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沒有躲避和天鳴的想法,純粹是心裏的問題始終想不開,所以三天來她沒到離軒,僅在乾坤門裏的各個軒樓走晃。
可奇怪的是,每當夜晚到來,那個陰陽壇主總喜歡施展輕功,在密林裏頭飛躍,然後去見那個綠眼人。
而她,當然早把陰陽壇主的警告丟到了天邊,緊緊跟隨啰。
說也奇怪,三天來,她始終無法見着那綠眼人的真面目,不是距離太遠,就是綠眼人正好背對着自己。
好奇心驅使之下,這次,她不直接跟蹤陰陽人,反而先行來到密林里等候,打定主意非要看清楚綠眼人的真面目不可。
於是,她選擇隱身在離大石不遠的草叢裏……呵呵,這裏視野頗好,就不信瞥不着綠眼人的真面目。
再說,今晚的月兒很亮呢,可助她看得仔細些。
她耐心的候着,可等啊等的,等得她都打盹打得想在草地上躺平了,就是不見那綠眼人出現,非但如此,就連陰陽人的影兒也沒有。
「哎!要我嘛,居然連個影兒也沒有,呿!」
撥撥身上的雜草,伸了個大懶腰,她隨即朝來時路走去。
可,腳兒才踏出了幾步,一抹綠影倏地落地擋住她的去路。
糟糕、糟糕,被人逮着了!
不過,這人比自己還嬌小了許多呢,看來應沒有多少歲數吧。
「妳多大?」問題溜出口,她也往前靠近一些些。
女孩眨眨綠眸,一個勁的瞅着她,不言不語。
啊……她就是那綠眼人!之前瞧她,覺得詭異又陰森,可這次,近看她,那股陰魅的感受沒了,只覺得她像個不解世事的娃兒,不過是有雙嚇人的綠眸罷了,搞不好她還不希望他人用詭異的眼神瞅她呢。
心念兜轉,她伸出了友誼之手。「我叫柳七夕,妳呢?」
骨碌碌的綠眸兒低下,瞅着她的手望了許久,接着緩緩上移,停留在她臉上,手是伸出了,卻非與柳七夕的手相握,反而以着迅捷之姿掐向她的臉皮……
「啊……」
事情來的太突然,柳七夕根本反應不及,只覺得劇痛襲臉,一聲凄厲的尖喊出口,人也失去了知覺。
綠眼女孩望着手上鮮血淋漓的人皮,臉上絲毫無變化,唯有那紅嫩嫩的唇兒緩緩綻出詭譎的微笑。
「為何傷人?」
清亮的嗓音響起,易非歡不知何時已站在女孩的身後。
綠眼女孩微偏身,眸兒瞅着他,裏頭依舊無波無緒。
「說!為何不經我允許就傷人?」他追問,視線瞥至她手上的人皮。
「跟。」紅唇吐出一字眼,眸兒眨也不眨。
「就算這樣,嚇唬嚇唬她便成,何必傷她?」雖說對七夕他很是討厭沒錯,可她是白狐的寶貝,傷了她等於是跟白狐翻臉。
女孩舉高手,展示着。「皮,怪。」
鳳眸兒微眯,瞅向了地上的七夕……嘖!姿色還不錯嘛,怪不得白狐那麼傾心於她。可怪了,既然擁有這樣嬌俏動人的模樣,何必一天到晚以面具示人?
「你對她做了什麼?」痛楚不至於讓一個人昏迷,該不會她又……
躍下身,他舉起她的手兒察視。「我不是告訴你,別在手上抹毒粉嗎?」
這下糟了!白狐肯定饒不了他!
「有沒有解藥?」他問,臉臭得很。
睨着他的臭臉許久,綠眸女孩視線緩緩移向地上的七夕,嘴角垮下,她倏地伸手撈起昏迷中的柳七夕。
「做什麼?」他吼,修長雙腳往前一跨,卻讓綠眸女孩反射性一躍。
「你凶!」
話落,幾個縱身,綠影頓時消逝在林問。
「該死!」詛咒聲起,易非歡提腳便追。
地上僅遺留刺眼的紅以及乾枯的臉皮,看來十分詭異。
*****
七夕有危!
