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薛影坐在沙發上,靜靜盯着姜二已經過了三個小時,今天的她特別感到坐立難安,因為她不知道如何向姜二提起屈鷹的事,她並非害怕他生氣,而是不忍心見到他對鹿惜秋感到失望。
薛影又換了個姿勢,緊皺的眉頭,輕咬着下嘴唇,在在都顯現她今天的心事重重。
“你今天似乎有點心浮氣躁。”姜二淡淡地開口道。
他已經注意薛影一段時間了,見她仍遲遲不肯開口,他只好率先打破沉默,結束這從未有過的怪異氣氛。
“沒、沒有啊!”薛影向來靈活的舌頭打了個結。
殺了屈鷹的期限已迫在眉睫,她還不知道姜二的計劃,如果再繼續沉默下去,事情豈不沒有結果。
“真的沒有?”姜二放下手邊的工作,往椅背一躺,雙手交握放在桌面上,若有所思的直視着薛影。
要他相信她沒事是不可能的!平常她在的地方,四周總是靜得好像連一根頭髮掉落地上,都會聽見一般,但今天的她,不是腳不停的摩擦着地板,就是不停地調換位子。
“二爺,屈鷹的事……你打算怎麼做?”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乾脆爽快問出自己的疑惑。
“原來你就為了這坐立難安?”姜二恍然大悟。
“嗯!”薛影點點頭。
“惜秋的意思呢?”姜二詢問道,語氣並沒有多大的情緒起伏,讓薛影摸不着頭緒。
“還是沒變,她的意思仍然是堅持不讓任何人動屈鷹一根寒毛。”薛影向姜二傳達鹿借秋的意思,不知他會有何想法。
“那你呢?”姜二又問。
“老實說嗎?”薛影不答反問。
姜二僅是沉默地點點頭,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我相信惜秋不是會背叛二爺的人,她只是極力在保護她身邊重視的人,如果可以,二爺是否該放棄殺屈鷹的念頭。”薛影誠摯地說。
“既然你都這麼說了,如果我還堅持的話,是否就顯得太殘忍了,好吧!這件事就交給你全權處理,你自己看着辦吧!”姜二雙手一攤,決定將這件事交給她去做主,他相信薛影一定能勝任。
“二爺……”她有些驚訝。
“嗯?你還有什麼問題嗎?”
“不,沒有!我的意思是,僱主那該怎麼交代?”她擔憂地問。
“放心吧!我自有打算,更何況僱主那方自己也先違背諾言,你只需要將這件事處理好,不論用任何方法,只要惜秋不背叛我。”他要她全心去處理這件事,至於其他的,他自有打算。
“二爺……”對於姜二的處處設想周到,薛影有股莫名的感動,她終於領悟到是什麼原因,使得她對姜二執迷不悔,就是他這種嚴苛之中還帶着仁慈的心。
“婆婆媽媽似乎不適合在殺手身上看見喔!”姜二走近薛影取笑道。
“我想惜秋一定會更感激你吧!”她先替鹿惜秋表達感激之意。
“記得轉告她.除了我們之外,另外有人要殺屈鷹,叫她要格外小心。”姜二笑笑,似乎在告訴薛影,他喜歡這樣的結果。
“我知道。”
她喜歡看見這樣的他,默默愛戀一個人的滋味,就是如此,只要他快樂,她也會快樂。
“好了,沒事了吧!”他問。
“嗯!我先走一步了。”
薛影步出門外。相信在這世界上,沒人能敵得過她對姜二的感情,就算全世界的人,都背叛了姜二,她絕對會永遠守在他身邊。
◎◎◎
夜深人靜,在醫院裏的黑夜;顯得分外陰森,讓人感到一陣陌名的寒意。
頭等病房的走廊上更是空無一人,這時一道人影悄悄地逼近屈鷹的病房,她伸出手正要轉動門把時。
突然,另一隻手從她背後探來,緊緊地壓住她在門把上那隻不規矩的手。
“不要在這裏把事情鬧大。”鹿惜秋壓低聲音警告着薛影,話畢,她鬆開手,轉身走向另一邊。
薛影也乾脆的隨着她的身影走去。
“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鹿惜秋轉身面對她,率先打破沉默。
“知道又如何?”
