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王嫂不見了。
沒有人知道她去哪,她就像一個謎。霧霜向下人們打聽王嫂的下落,以及她的背景,卻沒有人知道。
那一夜,王嫂一反常態地咒罵姚金,姚金也失控地揮杖打她,這並不是姚金一貫的作風,因為,姚金一直是一個善待下人、笑容可掬的老人。
那一夜,姚金滿口喃喃不斷地叫着“雨”。“雨”又是誰?
霧霜心中有着滿腔的問號?
她的心思煩亂,除了自己有個肺癆丈夫,姚家似乎又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而這秘密似乎與她息息相關。因為,她忘不了王嫂陰森狠毒的眼神。
從那次與俞俊仁分手后,霧霜已足不出戶地過了整整一個星期。
而一個星期後,這個家的陰霾似乎還未過去。姚金變得好沉默,就算霧霜經過他身旁,他也無視於她的存在。
而所有下人,更是常常交頭接耳竊竊私語,他們不知在議論些什麼;但只要霧霜稍微留意想偷聽一些“內容”,他們會立即噤口,眼神充滿不屑,他們似乎是鄙視她。
難道,他們真以為我紅杏出牆?
霧霜真是有苦難言。
她凝視着窗外,外面風光明媚;可是,她卻視而不見,她的一顆心全都在阿義身上。她很想念他。
與阿義在一起的日子是那麼無憂無慮,他帶給她歡笑、快樂。
與俞俊仁在一起的那晚,她滿腦子都是阿義的影子,他在她的心目中佔着極重要的位置,可能比俊仁還來得重要。
這是實話,她明白謊話可以騙人,但卻不能欺騙自己的良心。
那天一見到俊仁的剎那間,她根本忘了與阿義之約。他會生氣嗎?都過了七天了,他是否還會記得他們的約定──
每天在酒廊對面的鳳凰樹下碰面?
※※※
姚毅一身帥氣挺拔的西裝,把他襯托得更形高(身兆)。而那一張飽受折磨的臉龐及迫切的雙眸,更叫人確定他在期待什麼?
他每天都會身着正式的服裝在“老地方”等着霜霜,一直到天暗了。若霜霜未露面,他就會失魂落魄地到酒廊里飲酒狂歡。
直到三更半夜,才踏着蹣跚的步伐,搖搖晃晃地回大廈。
他也不知道,這種醉生夢死的日子到底過多久了。他只想到,霜霜真的回到那個“娃娃”臉的男人懷中!
等待霜霜出現的日子已經第五天了,姚毅一樣喝得醉醺醺才回家,在樓梯的轉角處,今天多了一個女人。
安娜!
她回來了。
姚毅已經好久沒有想起她了,直到這一刻,安娜出現在他的面前,他才恍然大悟──
我不是一直愛着她嗎?
“毅!”安娜嗲聲細語,迫不及待地主動投懷送抱。“毅!我回來了!”
姚毅一把推開了她,怒目瞪視。“你回來幹麼?你不是跟別人跑了,你不是不要我?”他咬牙道。
“我──”說著,她的大眼淚水汪汪。“我是被人逼迫的,我是不得已才只好選擇離開你,原諒我,毅!”
姚毅像座石膏像般一動也不動,沒有任何錶情。奇怪!以前只要安娜一流淚,鐵定能讓他為她“做牛做馬”。不知為何,今天他覺得安娜的淚水竟如此虛偽。
眼見姚毅沒有反應,安娜莫明地緊張起來。姚毅似乎變了,變得冷漠、無情多了,再也沒有那麼好騙了!
安娜再度投入毅的懷抱,且不忘用她豐滿的胸脯挑逗他。“毅!我是如此愛你,我怎會棄你而去?一切都是你的父親,他討厭我,他為了──”她根本編不下去這謊言。
姚毅犀利地盯住她,他的雙眸好象豹的雙眼,冷靜銳利地刺進安娜的心,她打了個寒顫,止住了口。
“進來吧!”姚毅打開大門,一開燈,屋內立即充滿光明,他隨手關上鐵門。
但,半晌間,黑暗又籠罩着他倆,安娜不懷好意地把電源按掉,她無聲無息地貼住他,她不讓姚毅有喘息的機會,她恣意猛烈地吸吮他的雙唇,雙手不安分地直撫他的下腹。
然後,她根本不知道是怎麼上床的,她只知道姚毅猛烈的動作令她為之顫抖,令她為之屏息。
她只知道,她快死了……
※※※
天亮了,安娜心滿意足地往旁邊一抱,卻抱了個空,她不情願地睜開眼睛,姚毅早已不在床上了。
她側首一瞧,看見姚毅站在落地窗前,身着一件淺藍色的浴袍,孤獨地站在那裏。
他真的變得連她都不認識了,安娜害怕地想。
若不是自己真是“山窮水盡”,她豈會再回到他的懷中?