猛自睡夢中驚醒,和天鳴連忙起身,想也不想的奔到了艮軒。然,即使他翻遍了整個軒苑,依舊不見佳人蹤影。
心中的恐懼不斷冒出,他不禁閉上眼,想着方才的夢魘。睜開眼,他腳步一旋,往夢裏的場景--後山疾走。
誰知,臨到後門,銀狼與朱雁已候在那兒。
「白狐,別去。」朱雁伸手擋住他,不讓他前行。
和天鳴黑眸微眯。「為何要擋住我去路?」
「我與銀狼剛剛才和毒娘交手過。」朱雁道。
「毒娘?」他皺眉。
「她是來擄那女娃的。」銀狼淡語,音線很冷情。
斂下眸,和天鳴臉色一沉,那七夕更危險了!「讓開!」
「不,師父已追上去了,柳七夕不會有事的。」朱雁搖頭,不願白狐去冒險。
倘若銀狼所言為真,白狐此去恐是凶多吉少。
閉上眼,和天鳴深深吐了口氣。「連師父下山這事你們也瞞我,究竟你們還瞞我多少事?」
睜開眼,眸底已無溫度,直覷向銀狼與朱雁。
朱雁低頭不語。
銀狼則冷眼相對。「七夕不會死,她們不會傷她。」
「何以見得,毒娘的心狠手辣你忘了嗎?」他問,急切的語氣顯得有些咄咄逼人。
「沒忘,可我更明白,乾坤門不能沒有白狐。」銀狼語氣依舊是清清淡淡,彷彿是個無心人般。
焦急在胸臆間蔓延,一抹慍色隨即染上和天鳴的臉。
「倘若……」黯眸低下,語音低沉中有着威脅。「再阻礙我,乾坤門永遠不會再有白狐這個人。」
「白狐,你……」
「他執意要去,我們儘管現在阻止得了,但以後呢?不如就讓他去吧!」
朱雁不可思議的望向銀狼。「銀狼,你明知道他會……」
銀狼緩緩閉上黑亮如星的眸子,喃語:「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白狐這劫是無法避免的。」
「這怎行?既然我們能阻止……」說什麼她也不願放行,倘若能保住他一條命,即使與白狐翻臉,也在所不惜。
銀狼眸子倏睜,兜向了朱雁。「你能阻止下一個災難嗎?」
朱雁啞口了,阻擋的手勢也慢慢收回。
「倘若這劫可破解白狐往後的三大難,讓他去又何妨?」
銀狼一雙星眸兜回,鎖住了白狐,凝視許久,他緩緩伸手向頸后,拿下隨身所系的一塊玉,遞向了白狐。
「這能保身,切記,別讓這龍玉離身,否則丟了性命可誰也別怨。」
和天鳴看着銀狼,心裏頭的感激無限,「多謝。」
語畢,他頭也不回的離去。
「銀狼,你為何不阻止他?」朱雁眼底有着不諒解。
「擋得了一世嗎?」他冷眼瞥向她,邁開腳步,也朝後山走去。
「與其阻擋不如相救,朱雁,再不走,白狐之命我們絕奪不過閻王手。」
*****
和天鳴走到了密林,四處瞧望,果然在一顆石頭旁邊發現一張麵皮。
他彎身拾起,手指觸摸已乾涸的鮮紅……這是七夕的血?!
所有的景況完全如夢境一般!
寒意伴隨着驚惶湧上,他不禁捏緊手中的麵皮,黑眸四望,企圖尋找七夕的任何隨身物品,可,除了手中所握的麵皮外,什麼都沒有……他頓時心亂如麻。
閉上眼,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倘若夢裏發生的事情都會成真,那此時,七夕會在哪裏?
倏然睜眼,他提氣縱身,往心裏所想的方向而去……
*****
「停下來!不準妳再跑了。」追了許久,還是趕不上她的腳步,易非歡感到很是氣急敗壞。
這丫頭是啥時練成百步神蹤的?居然連他都追不上她了,看來回去,他得好好在輕功上琢磨琢磨。
不過,真想不透為啥他非得救回那小狐狸不可?她失蹤了,他不就可以得回意中人的心了嗎?