“你想怎麼樣?”她的語氣充滿了戒備。
由於太暗的關係,鹿惜秋幾乎察覺不到薛影的情緒與動靜,只好面對她,小心翼翼的防備。
“你應該知道的。”薛影優雅地倚靠着牆壁,從容不迫地開口。
“你還是執意要殺屈鷹?”鹿惜秋開門見山地問,一雙犀利的眼從未自薛影身上移開,生怕稍不注意就會後悔莫及。
“不然呢?”薛影不答反問,不想那麼容易就讓她安心。
“我不會讓你殺他!”鹿惜秋的口吻十分肯定及認真。
“你阻撓得了我嗎?”她輕蔑地笑笑,十分自負。
“你可以試試看。”鹿惜秋淡淡的回說。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她們始終沒說半句話,好像一出聲,就會破壞眼前的和平似的。
“屈鷹應該不曉得你是一名殺手吧!”薛影打破沉寂,劈頭就問。
“他不曉得。”鹿惜秋遲疑地回答,不曉得她為何這麼問。
“那你現在放棄他吧!等他知道你是一名殺手時,事情就沒那麼簡單了。”
“不可能!我不但不會放棄他,而且我還會極力保護他,絕不讓人動他一根寒毛!”原來薛影是想說服她,那是不可能的,如果要殺屈鷹,除非先殺了她。
“你敢保證屈鷹會諒解你是個殺手嗎?”薛影抬眼看着她,臉上的表情儘是不以為然,認定了屈鷹知道實情后,將對他們不利。
“我想……他一定不會原諒我。”鹿惜秋仰望天空幽幽嘆了口氣。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苦苦守着他?”望着她哀怨的神情,薛影有些怒氣。
“因為,他是我最重視的人,我無法棄他於不顧,更何況,如果他死了,痛苦的人不只是我。”鹿惜秋道。
“他在明,你在暗,總有一天,你和他一定會有敵對的機會,到時,你又該怎麼辦?”
“我……我也不曉得!”鹿惜秋被薛影的問題搞得有些不知所措。
“這不太像你處事的原則。”她訝異於鹿惜秋的反應。
“換成是你,我相信你也會和我同樣苦惱。”鹿惜秋並未多作解釋。
“不可能的!”薛影狂傲自負的反駁。她明白,自己和姜二將是段沒有開始就宣告結束的感情,但她堅信,姜二和她絕對不會碰上這種問題……只要她永遠將這份感情深藏在心裏。
“是嗎?”鹿惜秋露出一絲苦笑,非常羨慕薛影的自信。
“總歸一句話,有你在的一天,誰都不能對屈鷹做出有害的事嗎?”薛影再次確認。
“是的,我一定會盡我一切力量,保護他。”鹿惜秋篤定地說。
“那你怎麼向二爺交代?”薛影相信她絕不會背叛姜二。
“這就得麻煩你轉告二爺,我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會背叛他,我對他真的十分感激,從來未曾拜託他任何事的,我只希望……這次他能饒過屈鷹,因為他和屈鷹都是我最重視的人。”鹿惜秋由衷地說,在姜二與屈鷹之間,若要她作選擇,是件不可能的事。
聽了她這一席話,薛影不自覺地皺起眉頭,她相信姜二若親耳聽見,一定會覺得欣慰,他這幾年來對鹿惜秋所付出的心力,總算沒有白費。
“好吧!我放棄了。”薛影兩手一攤,淡淡的說。
“什麼?你……你剛才說什麼?”鹿惜秋一時無法置信,只希望她沒聽錯。
“怎麼,你不喜歡我這樣說,好吧!既然如此……”看着她張口結舌的表情,薛影調侃道。
“不不!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你怎麼能反悔呢?就這麼說定嘍!幫我謝謝二爺。”鹿惜秋又恢復以往嘻皮笑臉的模樣。
“二爺要我叮嚀你,要殺屈鷹的人不只有我們,你自己凡事得要小心,有什麼困難,不用客氣,儘管來找我們。”
薛影向鹿惜秋轉達姜二的話,只是最後那句是她自己說的,不過,她相信其他人一定也是和她有着相同的想法。
“謝謝你們!”鹿惜秋此時的感激已是不在話下。
薛影不自在的乾咳了幾聲,佯裝不在乎的轉過身,輕聲啐道:“謝什麼?我們……我們是一夥的,本來就該同心協力。”
“反正就是謝謝啦!”鹿惜秋一掃陰霾,開心的道。
雖然薛影外面冷酷、狂傲又自負,但在她心中也有脆弱敏感不易察覺的情感,幾年相處下來,她在鹿惜秋心中就像個姊姊般。
“至於僱主那方,你不必多慮,二爺自有打算。”薛影怕她有所顧忌的說。
“嗯!”鹿惜秋點點頭。
薛影看了她一眼,瀟洒的揮揮手,便踱步離去。
等到薛影的身影在她的視線內隱沒,鹿惜秋才真正放下心中的重擔,其餘將來的殺手,在她眼中,只不過是微不足道的敗類,根本不值得她去苦惱。
滿意的堆起笑容,她踩着輕鬆的步伐,愉快地往屈鷹的病房走去。
這是個美好的開端吧!