以前在美國時,姚毅可不是一般的留學生,他可是富有多金的花花公子。他的父親為他買一幢有游泳池、網球場,有花園的別墅。
那時,姚毅每天都伴着她,他們一起游泳、打球、念書、做愛,她明白那時的姚毅最愛望着她慵懶起床的那一刻,然後,他會狠狠地吻住她,再來一場驚天動地的擁抱。
而現在他卻離她遠遠的。他站在落地窗前,看起來好陌生,好無情,她突然顫抖起來。
她絕不能讓這頭肥羊跑掉。誰不知道只要抓住他,下半輩子,鐵定不愁吃不愁穿。
當初,她就是太貪心了,才落得如此下場。得到姚金的錢,又想攀上更多金的帥哥,才一股腦兒地棄姚毅於不顧,投入別人的懷中。誰知道,對方只是在玩弄她,到頭來,她反而一無所有。
這就是貪字的下場。
她後悔莫及,又回頭想到姚毅。所以,整裝行李,她又偷偷地溜回來。這一次,她一定要好好抓住他,好好珍惜他。
她相信,姚毅還是愛她的,在經歷昨晚飄飄欲仙、渾然忘我的激情后,她知道,姚毅一定未對她忘情。
只是,他們中間似乎多了道牆,這層隔閡究竟是誰呢?
她一絲不掛地走到他身後,想抱住姚毅;她知道,在美國時,姚毅最愛玩這種把戲。
不過,事情顯然出乎她的意料,姚毅已先一步地旋過身子,目不轉睛地盯住她;他的眼神再也沒有愛意,為何?
“把衣服穿上,我有話要問你。”他命令道。
“要問什麼,就現在問,何必在乎我有沒有穿衣服?”她嬌嗔道,雙手扣住他的脖子,身子在他的胸前磨蹭不已。
“你──不愛我嗎?”她沙聲地說。
姚毅用力拖住她的嬌軀往床上一扔,又用被單纏繞在她身上,厲聲問道:“說!為什麼要背叛我?”
光憑聲音,安娜就能感覺到,這個姚毅與兩年前的姚毅有很大的差異。
“我是被逼的,是你的父親,他──”她的“淚水”立刻浮上眼眶,一顆一顆地滑落。“他覺得我配不上你,所以──”她哭得好傷心,哽咽啜泣得幾乎無法言語。
姚毅憐惜地往床上一坐,安娜就立即哭倒在他的懷中,姚毅摟緊了她。
“別傷心,慢慢說,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安撫着。
儘管自己的手心已經冒汗,安娜還是硬着頭皮扯謊。“他要我離開你,又給了我一筆錢,不准我和你來往。”她哭訴道。“天知道,我是多麼的愛你,我好愛你……”
原來,一切都是姚金在搞鬼。
他居然親手拆散自己兒子的姻緣?
天底下怎麼會有如此殘忍的老爸?
看着姚毅駭人的神情,安娜相信姚毅是真相信這話,她的目的也達成了。
“我──千不該萬不肯,我多麼不願離開你,可是──”她的淚水不斷淌落。
“可憐的寶貝。”姚毅心疼地摟住她。“沒關係,我不會計較你的過去,我愛你。”他閉起眼睛訴說,但腦中浮現的竟是霜霜的笑靨,他惶亂緊張地推開她。
“你──”她不明白,何以在這一剎間,姚毅的行為與他的說辭完全不同。他好像對她恨之入骨,而不是愛之入骨。
“你──不要我了?”她佯裝可憐兮兮道。
“不!我愛你!”這句話,彷佛在向自己證明什麼,姚毅倏地將她撲在床上,兩人又黏在一起。
※※※
姚毅累得睡著了,安娜很知趣地起床準備食物。這一切,又像是回到了在美國的生活,姚毅最喜歡與她在床上一起用早餐。
不過,現在已快下午了,應該說是在床上用點心。
她拾起地上姚毅的睡袍套上去,衣服的寬大可想而知,但她就是喜歡鬆鬆垮垮的衣服,因為隨時可以展露她傲視群倫的嬌胴,也可讓姚毅一飽眼福。
她走到廚房,洋洋自得地打開冰箱,怡然自在地準備點心。
很快的,托盤上有啤酒,有意大利麵,安娜就這樣端上床去。香噴噴的意大利肉醬香刺激着姚毅,他雙眸微睜,莞爾一笑。
“你看,我都還記得,你最喜歡在床上吃意大利麵及啤酒。”安娜貼進他的雙耳,嬌聲道。
姚毅笑着坐起身,像餓壞的小孩大快朵頤,直到酒足飯飽。這中間,他一直不發一語。
安娜識相地不打擾他,看着姚毅吃飽了,她抿嘴笑着。她可以想像,等會兒的重頭戲一定是兩人共洗鴛鴦浴,這些都是他們在美國養成的習慣。
結果,她萬萬沒想到,姚毅開口的第一句話是,“現在幾點了?”