「嘖!中邪了!」嘴角不悅的撇起,腳步卻絲毫沒有停下來。
突地,前方的綠眸女孩頓住了腳步,站在樹枝上,轉身面對他,臉上滿布着驚慌。
瞥及她惶然的瞳孔,易非歡疑惑心起,往下瞅去,但見那兒有一洞口,洞前有兩人對峙着,看樣子像是打過一回合了。
不過,那背對着自己的身影好熟悉啊!好似……鳳眸兒倏眯,他抓起了綠眼女孩縱身要離開。
突地,一道陰柔掌風破空而來,易非歡欲躲,另一道純陽掌風隨來破開,雖救了易非歡,然,身負二人重量的他還是避不了墜落的命運。
倘若只有他一人,非但可逃過,還可以破開那道強悍的掌風,可當手裏還拖着兩個累贅,不摔死已屬萬幸了。
人站定,恰恰與一道銳眼相對。
「呃……爹,你老人家不是在孤鷹嶺嗎?」真是倒霉啊!怎麼會遇着了親親老爹。
「你這不肖子,還記得爹啊!」精明的眸子在瞅向易非歡身旁的女孩時,轉為犀利。「你私下山,該當何罪?」
綠眸女孩腳步緩緩退後,「不殺。」
「他沒這膽量殺你的,娘的乖女兒,快過來,娘會保護你。」彼方,毒娘的眸光更森綠,打算伸長手拉回自個兒的女兒--
綠眼女孩隨即縱身跳開,「不是娘。」
毒娘瞇眼。「我養你六年有餘,當然是你娘。」
「娘,死了。」搖搖頭,綠眼女孩更往後頭退去。
「傻丫頭,娘在這兒呢。」毒娘才想往她那兒步去,一道掌風倏地襲來,她俐落閃過。「陰魁君,你該不會又想阻撓我?」
「錯了,你罪孽深重,我只想殺了你這個禍害。」嘴畔含笑,眸底卻殺氣騰騰。
「你以為你殺得了我嗎?」她冷笑,一把金針倏地出了手,射向了易非歡。
「赫,你們吵架就吵架,何必吵到我身上來?」無辜哪!就說老頭子下山准沒好事。
說完,他閃身,哪知這毒娘的金針也真厲害,竟追着他不放。
「毒娘,有何恩怨衝著我來!」話說著,陰魁君狠厲的招式也朝毒娘襲去。
毒娘左閃右閃,一把環刀使得俐落,還能用內力驅使金針追向易非歡。
易非歡躲不勝躲,想出招又怕露了餡,萬一讓老頭子發現自己偷偷練了功夫,就吃不完兜着定了。
不成、不成,繼續被那針兒追着跑吧!反正也刺不到他。
彼方打得正熱,這邊跑的正辛苦,而另一旁,綠眼女孩手上撈了個柳七夕,這兒瞧瞧、那兒瞅瞅,臉上的恐慌少不了。
突然,手上的人兒動了,綠眼女孩低下了眸子。
「唔--頭好痛!你為什麼襲擊我?」問話兜下,柳七夕的眸兒里漾着幾許不滿。
綠眼女孩沒回話,驚惶的眸兒依舊盯着她。
哎!簡直是對牛彈琴。
扭扭身子,無奈非但擺脫不了,臉上還刺刺痒痒的,她伸手摸去,粘粘稠稠的不知啥東西,拿至眼前一瞧……
「哇!是血!喂,你人小小,心兒可真殘喔!」虧她還可憐她,想跟她做朋友,沒想到這娃兒出手這麼狠,不但撕了她麵皮,還害她臉兒痛痛。
「喂,你,可否放我下來?」哇!一個女娃兒力道這麼大,儘管她使盡全力也掙脫不了。
然,說了這麼多,她卻沒半分反應,仍是拿着一雙驚惶的眸兒瞅着她。
「你放了我,我不會傷害你的。」柳七夕捺着性子道。
驚惶的眸兒微微眯起,往下方望了望,再抬起,正當手兒欲鬆開時,突地,一道白影晃至,她手心再緊握。
「該死!是誰又嚇了她?」眯眸望去,瞪視的光芒倏地消逝。「和天鳴,你來找我啊!別擔心,我沒事,你先站在那兒別動喔,讓我先跟這姑娘說些話,馬上就到你那裏去。」
先行安撫准沒錯!只因,她瞧見和天鳴臉上那不小的憂心,哎!誰叫她此刻臉上流滿鮮血呢,正常人瞧了都會怕呢,更何況是他。
「七夕,你還好嗎?」關切焦急的話語傳來,他的腳步也緩緩靠過來。
「很好、很好,你別再過來了。」她手兒忙亂的揮啊揮,心裏則咒罵著:這和天鳴,怎麼一點兒都不聽話,都叫他別靠近了,沒瞧見她被人拎着嗎,沒瞧見這姑娘因他的接近而將手兒抓得更緊嗎?
