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衛庭在床上打了個滾兒,摸出枕頭下的鬧鐘,眯着眼睛仔細辨認了一陣。
剛剛晚上六點,怎麼還這麼早!
今天是他同事葉信其結婚的日子,約了眾同事七點半過去赴喜筵。衛庭心裏想,我X,那小子和自己同年進的公司,硬是有本事把穩坐外事部第一美女交椅的賀怡寶給娶到手了。不爽,真不爽!
不爽歸不爽,衛庭還是從床上爬起來,洗漱一番,打開衣櫃換上了西服,把準備好的紅包塞進上衣口袋后,對着鏡子左搖右晃的照了一陣。頭髮好像該打理一下了,狂睡了一下午眼睛也腫腫的——除此之外,怎麼看還是夠得上帥哥一隻的。
衛庭骨子裏很自戀,覺得自己無論從外貌還是內涵,就算稱不上極品,那也是上上品一個。因此也就一直沒找到女朋友——大膽主動的他看不上,夠得上他條件的卻又是後面追的人排成行。衛庭死要面子,向來採取的是山不來就我,我也死都不去就山的原則,所以雖然進公司第一眼見到賀怡寶時就動了念頭,可他還在那邊自詡清高,耐心等待佳人青眼相垂時,佳人就已經入了他人懷抱。
衛庭只好感嘆,可見時也命也,葉信其那小子不過比自己臉皮厚了點,下手快了點,自己就只有喝喜酒的份了。
磨蹭到七點,終於出了門。衛庭二十分鐘后趕到那間五星級豪華酒店,在入口處簽了名,跟着人流入了席。
新娘子穿着中式的大紅喜服,未語先笑,嬌嬌怯怯的跟在新郎後面,一桌一桌的輪着敬酒。一幫年輕小夥子哪肯只喝一杯就算的,大有不灌倒新郎官絕不罷休的意味。葉信其一圈下來,回到自己的座位時,已經有些多了,只好拚命喝茶來消去些醉意。衛庭沒有跟着起鬨,握着酒杯等着看葉信其差不多時來個臨門一腳,徹底把他放倒。等到葉信其暈陶陶的又喝了幾杯,不得不開始討饒起來,說半杯半杯來吧,兄弟我實在是撐不住了!衛庭覺得是時候輪到自己出擊了,站起來走到葉信其身後,剛要開口,就聽到他身邊傳來一個低低的聲音:“不用怕,接下來還有多少酒,我全給你擔了。”
衛庭愣了一下,葉信其身邊坐着的男人已經站起來了,這人臉上掛着一絲淡笑,眉眼間很普通,端着自己的酒杯,對着衛庭笑道:“讓新郎官歇歇吧,這樣,你敬的酒,他喝一口,我全乾了,行不行?”
衛庭滿臉的黑線,心想我敬新郎的酒,你個不相干的外人跑出來擋什麼架?當然是不想答應,可是滿桌子的人也看到葉信其的確是喝的有點多了,都勸衛庭放他一馬,讓他緩緩再說。衛庭也不好意思死勸,只得心裏憋着火,和那個不認識的男人幹了一杯。
回到座位后,衛庭冷眼旁觀,那個男人果然把葉信其接下來的酒全擔了,而且來者不拒,酒到杯乾,依舊是氣定神閑的模樣,彷彿喝下去的全是水。衛庭看得目瞪口呆,漸漸不服氣起來。他的酒量向來也不錯,從未在酒桌上被人比下去過,再加上自己敬的第一杯酒就讓這人給替喝了,心裏愈發的不爽起來,眼珠子轉了一圈,拎起酒瓶子就過去了。
喜酒已經喝了兩個多小時了,剩下的都是些在拚酒的,大半人數已經散了。衛庭趕上去時,那男人剛把一個過來跟他喝酒的人喝到廁所吐去了,葉信其得以全身而退,正笑眯眯的和賀怡寶低着頭說話,看到衛庭走過來,以為是敬自己的,自然的站了起來。
衛庭擺着手說:“你還是清醒點入洞房吧,我不同你喝。”然後對着那個男人說,“哥們兒酒量不錯啊,我敬你一杯!”
