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是夜,偌大的雲霞山居里,獨留椒玉軒燭火通明。
坐在桌前,宋星脈望着手中泛着青亮光芒的短刀。
稍早,爹爹雖將師父再留下數日,讓她暫時放了心,不再為師父的去留而難過,但她可沒忘記,師父口中所說的話語””
“星兒,我留下,不代表我原諒你的所作所為,如果你還是如此妄為,就別怪為師斷絕我們之間的師徒關係。”
“師父這次還真把話說絕了。”她喃喃低念,細眉不自覺地打起了皺褶。
“為了這把短刀,我就要失去一個好師父、好父親,這樣值得嗎?”
緩緩撫摸刀身,她又低嘆一聲。“得到這把稀有珍寶又如何?讓師父留在身邊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嗎?那麼,我又在猶豫什麼?師父不就是要看我的表現才決定去留嗎?
若是讓他發現這把短刀,肯定會拂袖而去的。”
雖然她一向以奪取珍奇刀刃為樂趣,但也犯不着為了這把刃而惹惱師父,失去了向來疼寵自己的好師父吧!
“算了,還是趁師父沒發現之前,物歸原主吧!”
心念才下,宋星脈隨即動身前往。
索府內,花園亭閣里,兩名氣質迥異卻氣勢非凡的男子分坐兩側。
“索敕,青鳥被竊已是事實,你再內疚也沒用。”手搖扇子,藍眸輕瞟,男子依舊是一派自若的瀟洒樣。
索敕冷硬的臉頰微微抽搐,而後仰首喝盡杯中酒。
“砰”一聲,酒杯碎裂伴隨着他的低吼響起。
“該死!你憑什麼可以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青鳥已失,我倆都必須承受族裏的苛刑不是嗎?”就是看不慣他輕鬆自若的笑顏,在這緊張時刻更礙人眼。
“索敕,你失去該有的冷靜喔。”他的嘴角帶着輕笑,絲毫不因素敕的怒斥而有任何反應。
“你今天來,該不會只為了管我心情如何吧,若是,就請你離開,我還有事待辦,不便陪你。”站起身,他僵硬身軀透露出緊繃的怒意。
倏地,一道疾風掠過,俊美無儔的男性面孔正帶着無害笑容擋在他身前。
“走開!”索敕緊握拳頭,壓抑怒氣。
“這麼沉不住氣,任憑你有再大本事,依然尋不回青鳥。”語音輕柔,藍眸里精光閃現,如一道透視光束直射進索敕眼底。“如果只是擔心即將到來的責罰,你不該是這般氣急敗壞,應冷漠以對才是。”
“你想說什麼?”
“我要說的是”””忽地,一道細不可聞的足音落入耳中,他扯唇淡笑,擱至索敕肩頭的扇柄一收,旋身再度坐回椅上品酒。
“坐下來,靜待獵物上門吧。”
索敕轉身面對他的沉穩,神情是無法置信。“你以為那賊人會去而復返,等我們去擒拿他?”若是這麼簡單,他也不必勞師動眾的搜尋賊廝。
他舉杯就口。“如果你能靜下心來,或許就不至於這麼疏於防備了。”
“你是什麼意思……”話未盡,只見他提氣縱身,動作之迅速叫索敕反應不及。
須央間,他的身影已飛掠層層紅瓦,擋住了正欲往下一躍的夜行者。
“想必你就是那名竊賊?”語氣雖是詢問,卻十足肯定。
宋星脈明胖圓瞪,幾乎難以相信,自己會失去了辨音能力。
不!不對!若非此人輕功甚高,她應該聽得到他的足音,但是,會這門無影幻蹤的人就只有師父啊,莫非……“你是誰?”
