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會跟什麼樣的男人碰面？在她的心裏升起了小小期待。
會跟什麼樣的女人碰面？丁淳吾的心裏同樣產生小小的漣漪。
作夢都沒有想到，他只是回來參加一個小小的會議，卻被一群至親好友拉着不放，在台灣待了將近一個月的時間，而且還被迫加入相親行列。
說也奇怪，他一直遇不到喜歡的對象。
當親友這麼問他時，他也只能據實以告，引來了一陣咭咭亂笑，殊不知他是頭肥羊，親友的亂笑其實是高興，高興他到現在還沒有女朋友，高興他們要介紹的人還有希望。
加州一棟一百三十二間房間的豪宅。
兩架直升機，跟十六輛世界名車的財富。
還有他即將要回來台灣投資的船運公司，都讓這些親友嗅到了錢的味道。
而他還一直納悶着，大家怎麼這麼熱心？
好吧，他也不忍心讓他們失望，就去看一看，反正就坐下來看一看他們介紹的女孩長得如何，是不是中他的意……如此而已，那就去吧！
一身簡單得體的深色西裝，襯托他那張斯文俊逸的臉更加俊俏迷人，惹來好多的注目。
有錢人家的人，好像有一種不同凡響的氣勢，閉嘴不語的昂首看了看四周，就立刻引來了一陣討論聲。
他一陣苦笑的低頭，盼望那位小姐趕快來，不喜歡的話他也好趕快閃人。
「我女兒啊，就快來了喲！」朱有福嘿嘿笑的說。其實在桌子底下的手捏得死緊。
婷婷到底怎麼搞的？在蘑菇什麼？這麼好的男人就快坐不住了，還不趕快來？
他馬上又揚起笑容。
「丁先生，喝茶，喝茶。」他以眼神暗示媒婆，要媒婆也幫忙說說話。
「丁先生，台北很容易塞車。」媒婆趕緊說。
「我知道。」丁淳吾溫文一笑的點頭。
「朱婷小姐是位非常迷人的女孩，你見了就知道，溫柔、可人、對父母孝順，而且……非常的單純。」媒婆手揮了下，這些全是朱議員教她說的。「包你看了着迷。」
「喔？」丁淳吾笑了起來，如果真的是這樣的好女孩，他倒是真的很想認識。
「我們朱議員就只有這麼一個女兒。」
「沒錯，沒錯。」朱有福馬上笑容滿面，似乎有這個女兒好下得意。
「這麼說……朱婷小姐一定有下少男人追求啰？」丁淳吾恭維的說。
「沒有、沒有。」
朱有福和媒婆邊喊邊搖手，怕他有所誤會。
富麗飯店的日本料理，是全台北市最有名的。
它的特色不在於純日本料理，而是它的仿古建築，簡直是將整個古代京都的縮影搬來台北。再加上純日式風格的料理，非常昂貴的收費，似乎更能顯現出用餐者的尊貴，也因此讓一些講究排場的富豪趨之若騖。
讓從來沒有盤腿而坐的丁淳吾苦不堪言。
老天，他的腳都麻了。
媒婆都換不好幾個姿勢了，而那位小姐還不來。
朱有福也苦不堪言。可是為了女兒，為了他的面子，他包下了這一間古都風味的風亭，為的是什麼？所以他是連姿勢也不敢換一下，悄悄地在桌子底下捏着腿。
「真的沒有嗎？」丁淳吾咧嘴一笑。
其實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問什麼，只是隨便問問，隨便說說，因為他的腳實在是麻得……讓他想笑。
「真……的沒有！」朱有福趕緊保證。
開玩笑，讓他知道他女兒會對他砸桌子，人家還敢娶嗎？
性格都這樣了，讓他知道她還有很多人追，那豈不是煮熟的鴨子飛了？
所以他和媒婆一起喊得好急，深恐人家誤會。
丁淳吾突然難過地蹙下了眉，因為麻過之後他的腳底像有萬根針在刺，不得已的正要起身……
突然，他眼睛一亮。
一個盈盈動人、窈窕娉婷的身影，朝他們溫柔一笑的姍姍而來。
他眼睛睜大的看着她。
朱婷已站在他面前，對他也同樣的好奇，特意打扮的她，穿着一襲美麗的粉紅色衣裳，看起來溫柔、可人。
他一陣驚訝的又坐了下來，忘情的盯着她，好美！
她好迷人。
好漂亮的女孩。
他俊臉一陣微紅，突然不知道該怎麼反應。
「這是我女兒。」朱有福笑道，單看這小子的反應，他就知道事情成了。
男人都是這麼瞧喜歡的女人的。
朱婷的反應也是很驚訝。