“現在──”安娜只得乖乖地看牆上的鐘。“下午六點了。”她心裏頗不是滋味。
“六點?”姚毅一下子彈起來,急忙在地上找尋西裝褲及襯衫,他火速穿上,口齒不清道:“我有事要出去一下,安娜,你在家等我,我會儘快回來。”
大門“砰”一聲,他疾奔而去,連給安娜一個吻都沒有。
※※※
第五天了,霜霜真的沒有出現。
儘管自己不承認,但又能騙誰?她一定回到她愛人的懷中了。
天知道,我是多麼不願再回到安娜的懷中,可是目前我真的需要一個溫暖的懷抱,安慰我寂寞的心。霜霜,你真的不再出現?
等了兩個鐘頭,姚毅心灰意冷地開車回家。他打開大門,顯然地,今晚他的家中又多了一位客人──是王嫂。
“奶媽,你怎麼會知道我在這?”姚毅欣喜地擁住她。雖然,王嫂一臉憔悴,狀似凄慘落魄,又蓬頭垢面,但是姚毅一點也不嫌棄她,他真心地說:“奶媽,我好想你。”
王嫂一看到姚毅,痛楚一如洪水爆發不可收拾。她哀嚎大哭。“少爺──”
“奶媽,別哭!別哭!誰欺侮你了?告訴我,我一定幫你出氣。”姚毅慌張地說。
“真的?”王嫂可憐地抬起頭。“你──真的會幫我?”
“當然。”姚毅柔柔的再度擁着她。“奶媽,是誰欺侮你?你看,你身上有好多傷。”他狐疑地握着她的手臂,胳膊上又紅又腫,顯然是被毆打的傷痕。“是誰打你?告訴我,是誰?”他真是火大了。
“是──”王嫂哭喊着。“是老爺,他打我,他居然打我!少奶奶是個壞女人,她在外面偷漢子,我責備她,她居然還極力否認,老爺也護着她;為了她,老爺拿拐杖打我。”她傷心欲絕地跪地痛哭。
坐在角落裏的安娜露出猙獰的笑容。看樣子她又有希望做姚家的大少奶奶了。
“該死的!”姚毅一聲咒罵。看着跪在地上痛哭的王嫂,他的心裏只有一個念頭──他那未曾謀面的妻子,居然紅杏出牆。
他真的要好好整頓“家風”了,否則社交界鐵定會笑掉大牙──姚家的大少奶奶居然有外遇?姚家有個不守婦道的媳婦?
那他還有面子嗎?
雖說是個有名無實的婚姻,但她也應嚴守婦道才是。他怎會有這种放浪形骸、放蕩不羈的老婆?