他抱胸而立,藍眸一瞬也不瞬的直盯着面前,一身警戒且無懼的大眼。
藉着明亮月光,他可以清楚的將她看個仔細。
他目光大膽且緩慢地掃過她的窈窕身段,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而後落在她僅露雙眼的臉上。
好個慧黠明亮的雙眸,也難怪索敕會失手於她,看來性子直率的索敕就算武功再高強,也敵不過這名聰慧女子。
“你到底是誰?”他那犀利眸光看得她有些心顫,彷彿穿透了她靈魂般。
“你好像很怕我?”他不答反問,忽而又扯唇諷笑。“是啊!一個做虧心事的竊賊的確是需要害怕。”
“我不許你這般稱呼我!”她是退隱忠臣的宋家千金,哪容得他如此污襪。
對住她的瑩亮晶眸,他淡然笑道:“不然,你要我如何喚你?夜賊、盜匪,抑或是偷了腥的賊貓子?”
“可惡!你再喚我一聲賊,我就殺了你!”雖知自己武功只有三腳貓的程度,但,她仍氣不過對方的冷嘲熱諷。
“怎麼?動怒了,如果你不是賊,半夜三更私闖索府,莫非……”他不懷好意的掃視她,那樣赤裸裸的審視,彷若她未着寸縷。
宋星脈直覺自己被輕薄,她心一氣,隨即沖向前對準他的門面就是一拳。
面對她突如其來的攻勢,他立住不動,不閃不讓他不出招,卻一舉擒住她的小手掌,反身將她摟入懷。
“內功不弱,掌風卻不足,你準備拿這蹙腳功夫殺我嗎?”他眉眼都是笑意,似是嘲弄她的不自量力。
她回眸怒瞪,這一瞪,卻晃了眼。
藍色眸子!?
湛藍如海,深遂幽遠,淺笑中不失精銳,淡漠中不失溫暖。
他……到底是誰?
“大敵當前,恍憾失神是一大忌,你,不配當賊!”眼底笑意頓失,一抹肅冷掠至,宋星脈冷不防身子一顫,縱使緊靠在背的胸膛如何滾燙,也不及他倏地變冷的藍眸。
“你捉我做什麼?”她盡量壓抑恐懼,不願在他面前透露出慌亂。
他低下眼,對住她的不安。“青鳥還來,你的罪刑,我從輕發落。”
青鳥?該不會是那柄短刀吧?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她嘴上漫應,小腦袋瓜則快速思索良策。
他俯下身,熱氣直逼她的雙眼。“你我都清楚,你今天之所以來,是為了赤鳥,對否?”
她撇開眼,避去他灼灼目光。“我不知道什麼青鳥赤鳥的,我要你馬上放開我!”
“放開你嗎?”他扯唇淡問,手一佣,眼看着就要扯開她覆在臉上的巾帕。
她急中生智,自髮髻迅速抽出一把玉簪,別地一簪,精緻玉簪瞬間變換成細密長鞭,一抽一轉,氣息一提,她順利的自他懷中脫離,飛掠至遠處,與男人的冷眸相視。
“敢羞辱本姑娘的,通常都沒什麼好下場,看着!”長鞭一周,只見男子手上迅速染上紅漬,她笑彎了眉眼。“這就是輕薄我的代價,見血毒蔓筋骨,三刻鐘內,你若沒吃下解毒藥,就等死吧!”
“最毒婦人心,這句話果然不假。”他文風不動,也不為宋星脈的話語所嚇,一雙藍眸則直勾勾的對住面前那抹纖影。
她從不用冰簪殺人,而冰簪雖有毒性,卻不至奪人性命,之所以如此說,無非是要拖延時間逃離。
但,為何他毫無動靜,彷彿有隨時撲過來的感覺呢?
失神間,一道疾風掠影讓宋星脈警戒心起,她瞥眼望向依然站立對面的男子。他沒動,莫非另有幫手?
才這麼一想,那道身影已在她面前落定。“該死的賊人,納命來!”
她縱身一躍,閃過致命一擊,若非她閃得快,此刻早一命休矣!
“你們以多擊寡,算什麼英雄好漢。”她眸閃怒光,飄向一派悠哉的男子。“對你這個女賊,不須講什麼江湖道義?”索敕又施一招,卻再度讓她閃過。
“索敕,對一個姑娘家,下手可別太重。”語音輕慢,緩如和風。
索敕眸子一掃,冷冷瞥向他,森然道:“如果讓這賊人逃了,你難辭其咎。”
“你言重了,這個罪名冠在我身上並不公平。”他抬起手晃了晃。“我中毒了,不方便行使內力。”
“天殺的中毒,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根本就百毒不侵。”索敕憤然說道,反手又是一掌,快狠的撲向宋星脈。
百毒不侵!?
