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雨中的花朵

第二章 雨中的花朵

今早有雨,微雨。

花朵在雨中悸動,人也在雨中。

皇甫擎天持着抽紙傘,站在那朵"霸王花"前,凝視着花朵。

雨點打在袖紙傘上,然後順着傘面滑下,再落入土裏。

花長在廢虛的牆角邊,是淡黃色的,有五片花瓣,花苞發出淡淡的香味,就彷彿處女的骨香。

這朵花實在是夠得上"霸王"這兩個字,它的高度恐怕不止是五歲小孩,大概有七歲小孩的高度那麼高。

它沒有葉子,只有花朵和花枝,花枝大極有手臂那麼粗。

皇甫真懷疑它的枝是否撐得住那麼大的花朵,可是事實上它不但撐住了,而且已撐住好幾年了。

這場雨不但給大地帶來了滋潤,也洗去了廢虛那麼多年的塵埃,卻無法洗掉皇甫腦海里的回憶。

痛苦的回憶,也是甜蜜的回憶。

在這個世界上,凡事物久了都會變淡,包括愛情在內,唯獨"回憶",不但不會變淡,反而越久越濃。

越濃就越痛苦,痛苦加深,回憶就越濃。

儘管回憶是痛苦的,人們卻願意去享受。

因為無論多麼深的痛苦裏,總有那麼一絲甜蜜。

皇甫雖然看着花朵,印入眼廉的卻是那一幕幕回憶白影像。

所有的影像都有一個人,一個有着修長的腿的女人她的長發並沒有隨風飄揚,而是梳成馬尾巴,隨着她的跳躍而盪動,就彷彿是春風中的楊柳。

皇甫擎天的心雖在絞痛,但他的嘴角卻有着一絲甜蜜的笑意。

二十年前的那次決鬥,雖然造就了他的功名,卻令他失去了他最心愛的人。

如果時光能倒流,往事能重演,他是否還會像二十年前那樣的做呢?

會不會?

——為什麼回憶總是那麼令人心絞如刀割?

回憶不但令人心痛,也使人的警覺都鬆懈了,甚至於反應都遲鈍了。

如果換作平時,皇甫還未踏入廢虛,就已經發覺這廢虛里充滿了殺機,可是現在他不但沒有發覺,甚至於人出現在他眼前,他也都沒有看見。

皇甫的眼前,只有那朵霸王花,怎麼會有人呢?

人又是從哪裏出現的?

藏在地里?躲在牆裏?

細雨在飄,花朵在悸動

,本來只是輕微的震動,可是現在卻突然變得快速而激烈,然後又突然並迸而碎開。

紛飛的花瓣中,有一瘦小的人影從花苞里沖了出來。

他的手上有光芒在閃。

暗青色的光芒。

一種帶有劇毒的光芒。

在這麼冷不防之下,在這麼近的距離,在這皇甫心情最恍惚的時刻,突然出現了這麼一個殺手,一個手中持有劇毒武器的一流殺手,有誰能躲得過?