她的驚訝倒不是因為對方文質彬彬、一臉斯文俊俏的模樣，而是訝異他竟然會臉紅！
俊、帥的男人她不是沒見過，可是見到女人會靦腆的臉紅，這還是頭一個，她突然覺得有趣。
「你好。」她溫柔一笑。這是媽媽教她的。
男人都喜歡柔、媚的女孩，不喜歡兇巴巴的，婷婷呀，妳的脾氣得改一改……
好，改一改，就改一改嘛，只要能把那個阮媛媛扳倒一回，要她改什麼都可以。
於是她聽媽媽的話，把那些火辣辣的衣服都收起來，將那些紅紅的蔻丹、火似的唇膏，全部掃到一旁，從今天起，她要做一個比阮媛媛還要更柔、更嬌的女人。
哼！只要一想到阮媛媛她就噴火。
她的眼睛突然射出了光芒，像是想到了什麼仇恨。
丁淳吾不明就裏的湊近她。
「朱小姐在生氣？」
「不，不……」她趕緊收斂住目光回過神來，溫柔一笑的低頭，這也是媽媽教她的。
雪白的頸項讓丁淳吾看得心跳亂了節奏。
「婷婷，妳怎麼遲到也沒一個理由呢？」朱有福假裝訓她。
「喔，塞車。」聰明，反正台北很會塞，隨時都在塞。
其實她是因為找不到衣服而遲到。那麼多件，沒一件能讓她看起來更柔、更嬌的，正當她不知如何是好時，媽媽突然將她十八歲生日的那一天，被她譏為「公主裝」的這一件粉紅色洋裝遞給她，當她很不滿地穿上時，不禁呆了。
她像變了一個人！
再加上她剛剪短的髮型，露出她修長細緻的頸項，流露說不出的嬌媚和女人味。
如果連她都看呆了，男人呢？
「朱……朱小姐……妳好。」丁淳吾緊張得結巴。
她愕然地看了爸爸一眼，再回頭。
「你好。」好男人會結巴？她瞪大眼睛。
別……別……別緊張！丁淳吾緊張地在桌子底下握緊了拳頭，非常懊悔自己的表現，拚命的叫自己不要緊張。
可是他的心臟怦怦怦的……好怕被人聽見。
這個超級純情男頭一次遇到他心目中的公主，在乎得不得了。
朱有福憋着笑，臉不知道該轉往哪邊。
「請問可以點餐了嗎？」穿着和服的服務人員柔聲的問。
「好好好。」朱有福高興的揮了揮手，要經理過來幫他張羅。
喝，真是太好了，他的婷婷終於可以嫁給一個英俊有錢又老實的好男人了。朱有福邊交代經理邊笑個不停，得意的神色真是筆墨難以形容。
「請……請問……」為什麼他表現得這麼不正常？丁淳吾氣壞了，趕緊一笑。「請問朱……朱小姐……在哪兒高就？」他喘了一口氣。
這……是奇迹？她的運氣怎麼這麼糟？
朱婷的眉微微蹙了下。原來不是遇不到好男人，而是好男人都有缺陷，瞧，這個就結巴，天哪！
真的沒有人是完美的嗎？
她很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在心裏跟他說拜拜。
「沒有。」她溫柔的笑說。
不喜歡歸不喜歡，就當作是練習，下一次再挑一個更帥、更好的男人，而且是不會結巴的。記得要眼皮低垂四十五度，這樣子看起來含羞帶怯，記得喔！
她暗暗提醒自己。
她在家裏練習了好久呢，努力教自己變成淑女，不再眼睛噴得出火，不再大膽的瞪着男人瞧。
瞧，這樣多完美。她滿意的捧起小茶杯，像電視上的日本女人那樣輕啜了一口。
丁淳吾也忘情的捧起茶杯，完全不知道他的動作像她，也要像日本女人一樣的仰首就要灌……
突然，他的茶杯被人搶了過去。
「丁先生，這是我的茶杯，你的在這兒。」媒婆不好意思的說，將他的杯子推到他面前。
「喔，對不起。」他回過神，這才發現自己一直盯着朱婷，又是一陣臉紅。
朱婷噗哧笑出聲。真蠢！
朱有福更是哈哈大笑。
「爸爸，你還沒有介紹這位先生是……」朱婷忍住笑的說，想趕快走人。
只要啰唆的打完招呼，她就要和莎莉她們去跳舞了，真受不了這種蠢蛋。
「我叫丁淳吾。」他彬彬有禮的說，微欠了下身，誠摯的看着她。「我喜歡妳，請妳跟我交往好嗎？」
她愣住，然後轉頭看爸爸。
欸？！這傻蛋怎麼不結巴啦？她一臉驚訝。
媒婆一直對她擠眉弄眼，爸爸在桌子底下捏了g她，可是「我願意」三個字……
就是說不出口。
「這……這……」她一臉為難的低頭。