恍憾間,宋星脈突見掌風將至,大吃一驚,就在她準備硬生生的承受重擊時,一道力量瞬間拉走了她,卻仍避不過破空而來的掌氣。
“啊!”她痛叫一聲,翻轉落地。
忽覺胸口隱隱作痛,她低頭一望,墨黑衣里已染了血漬。
她咬着唇瓣,忍受着由輕而重的痛處襲向全身。
“早就跟你說過,只要乖乖交出青鳥,便可從輕判刑,你又何必硬要找罪受?”說話間,他的身影已落至她身前。
先前那般輕柔卻後勁十足的力量即是由他發出,只是為何救她?他自己也不懂,或許是不忍心見女子開腸破肚吧!他如是想。
就在他伸手欲拉起她時,宋星脈憤然地拍開他的手臂。
“別碰我!”她立即起身,閃至一旁。
“你逃不掉的!”他聳聳肩,好心提醒。
宋星脈望着他,又望向索敕,明白他就是昨夜在她面前赤身裸體的男人,也曉得他為何見到她,會這麼氣焰衝天、趕盡殺絕。
“殺一名弱女子,你顏面何在?”她緩緩後退,暗中斟酌着脫逃的可能性有多少。
“對一個不知廉恥的女人,我無須手下留情。”索敕冷聲言道,絲毫沒有放過她的意思。
她的雙眸忽現不滿。“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是你自己辦事忘記關門,怎能怪我?
”
“喔,原因就是出在這裏。索敕,你也太糊塗了,辦事怎麼不關好門呢?”男子嘴上責備着,藍眸里卻漾着興味。
“閉嘴,停止你污穢的想法。”
男子搖了搖頭。“錯了,我只是為你的正常而喝采。”
“該死!”他真想殺了他。
就是現在|當宋星脈準備藉機逃脫時,不料索敕的速度更快,豪無預警的攻勢瞬間襲向她。
男子突地抱住宋星脈閃過掌風。“索敕,夠了!對一個姑娘家,你下手太狠了。”
“身為靺羯族人,守護族中之寶是我們的職責,難道你忘了族中規矩了嗎?”面對智星保護女賊的作風,他內心不滿至極。
“我沒忘,只是對一個毫無武功可言的女子動武,實在不是我們男人該有的行為。”他低首望住宋星脈略為吃痛的雙眼,心中不覺一動。
莫名的念頭今個微微一愣,隨即淡然的撇開眼,對住眼前怒火勃發的索敕。“人既然已經捉到,我們何不先把青鳥拿到手再說。”
聞言,宋星脈不禁深感慄慄。
不!她不能暴露身分,因為她可以想見,當自己被瞧見面目會招致何種後果。
她絕不能因為自己一時貪玩而讓爹爹操煩,帶給家裏災厄。
絕對不行!
忍着極度疼痛,宋星脈捉住了兩人對談時機,使力掙脫男子的胸懷。
“休想逃跑!”索敕眼尖,隨即又出掌,掌風卻被男子擋了回來。
“智星,你……”
趁着混亂,宋星脈迅速提氣縱身一跳,幾番走掠,人已在黑夜盡頭消失,空氣中只遺留淡淡葯香。
“窮寇莫追,她已受傷,逃不了多遠的。”望着她消失的方向,他凝眸沉思。
眼尖如他,並沒混過牆角隨着女賊離去的紫色身影,只不過,那身影怎生如此熟悉?正思忖中,索敕憤怒的聲音忽地傳來。
“你做什麼護着賊人,難道你不明白青鳥對我們的重要性嗎?”索敕瞪着他,眼底深處十足的不諒解。
他眸光合然。“如果能夠以她來誘出那些貪婪之輩,你覺得該不該議她走.”
