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當傅鷹伸懶腰、打呵欠時,聞到陣陣的奶油味、咖啡香,他驚異地走到餐廳,一桌美好的的料理已呈現在他的面前。

“鷹哥,早安!”櫻嚶笑吟吟地向他打招呼。“你這裏也夠髒亂,你應該找個女主人才是。”她調侃他,手上拿着碗筷放入烘碗機內。

有些不一樣了,傅鷹不明地想,唉!也許是自己多心了吧!

“只要能找到像你這樣慧黠能幹的女孩,我一定立刻結婚。”

他幽默道,試圖消除櫻嚶不安的心。

“是嗎?謝謝你的褒獎。”櫻嚶不由分說地拉他入餐廳。

“吃早餐吧!這是我僅能回饋的。”

或許他太久沒嘗過如此豐盛的好料理了,他在快速地狼吞虎咽,以致沒聽出櫻嚶的“弦外之音”。“真是好吃,謝謝你!

櫻嚶。”不到一會兒,他扒光桌上所有的食物。

“不客氣!”櫻嚶甜甜一笑。“等會兒,我把盤子洗一洗、整理一下,九點時,王慕梵會來接我一起到傅先生家搬行李,我打算搬出來。”

傅鷹一張正在咀嚼食物的嘴不動了,過了許久,他吐口氣道:“櫻嚶,你真的這樣決定了嗎?”他有些同情傅梟。“這樣,大哥會很可憐的。”他說。

“他怎?會可憐呢?他並不需要櫻嚶,他只要櫻嚶,我又不是櫻嚶,事實擺在眼前,我已沒有必要留在那裏了。”櫻嚶振振有詞道。

他是不是看錯了?他居然看櫻嚶眼神中有一抹置人於死的?

色。

“時間不早了!”櫻嚶看看手上的表。“我先去洗碗。”她起身,收拾碗盤。

“櫻嚶,”傅鷹想多少做些挽回。“為何你一定要搬出去住呢?如果一定要搬,住我這兒,你看如何?”

“我不可能住你這兒,鷹哥。”櫻嚶相當冷硬地說道。

“我再也不要見到傅梟,所以,我也必須遠離你。”

“櫻嚶!”傅鷹站起身審視她的面容。他想對她說,難道你不知道,縱使你不是“櫻子”,即使櫻嚶離開大哥,大哥一樣也會崩潰的,他只是一直認?你是“櫻子”而已啊!

櫻嚶美若天仙的面寵,令傅鷹有口難言,看樣子,他只能多安慰大哥了。

王慕梵的摩托車載着櫻嚶離去時,他們向他揮手道別。傅鷹真是百感交集,一切都在重複地顯現?歷史又要重演了嗎?誰說命運掌握在自己手裏眾人根本無法與命運搏鬥。

???聽到車子的擎聲,傅梟從二樓跳到一樓,他知道“櫻子”

回來了,又會再度投入他的懷中,他洋洋得意地疾奔到大門口,不假思索地打開大門。

不!是櫻嚶……及那……個小夥子。

她到底是櫻嚶,還是櫻子?他迷惘了。

“慕梵,你在門口等我一下,我進去提行李。”櫻嚶親切道,跨進門檻,她關上門。

她的聲音冷漠且疏遠,她對傅梟說:“傅先生,我來拿行李,我要搬離開這裏。”

“櫻子”要跟那小夥子走?傅梟踉蹌地倒退,他面如死灰。

“不!‘櫻子’,你不能離開我。”他緊緊納她入懷,親密地熱烈訴說。“我不能沒有你,‘櫻子’。”

“住手,拿開你的手。”櫻嚶在他懷中掙扎。“請你看清楚我是誰,我是櫻嚶,是櫻子的女兒,櫻子已經死了。”她用力掙脫他,頭也不回地跑上樓。

待她下樓時,傅梟的雙眼濡濕,臉色發白,他全身不住地輕顫。“櫻子——”他翹首望她。

櫻嚶莞爾一笑。“行李不用怎?整理,上次要去歐洲,已先整理好一些了。”她把手中的小瓶子放在傅梟手中。“這是你原先要送給‘櫻子’的本來已全毀,我翻遍垃圾才找出十八個完整無缺的紙鶴與幸運星。”