◎◎◎
走進病房,鹿惜秋探了探屈鷹的額際,才放心地在沙發椅上坐了下來,望着時鐘一眼,發現已經一點了,一股疲憊突然襲來,她打了個哈欠,鬆懈地往沙發上倒下去。
喀啦!
就在她即將進入甜美的夢鄉之際,一個轉動門把的聲音,硬生生的將她從夢中拉了回來,她本能的彈跳而起,躲在布簾的後方。
兩條人影躡手躡腳地從門口走進來,帶着一抹輕鬆的訕笑,筆直的朝病床上沉睡的屈鷹靠近,彷彿在得意,獵物竟如此容易就得手。
“哼!原來這麼容易就能混進來,害老子以為還要通過什麼機關才能進來咧!”其中一名男子輕蔑的道,很顯然已經對自己佩服得五體投地。
“本來就是,原來都只是嚇唬人的,哼!上次沒讓他死成,這一次,我倒要看看他的命有多硬。”另一名男子面露兇狠,絕不會讓煮熟的鴨子再次從他面前飛走。
“這次他的命我們要啦!”
“好了,快下手別再啰唆,天亮就不好動手了。”面露兇狠的男子瞟了同伴一眼,吩咐道。
那兩名男子,慢慢地往點滴架的位置移動,準備在裏面大動手腳……
“住手!”
突然,一個比寒冰還冷的聲音,從布簾後方傳了出來。
鹿惜秋在布簾后聽得一清二楚,原來就是這兩名罪該萬死的傢伙,害屈鷹受傷,眼見他們就要對屈鷹不利,她趕緊出口喝止他們。
“誰?出來,不要裝神弄鬼。”其中一名男子左顧右盼,尋着聲音的來源。
此時,躺在床上的屈鷹,被他們給吵醒,恍惚間,他依稀聽見鹿惜秋和那兩名男子的對話——
“你們想對他做什麼?”她從布簾後走出來,炯炯有神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兩名男子,對他們的惡聲惡相不予理會,反問道。
“媽的!老子先問你,還不回答。”很顯然地,男子視鹿惜秋為一名弱女子,根本不將她放在眼裏,反而更加狂妄囂張的對她大吼。
“誰派你們來的?”鹿惜秋一步步朝他們靠近,對他們兇狠的口氣根本視而不見,她平穩的口氣中,夾帶一股不易察覺的危險氣息。
“憑什麼要告訴你?”
“憑什麼……你有沒有聽過‘傀儡’,只要見過‘傀儡’的人,都得提早退休,很顯然的,你們是活得不耐煩。”
兩名男子聞言,愣了兩秒,隨即哈哈大笑。
“怎……怎麼可能嘛!她一定是在講笑話……”
男子的笑聲突然凍結住,因為鹿惜秋正握着傳聞中那把代表“傀儡”的精密手槍,而槍口正抵在其中一名男子的頭部。
“我不介意免費替你穿個洞,以證明我的身份。”她威脅道。
“別……別開玩笑,小心、小心槍走火。”男子這時才知道他們碰上了大麻煩,他低聲下氣的說,與方才的狂妄簡直是相差十萬八千里。
“那我能請問是誰派你們來的嗎?”鹿惜秋虛偽地堆起甜美的笑臉。
“這……”另一男子支支吾吾,猶疑着不知該不該供出指使者。
“嗯?”見他們又有所遲疑,鹿惜秋輕皺眉頭,將槍抵得更近。
“我說!我說,是……是曾經拜託變形人的那個人。”男子一臉驚惶失措,照實告訴了鹿惜秋,保住自己的性命要緊啊!他才不會笨到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你們可以走了!”鹿惜秋將槍收回,她不想在醫院裏鬧出人命,“下次再讓我見到你們……”她警告的威脅道。
“謝謝,謝謝!”兩名男子連滾帶爬地立刻跑出病房。
“總算可以睡了。”她吁了口氣,伸個懶腰,安心地往沙發里倒去……
◎◎◎
刺眼的陽光照得沙發上的鹿惜秋睡得極不安穩,她皺緊眉頭,反射性地翻身,躲去陽光的侵擾,孰料,竟跌入沙發下——
“啊!好痛!”她因驚嚇而醒,哀嚎一聲,揉揉睡意朦朧的雙眼,抬頭一看,發現屈鷹正饒富興味的瞧着她。
“醒啦!請問現在這種情形,到底你是病人,還是我是病人?”他似笑非笑地問道。
“哎喲!人家昨天太晚睡了嘛!”
