏的生活了。
不知為什麽,他開始有點擔心,她會不會不想到貝爾它去,而寧願留在這兒了呢?
※※※
「亞克!亞克!快來呀!亞克!」
好久沒聽過水伶這種大驚小怪的叫聲了。
當亞克衝出卧房時,心裏不由自主地這麽想着。跟着,他就瞧見在客廳正中央,水伶如臨大敵般地把手腕上的銀盒子對準對面的人,一副隨時準備撂倒對方,來個獵物大豐收的模樣。
而對面的人,一看就知道是貝爾它來的人!亞克毫不猶豫地走過去壓下水伶的手,並向對面的人頷首示意。
「只有你一個人來?」
對面那個頭髮跟衣服一樣銀光閃亮的人面無表情、冷漠嚴肅,就跟水伶初見到亞克時一模一樣,事實上,此刻的亞克也同樣回復到當初的模樣了。
「是的,只有我。不過,若是這邊出現同時要進行兩樁任務的狀況時,那邊會立刻加派一個臨時人員過來支援。」
「你大概能待多久?」
「記錄器一滿35歲就得回去了。」
「會不會太晚了?」
「不會。」
「你結婚了嗎?」
「還沒有。」
「太晚了。」
「我自願。」
「你有兄弟姊妹嗎?」
「沒有,我是獨生子。」
「30歲就回去吧!」
「不需要。」
「你有對象了嗎?」
「沒有。」
「你父母會幫你決定嗎?」
「不會。」
「為什麽?」
「因為不知道我能不能活着回去。」
夠了!
來回看着兩個同樣面無表情的人講一些她有聽沒有懂的話,搞得她滿頭霧水,水伶的忍耐力已經到極限了。
因此,她一個虎躍就跳到兩人中間,然後雙手擦腰,仰起不滿的臉蛋對準了亞克,「喂、喂!你們也給我差不多一點好不好?只顧著講一些人家聽不懂的話,這樣是很不禮貌的行為你們懂不懂啊?」她大聲抗議。
連瞄她一眼也沒有,「你不需要懂。」亞克淡淡地道。
「誰說的?」
「我說的。」
「那是機密大事嗎?」
「不是。」
「那為什麽我不能知道?」
「我沒有說你不能知道,我只說你不需要知道。」
「可是我想知道。」
「不需要。」
「不管需不需要,你告訴我就對了啦!」
「不要!」
「為什麽?」
「因為我不要。」
因為他不要?!
水伶的雙眼倏地眯起,當下決定該給他瞧瞧當她抓狂時是什麽模樣了!主意既定,她立刻伸出右手,一把攫住亞克的前襟並往下扯,讓他彎下腰來與她眼對眼,可她一不小心扯得太用力,連鼻尖都差點撞歪了。
「我警告你,亞克,你要是不說的話,哼哼!我會……」
不等她說完,只和她對了一下眼,亞克便轉開雙眸,並拉下她的手站直身軀招供了。
「塔莎人雖然擁有地球人的血統,但依然無法擁有與地球人同樣旺盛的生育力。我們的受孕力只有地球人的一半,流產率也非常高,而且,雖然能保有一輩子的性能力,但生育力一滿四十歲就終止了,所以……」
「啊!我懂了、我懂了!」水伶突然打斷他的解釋。「所以,三十五歲再結婚生育似乎有點太慢了,對吧?」
「對。」
水伶忍不住翻了個大白眼。「拜託!有的人就是不喜歡太早結婚,甚至不想結婚,你逼他也沒用啊!」
「不行!」亞克斷然道:「塔莎人需要提高生育力!怎麽可以任由……」
「哇咧——就為了提高生育力?」水伶不敢相信地叫道。「你還真敢說耶!人又不是動物,怎麽可以只為了……」
「是!」
「呃?是?什麽是?」水伶呆了呆!隨即明白他應那個字是什麽意思了。
對啦,是沒錯啦!依那什麽進化論來講,人類的確是由動物進化演變而來的,但嚴格說起來,人跟動物還是不一樣的吧?
「好吧!就算是好了,但無論如何,人還是有感情的動物吧?如果是我,如果不是喜歡的人,我寧願一輩子都不結婚,無論你用什麽手段來逼我都一樣,不是喜歡的人我就不要!」
她一說完,立刻就覺得亞克的神情有些怪異,但也只是一剎那便恢復原狀了,然後,他不再看她,只是順手將她拉到一旁。
「卓和,在有任務之前,你先住下來,需要的話,就自己出去逛逛,有問題再來問我。」
「好。」
銀髮塔莎人卓和只應了那麽一聲,便轉身離開了,而亞克也逕自回房,獨留水伶在客廳中間呆了半晌。
「喂、喂、喂!這……你們有沒有搞錯啊?怎麽……怎麽連幫我介紹一下都沒有哇?那個……那個混蛋傢伙!到底有沒有當我是夥伴啊?」
當然,沒人理會她的哭夭,因為他們都「沒聽見」!
「好、好、好,你們給我記著,總有一天啊!哼哼哼……」
很奇怪的,自從卓和出現之後,亞克就不再躲著水伶了,但他卻完全回到了初見面時的態度,非常冷淡,而且理性得過了頭,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幾乎到達無聊可笑的地步。
譬如,她問他御飯糰好不好吃?
他就分解出御飯糰的營養成分給她聽。
她問他某部影片好不好看?
他就開始分析各個主角的演技如何。
她找他一起出門逛街。
他就先來上一段氣象報告和旅遊報導。
她想去瞧瞧鬧區的夜生活。
他就開始默念睡眠健康研究報告。
她……
他就……
真是夠了!
這樣他哪像個人呀?根本是個機器嘛!
唔……或許她應該去試試看,若是把他的腦袋多轉兩圈,他的腦袋是不是就能夠拆下來?
但是,即使那雙活寶都是同樣的德行,好像他們本來就應該是那個樣的,然而,她知道不是!初識時她不敢講,但現在她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在他那理性的硬殼下,包裹的是強而有力的感情,看他曾經表現過的暴躁易怒就知道了。
只有百分之七的感情嗎?
或許是吧!但如果那百分之七的感情都好像太陽火焰那般熾熱狂傲的話,那也就夠驚人了吧?無論如何,如果他們還要繼續搭檔下去,她寧願伴着一隻危險的獅子,總好過每天對著一面牆唱歌。
所以,她發誓,她一定要再次摘下他的面具!
他們喜歡耍白痴,她可不想跟他們一樣變成白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