她充滿嘲笑地望着傅梟。“還給你,希望你能與‘櫻子’天長地久,生生世世,永不分離。”她諷刺道。“傅先生,櫻嚶在此謝謝你,這些日子以來對我無微不至的照顧。”她高傲地跨步走出大門外,沒有望見傅梟淚痕斑駁的臉。

???三天了。

傅梟沒有出門,他一直安靜地坐在沙發上,他的眼神獃滯、空洞。“他愛的人是櫻子,但櫻子不是早死了嗎?”他不斷的告訴自己,但內心的切膚之痛卻揮之不去。

他痛不欲生地大哭起來,“櫻子”早就離開他了,他一直在欺騙自己,把櫻嚶當成櫻子,最後,連櫻嚶也最開他了。

櫻嚶離開他又如何?只要她不是櫻子,她就必須離開,畢竟,他愛的人是櫻子,又不是櫻嚶。但是——他痛心疾首地承認,她們二人實在太相像了,他不甘心,櫻嚶又跟別的男人跑了。

他拿起烈酒一口一口地大喝,他的頭痛欲裂,他的精神恍惚——“櫻子!”、“櫻子!”他不斷狂叫,直到他昏睡不醒。

???找不着大哥,使得傅鷹心慌意亂,他相信大哥一定出事了,尤其是櫻嚶狠心?下他之後,他相信大哥只怕會不想活了。

不想活了?想到這兒,他的心涼了起來,他放下手邊的工作,狂奔至大哥家,在大門上,他已能感覺到屋內安靜得離譜,他忙蹲在地上,尋找盆栽內的鑰匙,卻偏偏找不着。

“Shit!該死!”他猛按電鈴,也沒人應門。

事到如今,也只好爬牆了!他一面咒?不停:“沒事築那麼高的牆干?!”他辛苦地越過高牆,跌到草地上,灰頭土臉地衝進大廳。“哥!哥!哥!”他狂吼呼喊。

先聞到大廳內的酒氣衝天,再看到躺在沙發上的大哥,一股恐懼猛然流竄他的全身,他小心翼翼走過去,探查躺着之人的鼻息。“謝天謝地,還有氣息。”他再用手指按開傅梟的眼睛,察看他的神態。“糟糕,酒精中毒!”他快速打了電話,呼叫救護車。

“媽,這是沈櫻櫻!”王慕梵介紹道。

“王伯母,你好。”櫻嚶落落大方。

這女孩生得真美,眉清目秀,面容如花,王母一見到櫻嚶,就馬上喜歡她。“坐呀!”她主動拉着櫻嚶坐到身邊。“我聽慕梵說,你的父親都過世了,那你現在住在哪兒?”她關切地問道。

“本來住在監護人家裏的,可是……”櫻嚶靦腆道。“我跟他處得不太好了,所以,我搬出來,現在在外面租房子。”

“那不是要付房租嗎?”王母看了兒子一眼,她深深明白兒子的用意。“樓上有間小閣樓,那裏空着,你可以住那兒。”

見櫻嚶睜大眼睛,王母立即又說:“慕梵的兄長都在國外念書,平日,他的父母又忙,只剩我和慕梵二人,我很喜歡你呢!不要拒絕我的好意好嗎?”

慕梵深知王宅雖然沒有傅家闊氣與豪華,但也是氣派不凡了,尤其是王母沒有一絲官夫人的傲架子,櫻嚶很喜歡她,但她仍說:“謝謝你的好意,只是我可能不太方便,對不起。”

看見兒子一張臉用又猛向她使眼色,王母只好繼續說服她說:“那你的生活費夠用嗎?”

