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他們迅速到了銀行，查清楚盜領經過。

就在昨天，珊珊把公司賬戶里能領的現金全領光了。

辛顯商指示會計組長全面徹查公司的賬戶有無異常，發現不只一個賬戶出問題，好幾家銀行賬戶都有異常提領狀況，珊珊分批、分好幾天領了大約三千萬，因為她是銀行的熟面孔，證件印章齊備，銀行行員自然沒察覺有異狀。

辛顯商打電話給珊珊，但手機不通，珊珊已不知去向。

辛顯商後悔莫及，都怪他，他以為自己待珊珊不薄，她不可能反咬他一口。沒想到他錯得離譜，珊珊不甘被他拒絕，竟然以這種方式報復他。

他們後來到警局報案、做筆錄，直到深夜，他們疲憊地走出警察局。

身為國內頂尖會計事務所的老闆，公司是他一生的心血，卻沒想到在短短一天之內，他變得幾乎一無所有，心情無比低落。

幸好，葛洛媞一直陪伴着他。

“不要回旅館了，回家吧！”她要求。

辛顯商沒有拒絕。

他跟她回家，坐在沙發上，一句話也不想說。

洛媞遞了杯水給他，他只喝了一口就放下。

今天一整天真是夠忙亂的了，他的壓力已經夠大了，葛洛媞知道此時她能做的只有默默給予溫暖，在一旁支持他。

她在房間裏找他的衣服，沒一會兒拿出他的浴袍及換洗衣服。

“去洗個澡吧！脫下西裝輕鬆點。”她溫柔地說。

辛顯商聽話的去洗澡，洛媞則一如往常地將他放在洗衣籃的襯衫、西裝褲拿去洗，幸好他還有些衣服留在這裏沒來得及帶走，明天可以直接去公司上班。

二十分鐘后，辛顯商穿着家居服走出浴室，神色還是很沉重，坐在客廳沙發上，心情很不好。

“會計明天要做賬，大後天公司就要發薪水了，這筆錢我不知道要去哪兒找。”

此時的他對人性感到心灰意冷，明天之後還有很多事要處理，首先眼前的難題就是公司要怎麼撐下去。

“別擔心，明天我把你給我的贍養費先匯給你，那些錢應該足夠讓公司撐一些日子，萬一真的不行，還有這間房子可以抵押貸款。”

“不！那是屬於你的錢，我不能拿。”他搖頭拒絕。

她笑了。“我的錢不是你給的嗎？其實我一個人也不需要那麼多錢，等你有錢再還給我吧，何況等警察抓到珊珊之後，那些公款不就會一併回來嗎？”在這種時候，她能給他的就是信心。

“就怕事情沒那麼順利。等到警察找出珊珊之後，那些公款可能都花得差不多了。”很多盜用公款案都是如此。

“錢可以再賺，先度過眼前的難關再說。”她鼓勵他。

辛顯商不禁感激在這麼無助的時候，還有深愛的人陪在他身邊。

“時間很晚了，你要不要先去睡覺？雖然只有一張大床，但是……”她偷看他，調皮地說：“我沒關係。”

“你說真的嗎？”他正視她。

“嗯……”她反而害羞了，低頭輕聲地說：“我想要抱着你，跟你一起睡，我想要跟我的丈夫在一起。”

他動容了，忍不住顧身親吻她一下。

“好。那我先回房休息了。”

辛顯商起身進了兩人的主卧房，洛媞則先去洗澡。

半個鐘頭后，洛媞走出浴室，上了床，躺在辛顯商的旁邊，主動抱住他。

辛顯商心底的激動可想而知，愛憐地摸摸她的頭髮，幸好有她，她給了他心靈很大的支持力量。

一整夜，他們沒有再說話，只是緊緊相擁着，肉體雖然沒有結合，心靈卻緊密相連。

明亮的早晨，辛顯商先醒了。

一整個晚上他都沒什麼睡，反倒是葛洛媞睡得十分香甜，整張臉貼着他的胸膛，辛顯商會心一笑，忍不住伸出手摸摸她的小鼻子。

洛媞迷迷糊糊地張開眼睛，看到心愛的老公在身邊，感覺無比的美好。

“對不起，吵醒你了。”

洛媞好像想起什麼，突然跳起來。

“天啊！幾點了？”她連忙看時鐘。“我居然會睡過頭！”結婚這麼多年以來，她固定早上六點半起床，現在已經七點二十分了。

她趕緊下床。“我去做早餐。”

“沒關係，我上班前自己去早餐店買就好了，你休息一下。”這些日子的早上來都是如此，他習慣了。

“那……那我來煮咖啡好了，希望你喜歡我煮的咖啡。”她走進浴室刷牙洗臉。

“你煮咖啡？”他一愣。“你不是不喝咖啡，也不讓我喝咖啡的嗎？”

