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安華人壽——
早上八點二十分,高宜庭已經坐在座位上,由於擔任的職位是櫃枱接待人員,負責接聽電話、接待客戶,加上這陣子不景氣,公司盡量縮編人事,務必做到人盡其用,她要處理的大小瑣事不少,所以必須比其他同事早到公司。
她一面喝着超商買來的咖啡,一面整理剛拿到的信件,將它們分門別類,對於每個星期五天,幾乎是一成不變的工作性質,並沒有太多抱怨,依照現在這種不景氣,工作穩定才是最重要的。
待高宜庭喝完最後一口咖啡,將紙杯丟入資源回收桶,回到座位上,隨手拿下架在鼻樑上的黑框眼鏡,露出一雙濃眉大眼。她天生明顯的雙眼皮,有畫龍點睛般的效果,眼神像是會放電似的,更增添了幾分嫵媚,不過現在這些特色全被隱藏在鏡片底下了。
「真是奇怪,昨天明明很早就睡了,怎麽還會有黑眼圈跑出來?」她看着小鏡子中的自己,口中低喃。「算了,反正戴上眼鏡就看不出來了……」
大概是從半年前開始,高宜庭突然決定開始配戴眼鏡,到現在也慢慢習慣臉上多了樣東西,何況也有不少好處,因為可以省去化妝的時間和金錢,所以並不覺得太麻煩。
她用手指撥了撥頭髮,因為剪着有點類似妹妹頭的髮型,整齊的劉海正好蓋住眉毛,戴上黑框眼鏡之後,幾乎掩蓋住大半張臉蛋,再搭配白襯衫和深灰色窄裙,更顯得保守低調,自然也不會引來太多異性注意。
「……呼、呼……還好沒遲到……」每次都趕在九點上班前五分鐘才匆匆抵達的周卉芳,氣喘吁吁地在她身旁坐下。
高宜庭瞥了同樣是櫃枱接待人員的同事一眼,淡淡地問:「昨晚你們去KTV唱到幾點才回家?」雖然有找過她,不過還是婉拒了。
「唱到早上差不多四點……好睏……」周卉芳打了一個呵欠,突然想到什麽,旋即興高采烈地訴說著昨晚的「艷遇」。「我們遇到隔壁包廂的幾個男的,他們在一家證券公司上班,每個都長得不錯,又很會說話,就邀他們一起過來唱歌,還約好下次去吃飯,真可惜你沒去。」
「我連現在流行什麽歌都不知道,去KTV干什麽?」她對唱歌真的是興趣缺缺,寧願把時間用來睡覺。
「就算只是坐在那裏,也比下了班就回家對着電腦來得好……」周卉芳一臉沒好氣。「不要跟我說你才二十六歲,就已經有初老跡象了。」
對於同事的挖苦,高宜庭倒是不以為意。「我只要有一天熬夜,就要花上三天時間才補得回來,那樣太辛苦了。」
「你才比我小一歲,不要說話像個歐巴桑好不好,還有……」話才說到這裏,周卉芳伸出一根手指,比向架在她鼻樑上的黑框眼鏡。「你又沒近視,沒事戴這個干麽,都把桃花給擋住了,要知道有很多男人不喜歡女人戴眼鏡,虧你的眼睛生得又大又漂亮,要是長在我臉上該有多好。」
「就是因為這樣才要戴……」她小聲地咕噥。
自從高中開始打工,到正式上班之後,她確實遇過不少異性追求,可是又不好意思當面拒絕人家,只好勉為其難地跟對方出去吃飯,結果有的是急着想上床,要不就算是以結婚為前提,只因為父母想要早一點抱孫子,根本是把女人當作生產工具,久而久之,讓高宜庭不堪其擾,才會決定戴上黑框眼鏡,果然讓那些爛桃花不再出現。
「還有好歹也去換個髮型,把劉海剪短,才不會顯得死氣沈沈,不然怎麽吸引到好男人?就算想要跟對方搭訕,人家還沒興趣……」周卉芳攏了攏梨花頭,慶幸公司沒有強硬規定女性員工的髮型,只要別太誇張就好。「所以我才勸你,偶爾跟我們出去瘋一下,要是剛好看對眼,來個一夜情,也可以當作舒壓。」
對於同事這種「豪放」宣言,她始終都不敢恭維。「舒壓有很多種方式,我才不想隨便跟個男人上床。」