索敕旋身冷嗤。“哼!我只知道你企圖藏私。”
冷銳藍眸掃來,眼底凈是淡漠。“索敷,憤怒當口,莫讓不當言辭惹禍上身。”
“你私縱要犯,有何資格管我言辭?”他簡直是氣瘋了,幾近口不擇言。
“意氣用事只會壞事。索敕,你失去了應有的冷靜,我不想再同你解釋什麼,自己想清楚吧。”語畢,男子冷然轉身,朝外離開。
“可惡!”索敕憤然捶牆。
他竟再一次為了那賊人而失控,下一次,他絕不會輕易讓那女賊脫逃。
他眼底燃燒着的,是誓不兩立的灼烈火光!
荒山上寒風凜冽,遠林中夜梟怪叫,偶爾會傳來幾許狼鳴,在伸手難見五指的漆黑夜裏,顯得分外詭譎、陰魅。
還未走到山腰,宋星脈早因傷口裂開而失去力量,癱倒在一顆大石上。
舉頭遙望,人目所及全是一片黑暗,縱使膽大如她,不禁也感到驚心。長久住在山上,怎麼她全然不知這山中入夜時會這麼可怕?
天啊!再這樣坐下去,就算她不失血過多而已,也會吸引野獸前來,將她一口吞入腹中。
她勉強撐起身子,卻半點氣力也提不上來,更牽動了泛疼的傷口。
鏗鏘聲響,一道光亮奪回她的注意。
拾起地上那柄罪魁禍首,她揚高手,就想把它丟下山谷,好讓那些傷她的人徹底絕望。
“不行!若丟了這把刀,那我的血豈不是白流了?”她反手將刀子收回袖中。“哼!既然這刀對他們那麼重要,那我就利用它來雪恥。”
“很抱歉,恐怕我不能讓你這麼做。”平空出現一道女聲,宋星脈隨即提高警覺。
“誰?”轉過身,她眯起眼搜尋聲音的來源。
“一個即將見閻羅之人,是沒必要知道我的名字。”音落人至,一襲紫衫將來者身段襯托的十足惹火。
“天!又來一個自大妄語的人。”她翻了翻白眼。實在不明白,今天她到底走了什麼狗屎運,凈是碰到冷麵煞星。
“把青鳥給我,我會讓你死的好看些。”女子朝她走近,一股濃香隨着它的腳步漸漸擴散。
唔!這香味怎會如此熟悉?宋星脈暗中運氣。果然,這股味兒是千里迷香,可以讓人在瞬間失去功力與神智。
“你這個惡女,竟然用這種下三濫的伎倆。”
“呵,我下三濫,總比你這見不得光的竊賊好得多。”她嬌笑一聲。“不過,若不是你行竊本領高,我還真得不到那把青鳥,說來,我還得感激你。”
“你……”可惡!若不是她內力盡失,她肯定不會議這惡女好過。
“別白費力氣了,我這迷香可是後勁十足,倘若你試圖運功,只會讓血液倒流,反而吃力不討好。”她看穿宋星脈的心機。
“你究竟想做什麼?”望着她的逼近,宋星脈只能無助的一步步後退。
但,暈眩不適感卻隨着地的後退勢子而逐漸增加,幾乎席捲她所有知覺,她晃晃腦袋,儘管聰穎如她,此刻地無法思考。
只見那女子從懷中摸出一把短刀。“殺了你,拿了青鳥后,把你丟至山谷里喂狼。
”
“你好狠毒的心!”不好,她已經快撐不住了。
“哼!要怪就怪你不該勾引玉郎……”
玉狼?這是哪門子的東西,又何來勾引之說?
但,極度的暈眩再度襲來,即使她想問個明白,已來不及,一道重重黑幕瞬間罩上了她。
“受死吧!”女子舉高刀子,就要往宋星脈胸口刺去時,一道身影忽地飄至,抱走了昏迷中的宋星脈。
就在女子反應過來欲追上時,卻失去了他們的蹤影,只得憤恨的在原地跺腳。
而這一幕卻落入了早已隨宋星脈上山,始終藏身在遠處,名換玉郎也叫智星的眼底。
只見他扯唇淡笑,睜底精光閃爍,猶如局外人般的看着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