“人總是會變的。”話里有很深的悵然。“這兩個月你不在家，我就學着煮咖啡，連煮咖啡的機器都買了，專家也說喝咖啡沒什麼不好，每天一杯咖啡對心血管有益。”

她走出浴室到廚房，真的煮起了咖啡。

辛顯商梳洗過後換上西裝，一走出房間就聞到濃郁的咖啡香。

他來到廚房，只見餐桌上已放了兩杯熱咖啡。

葛洛媞笑着說：“專家說用白色杯子裝咖啡才看得出咖啡的色澤不夠標準，我還特地去買了兩個骨瓷杯呢！你喝喝看味道如何，希望你喜歡。”

辛顯商在餐桌旁坐下，端起咖啡先聞了聞香味，而後淺啜一口，馬上讚美道：“好好喝！只要是你煮的，什麼東西我都愛，因為那是你用心為我煮的。”

但他這麼一說，葛洛媞反而不開心了，噘起嘴抱怨道：“討厭！不要什麼都說好嘛！都沒有認真喝，如果口味不喜歡，你應該告訴我，我才知道要怎麼調整啊。”

她黯然地低下頭。“你知道嗎？光是一杯咖啡，珊珊就能給我很大的打擊了，那天你徹夜未歸，我跑到她家去找你，她說了一些挑釁的話，還說她每天為你煮咖啡，你愛極了，而我卻不知道你愛喝咖啡，我其實是為了你才去學煮咖啡的。”

辛顯商這才知道原來其中還有這段內情，馬上愧疚地道歉。

“唉！對不起，我讓你難受了。其實我在公司喝咖啡，並不表示我就不愛喝牛奶，全都只是習慣而已，沒有什麼重要的意義，而且珊珊煮的咖啡其實不能喝，你知道嗎？我要她離職，結果她才透露出她從前為了得到我的心，竟然在我喝的咖啡里下了符，後來我就不敢在外面喝什麼飲料了。”

葛洛媞聽了，只覺得不可思議。“天啊，她真是太迷信又太大膽了，為了愛竟然什麼事都敢做，現在再加上捲款潛逃，真是自毀前程。”

想起這事，辛顯商內心就沉重起來。“都是我的錯，是我沒早一點發現珊珊有不正常的想法，導致她今天會這樣。”

洛媞看着自己深愛的男人，忍不住緊緊抱着他，感性地說：“比起來，我真是慶幸自己的好運，當年沈其石拋棄我，我在最無助的時候遇到了你，從小到大的你都是我最有力的靠山，讓我很有安全感，如果沒遇到你，我可能也會像珊珊一樣走錯路，一心想報復，最後卻傷到了自己。”

辛顯商撫着愛妻的頭髮，一臉若有所思，只能感嘆命運捉弄吧！每個人都該為自己的行為負責，再多的理由都不能成為逃避罪行的借口。

他看看牆上的鐘。“時間差不多了，我要去上班了。”

日子又好像恢復從前他住在這裏時的自在習慣，葛洛媞也很自然地送他到門口，但在他出門之前，她把一個牛皮紙袋交給他。

“這裏面是我的證件、存摺、印章、密碼，你記得先去銀行把錢轉到公司的戶頭，先發員工薪水最重要。”

他滿懷感激地說：“謝謝你。”

她沒說話，緊緊抱住了他，用行動表達她的愛。

在如此丈夫失意落魄的時候，不需要多，就一個擁抱，他冰冷的心就會重新溫暖起來。

“去把旅館退掉，回來住吧！”從他的懷裏傳出她悶悶的聲音。“這時候，我們不能少了彼此。”

辛顯商沒說話，但是，晚上，他回家了，也把行李拿回來了。

之後的日子，辛顯商都住在家裏。

這裏其實已不能算是他的家，而是葛洛媞的家，但他們的生活與過去無異，每天睡同一張床，蓋同一條被子。

葛洛媞依然盡職地扮演着身為妻子的角色，只不過，她還是沒對他說“我愛你”。

對於這一點，辛顯商還是頗介意，認定了洛媞是同情他目前處境艱難，而不是因為愛他而要他搬回家。

沒錯，他現在處於非常辛苦的情況之下。

警局傳來消息，他們調查珊珊的下落，包括她台北的租屋處、南部父母家及一些親朋好友的住處，發現珊珊都沒回去，很可能已經潛逃出境。

對辛顯商來說，這真是個壞消息，但此時他沒有情緒低落的權利，從事業高峰一下子滑落谷底，心中的難受可想而知，為了不讓公司倒閉，他每天早出晚歸，全力衝刺，努力振作，務必要讓公司度過目前的難關。