周卉芳一臉「你真是太嫩了」的表情,搖了搖頭。「所以你才會這副乾巴巴、一看就是缺少男人滋潤的樣子,你都已經二十六了,觀念不要那麽保守,真要等到結婚才要擺脫處女之身。」
「我不是保守,只是要我去找個不認識的男人玩一夜情,真的沒辦法。」她寧可繼續過着「清心寡慾」的日子,也不想遇到社會新聞里那些可怕的事,付出的代價實在太高了。
「你就是一點冒險精神也沒有,這樣日子不會嫌太單調無聊嗎?還是多跟我學一學吧。」周卉芳覺得她太不懂得享受人生,忍不住勸道。
她苦笑一下。「我學不來。」
像是沒聽見似的,周卉芳一面補妝,一面嘆氣。「現在大學畢業早就不稀奇,連博士、碩士都找不到工作,景氣真是愈來愈差,還是找個好男人結婚,所以我給自己訂了目標,至少要在二十八歲之前嫁出去。」
高宜庭只是靜靜地傾聽,並沒有反駁,因為人各有志,也不必強求。「我先把這些信件拿進去。」
「結婚」對她來說,並不是件太令人嚮往的事,想到離婚多年的父母,以及為了擺脫母親的管束,大學還沒畢業就跟個才見過幾次面的男人離家出走的二姊,現在又加上大姊的婚姻狀況,早就讓高宜庭的幻想破滅,更不相信這世上真的有永恆不變的愛情。
女人大可不必為了結婚而結婚,其實一個人也可以過得很好,她心裏真的是這麽認為。
接下來,又是一天的開始。
高宜庭就跟往常一樣,日子雖然過得乏善可陳,不過卻有種安定感,習慣了這種平靜的生活,她也不想去尋求改變。
或許這真的是初老跡象。
到了下午三點,高宜庭接完電話,看見身旁的座位是空的,心想她大概又去外頭抽煙,或是跑去茶水間和其他同事聊八卦了。
對於周卉芳這個早一年進入公司,總是喜歡把事情推給她來做的同事,只是保持一般工作上的情誼,畢竟這些小事還可以忍受,不到撕破臉的地步,也就不想把話說得太難聽。
才想到這裏,她就聽到「當」的一聲,前面的電梯門打開了,身為櫃枱接待人員,很自然地抬起頭來察看,想要知道是誰來了,若是公司的投保客戶,就得要馬上起身接待。
只不過當一道高大顯眼的男性身影跨出電梯門,高宜庭不禁怔了一下,發現自己無法移開目光,只能愣愣地看着對方將兩手插在臀後的牛仔褲口袋,邁開兩條結實修長的雙腿,朝櫃枱的方向走來。
因為工作關係,平日接觸最多的是一些穿西裝打領帶的男性上班族,這還是她第一次親眼見識到渾身上下散發著費洛蒙氣味的男人,這男人光是一件棉質白色上衣,合身的線條就襯托出倒三角形的標準體格,性感到足以讓女人發出尖叫,只要是異性,很難不去盯着他看。
童之俊搭乘電梯來到十八樓,先確認沒有走錯樓層,這才信步走向櫃枱,也就是唯一一位接待小姐的面前。
「你好。」他寒暄道。
足足花了十秒鐘,高宜庭才反應過來,不過不是立刻起身招呼,而是彷佛嗅到一絲危險氣息,反射性地滑動座椅下的輪子,想要離對方遠一點,那副退避三舍的表情,活像眼前的男人是個恐怖分子。
對於女人見到他的各種反應,童之俊早就習以為常,不過記憶中還不曾遇到過表情驚愕,還誇張得往後退的,今天算是頭一遭。
他咧開嘴笑着說:「我不是來搶劫的。」
「嗯、呃,真是對不起……」高宜庭馬上從座椅上驚跳起來,滿臉困窘地扶了下黑框眼鏡。「我不是那個意思……」
糟糕!萬一是公司的投保客戶不就得罪了?她在心中暗叫不妙,就連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麽會有那種反應,體內的女性本能剛剛似乎發出了刺耳的警鈴聲,提醒她遠離這個被貼上危險標籤的男人。
童之俊笑睇着面前這位看來有些拘謹無措的接待小姐,也不想太為難她。「沒關係,我並沒有生氣。」