“夠用,我現在晚上在餐廳打工,星期天又當日文家教。”櫻嚶禮貌回答。

這女孩一點也不虛華,她很懂事,很努力,王母更加喜歡她。“既然你如此客氣,那麼,答應我,你每天晚上陪我一塊兒吃飯好不好?”

“每天?吃飯?”櫻嚶不明白。

“是的,因為我太喜歡你了,但你又不肯住下來陪我這老太婆,所以嘛!如果你不嫌的話,每日由慕梵接你來這兒,一起用個簡餐,好嗎?”王母慈藹道。

“我……”櫻嚶的淚水幾乎又要落下,她點着頭。“謝謝你。”從小就沒有母親的她,現在有些感受到母愛的溫暖。她說:“從小,我的母親就過去,現在,我真的很高興王伯母能如何疼我。”

忽然她想起傅梟,一時她的心,竟像在被卡車輾過似的。

她不斷告訴自己要堅強,要重新活過來,她決不當母親的替身,她是櫻嚶,一個與?不同、自信風采的女孩,她的父親是沈梧,她的母親是櫻子,她是他們二人的女兒,她絕對不是“櫻子”。

慕梵看到她臉上龐上的哀愁,關愛地問道:“櫻嚶,你在想什麼?”

“沒什麼,慕梵。”櫻嚶突然握住他的手道:“慕梵,你真是我的好朋友,在我來台灣的這些日子,你一直幫着我,又陪着我,你真是不可多得的好男孩。”她有感而發道。

“櫻嚶,這些都是因為你,你知道我的心。”慕梵真心告白。

“不!不要說。”櫻嚶驀然轉過身。“我不是個好女孩,你的條件這麼好,你一定可以找到更好的女孩子。”她用深邃迷人的大眼睛望着他道:“慕梵,答應我,留意別的女孩,好嗎?”

“不!櫻嚶,你明知道我的心意。”慕梵不死心道。

“知道又如何?我沒有法子再接受你。”櫻嚶面容一整。

“我已經有我所深愛的人,只是,他並不愛我。”淒涼一笑。

“他愛的是別人。”

“櫻嚶……”慕梵悶悶地開口。“你會因為他不愛你,而去選擇別人嗎?”他略一停頓,又悲傷地道:“我知道你不會,就如同我一樣。”

慕梵的痛苦,櫻嚶不是不知。但她相信只有經過一些試練,他們才能成熟長大,所以她說:“慕梵,我們年輕都還小,我們豈能了解何謂‘真愛’?在我失戀后,我告訴自己,我再也不要陷入感情的泥沼中了,我要活出新的自己、新的生命,我不要因為以前的陰影而受影響,我要重新開始,把注意力轉移開來,重新定出新的生活目標。”

她說時展開笑謔,神采奕奕,而她的話亦使人振奮起來。

於是慕梵莞爾一笑,櫻嚶實在特別,她似乎永遠站在世界的頂端,太陽神先滋潤她,在陽光的照耀下,她顯得閃閃發光,更加出類拔萃,不同凡響,會有男人不去迷她嗎?又是哪個男人令她沈迷呢?

慕梵不明了,但他相信也祝福櫻嚶儘快找到自己真正的春天。“櫻嚶,如果說——將來,別人不要你,你千萬不要忘了我。”慕梵強?歡笑。“我答應你,會去注意其他女孩子的。”

他又執起她的手說道:“但我相信,在這世界上現在沒有像你如此完美特別的女孩了。”他突然俯身親吻她的面龐,轉身離去。

???“大哥,若不是我先發現你,你現在已經到了鬼門關,你知道嗎?”

傅鷹故意把事情說得格外誇張,沒想到傅梟卻反而哭喊道:“為什麼不讓我死呢?為什麼不讓我去陪櫻子呢?”

“大哥!”傅鷹抓着床沿,故意將事情說得無關緊要。“櫻子姐姐過去了,她已經不存在了,你又何必如此自苦呢?看看櫻嚶,你根本就是在玩弄她嘛!你把她當成櫻子的替身而已,她走了,你又何足?惜呢?”