他以最大的自制力來遏止自己快爆發的脾氣,低聲細語地問王嫂。“奶媽,你出來多久了?”他關心道。
“一個星期。”她嗚咽道。
“那這個星期,你都在哪裏落腳?”姚毅不是不知道,王嫂這三十年來,除了姚家,她可是半個親人都沒有。
“我一直躲在姚家附近,我希望──”她淚痕斑斑道。“我以為姚金會派人來找我,誰知,他真的對我不聞不問。”她聲淚俱下。
“太可惡了!”姚毅用力擊打桌面,彷佛做了一個重大的決定。“明天,我們就回家。”他雙眼緊瞇道。
※※※
“奶媽!”姚毅柔聲道。“你在家好好休息。這幾天你太累了!晚上我就會回來。”他摸摸王嫂的額頭。“我和安娜出去一會兒,辦一些事情。”
王嫂躺在床上點點頭。“少爺,你終於肯回家了。真好!我們家不能沒有你;你一不在,那個壞女人把持了老爺的心,老爺完全被那狐狸精迷住了。”王嫂實在是太厭惡霧霜了,她拚命地中傷、咒罵霧霜。
“我知道,我會處理的,放心!好好休息吧!奶媽。”他欠身離開,關了卧室的燈。
王嫂安然地閉上眼睛。
姚毅特別帶安娜到百貨公司挑選東西,他毫不吝惜地買了珠寶、手錶、香水、鑽戒等昂貴禮物送給安娜。他道:“我要帶我的老婆回家,當然要風光體面。”
“你──把我當成妻子?你──承認我是你的老婆?”聽到這話,安娜只差沒跳到桌面上手足舞蹈。
“不然,你要以什麼身分跟我回家?”姚毅悶笑。“你是我的妻子,你永永遠遠都是我姚毅的妻子。”說出這種帶有承諾意味的保證令姚毅有些心虛,但他還是勉強地允諾。
他們逛了一下午,直到百貨公司的播音機播放:中原標準時間十八點整。
這一聲十八點整,讓姚毅的心莫名地抽動起來,他的霧霜約定的時間到了。
今天是最後一次等待她,過了今天,他回家以後,只怕再也不會出現在鳳凰樹下了。
試試看吧!就再等這一次,霜霜!求求你,再讓我見你一面吧!
不假思索,他帶着安娜往地下停車場跑去。他不容安娜拒絕。
安娜的心情可是壞得很,她正在挑選一條紅寶石項鏈,誰知,姚毅不明究理地硬拉着她走。
“毅!我要買項鏈,我要買項鏈!”她叫嚷着。
“住口!”他冷峻道。“我有事!不要吵了!”
短短几個字,可以感覺到姚毅的火氣高漲,他似乎頗急躁。昨天和今天,他都在同一個時間顯得魂不守舍、神智恍惚,然後慌慌張張地出門,是誰?到底是誰?能讓姚毅撇下她的那個人,究竟是誰?
他的心全系在誰的身上?
姚毅把車停在鳳凰樹下,拋下一句:“等我!”他用力甩在車門。
他神情緊張地在樹下來回踱步,而安娜就這樣坐在車廂內,注視一切。
一個清亮悅耳的叫聲:“阿義!”霧霜在對街叫着他。
姚毅這輩子從未如此高興過、如此地振奮過,她──回來了!
他越過馬路,衝到她的面前,霧霜已滔滔不絕道:“你變了,你真的變了!不但頭髮剪短了,又穿着西裝,你看起來好帥喔!”她笑着從頭至尾欣賞着他。
這些話令姚毅臉色發青,他倏地記起了一切──那一天,她的俞俊仁擁抱的情形。
他怒視着她。“你怎麼來了?”
他的表情好冷,令霧霜有些心悸。“我──”她垂首道。“對不起!你一定等我好多天了。家裏最近發生一些事,所以我沒法出門。”
“是這樣嗎?”姚毅弔兒郎當,不屑道。“我看不是吧!那天,你的舊情人不是來找你?”
“俊仁?”霧霜好象才突然想到他。“喔!是的!他是來找我。他退伍了,所以,他當然來找我!”她藉著傻笑以遮掩自己的不安。那天,阿義一定看到她當街和俊仁擁抱在一起。
“那真是太好了,恭喜你!”他盡量裝出無所謂、不在乎。“那你一定是回到他的身邊,所以你當然不會來赴約嘛!”他冷笑着。“沒關係,我不會介意的。”
“我──”她期期艾艾,不知所措,只得附和他。“也許吧!”
她的回答更令姚毅恨得牙痒痒的,他怒火中燒,他完全知道結果了。那他也沒什麼好留戀了!“我也不會再來了。”他坦白道:“安娜她又回到我的懷抱,你看──”他用手指着那輛法拉利跑車內的女子。“她在裏面。”
阿義的告白像一把利刃刺進霧霜的心坎里。她不懂,為什麼她的心會這麼痛?