「真是不好意思,是我太冒失了。」她勉強保持鎮定,用平常接待客戶的眼光來看待對方,只見這個男人大概三十齣頭,曬到古銅色的皮膚,顯然相當擅長戶外運動,除了擁有讓女人看了流口水的體格之外,還有張英挺帥氣的臉孔,咧着嘴角笑時流露一種壞壞的迷人氣質,說話口氣夾着戲謔,就更具魅力了。
她又輕咳一聲。「請問有什麽需要為您服務的嗎?」
「我姓童,童子軍的童,和你們銷售部梁經理約好三點過來談保險的事。」童之俊一手放在櫃枱上,微笑地說明來意。
雖然他已經有買保險了,不過對這家壽險公司推出的新商品有點興趣,當然要先找認識的人,雖然和梁振珖只有一面之緣,不過跟對方目前交往中的女朋友林曦,可是熟得像兄妹般,當然是最佳人選。
高宜庭頷了下首。「是,請稍等一下……」說著,便撥了內線電話,講了幾句之後便掛斷,然後從櫃枱後方繞出來。
「童先生,請往這邊走!」
「麻煩你了。」他依舊兩手插在臀後的口袋,跟在後頭。
她有些僵硬地笑了笑。「哪裏,這是我應該做的。」
於是,高宜庭挺直腰和背,努力讓走路姿勢顯得自然,再領着他走向銷售部經理的辦公室,不過就在快走到時才發現帶錯路了。
「啊……糟了!應該往這邊走才對……」她從來沒有這麽糗過,臉頰燙得可以煎蛋了。「抱歉……」
童之俊見她頻頻點頭道歉,好心地解圍。「不要緊張,我保證不會罵人,也不會跟你們主管客訴的。」
「謝謝,真是不好意思……」高宜庭臉上都快冒煙了,連忙比了一個手勢,指引他來到專門用來接待客戶的貴賓室。「梁經理很快就會過來了,請童先生在這兒稍坐,請問要喝茶還是咖啡?」
「白開水就好。」他沒有馬上坐下,只是隨意地環顧四周。
「是。」高宜庭躬了下身出去了。
待她踏出貴賓室,馬上一手捂住胸口,用力地吸了口氣,心想又不是沒跟異性單獨說過話,就連面對上頭幾位男性主管也不曾像剛才那樣手足無措,這麽「激動」的反應還是頭一遭,真的太詭異了,高宜庭不得不歸咎於對方的魅力太驚人,沒有一個女人躲得過。
「不要被表相給騙了,振作一點……」她先用手心輕拍幾下臉頰,這才走進茶水間,倒了杯白開水,放在托盤上,送進貴賓室。
高宜庭將茶杯擺在茶几上。「請用!」
「謝謝。」童之俊放下正在翻閱的財經雜誌,見她站得直挺挺的,忍不住開個小玩笑。「我保證不會撲過去咬你的,不要緊張。」
她臉上的溫度因為窘迫而急速升高。「童先生向來……都是這麽跟女人說話的嗎?」似乎太過輕浮了。
童之俊狀似認真地想了想。「好像是這樣沒錯。」
聽他親口承認了,高宜庭臉上的熱度也不禁漸漸褪去,更在心裏將對方打了個大叉。「就算童先生是公司的投保客戶,我們畢竟第一次見面,希望能夠彼此尊重,所以請不要亂開這種玩笑,對不起,我先出去了。」
見她氣呼呼地離開,童之俊不禁挲了挲颳得很乾凈的下巴,他並沒有惡意,也不是真的想在口頭上占對方便宜,只是習慣了用這種隨興輕率的口吻和女人交談,一時很難改得過來。
「不過討厭總比喜歡上我來得好……」他自嘲地低喃。
因為絕大多數的女人第一眼見到自己的外表,就會主動要求交往,又有幾個是真心想要了解他、真心喜歡他這個人,不過他並不在乎,因為像他這種不想負責任的男人,根本不值得交付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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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兩天——