但是,傅梟的雙手,已經緊握得都發白了,弟弟的話語,傅梟好像聽進去了,他突然轉移話題:“你是怎?發現我的?”

一副醫生教訓病人的口吻出現了。“你居然空腹喝烈酒,也不知你喝了多少、多久,居然喝到酒精中毒,由於血壓過低,差點命喪黃泉,所幸我及時趕到,救了你一命。”

傅梟還是暮氣沈沈,他跌回床上,簡單冒出一聲:“謝謝你。”

傅梟就此住進醫院裏療養,他食不下咽,又常常徹夜難眠,他一直睡得很不安穩,他滿腦子都是櫻嚶?還是櫻子?她們交錯出現……“櫻嚶!”他低喃。

他居然看見櫻嚶向他走來,他過去擁抱她,二人相擁在一起。“櫻嚶,我一直愛着你,原諒我的愚癡,害你受苦,也讓我們的愛蒙受如此巨大的苦難。”

櫻嚶?頭問他:“我是櫻嚶,還是櫻子?你愛的是誰?”

“傻瓜!”他笑櫻嚶。“我愛的是你,是櫻嚶,櫻嚶,櫻嚶……”

“大哥,大哥,你醒醒。”傅鷹一直搖晃他的大哥,傅梟兩眼直瞪,他清醒了。“我——看到櫻子了!”他感性的開口。

傅鷹一臉同情。“是嗎?”他決心道出真相。“你在昏迷中,再也不是呼喊櫻子姐姐了,你喊的是‘櫻嚶’不斷不斷地喊櫻嚶,你甚至告訴她,你愛她。”

“住口!”傅梟一臉不信打斷弟弟的千方百計。

“哥!你何必逃避為何必嘴硬?櫻嚶比櫻子姐姐更真實,櫻子已經死去十八年了,她是虛幻的,而櫻嚶卻是活生生的,她存在於起初的世界中,只有她,能伴你後半輩子,帶給你快樂與歡笑,陪你渡過此生此世的。”

“是嗎?”傅梟茫然道:“我還是愛櫻子。”

傅鷹搖頭歎息。傻哥哥!你何必對一個鬼魂忠貞呢?你一直沈緋於過去,卻忽略了眼前的幸福,你要到何時才願意承認,你的人,你的心,你的魂全系在櫻嚶身上……???

夜深人靜,櫻嚶一個人孤枕難眠,她在床上翻來複去,輾轉反側。王慕梵真是個好男孩,只怪自己無法接納他,而早把全部的愛及貞操給了那個大騙子,那個壞男人——想着想着,她的淚濕枕畔,不知為何,最近她特別愛哭。

不行,不行,要堅強,她告訴自己,她要學習中國人的“忍字頭上一把刀”,及日本“忍者”必死的決心,兩種血液都在她體內,她一定能比平常人“忍”上千倍萬倍。

哎!她這是在騙誰?她根本無法忘記他,竟如他當初的咒詛,只有在當“櫻子”的時候,她才可以得到滿足。

白天,他的影像浮現的心湖,夜晚,她躺在床上,痛苦又渴望地回想他們在一起的時光。

甩了她,傅梟一定很爽快吧!反正,自始至終他都沒吃虧,把她當成“櫻子”地欺騙她,他根本毫無損失,現在,她走了,他一定會找另外一個替代品,他不會在乎她的。

她嘗到很大的苦果,尤其是在熱戀之中,不顧一切地把自己給了他,她竟完全忘了父親及師長的教育,整個中國的道德觀……她已完全沒有再選擇好男人的權力了。

她這輩子也不可能再接受其他的男人了——傷心之餘,她要回去日本,離開台灣這個令她傷心的國度。

她一點也不明白,當初父親過世前,竟把所有的家當捐獻出來,他沒有留下一分一毫給女兒,好像他已認定了,女兒在台灣會生活得很好,爸爸為何如此做呢?沒有金錢的依靠,她簡直快喝西北風了!