“太晚睡?為什麼?”他疑惑的問。
他記得昨天他蠻早就休息了,照道理來說,她也應該很早就睡了,為什麼……
難道,他聽見的都是真的,而非做夢,但她會是那種人嗎?
“嗯、嗯……昨天,我肚子餓去買東西時,遇見朋友,聊了一會,所以才會那麼晚睡。”發現自己差點穿幫,鹿惜秋趕緊解釋道。
“什麼朋友?”
“朋友啊!就……就是以前我班上的一個轉學生啊!你也認識,就是汪子強嘛!”她在腦海中搜尋那少得可憐的朋友名單,終於讓她硬擠出一個較合理、較讓他信服的人。
“是他喔!改天請他到家裏吃頓飯。”屈鷹信以為真的提出建議。
他就知道生性善良的她,雖然頑皮了點,喜歡惡作劇,但絕不可能會是殺人無數、為錢殺人而泯滅良心的殺手。
“可以啊!不過……他告訴我今天他一早就要飛去美國,所以恐怕得要很久之後才能聚在一起。”鹿惜秋又隨便編了一個謊言。
“怎麼這麼巧?”
“是啊!真可惜。”她佯裝感嘆道,為了躲開他澄澈的雙眸,又道:“我……我去廁所。”
望着她匆匆離去的背影,屈鷹忍不住又開始懷疑,到底她有沒有欺騙他?為什麼她給他的感覺似乎很心虛。
“喏,刷牙!”鹿惜秋把盥洗器具都拿給他,走到窗戶邊,打開窗戶。
“你失蹤的那幾年裏,都在做什麼?”他問道。
被他這麼一問,鹿惜秋心頭陡地一震,停下手邊的動作,她緩緩地轉身面對他,很努力地維持臉上燦爛的笑容。
“我……叔叔讓我上些專業知識的課程,我在他的企業上班。”
“哪種專業知識?”
“就是有關電腦方面。”
還好,她在姜二那學了許多有關電腦方面的知識,以她現在的實力,當程式設計師還綽綽有餘。
“那以前……”
“阿鷹,你先刷牙,有問題待會再問嘛!”鹿惜秋打斷他原本要再問的話,她的謊言已經快編不出來了,再給他問下去,隨時有被戳破的危機。
“不行,你最賴皮,怎麼能相信你?”
“原來……原來你不相信我。”她生氣地抱怨道。
只要她大發嬌嗔,屈鷹就會放棄逼問地豎起白旗,對她投降。
“不不、不是,我相信啦!”
果然不出她所料!屈鷹支支吾吾地解釋着,生怕會讓她誤會。
“真的嗎……你又在安慰我了,你每次都這樣,你一定是不愛我,唉!我真可憐吶!”鹿惜秋愈說愈哀怨。
唉唉唉!現在是什麼情形?
屈鷹哭笑不得的看着她,對她的要賴絕招,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
“你看,默認了吧!”鹿惜秋見他一語不發,輕嘆一聲低下頭。
“別得寸進尺喔!不然你說嘛!怎樣才能表現出我相信你、愛你?”
“我什麼都不要,我只要你真的相信我、愛我就夠了,我只希望你能夠明白,不論我做什麼事,一切都不是只為了我自己。”
鹿惜秋走近他,突發的愁思讓她害怕得毫無實在感,她伸手環抱住他,喃喃低語道。
“你……”
屈鷹被她突來的感傷,搞得莫名其妙,他欲言又止,還是沒問出口。
因為他了解她,就算把刀架在她的脖子上,除非她自己願意講,否則仍是白費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