早上十點多,正是公司最忙碌的時間。
高宜庭忙着送文件到各個部門,還要幫同事們代訂飲料和中午要吃的便當,好不容易才能喘口氣,電話又響了。
「安華人壽您好……是……好的,沒有問題……」她接起電話,認真地回應對方的問題。
而坐在身邊的周卉芳則是百般無聊地托着下巴,唉嘆一聲。「連梁經理這麽好的男人也有交往的對象,看來真要往外發展才行了……」
掛斷電話,高宜庭瞥了一眼只會混水摸魚的同事,心中的不悅也漸漸地高漲。「我要去洗手間,如果有電話進來,麻煩接一下。」
周卉芳擺了下手。「好啦,快去!」
或許不該再縱容下去,高宜庭心裏不禁要這麽想,可是萬一鬧翻,以後就很難共事下去,所以說職場上的人際關係是最令人頭痛的一環。
她真的很討厭這種顧慮太多、無法坦率直言的個性,明明錯的是對方,傷透腦筋的卻是自己。
高宜庭一面嘆氣,一面踱向洗手間,還故意多待了十分鐘,就是想趁這個機會休息,也讓周卉芳多做點事。
不過當她要回到座位上時,一眼就認出站在櫃枱前的高大身影,沒想到這麽快又見面了。
其實上次見面時,高宜庭對這個男人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好像以前在哪裏見過,不過事後又仔細回想了下,如果真的見過面,應該不可能輕易忘記才對,所以多半是自己想太多了。
「……不知道童先生在哪裏高就?」周卉芳的聲音比平常還要嬌嗲,讓她忍不住起雞皮疙瘩。
童之俊嘴角咧開迷人的笑弧。「目前算是無業游民。」因為他並不缺錢,也不喜歡固定的工作,所以不算說謊。
「呃……」聽到「無業游民」四個字,笑臉頓時僵了一下。「呵、呵,原來是這樣。」不過光憑這個男人的長相和體格,周卉芳倒不介意來個一夜情,光是想像就全身發熱了。
不想再看同事發花痴的樣子,實在有夠丟臉的,高宜庭立刻上前去,介入兩人的談話。「童先生是來找梁經理的嗎?」
他偏頭一看,認出這位就是上次把自己視為危險人物的櫃枱接待小姐,能夠留給自己這麽深刻印象的女人可不多。
「高小姐還記得我。」他瞄了一眼掛在高宜庭胸前的識別證,總算知道對方的姓名了。
應該沒有女人會忘記你吧!她忍不住在心裏吐槽。
「這是我的工作之一。」高宜庭回答得很制式。
「工作認真是好事,不過也要懂得放鬆,否則緊張過度,會變得很神經質。」童之俊揶揄地說。
以為是在嘲笑上次見面的事,讓她臉色不禁一陣青一陣白,對這個男人的印象也就更惡劣了。
「多謝童先生的關心,我會注意的,梁經理在他的辦公室……」真是什麽跟什麽,這個男人還真的以為全天下的女人都會被他迷得神魂顛倒。
他把牛皮紙袋遞上。「請幫我把保單交給他就好了。」
「好的,我會馬上轉交給梁經理。」高宜庭伸出雙手接過,在職場上遇到任何不愉快,都要忍耐,所以也只敢在心裏抱怨。
童之俊見她中規中矩,一點都放不開,實在有些棘手,要是玩笑開得太過分,說不定還會氣哭了。
「那就麻煩你了。」他很帥氣地轉身走向電梯,沒等多久門就開了。
待電梯門關上,一直沒有機會插嘴的周卉芳馬上把牛皮紙袋搶了過去。「先讓我看一下……」
「這是客戶的私人資料……」高宜庭有些生氣了。
「只是看一眼,有什麽關係。」她迅速地將保單從裏頭抽出來,找到想看的地方。「我就不信他真的沒有工作,也沒有收入……咦?還真的是自由業……怎麽會這樣呢?真的看不出來……」
「還給我!」高宜庭把保單拿回來,稍微整理一下,這才注意到有個地方漏掉了。「這裏忘了蓋章……應該還來得及,我現在去追他……」
「我去!」周卉芳還是想找機會接近對方。