現在,她必須自立自強,她要付房租,要存飛機票錢,要?

自己打點生活費。為了賺錢,為了忘記傅梟,她拚命工作,拚命念書,把工作及念書塞得頭腦滿滿的,但內心卻止不止呼喊:“傅梟!傅梟……”

當她決定回到日本的?間,她把頭埋進被單,淚潸潸地哭了一整夜。

???“小心一點,小鷹。”傅梟一直叫嚷着。傅鷹扶着大哥碩健的身材,他已經氣喘吁吁,一走進大廳,便毫不留情地把大哥丟到沙發上。傅梟的呻吟聲不斷,傅鷹搞不清楚又丟不了地吼了起來:“你的身子骨還虛得很,幹嘛把自己折磨成這樣,硬要辦出院,看看你,連動都不太能動,我倒看你怎?照顧自己!”傅鷹嗤之以鼻,嘲笑哥哥。

“我要等櫻子回來,我知道,她一定會回來的。”傅梟口

中念念有詞。

“拜託,大哥,腦子清楚吧!櫻子是不會回來的,因為她已經死了,櫻嚶也不會回來,因為,她被你氣跑了。”他環顧空無一人的宅邸。“哥,你真有本事,一個人留在這裏?”傅鷹裝出一副小生怕怕的模樣。

“櫻子固然死了,但她一直活在我的心目中,十八年來,我還不是一個人過了。至於櫻嚶,她自己要走就走,只要她不承認她是櫻嚶,我永遠也不要接納她。”傅梟說得相當篤定。

“好!好!好!”傅鷹很不耐煩。“看你能撐多久。”他看看手錶,走到大門口。“保重啊!大哥!”他口無遮道:“可憐的大哥喔!又要自己一個獨守空閨,面對這庭院深深,獨自等待一個死去多年的鬼魂……”

抱枕、拖鞋、鞋子,一樣一樣丟了過去,傅鷹笑嘻嘻地快逃跑。

一直等到午夜,櫻嚶都沒回來,傅梟昏昏沈沈睡“櫻嚶!櫻嚶!”夜裏傅梟突然大叫,他伸手去摸床邊,卻無奈地撲了個空。

他嫌厭地張開眼睛,又連聲叫道:“櫻!櫻嚶!櫻……嚶!”

天啊!又是一場夢!

多少個夜晚,他夢見的人都是櫻嚶,他和櫻嚶相擁而眠,這宅子有着櫻嚶的影子,到處都有她的影像。他們曾在廚房一起煮晚餐,曾在大廳里一起斜躺聊天,他們曾在陽台上一起看星星、賞月亮,他們曾在角落暗處接吻……曾在床上猛烈地擁抱……如今呢?櫻嚶已經不在這裏了。

“櫻子,櫻子……”他試圖想像櫻子的柔弱無助,可愛天真的模樣,無奈,櫻嚶的影子,卻深深映在他的腦海中,揮也揮不去,丟也丟不開。潑辣兇惡的櫻嚶,自以為是的櫻嚶,不可一世的櫻嚶,目中無人的櫻嚶,熱情如火的櫻嚶……櫻嚶已完全深入在他的生命中。

不!不可能!他愛的是櫻子!他愛的人是櫻子呀!

就這樣,他越來越害怕一個人孤獨寂寞的生活,他怕一個人待在家裏,他會陷入痛苦的回憶中,於是,他工作得越來越拚命,越來越賣力,但——辦公室里兩隻鹹蛋超人佇立着,他莫名地會把玩偶擁在胸前,坐在椅子上沈思冥想,他痛苦不堪。

這種怪事倒也傳入傅鷹的耳中,誰叫他在公司內設立的“內奸探測站”。大哥手握玩偶的行為,很快傳遍整棟辦公大樓,以致傅鷹特別找個時間過來看看,畢竟,大哥的行為太莫名其妙,他是不是有些不正常了?