那人看了他一眼,不動聲色的仰頭喝光了手中的酒。衛庭越發的鬥志昂揚起來,滿頭滿腦只有一個念頭,老子今天非把你喝趴在桌上不可!
於是左一杯右一杯,喝到後面變成所有人都看着他們在干酒,一個個唯恐天下不亂的搖旗吶喊,等着看最後到底是誰放倒誰。葉信其從來沒見識過衛庭的酒量,本來還在不慌不忙的看好戲,眼見兩人面前一瓶五糧液見了底,緊接着又一瓶去了大半,衛庭連臉紅的跡象都沒有,不由也嚇起來:“裴均,別跟衛庭喝了!”
“不礙事,難得今晚上盡興。”那人給了葉信其一個微笑,然後轉頭看向衛庭,“真看不出來啊,你這麼能喝?”
“還可以吧,”衛庭得意的笑了兩聲,想起來什麼,“對了,還沒問你叫什麼名字呢!”
男人臉上閃過一絲驚訝,還是回答了:“我叫丁裴均。”
“我叫衛庭。”衛庭也報了自己的名字。丁裴均又詫異的看了他一眼,沒說什麼,點了點頭。
又幹了幾杯后,丁裴均喝酒的速度明顯慢了下來——他本來就替葉信其擋了不少酒了,衛庭是從後來才冒出來的,一上來就這麼個喝法,他就是個酒仙也扛不住啊!心裏暗暗叫苦,最後只好中途暫停,借口上廁所,逃到洗手間,摸出煙來靠着牆慢慢的抽。
剛抽到一半,洗手間的門被推開了,鏡子裏映出衛庭的臉——他慢吞吞的走進來,反手鎖上門,然後走到洗手台前,目不斜視的打開水龍頭,開始洗手。
丁裴均就靠着牆站在他旁邊,可他像沒看見似的,沒完沒了的洗手。丁裴均躊躇了一下,走上去拍了拍他的肩,正要隨便拉扯幾句話,沒想到這一拍竟像是觸動了某個開關,剛剛還在一臉鎮靜的洗着手的衛庭突然之間就一屁股坐在地上了。
丁裴均嚇壞了,心想我沒使多大的力啊,怎麼就把他拍到地上去了?慌忙把他拉起來,衛庭茫然的看了他一眼,兩眼一紅,毫無預兆的,“哇”的就哭了。
“你說……你說……我為什麼就喝不醉啊!”衛庭像個毛毛蟲一樣的巴在了丁裴均身上,哭得悲慘至極,“喜歡的人嫁人了,我竟然還要跑來喝喜酒,還要送紅包,這是個什麼世道啊!房子也買不起,車子也買不起,為什麼別人都有,偏我就沒有?我差在哪裏?你說,你告訴我啊!”
丁裴均此刻想死的心都有了,衛庭掛在他身上,滿臉的眼淚鼻涕都往他衣服上招呼。他想這人怎麼喝醉與沒喝醉之間完全沒有臨界點的?前一秒看起來還清醒得很,進來時還知道把洗手間的門反鎖上,誰知道下一秒就成這樣了,毫無形象的哇哇大哭,不知道受了多大委屈的樣子。
門外傳來驚天動地的敲門聲:“裴均,你沒事吧?他們都散了,我和怡寶也要走了,你怎麼還沒出來?”
丁裴均忙應了一聲,又不好過去開門,衛庭現在這樣子跟個弱智兒童沒區別,被人看到不是害他丟人現眼么?只好說:“我喝多了點,抽支煙緩緩。你先走吧,我自己打的回去就好。”
葉信其在門外不放心的說:“衛庭那小子突然就溜了,招呼都沒打一個。他在廁所么?”
“……沒在。”
“那八成也是自己回去了,我就不管你了,你自己回去吧。”葉信其的聲音隨着腳步聲消失了,丁裴均嘆了口氣,頭疼的看着被他一把捂住嘴巴,嗚嗚咽咽的還在狂流眼淚的衛庭。
這是從哪個星球上來的神仙啊!