“我也──恭喜你。”她若有所失道。
“謝謝你。”他繼續告知他的決定。“我準備帶她回家,去面對我的父親及妻子。”
“你要帶她回家?”霧霜的嘴角不覺抽動着。
“是的。這樣,你就不會罵我是懦夫了!”他開玩笑道。
霧霜不好意思地雙頰脹紅,她沉默不語。
“祝福你和俞俊仁白頭偕老。”他佯裝真誠道。
霧霜有口難言。她只是聳聳肩,禮貌地點頭。“也祝福你們。”
他們互相凝視,彷佛要將一剎那變成永恆,誰也沒有先開口道別。但是,姚毅首先轉身,沉重地說:“再見了,霜霜!”
這時霧霜似乎才回過神來,高深莫測道:“阿義,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剪頭髮、改裝扮、換跑車,是不是──”她咽了一口口水。“都為了安娜?”
“當然,你以為還有誰能改變得了我?”他露出最英俊最迷人的笑靨。“再見!”他跑過街,坐進跑車,車子疾馳而去。
霧霜站在原地好久,腦中轟轟作響。
你真是個傻瓜,超級大傻瓜。
一個男人為一個女人改變一切,他當然是愛着她的。
你怎會像白痴一樣問這種無聊的問題?
你想證明什麼?
他本來就屬於安娜。
※※※
當晚,霧霜把自己關在房間裏,她沒有心情,也沒有胃口,更遑論下樓用餐。
她靜靜地躺在床上,回想過去及這些日子以來的種種──
她是個沒有丈夫的女人。
這些日子的改變,使她已不再愛俞俊仁了。對於阿義,她愛他嗎?若不愛他,怎會有如此強烈的痛楚撕裂她的心。可能嗎?可能嗎?她好迷惘。
阿義!阿義!你好狠心,竟不再顧念我!她把臉埋在枕頭下,淚水浸濕枕頭。
不知過了多久,喇叭聲驚擾了她,她好奇地下床,向窗外一瞧,這麼晚了,會是誰?姚家還會有其它的人嗎?
她在高處注視一切,她看着老吳開啟大門,一輛她覺得滿眼熟的車子駛入停車場。從她站在角度,她再也看不見一切了。
接着大廳傳來一陣喧鬧聲。半晌,吵雜、叫囂爭吵聲,接踵而至,未曾停止過,宛若暴風雨肆虐而過,一下子,又都沉靜無聲。
發生什麼事了?霧霜疑惑不已,她想尋求答案。她一開門,而女僕也正好要敲門入內。
女僕以譏誚的口氣道:“少奶奶,老爺請你下樓有事相談。”她一副看好戲的模樣。
積壓許久的不滿,此刻就這樣發作了。“放肆,你這是什麼態度?”她怒目瞪視。
女僕立即低聲下氣。“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霧霜根本懶得理她,氣沖沖地走下樓。
在走下迴旋梯間,大老遠地,她就已看到站在大廳中間的阿義。
是他?他怎麼會來?他是來找她的嗎?
她的心止不住地飛舞起來,她三步並做兩步地跳下樓。
“阿義!”她欣喜若狂地叫着。不過,在看到阿義身旁的女人時,她可是笑不出來。
這是怎麼回事?
姚毅的驚訝顯然並不下於霧霜,他的心狂跳着,太陽穴更是止不住地上下跳動着。
他靜思一切。會嗎?霜霜會是他未曾謀面的妻子?她在外偷人?這不會是真的!這一定不是真的!
霧霜似乎還搞不清一切,她只是怒火中燒,她嫉妒,阿義怎能有女人?這種怨懟使她喪失理智,她都忘了阿義曾經說過的,他有愛人叫安娜。
“姚毅!”姚金開口了,聲音是如此的無力,如此疲憊。“她是你的妻子祁霧霜,你要她如何?”
姚毅?阿義是姚毅?阿義是姚毅?
阿義居然是她的肺癆丈夫?
這種宛若晴天霹靂的打擊,使得霧霜差點昏厥,她的眼前一片黑暗,她的身子發軟。
在倒地的瞬間,姚毅向前一步扶住了她,用他結實的雙臂抱住了她。
霧霜一睜開眼,姚毅關懷憂心的眼神更令霧霜難堪困窘;一個狠狠、憤恨的巴掌,就這樣落在姚毅的臉頰上。
霧霜恨恨地瞪着他,她的眼中有着不平的淚水。她轉過身子,既狼狽又慌張地跑上樓,衝進卧室。
她倒在床上哭泣,她用枕頭悶住頭不讓哭聲傳出。
樓上傳來隱約的啜泣聲,姚毅只是呆愣着;他不相信,他的生命中怎會有如此荒唐不經的“趣事”?