“大哥!”傅鷹破門而入。“太不像話了!快步入中年的男人,還抱着娃娃,羞死人了!”他洋洋洒洒地走到大哥身邊,注視這兩隻玩偶。“想人家,就去找人家,承認自己的錯,何必硬耍嘴皮子,談什麼自尊,最後吃虧倒霉的還是自己。”

傅梟羞赧着。“我的事不要你管。”他還是在?裝強辯着。

“我愛的人是櫻子。”

“隨便你!反正我也管不着。”傅鷹沒事無聊地打打鹹蛋超人的頭,心裏卻不禁懷疑大哥怎?還能如此老神在在?櫻嚶都走那麼久了,難道,他果真還沒覺醒?

“算了!我原本是想來告訴你櫻嚶的下落,既然你一丁點都不關心,看來我也不必白費口舌。”

他拂袖正要離去,傅梟忽然彈跳起身。“櫻嚶?”他抓住弟弟的手不放,急切問道:“她現在好嗎?我不在她身邊,她的錢夠用嗎?她有沒有好好照顧自己,她吃得好嗎?”

一邊串的問題,問得傅鷹措手不及,卻忍不住調侃道:“你不是說不在意她嗎?”

“我——”傅梟無話可說,他兩頰臊紅。

“坦白告訴你,我想,她可能快結婚了……對像應該是那小夥子。”傅鷹高深莫測道:“王世元算是政要官員之一,你也認得他,他的妻子上次帶着小貓咪到我醫院來打預防針,那次櫻嚶也陪着她一起,她逢人就說這是她快過門的媳婦。”說到這裏,他斜睨大哥一眼。“我知道櫻嚶現在住在他家。”

傅梟顯然快昏倒了,他的雙手不停顫抖,他的面容慘然失色。“就這樣?”他只茫然吐出這三個字。

傅鷹拍拍大哥的肩說道:“反正,她自始至終都得不到你的愛,你也不過是在玩弄她而已,你愛的人是櫻子。既然你不愛她,我很高興她能離開你,去追求另外一片天空,這真是令人稱慶的結局,你應該祝福她才是。”他又聳聳肩,故作輕鬆地說道:“再見,我要回家了!”

“傅鷹!”傅梟突然大聲叫住他。

“什麼事?哥。”他故意打個大呵欠道。

“我知道你明天要上班,但……陪我喝點酒,好嗎?”傅梟一臉可憐地:“陪陪我,好嗎?”

“我……”傅鷹佯裝遲疑。“嗯,好吧!”但他又耳提面着:“不準喝烈酒!”

傅梟不置可否,他跟上弟弟的腳步,二人相偕到啤酒屋。

???“叫你不要喝這麼多、這麼猛,為什麼就是不聽話?”傅鷹扶着他,讓他在大樹旁“吐”個夠。“櫻嚶!”他在恍惚中不住叫喚着:“櫻嚶……”

一旁的傅鷹真是搞迷糊了。

大哥真怪!在昏迷中,叫的人是櫻嚶,在清醒時,叫的又是櫻子,灑后吐真言,果真是可靠嗎?

是否,在清醒時,才是虛幻時,唯有人在渾渾噩噩之際,才會道出真心話?這世界虛虛幻幻、真真假假,大哥,你愛到底是誰呢?

“櫻嚶!我愛你,不要離開了。”他像倒帶機似的一直不斷重複這些話,傅鷹聽得好煩惱。“大哥,能不能換點別的,我聽得耳朵好癢。”他試圖讓自己有詼諧的談論,但卻無法遮掩自己心中的感傷。他費了好大的勁,才把傅梟塞車內。

“大哥,我們回家吧!”他發動引擎,打開返光燈。傅梟卻猛然抓住他的手,發起酒瘋來。

“不要,我不要回家,我不要回家,我不要一個人面對空洞洞的房子,我好害怕,我好寂寞,櫻嚶,快回到我身邊……”他哭叫道。“我不要回家,我不要回家……求求你。”

傅鷹只得安撫他。“是,是的,我們一起回我家,我保證,好不好?”