跟男人交往是沒問題，可是讓阮媛媛知道她的「最好」男人會結巴，她會死，她可是吹了牛，以為交到好運才來的。
「我知道這樣太突兀了。」丁淳吾又一陣臉紅，知道今天的表現欠佳，可是他以前不會這樣的。
真是的，好不容易遇到一個他喜歡的公主，怎麼這樣呢？
「我女兒很害羞的。」朱有福狠狠地又捏了她一把，趕緊說。
「是呀……」媒婆也趕緊假笑了幾聲。「婷婷小姐很害羞的呀！」
「看得出來，看得出來……」丁淳吾高興的說。
「噗－－」朱婷突然笑了出來。
他看得出來？哈哈哈……
如果不是爸爸在場，她一定彎腰大笑，天哪……好好笑。
「妳願意嗎？」一見她笑，丁淳吾趕緊問，真希望她點頭答應，因為他好喜歡她。
「先交往看看。」媒婆眼看女方再不答應，到手的紅包就要飛了，她只好先發制人。
「對對對。」朱有福附和。「先交往看看，丁先生是個正直的好青年。」他又狠狠地捏了朱婷一把，朝她使眼色。
「看得出來呀－－」她挖苦的說，忍不住笑了起來。「呵呵呵呵呵……」
媒婆趕緊陪笑。
朱有福也跟着裝出笑臉。
一時間整座風亭滿是笑聲，不知道的人還以為談成了什麼大事。
而朱婷也乘機大笑，否則她快要憋壞了。
「不！」她突然搖頭。
「喝－－」媒婆倒抽了一口氣，眼睛瞪得好圓。
朱有福更是難以置信的看着女兒。
她說什麼？她說什麼？這個死孩子竟然說不？
朱有福的心臟快受不了了。
「看得出了先生是青年才俊，而我什麼都不會。」她婉轉的說。「我怕丁先生跟我交往久了會失望。」她這輩子沒把話說得這麼漂亮過。
丁淳吾放心的笑了。原來是為了這個原因呀。
「我不在乎妳什麼都不會，」他好喜歡她這麼誠實。「我看得出妳是個肯學的好女孩。」
她傻眼了，表情變得滑稽。
他看得出她是個肯學的好女孩？那他看不看得出她甩過幾個男人？有多少男人被她的手肘撞過？他看得出來嗎？
她忍住噴笑，咽了咽口水，忍不住說：「其實我沒那麼好。」
「不，媒婆說妳是個溫柔、可人、對父母孝順，而且非常單純的女孩，我一見妳就知道，妳的確是這樣的好女孩。」是他心中的理想典範。
他暗暗高興自己來對了，本來他還想婉拒的。
「我？！」她忍不住的又笑出聲。
「所以請妳跟我交往。」他也笑說。
「如果你跟我交往了之後，發覺我不是這樣的女孩呢？」她收斂目光，微垂下蚝首。
媒婆和朱有福聽了差點昏死過去。
這……這……這個死孩子！他會被她氣死。
丁淳吾一笑，以為她是故意這樣問，畢竟愈美好的人愈謙虛，更何況她好個好他一經看出來了。
「沒關係，我不在乎。」小小的缺點反而更增美好。
剎那間，朱有福和媒婆的心臟又恢復了正常的跳動速度。
「真的？」她抬起眼，若有所思的看着他。
「真的、真的，她是故意考驗你的。」朱有福趕緊打岔。女兒再這樣玩下去，他的心臟會停擺。
「真的、真的。」丁淳吾也趕緊說，怕她不相信。
突然，她完美的唇瓣彎起了漂亮的弧度。
「如果你下嫌棄的話……」她的眼皮又慢慢垂下。
成了！成了！媒婆和朱有福興奮不已，臉都漲紅了。
「讓我考慮看看吧。」她一臉不好意思地又抬起目光。
「嗄－－」
「喝－－」
兩人倒抽一口氣，緊接着白眼一翻。
朱有福和媒婆快要被她氣死了。
「謝謝。」丁淳吾高興地說。
更少她還願意考慮看看，那表示他還有希望，他很高興，完全不知道他其實已經被三振出局了，還懷抱苦美好的期待。
「那就一邊交往一邊考慮看看吧。」朱有福趕緊「咬牙切齒」的笑着說。
「是啊，是啊。」媒婆掏出了手帕擦汗。
朱婷小姐實在是非常難伺候，幸好今天堅決果斷的朱議員跟來了，否則她就做白工了。
「可以嗎？」丁淳吾俊臉發亮的徵詢她的意見。
朱有福在桌子底下狠狠地掐住女兒的手，恨不得把它擰斷。臭女兒，如果妳不答應的話，後果自理。
朱婷暗暗咬牙，看向父親大人。
她為什麼非答應不可呢？奇怪！
「可是我怕你不是個好男人。」她似乎存心跟她老爸過不去。
朱有福聞言，臉色刷的一聲慘白。