她沈下臉孔,終於忍無可忍地說:「麻煩你先做好自己的工作再說!」
周卉芳當場變臉。「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當!電梯門正好打開,高宜庭也沒空回答問題,連忙跑了進去,摁下關門鍵,看着燈號慢慢地往下,終於來到一樓。
才衝出電梯,她馬上左顧右盼,總算在大樓門口看到要找的高大身影,於是加快腳步上前,還沒開口,就先聽到一個女人憤怒地質問——
「……你怎麽可以在跟我交往的同時,又跟其他女人在一起?」那是個穿着一身藍紫色套裝,看來精明厲害,像是擔任主管職位的女人,不過這時候完全沒有工作中的幹練,只有妒火中燒。
童之俊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交往中的女友之一,不過這種情況已經遇過不曉得幾次了,所以應對起來遊刃有餘。
「當初不就已經先把話說在前頭,我不可能只跟一個女人交往,你也同意了不是嗎?」他有盡到告知的義務,可不是蓄意欺騙。
她為之語塞。「可是……可是我以為……」以為這個男人最後還是會拜倒在自己的裙下,只有自己可以擄獲他的心,能讓其他女人嫉妒。
「我也說過,我是個壞男人,既不想負責,也不會承諾任何事,所以才把條件一一列出,你可以接受再交往。」童之俊一臉無所謂地說。「如果你要的是結婚,那麽還是去找更適合的男人吧。」
打從念高中……或者更早的國中開始,就被很多女生倒追,他也曾經嘗試拒絕過,不過反倒讓她們愈挫愈勇,就是不肯死心,最後實在逼不得已,童之俊只好列出條件,無法接受的自然就會知難而退。
「為什麽?」她的自信全被這個男人擊敗了。「之俊,是我不夠好嗎?難道和我在一起,真的沒辦法讓你有結婚的慾望?」
「我這輩子都不會結婚,不管是你,還是別的女人都一樣。」婚姻只是把一對男女硬綁在一塊兒,每天在爭吵中度過,話也愈說愈難聽,根本不在乎會不會傷到孩子,就好像他的父母,所以童之俊早就決定單身了。
「可是我愛你……」
童之俊淡諷地笑了笑。「你愛我什麽呢?不過是我的外表,並不是真正的那個我。」從來就沒有試着了解他,又怎麽能說愛呢?
「你怎麽可以這麽說?」
「如果你想分手,我也沒有意見。」他向來就主張好聚好散。
「你……」啪地一聲,一個清脆的巴掌打了下去。
他沒有還手。
「是我先提出分手的!」女人也是愛面子的。
聽見高跟鞋疾步而去的喀喀聲響漸漸遠去,童之俊才撫着有些火辣辣的左頰,心裏就是不明白,要求交往的是女人,接受條件的也是女人,可是最後挨耳光的卻是自己,壞男人這個角色還真是不好當。
就在這時,他的眼角餘光瞥見了站在幾步遠的高宜庭,顯然目睹了一切,不過童之俊倒是一點都不尷尬。
「你不會是要告訴我正好經過吧?」他笑謔地問。
高宜庭也沒料到會聽到這些私人對話,不過是他們要選在大庭廣眾之下討論,也不能怪自己。
「當、當然不是……」既然答應要跟人家交往,自然不能腳踏兩條船,這可是道德問題,她心裏更加肯定要離這種壞男人遠一點。
「我剛剛看了一下童先生的保單,裏頭漏蓋了一個印章,請帶回去補上,可以用郵局挂號,不用親自再跑一趟。」高宜庭很好心地提醒。
他一臉無奈地接過。「我補蓋好再送來。」
「那就麻煩童先生了。」她行了個禮就要走。
童之俊突然想要知道這個女人的反應。「你剛剛都聽到了,那麽真的認為做錯的人是我嗎?」
「這是童先生個人的事,我不便評論。」不能得罪客戶是公司的規定。
「沒關係,是我自己要問的,你就說說看……」他咧着笑,一副很好說話的模樣。「保證不會生氣。」