***
鬆開手后,衛庭停止了大哭大鬧,只是像關不住的水龍頭一樣嘩嘩的流着眼淚,丁裴均把他拖出洗手間,下了電梯,扶上計程車,最後上了他們公司單身宿舍的樓,他依舊保持着掛在丁裴均手臂上的姿勢。
“你住在哪個房間?”丁裴均轉頭問他。
衛庭睜着一雙紅通通的眼睛看着他,像個白痴。
丁裴均無奈只好把他靠牆放着,自己下樓去問保安,然後又“咚咚咚”的爬上來,只看到衛庭靠着牆坐在地上,已經睡過去了。
丁裴均仰天長嘆,死命的把他弄起來扶到他宿舍前,摸出他的鑰匙開了門,在牆上摸到開關,按了半天都打不開燈,看樣子是壞掉了。
無奈之下只好橫脫豎拽的把衛庭先推進了房間,往床上一放,開了床頭燈,看清楚這小小的房間時,倒吸了一口冷氣。
雖然說男人的房間不能指望整潔到哪裏去,但是能亂成這樣子的,他還真是第一次瞧見——床邊上攤着亂七八糟堆在一起的衣服,幾本雜誌鋪在枕頭邊,視線再移到桌子上,電腦旁邊橫七豎八的躺着礦泉水瓶子,煙盒子,拆了封只吃到一半的薯片以及幾包蘇打餅乾。
丁裴均不由得感嘆,這和生活在垃圾堆里有什麼區別?轉身走到廚房想找開水泡杯茶給他,結果半天只看到了角落裏放着一個上面蓋滿了灰塵的開水瓶,冰箱拉開,裏面除了泡麵和啤酒,剩下的全是礦泉水。
丁裴均只好拿了一瓶礦泉水出來,卻看見衛庭半個身子都掛到床下面來了,還在扭來扭去的,似乎想換個姿勢。
眼見他的腦袋就要往地面上砸了,丁裴均嚇得慌忙衝上去,伸手把他重新拖上了床,又擰開礦泉水瓶蓋,灌了幾口進去,衛庭閉着眼皺着眉頭,被迫喝了一肚子水下去,丁裴均手一松,他立刻歪倒在枕頭上,嘆息了一聲,沉沉的睡過去了。
***
被清晨的陽光刺醒,衛庭像被人在腦袋上打了無數棒一樣,呻吟着醒過來了,木偶一樣直挺挺的坐起來,空蕩蕩的大腦里開始倒帶,使勁回憶自己怎麼回的家,又怎麼躺在了床上。
看看自己身上還穿着昨天赴宴時的衣服,衛庭拚命想了一下,好像是那個自己看不順眼,跑去拚酒的人把自己送回來的,然後,順帶的,他想起了自己一系列丟人現眼的舉動。
借酒撒瘋,胡言亂語,號啕大哭。
天哪……
衛庭恨不得一頭撞死在牆上——怎麼不幹脆就喝到失憶,什麼都想不起來了好呢?他從來不知道自己喝醉酒是這副德行,衛庭想我一直都知道怎樣控制酒量啊……不對,是我從來都沒有喝醉過。
因為從未逢上敵手,所以自以為千杯不倒。他存心要給那人好看,結果丟人的是自己。
還好……沒有被其他人看到……
這麼一想,衛庭又覺得好過了些,反正那男人他也不認識,以後只怕也沒有機會再碰面,這種事就當沒發生過,過個幾天就忘記了。
一邊自我安慰一邊爬起來換了衣服,衛庭最大的優點就是看得開,他竄進了洗手間,隨着嘩啦啦的流水聲,一切煩惱都拋在了腦後。
***
過了一個星期,衛庭也差不多將那件事忘記了。早上他一如既往的進了辦公室,打開電腦,順便瀏覽了一下公司的網頁。內網上發表通知,近期公司要進行人事調動,所有業務骨幹上午九點半到三樓會議室開會,衛庭瞧見自己的名字儼然也排在了那群“業務骨幹”中。
好端端的又要進行啥調動?