霜霜,真的是他的老婆?
她口口聲聲恨死的肺癆丈夫,竟是他?
王嫂口中不幹不、不貞不潔的女人,居然是霜霜?
她告訴他,她愛的人是俞俊仁;而我告訴她,我愛的人是安娜。然後,我們兩個人竟是夫妻?
這真是荒謬。
我甚至還鼓勵她逃婚,還心懷不軌地要教她“毒夫術”,還咒罵她的肺癆丈夫趕快死。
我──居然一直在詛咒自己!
※※※
看姚毅與姚金都不發一語,安娜顯然沉不住氣了,她要爭取自己在姚家的地位。“毅!你不要忘了,你說過的,我是你的妻子,我是姚家的少奶奶。”她抓住機會提醒姚毅曾說過的“誓言”。“你不能反悔!”
姚金聽到此番話,更是火冒三丈,大發雷霆。“不要臉的女人,還想進我姚家大門,你也不想想,自己配嗎?”他憤怒地又要揚起拐杖揍打安娜。
姚毅一把抓住拐杖。“夠了!”他吆喝。“我們本來就是夫妻。如果不是你硬要拆散我們,今天事情也不會弄得如此複雜。”
“我們本來就是夫妻。”這句話傳到霧霜耳中,直讓她背脊發涼、頭昏眼花、心亂如麻。
她算什麼?她什麼都沒有,她和姚毅本來就沒舉行婚禮;她待在這個家,本來就是多餘的。
姚金以不輸年輕人的聲量大吼:“姚毅,你被這個狐狸精給騙了,她四處跟別人上床,她根本不是完璧之身,她釣你,只是要你的錢。”
安娜怎麼也沒料到,姚金會公佈“事實”。“不!”她的反應很激烈。“是你看我不順眼,你討厭我就亂扣帽子,你說我水性楊花!憑什麼?”她嫵媚動人地環住姚毅的腰。“我是清白的,我是處子之身,姚毅也知道。”
她臉不紅氣不喘,一點也不害臊地回敬道:“你千辛萬苦迎娶進門的姚家少奶奶,才紅杏出牆、不守婦道,在外有小白臉的爛女人。”她說得好絕情。
我在外偷人!難道,姚毅不是也在外風流,在外有女人?
霧霜已是心如刀割,她所受的羞辱夠多了;而對方,還盛氣凌人,在大庭廣眾之下責罵她是爛女人。
她偷人?這三字,真是令她火冒三丈,再也忍不下這口氣。
好!今天就當姚毅的面,大家來說個清楚吧!她不顧一切地奪門而出。
往房門口踏出一步,正聽見姚金剖腹挖心的告白:“安娜,你比不上我的兒媳婦,霧霜永遠是最好的、最出色的姚家少奶奶;也是最賢慧的妻子。”
霧霜好感動,姚金真的是很疼她,他是站在她這一邊的。她止住了腳,細聽姚毅有何反應。
樓下的低沉嗓音開口了。“安娜!”姚毅緊扣着她的雙手。“你有沒有背着我跟別的男人胡搞?”
“我沒有。”她極力否認,內心卻已嚇得魂飛魄散,驚惶失措。“是你老爸胡說。”她再次污衊對方。
姚毅看了父親與安娜一眼,他不言語了。
霧霜緊張地聽着,大廳何以如此無聲無息?姚毅為何悶不吭聲?她一顆心綳得好緊,緊得發痛。
安娜與別的男人廝混?姚毅會有何反應?
令她失望的,大廳只傳來姚毅筋疲力竭的話。“去睡吧!今晚大家都累了!”說完,腳步聲響起,霧霜知道,姚毅爬上樓來了。
她匆忙入內鎖上門,她既光火又害怕,生氣姚毅為何不再繼續追問?難道,他對安娜已用情至深得可以讓她為所欲為,讓她自由自在地在外“享樂”?
她心驚肉跳,她能感覺到姚毅正站在她的房門前。不,應該說是“他們”的卧室,她和他只隔着一道門板而已。
他會進來嗎?從今夜開始,這裏再也不屬於她一個人了,他有權利入內,霧霜想。
姚毅站在門外,他凝視這扇門;他當然知曉霧霜就在裏面。
不過,他只是靜靜盯着這扇門,然後,悄悄地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