媒婆搖了搖頭，接完了這一樁她實在得休息好一陣子了，她被朱婷氣得想……想改行了。
「我是不是好男人，交往看看不就知道了？」丁淳吾鼓勵她。
他真摯的目光一直誠懇地想打動她，不知道為什麼讓她覺得感動，有點不好意思。
老實說，他的誠意教她有點難以拒絕。
好吧，壞男人她都交了，好男人何不也試試呢？
可是媛媛怎麼辦？
她一定會笑她的！
正當她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時，桌底下一陣力道讓她痛得變了臉色。
「爸！」她吼。
「什麼事？」丁淳吾嚇了一跳，她的表情好像被什麼咬了一口。
「我又不是叫你。」她更生氣了，他媽的，老爸竟然敢這樣對待她。
「沒事、沒事。」朱有福趕緊笑道，「八成是被蚊子咬了……妳最喜歡穿香奈兒的鞋子，不是嗎？」他小聲的「提醒」她。
不答應，以後香奈兒的鞋子就只能用看的。
「蚊子咬了妳嗎？」丁淳吾關心的問。
丁淳吾完全沒將她的反應放在心上，還以為是哪只蚊子讓她痛斃了，才會這麼吼人。他好心的起身正要幫她看看，想藉機和她有「溝通」的機會……
不意從來沒有坐過榻榻米的他，連人帶桌的竟然一塊「掀」了起來。
「啊－－」
滿桌的生魚片和壽司，還有熱騰騰的鮮鯛火鍋，統統往朱婷美麗的衣裳傾倒。
「哎呀！哎呀！哎呀！」朱婷痛得爬起來直跳。
媒婆和朱有福也驚駭的站起來。
「對不起、對不起。」丁淳吾緊張的說，一臉愧疚的抓着她不知道該怎麼辦，真想找個地洞鑽進去。
他今天的表現實在是太失常了！
「你……你……你這叫好男人嗎？」朱婷氣壞的嚷。
「我……我是呀！」他也急得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
幸好經理叫人來幫她冰敷，還好被她譏為「公主裝」的這件衣裳，完全發揮了保護主人的作用，朱婷跪坐的同時，完整的將她的膝蓋以下包覆起來，所以她只有手背部位受到波及。
「好男人都帶衰的呀！」朱婷氣壞的吼。真他媽的，臭雞蛋，將她潑辣的個性表露無遺。
是他的錯，是他的錯。丁淳吾一點都不介意的點頭猛道歉，將他良好的脾氣展現無遺。
真糟糕呀，他暗暗自責，他今天怎麼搞的？
「這樣我還要跟他交往嗎？」她氣得問爸爸。
換成是別的場合，她早就一腳往他的肚子踹下去了。
「這……呃……呃……當然要啊！」都已經這樣了，還不答應？那豈不虧大了。
「呼！謝謝、謝謝。」丁淳吾不勝感激的直朝朱有福致謝，對他的力挺真是高興又感動。
既然抗議沒用，那她就索性問他：「我問你，你為什麼非得要跟我交往不可？」她好生氣。
「因為……」他突然不好意思一笑。
「因為什麼？」瞧，她的練習全白費了，都是他害的。
這個臭王八蛋、臭雞蛋，哼！
「因為……」他不知道該不該說。
「因為他對妳一見鍾情嘛！」朱有福趕緊說，真受不了這個很愛刁難人的女兒，也不看看人家的身價。
「不，因為妳很像我媽！」他一笑。
在座其他三人的嘴同時大張。
「你說什麼？」朱婷瞇起眼睛。
「因為妳很像我媽。」而他媽在很早以前就過世了。
原來她是因為長得像他媽媽，所以他才要跟她交往呀？她今天真是受夠了。
「誰要當你媽？」她生氣的轉身就走，沒給他一巴掌就不錯了。
「不！朱婷小姐……朱……朱……朱……婷……」眼看她愈走愈急，他急得結巴。
他不是要讓她當他媽，他的意思是說他媽像她一樣這麼溫柔、可人、對父母孝順，而且單純、可愛得好討人喜歡，就像她這樣。
「朱婷小姐……朱婷小姐……朱……請等一等……」他還沒有說完呢，他是說……
當他一見到她時，就對她一見鍾情。朱婷小姐……我是真心的……
只可惜這些話還來不及說出口，朱婷就已經氣呼呼的搭計程車走了，留下一臉悵然若失的丁淳吾佇立在人群中，遙望着漸行漸遠的計程車，心想是不是一切已經無望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