至於婚姻的問題，此時他無法想，也無力管。

兩個月後。

往窗外望去，落葉繽紛，秋天的腳步近了。

葛洛媞若有所思地坐在陽台想心事。

這陣子辛顯商遇到了事業上的危機，幸好目前靠着每個月的收入和那筆贍養費，公司努力撐了下去。但在這段低潮期中，她始終沒機會對老公說我愛你，總覺得現在不是時機。

她幻想着說我愛你的情境要很浪漫、要很美好，在要他們旖旎纏綿的時候……

客廳的電話突然響了，她從自己的幻想中回神，跑回屋裏接電話。

電話里傳來辛顯商興奮的聲音，因為警方通知已經抓到珊珊了，他現在正要前往警局。

她領了錢之後，先匯了一部分給家人，之後就躲了起來，準備偷渡到澳門，沒想到最後還是被警察找到了……

當辛顯商看到她時，珊珊羞愧地不敢看他，他沒有多說什麼。事到如今也沒什麼好說的了。珊珊勢必要在牢裏度過很多年，至於她盜領的巨款，能追回多少是多少，他也不奢求能全數追回。

直到深夜，辛顯商才回到家，累得倒在沙發上。

葛洛媞等他回來，連忙遞上開水。“結果呢？”

“只能追回一半的錢……”他把狀況說了一遍。

“不管怎麼樣，還是追回了一半的錢，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洛媞頻頻安慰他。

“是啊，總之目前的難關是度過了，接下來就等待司法還給我們一個公道吧！”日子還是要過，他要繼續走下去，重振公司往日的雄風。

“你肚子餓不餓？我幫你煮宵夜。”洛媞貼心地問。

“不要。”他伸手攬住她。“我只想抱你。”

她燦笑如花，主動坐在他的大腿上，親了他一下。“一切都雨過天晴，沒事了。”

辛顯商伸出手輕撫着她的秀髮，深深吸着她身上那股讓他迷戀的氣息，忍不住說道：“你好香。”

“你喜歡嗎？”她害羞地問。

他沒有回話，直接用行動表達……

夜裏，葛洛媞累得睡沉了，辛顯商貪戀地看着她，多希望時光永遠停留在這一刻。

但是，他真有沒有再留下的必要了。

對於葛洛媞，他付出了全部的心力去愛她，但始終沒有得到她有響應。

她是因為同情他才收留他，現在珊珊抓到了，他也沒有理由繼續住在這裏，他們的婚姻關係早晚有一天要解決。

注視着沉睡的她，那帶笑的睡顏甚是可愛，讓他心跳加速。

記得好久好久以前，當他們都還是小孩子的時候，她就已擄獲了他的心，成為他生命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但是，如果她不愛他，他總有一天得放手，現在時間到了。

一早，他換好了衣服，收拾好了簡單的行李準備離開。

在追回部分公款之後，他就已把該還給她的的錢匯進她的戶頭了，離開前，他把當初她交給他的牛皮紙袋和一張紙條放在床頭柜上，讓她醒來就會看到。

靜悄悄地，他提着行李離開這個家。

葛洛媞原本以為抓到了珊珊之後，一切都撥雲見日，她要找個好時機傾訴她對他的愛，誰知道辛顯商精力旺盛，讓她累極了，睡得不省人事，等醒來時，他已經不見蹤影。

床頭柜上放着牛皮紙袋和一張紙條，上面寫着——

洛媞，謝謝你同情我，收留我那麼久，只是我想要的是你的愛，不是同情。我愛你，一直很愛你，就算我人在天涯海角，對你的愛永遠不變。

葛洛媞眼淚馬上掉了下來，他真是個大傻瓜，難道看不出來她愛他嗎？

她拚命打他的手機，可是他關機不回應。打電話去公司，公司員工只說老闆請了一段長假，沒交代要去哪兒。

她滿懷焦慮，卻不知該如何是好。

他消失了，他究竟會去哪兒？

辛顯商一直有一個夢想，他想要征服玉山。

這段時間經歷過不少波折，他累了，決定放自己一個假，完成自己的夢想，挑戰人生，挑戰自己！

經過一段時間的自我訓練后，辛顯商準備好所有的登山用具，調查過天氣狀況和申請登山證明，一切齊全后，展開玉山攻頂之旅。

蒼松臨海挺拔，點點蓊鬱，景緻極佳。而高山地區入夜溫度偏低，他住在帳篷，穿了許多禦寒衣物，堪以抵擋夜裏的寒冷。

幾天後，東主峰終於出現在眼前，他的興奮可想而知。

那有如垂直九十度矗立眼前的主峰，彷佛直插天穹，陡峭的地勢預告着暗藏危險，在朝霧中他開始沿着路徑攀岩而上，待雲霧散開，眼前視野遼闊，但風景再美，卻美不過他所愛的人，此時他腦海自動浮現出洛媞迷人的笑顏。