衛庭嘀咕了一句,泡了杯咖啡喝完,起身向外走。電梯外三三兩兩站了好些同事,都是準備下去開會的。衛庭和他們打了招呼,大家說說笑笑的等電梯。閑聊中說到公司這次會議的主題,銷售部的小張撇撇嘴角:“我只知道開發部想要調人進去,上個月小趙不是跳槽了么?”
“是嗎?能進開發部也不錯啊,每年都能弄到一大筆項目資金。”旁邊有人感嘆,“哪像我們那種清水衙門,半點油水都沒有。”
另一個人“哧”的一聲笑出來:“清水衙門?你們企劃部還不算吧。”說完瞟了衛庭一眼。
衛庭裝作沒聽到,他在後勤部,負責公司所有的電腦維修。大學學的是計算機專業,結果進公司后就成了修理工,成天拿着各部門的維修清單東跑西顛的,除了每月的工資和應得的獎金,什麼外快都沒有。他覺得自己去開這個會真是多餘,難道開發部會選了他調進去?
電梯下了一層,外面走進來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衛庭被擠在人堆後面,隨便瞟了一眼,只這一眼,他像個木頭一樣僵住了。
如果沒看錯,又不是做夢……這個人不就是那天晚上跟他干酒的那個男人?
顯然那個男人沒有看到他,進了電梯后便背對着他站在靠門口的地方。衛庭僵硬着身子低聲問身旁的同事:“這個人……是誰?”
他身旁的是那天晚上一起去喝了喜酒的李輝,聞言驚訝的說:“他是開發部的丁經理啊,你在葉信其結婚的酒席上不還跑去敬了他酒的?”
衛庭渾身冷汗直冒,他想說我怎麼從來沒見過這人?可這麼說大概會被李輝鄙視吧?開發部是公司的大部門,衛庭平時跑去修電腦裝網卡什麼的去得也多,可他就愣是對這個丁經理沒半點印象。
“他……他是新調進來的么?”
李輝用看怪物一樣的眼神看着他:“你一大早不清醒了?他比你早進公司好幾年呢!”
“叮——”的一聲電梯下降了兩層,丁裴均率先走了出去。衛庭看着電梯門合上了,心底里暗自慶幸還好他不要去開會,悄悄鬆了一口氣。
可是進公司快兩年了,怎麼竟然會不認識那人呢?衛庭知道自己向來不記人,公司好多同事他都不認識,經常有人和他打招呼時他卻在迷茫的想這人是誰啊,因此不排除他不是沒見過那位丁經理——而是他見過了也沒往腦子裏去。
再仔細想想,丁裴均八成是認識他的——不然怎麼知道他住在哪裏,還能把他送回家?
衛庭越想越鬱悶……早知道,那天上打死他也不會衝上去找那人拼酒啊!
電梯降到三層,他懷着悔恨交加的心情跟着人群走出了電梯。
走進了會議室,衛庭撿了個靠角落的位子坐下,他覺得自己純粹是來擺相的,這個會議最好趕緊開始趕緊結束拉倒。
人事部經理看看人員基本到齊了,便宣佈會議開始。先是一段例行公事般的廢話,什麼公司最近要來個人事大調整,有的部門要合併,有的部門人手不足,有的部門卻是資源閑置……七七八八講了一堆后,終於切入了主題。
“那麼,現在就開始宣佈需要調動的人員名單:何念為,從銷售部調入外事部,趙源,從……”
衛庭懶洋洋的聽着,從鑰匙環上取下指甲刀,開始低下頭剪手指甲。
“……衛庭,從後勤部調入開發部……”
手裏的指甲刀一偏,差點剪到肉,衛庭震驚的抬起頭,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調入開發部?
開玩笑吧?!
“好了,以上念到的人員,明天起去新部門報到。”人事部經理放下手中的名單,掃了下面一眼,“諸位有什麼意見沒有?”
坐在下面的人都沒什麼反應,於是人事部經理滿意的點點頭,宣佈散會。
衛庭機械的隨着人群向外走,他腦子裏近乎恐慌的重複回蕩着那三個字:開發部……開發部!