她不太確定地問:「童先生真的不會生氣?」
「我可以發誓。」
「也不會跟我的主管提出客訴?」
「我不是心胸狹窄的男人,可以接受得起批評。」
從言談之中可以感覺得出這個女人是那種生怕會犯錯或得罪人,不敢依照本意行事的類型,童之俊不禁有點好奇,這究竟是天性使然,或是後天養成的。
「我只是想當作參考,不會對你怎麽樣的。」他已經可以預見這個女人一定不敢說出傷人的話,只是隨便敷衍了事。
「……既然童先生這麽說,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既然他想要知道,高宜庭也就把它想成是在為客戶服務,於是深深地吸了口氣,然後張開嘴巴,扯開喉嚨喊道——
「既然一開始就不打算負責任,就不要答應跟人家交往,你這個沒有節操的混蛋!」
吼出最後一個字,她原本糟透的的心情整個豁然開朗,能把內心真正想說的話表達出來,感覺真是太爽了。
說完,她鞠了個躬,也顧不得四周早就目瞪口呆的路人甲乙丙丁,轉身就走,不過等到高宜庭回到十八樓,意識到自己剛剛做了什麽,不禁發出呻吟,簡直後悔到想要一頭撞死。
而呆愣在原地的童之俊,直到過了半天才反應過來。
「哈哈……」他不但不生氣,反而放聲大笑。
天啊!原以為這個女人生性拘謹壓抑,連話都不敢說得太大聲,更別說罵人,結果下一秒馬上把這些想法全都推翻。
他還是第一次被女人罵是沒有節操的混蛋。
真是太有趣了!
童之俊看着她離去的方向,依舊笑不可抑,至少現在可以確定一件事,那就是自己的魅力對這個女人並不管用,也不會一味地想討好他。
對他來說,這可是很難能可貴的。
直到童之俊笑夠了,才步出辦公大樓,到附近的停車場取車之後,接着來到只有幾分鐘距離的一家名叫「錦茶」的泡沫紅茶店。
「……寶寶快看,是爸爸回來了!」
看到一輛紅色五門掀背座車停在自家店門外,抱着孩子的林曦,也是這家「錦茶」的老闆,從店內走出來。
寶寶伸出胖胖的小手。「把拔……抱抱……」
「好,抱抱。」童之俊伸手接過兒子。
林曦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童大哥的心情好像很好。」
「有嗎?」
「有。」她很肯定。「遇到什麽好事了嗎?」
他低低一笑。「只是遇到一個滿有意思的女人。」
「這好像不是什麽新鮮事。」林曦可是很清楚這個男人的魅力有多大,光是站着,就可以讓一堆女人主動送上門來。
「對我來說是真的很特別。」
「也許童大哥該考慮幫寶寶找一個媽媽。」她真誠地建議。
「再說吧。」他垂眸看著兒子打呵欠的可愛模樣,苦笑一下。「更何況也沒有一個女人能取代他的生母。」
「那就讓寶寶來選吧。」林曦也看着快要睡着的稚嫩小臉。「說不定他能幫自己找到一個媽媽。」
他不以為意地笑了。「如果真的變成那樣,我也只好認了。」
林曦看得出儘管不是親生的,他卻是出自真心的在愛這個孩子,對一個習慣自由,不想被任何女人綁住,更不敢去愛的男人來說,應該算是一種進步了。
「我先回去了。」說著,童之俊便打開車門,讓已經昏昏欲睡的兒子坐在後座的兒童安全椅上,再仔細地繫上安全帶,最後坐進駕駛座內。
跟林曦揮手道別之後,他才啟動引擎,開車離去。
行駛了一小段路,也趁着等紅燈的空檔,童之俊看了一眼被丟在旁邊的牛皮紙袋,想到那個叫高宜庭的女人大聲怒吼的模樣,嘴角忍不住又上揚,被罵了還這麽高興的,恐怕也只有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