突然一陣大風朝他吹來，他一時沒抓好攀附點，瞬間往下滑……

在台北的洛媞已經連續好幾天睡不好，尤其今晚好幾次都被惡夢驚醒，有時還夢到辛顯商卡在黑洞中，進退不得。

顯商到底去哪兒了？

為什麼她這麼不安，這麼恐懼？

半夢半醒間，葛洛媞被電話驚醒，她連忙接起電話。“喂？”

“這裏是玉山國家公交車警察隊，請問你是辛顯商的家屬嗎？”

她一驚，整個人都醒人，連忙急着說：“是，我是他的妻了，發生了什麼事？”一股不祥的感覺朝她襲來。

“有登山客發現你先生登山失足，卡在玉山東峰的岩壁間受困了兩天兩夜，現在他已經被我們救出來了，生命跡象還算穩定，直升機已將他送到嘉義基督醫院急救。”

葛洛媞幾乎要昏倒了，不行，她要堅強！“謝謝，我現在就趕過去。”

半夜，她匆匆地叫了出租車直奔嘉義。

當她低抵達嘉義，來到醫院急診室時已經是凌晨四點了。

她連忙詢問值班護士辛顯商的情況。

“辛顯商先生嗎？他沒事，已經送到病房去了。”護士指着路線。“他的病房在三樓，3023。”

“謝謝、謝謝。”她滿懷感激地道謝，急忙衝到三樓病房。

找到了3023室，她輕手輕腳地推開門走進去，看到他平安躺在病床上的一瞬間，忍不住喜極而泣。

她走向他，他剛剛小睡了一會兒，現在清醒了。

“媞。”看到她，他激動不已。

洛媞坐在床邊的椅子上，緊抓住他的手，哽咽地說：“顯商，你什麼都不要說，讓我先告訴你。”她傾身在他耳際低語：“我愛你。”

辛顯商那一瞬間的神情有如到達天堂，喜樂無比。

“你是我朝思暮想的人，你是我不顧一切想投奔的人，你是我唯一愛的人。”

她握緊他的大手。“原諒我一直沒告訴你，這些日子發生太多讓我們措手不及的事，我天真的想找個浪漫的時刻告訴你這三個字，只是你一點機會都不給我，一下就不見了，害我快嚇死了。”

他笑了出來。“傻瓜，愛是不論何時何地都可以大方說的。”

“我知道，我知道……”隨着她的話，她精緻柔軟的唇漸漸碰上他的唇，引起一陣陣電流，震得他說不出話來。

好一會兒了，她才拉開距離，繼續說道：“顯商，其實我早就愛上你了，從小到大，我是那麼的依賴你，因為我喜歡你，只是我沒發現，以為自己愛的是別人，對不起，讓你等我等那麼久。”

“因為是你，我等一輩子也值得。”辛顯商感動莫名。“我愛你。”

“我也永遠愛你。”她真心回應。

這一刻，雖然在醫院裏，雖然在病床上，但他們已得到了最美好的幸福。

辛顯商的公司經營順利，已徹底走出過去的陰霾。

除此之外，辛家有喜，醫院產房內多了一個小BABY，是辛顯商和葛洛媞的愛情結晶。

雙方的爸媽都來了，急着去嬰兒房看辛家的小孫子，這可是兩家的寶貝呢！催了這麼多年，兩夫妻總算肯生個小孩了。

此時，葛洛媞躺在病床上，因為生產過後體力還沒有恢復，臉色有些蒼白，但看着深愛的丈夫，臉上仍有着滿足的笑容。

“生孩子很痛吧！”辛顯商心疼地問。

“對，但是為了你，痛也值得。”她虛弱支篤定的說：“因為我愛你，一個還不夠，還要再生一個。”

“洛媞，謝謝你。我會永遠當你們的守護神，守護你們到我生命的最後一刻。”辛顯商內心充滿了當爸爸的責任感和滿足感，現在有妻有子，這才是真正的圓滿。

“不對，”葛洛媞反駁。“我也要當你們的守護天使，我會好好守着我的丈夫、我的孩子、我的家。”

幸福包圍着他們。

“小寶貝要取什麼名字呢、”辛顯商苦着臉，有點傷腦筋，“名字關係小寶貝以後的人生，我看可能要去找個算命老師幫忙，要算命幾兩重，還要先算紫微斗數再算八字……”

葛洛媞不禁笑了，沒想到他當起爸爸來會這麼啰唆。“我沒有意見，以你為準。”

她一點也不擔心孩子的未來，因為，守護神會守護他們母子，守護天使會守護他們父子……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