就算是在皇甫巔蜂狀態之下,也無法閃過這樣的攻擊,更何況除了花中之人外,皇甫的背後還有兩把劍。

兩把破風而來的快劍,一長一短,一左一右的刺向皇甫的兩側。

一切都在瞬間發生,也在瞬間就結束了。

然後大地只剩下靜。

死亡的靜。

靜的死亡。

一切都在皇甫心情最恍惚時發生,也在皇甫還未搞清楚時就結束了。

當花朵迸裂,人飛躍而起時,皇甫就知道自己絕對無法躲過這一攻擊,他正想勉強往後退時,又發覺背後兩側有兩股寒氣直逼而人。

他知道己無法再動了,不管他往哪個方向動,都逃不過這前後的夾殺。

他知道自己這次一定死定了,可是他卻沒有死亡的恐懼,他突然感到一片空白。

腦海里、心深處都沒有任何的雜念,只有一片空白,那種感覺是無法用言語形容出來的,也只有身歷其境的人才會有那種感受。

——死亡並不象想像中那樣恐怖。

皇甫沒有害怕,他忽然笑了,忽然露出一種只有在得到解脫時才會有的笑容。

就在他笑容剛現,突然由土降下了一條人影,然後他就聽見"當、當"的兩聲斷劍聲,馬上又接着聽見兩聲慘叫聲。

人影未落,他手中的武器,看來彷彿是"鎖劍鉤"這一類的武器,已鎖住了那一長一短破空而來的劍。

斷劍聲剛響起,就見那落下的人影一個回身,那兩支被鎖住的斷劍也就忽然脫鎖而射出,射向那拿一長一短劍的人。

斷劍由他們兩個的咽喉射人,由後頸飛出,這時才聽見他們的慘叫聲,才看見他們的鮮血迸飛。

落下人影再一個回身,人已從皇甫背後轉至他們面前,在轉動時,彷彿看見他手中的鎖劍鉤被他自己拆開,又彷彿沒有看見他在拆。

等轉到皇甫面前時,人影手中的鎖劍鉤已不見了,換上的是一把刀。

一把彎彎的刀。

然後就看見那把彎刀,由下往上,剖出了一道彎彎的光芒。

彎得就宛如上弦月。

光芒一現,慘叫聲又響起。

那個由花朵中竄躍而出的人,立刻也像彎月般落下,然後大地就忽然靜了下來。

靜的死亡,死亡的靜。

細雨很快的就將屍骨上的血沖淡了,沖走了,沖沒有不。

三具屍骨臉上都帶着面具。

帶着魔鬼的面具。

皇甫沒有看屍骨,他在看站在面前這個救他的人。

這個救皇甫的人沒有看皇甫,他在看皇甫的背後。

皇甫的背後有什麼?

難道還有刺客?

皇甫的背後有人,一個人,不是刺客,是載思。

載思笑了笑,然後輕拍兩掌:"好,好一個任飄伶。"載思說:"好,好一把淚痕。"

原來這個突然出現救皇甫的就是任飄伶。

皇甫凝注着任飄伶突然開口:"你就是任飄伶?""是的。"

"你就是那個江湖上最貴的刺客任飄伶?"

"也是最窮的刺客。"任飄伶笑了笑。

"聽說只要有錢,你誰都殺?"

"傳聞錯了。"任飄伶說:"我有三不殺。"

"哪三不殺?"

"人不對不殺,不高興不殺。"

"還有一不殺?"

"太高興了也不殺。"

皇甫看着他,突然大笑了起來:"難怪你會是最窮的刺客,任何做刺客的人,有你這三不殺,他一定會窮死了。""我雖然還沒有窮死,不過也快了。"任飄伶笑笑:"如果沒有今天這一樁生意,到了晚上,我大概就會窮死了。""我請你接這樁生意的?"皇甫問。

"不是你,是你的銀子。"

"我的銀子?"皇甫微愣:"那麼是誰將我的銀子付給你的呢?""我,當然是我。"載思走前。

皇甫沒有回頭,他只是輕輕的嘆了口氣,淡淡的說:"為什麼每次你要做的事,我總是都等到事後才知道呢?"載思還沒有回答,任飄伶卻忽然開口:"奇怪,奇怪?""什麼事奇怪?"

載思冷哼一聲:"魔教的人總是見不得人的。""不對。"任飄伶說:"他們為了今天的謀殺,一定計劃了很久,而且一定練習很多次,他們這一次的行動,一定是絕對要求百分之百的成功。"任飄伶盯着屍體,又說:"謀刺一定要成功,那為什麼還要戴面具呢?"聽任飄伶這麼說,載思也覺得奇怪了。

"戴面具的通常意思是什麼?"任飄伶問。

"為了不讓人認出自己是誰。"回答的一定是載思。

"他們一定要求謀刺一定要成功,既然會成功,又為什麼要戴面具呢?"任飄伶又盯着屍體的面具:"難道……難道他們這麼做,只是為了——"載思忽然蹲下,伸手欲揭開面具。

"我想你就算揭開面具,也一定看不出他們的臉。"任飄伶又說。

載思頓了頓。問:"為什麼?"

"他們戴面具一定是怕我們認出他們是誰。"任飄伶說:"他們的主人也一定會猜到他們一死,我們一定會揭開面具看的。"任飄伶轉頭看着載思,又說:"他們的主人一定會算到這一點,你想他還會讓他們的臉,清清楚楚的讓我們看見嗎?"揭開面具,果然無法看出他們的臉。

他們的臉上已看不見肉了,只剩下白骨,肉耳被一種藥物毀得都爛掉了。

葯就藏在面具里,他們一死,葯就流出,立即將他們的臉毀得慘不忍睹。

"好毒的手段。"皇甫開口:"連人死了都不放過。"載思盯着屍體看了很久,才緩緩站起,等站定了才開口:"我錯了。""你錯了?"皇甫說:"你也會做錯?"

"會。"載思點點頭:"這次我不但算錯了,而且錯得很厲害。""你錯在哪裏?"任鞏伶問。

"他們今天的主要目標並不是南君王。"

"不是我,是誰?"皇甫問。

載思回過頭,看着皇甫。

"你記不記得和珠寶一起送來的那封信上寫的是什麼?""記得。"皇甫說:"欣聞王爺分別二十年之女兒,將重返身邊,在下等不勝歡再,今特送——"皇甫忽然說不下去,因為他忽然想到一件可怕的事,他看着載思,忽然轉頭欲走。

"來不及了。"載思說:"我相信她一定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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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劍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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