傅梟點點頭,他安心地往椅子上一靠,馬上睡著了,但口

中還是忘不了吐露瘋語:“櫻嚶,櫻嚶……”

傅鷹往照後鏡瞧大哥,他覺得哥哥真是世上少有的孤單又兼搞不清楚狀況的可憐蟲!人的一生,沒有愛,果真就活不下去了嗎?

他想,雖然他還沒有遇見真愛,不知道愛人的滋味是什麼,但他有許多可愛的小狗、小貓、小鳥圍繞他,他很高興也很滿足,他愛它們……畢竟,諸如菩薩、和尚、神父等等,他們雖然沒有愛情,不是一樣可能去愛世人,愛?生嗎?

像大哥這樣欺騙自己的情感,讓自己陷入痛苦哀怨之中,他實在不敢苟且。

他想,如果有朝一日,我找到了真愛,一定不會像大哥那樣,我一定會好好把握,讓幸福掌握在自己手裏。

他絕不要像大哥那樣,單為了年少不更事的癡戀,平白賠上自己的青春。

???太陽直照在傅梟的臉上,他的鼻子一陣騷癢,睜開眼睛,他感到頭疼又頭昏,他在那裏呢?櫻嚶,又在哪裏呢?

他伸手摸到身邊的身軀,他不明就裏地用力箝緊對方。

“櫻嚶,櫻嚶,你回來了!”他把頭埋入對方的頸子中。

對方反是呼吸不順暢及快勒死的模樣。“大哥,快放手,是我!你快掐死我了!”傅鷹受不了地大叫。

傅梟?頭一瞧!他的內心馬上陷入絕望,又是一場燦爛繽紛的美夢,夢醒了,一切又成空了!“你怎會在我床上?”他一臉茫然地問道。

“大哥,看看是誰在誰的床上?是你在我家,昨天,你喊了一夜的櫻嚶,又哀求說你不要回家。我這可憐的弟弟,念在手足情深的份上,把你載到我家,你睡我的床也就算了,我還受夠了你一夜的櫻嚶、櫻嚶叫個不停,我整晚都沒睡好啊!”

傅鷹說得天花亂墜,煞有介事,直令傅梟面紅耳赤。“對不起,弟弟!”他唉聲歎氣地說。

傅鷹坐到大哥身旁,切切問道:“你到底要不要忘掉過去,重新再來,我實在受不了了,你這陣子的‘鬼’樣!”

“我……”他似乎開始“真”的清醒了!

傅鷹又大聲說:“以前沒有櫻子,你還不是活得好好的,你一樣意氣風發,生龍活虎,而現在,只是一個區區的櫻嚶,你看,你把自己搞成什麼模樣?”

他一面說一面抓住大哥往落地鏡前一站。“這是你嗎?你看你,面黃肌瘦,有氣無力,萎靡不堪,這是你嗎?”

傅梟低下頭,根本不敢瞧鏡中的自己,因為鏡中之人實在已落魄、憔悴、淒慘得連他自己都快認不得了。

“振作起來吧!大哥,要重振雄風,重整你的魅力與風采,天涯何處無芳草?我相信,沒有一個女人能不再次?你神魂顛倒。”傅鷹跳下床,走到桌前,翻着月曆,說道:“大哥,再過兩個禮拜,是你三十五歲的生日,我打算在那開?你開個別開生面的舞會,邀請各方豪門千金參加,沒有櫻子,沒有櫻嚶,我相信你照樣可以重新來過,抑或,你會再找一個可以替代櫻子的女人。”他不是沒有看到傅梟的失意及陰暗,不過——他也看到大哥已在努力地想振作自己。

“沒錯,我要忘掉痛苦,我要重新開始,謝謝你,傅鷹。”迷亂中,傅梟總算艱困地道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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