「喂!咱們打個商量好不好?你放開我,我請他放你走,好嗎?」哎!何時她需要這麼低聲下氣求人,要不是怕和天鳴太衝動,她也可以找機會掙脫。
本想這綠眼姑娘只是比較怕生,所以會惶恐是正常,然,才抬眼,就換柳七夕愕然了。
怎麼這女孩的模樣說變就變……呃,不對,臉沒變、眸色沒變,只是先前她所看到的陰森樣又回來了。
「狐。」綠眸兒閃幽光,筆直的望向和天鳴。
「放開她,我定不傷你。」他說道,暗催氣於指尖,打算趁其不備施以突襲。
孰知,女孩似是看穿他的心思,隨即往後跑去,然後躍到崖邊一高凸的石上,往下望去,即是萬丈深淵。
「死。」綠眸女孩嘴兒微勾,輕吐了句。
話落,她猝然鬆手。
柳七夕未料這一着,想施氣於腳尖,藉力彈上,哪知,她的內力竟莫名全消,此刻的她儼然成了個真正的軟腳蝦……
「七夕……」一聲厲喊,她頓覺手腕一緊。
抬起蒼白的臉兒瞅着他。「和天鳴,你鬆手!」
「不!我不鬆手,來,你自己試着使力看看,我會拉你上來!」他眸含急切,呼吸顯得急促。
待要催動內力拉起七夕時,耳邊傳來易非歡的叫喊--
「鎖,不可……」
話未散,但覺一掌毫不留情的襲向背後,和天鳴忍住劇痛,卻止不住鮮血自嘴角滑落。
柳七夕瞅着那血,心裏已萬分恐懼了。
「你受傷了!」她低喃,眸兒更染懼色。
「七夕,別慌,我不礙事。拉緊我的手,別鬆開!」再催內力,然剛那突擊的掌氣重而沉,體內氣血已大亂。
「可,我沒內力了,和天鳴,你鬆手,要不然,連你也會跌下去的。」搖搖頭,她不願意見他受到絲毫的傷害,真的不想。
「七夕,試試看好嗎?別輕易放棄!我們倆好不容易才相聚,不要那麼殘忍好嗎?」語音抖顫,和天鳴首次有了所謂的懼怕。
濕意染上柳七夕的眉睫,她眨眨眼,硬是把那會惹他憂心的淚珠兒擠下。
「嗚,你是個好人,是個溫柔、體貼的好男人,娘以前常跟我說:『七夕啊!別老是欺負你的天鳴哥哥,他溫柔、體貼又善良,雖然有些肉肉的,卻是個拚了命也會保護你的好男人哪!』」
頓了頓,她語帶哽咽道:「是七夕沒福氣,不能跟天鳴哥哥白頭偕老,七夕不怨的,真的,只求天鳴哥哥你好好保重自己,不要再為七夕傷神了。沒關係的,天上還有七夕的爹娘與兄姊,七夕不會孤單的,放手吧!」
和天鳴痛苦的閉上眼,「七夕,你為何非說這些話來傷我心呢?」
「我沒有。」
「妳有!」猛睜眼,濕霧已染眶。「記得嗎?和天鳴的命是七夕的,這是十年前的承諾,七夕不乖,為何要毀諾呢?」
嗚嗚……討人厭的天鳴哥哥,你才不聽話,要惹七夕哭!
「娘常說,童言無忌……」
「七夕,倘若你再說那些傷人的話,我發誓,我非但不鬆手,還會與你同赴崖底。」痛苦的神色染上堅決,狂放的心兒疼痛着,比身體上的更甚。
「七夕,你不了解嗎?你走了,我焉能獨活?」語音悲痛,血絲染滿那始終清亮的黑瞳,裏頭的溫柔沒了,取而代之的是痛不欲生。
「嗚嗚……和天鳴,你好討厭,幹嘛惹七夕哭……」嗚嗚……她也不想見他傷心啊!
「只要你不鬆手,我絕不會再說這些惹你哭的話了。」他哽咽的語音含着誘哄。
她搖搖頭,「七夕撐不住了。」
「你可以的,想想,七夕永遠是最堅強的不是嗎?」該死!為何他體內氣血亂的可以,就連手臂都漸漸失去了力量。
七夕啊!你千萬別放棄!
別忘了,你我的終生之盟啊!
然,兩人的力量慢慢不支,七夕的臂膀緩緩滑落……
「不、不要!」他兩眼倏睜大,恐懼滿滿。
「白狐!」
千鈞一髮之際,朱雁與銀狼適時趕到,同時催動內勁,欲助和天鳴拉起七夕,然,儘管他們施予援手,卻還是只能眼睜睜的目睹柳七夕墜落無底深淵。
「不……七夕……別這麼殘忍……」悲切的語音響滿谷內,讓人聞之愴然。
和天鳴踉蹌起身,兩眼無神的望着崖底。
此地屬乾坤門地界,崖下是怎生的狀況,他明白。
虛浮的腳步緩緩往前走,他打算追隨柳七夕而去。
「白狐,不要!」
銀狼清冷的聲音逼至,頸后倏遭手刀砍落,和天鳴的身形緩緩倒下。
黑暗中,是七夕笑着朝他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