難道從明天起,他的新上司就是那個目睹了他醉酒後醜態全過程的丁裴均?!
而且,更要命的是,他還曾經那麼囂張的衝到那個男人面前,和他拼酒!
我的天!
***
丁裴均坐在辦公室,低頭翻閱文件,聽到敲門聲,隨口說:“請進。”
門被扭開了,丁裴均抬起頭,看清楚來人,露出了一絲微笑:“是你……來報到?”
衛庭在門口默念了三遍“不要怕”,鼓足了勇氣進來的,可是一看到丁裴均,他的臉還是不爭氣的紅了。
“是,丁經理。”衛庭直挺挺的站在他面前,低着頭回答。
“不要這麼拘束,坐吧。”丁裴均合上手中的文件夾,笑道,“你之前一直在後勤部吧?我看了你的個人資料,大學念計算機的?”
“是。”
“今年二十四?”
“是。”
“畢業就進了我們公司吧?一直在後勤部做,有沒有——”話說到一半,丁裴均頓了頓,無奈的說,“你能不能抬起頭來看着我說話?”
衛庭慌忙抬起頭,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
“怎麼你很怕我嗎?”丁裴均的臉上沒有責怪的意思,只是略皺了皺眉,“你第一天來報到,又沒做錯過什麼事,有什麼可怕的?”
“啊?”衛庭愣了愣,臉色漸漸的由紅轉青,半晌才擠出個回答,“我只是照實回答你的問題……還有那天晚上的事,很抱歉。”
他覺得丟臉的,不僅僅是喝醉了在丁裴均面前出醜的事,還有竟然傻乎乎問他叫什麼名字的事……想必丁裴均回答的時候也是滿臉黑線吧?進公司這麼久,再不認人,各部門的經理總要知道吧?可是衛庭仔細回憶了一下,悲哀的發覺,除了平日裏經常來往,時不時會約了一起出去玩的那些同事,他好像真說不出來公司幾個部門的經理名字。
“那晚上的事?”丁裴均笑了笑,“沒什麼,誰都有喝多的時候,比你鬧得更離譜的人我都見過,你不必這麼在意。”
輕描淡寫一句話,衛庭緊懸的心剎那間鬆懈下來。
看起來,這位丁經理人還挺好的,在他手下做事,應該能相處融洽吧?
“不過到了我們部門,以後出差的機會多,應酬的機會也多,你可得學會控制酒量啊。”丁裴均開玩笑般的又加了一句。
衛庭不似剛才那麼緊張了,也笑着回答了一句:“其實我以前還真沒喝多過……丁經理的酒量才真是驚人啊,不佩服都不行。”
丁裴均擺擺手,笑道:“那還不是平時老被灌,逼出來的本事——對了,帶你去認識一下新同事吧,我們部門你大概很多人都不認識吧?”
衛庭一下子又紅了臉,訥訥的跟着丁裴均走出了辦公室。
***
打了個哈欠,衛庭抬起頭來看看時間,已經六點半了。
他今天一天都沒什麼事,剛剛來,業務還不熟悉,丁裴均也沒交待他做什麼事情,只是吩咐他這兩天多看文件,熟悉一下業務範圍。於是他就乖乖的看着自己桌面上堆得老高的一摞文件,不小心就錯過了下班時間,等他肚子餓起來了意識到是不是下班了的時候,才發覺周圍的同事基本上都走光了。
我還真是敬業啊,這麼自嘲的想着,衛庭收拾了一下辦公桌,關了電腦,鎖好門,剛走到電梯口,正好碰到丁裴均也在等電梯。
“才下班啊?”丁裴均有些驚訝的看了他一眼,向他笑笑,“第一天上班就這麼努力,不錯啊。”
衛庭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說:“丁經理也才走啊。”
“我是勞碌命,”丁裴均嘆口氣,“事情沒做完就沒辦法收手。”
電梯下來了,兩個人一前一後的進去,半天都沒什麼話可說。直到走到公司門口了,丁裴均才突然開口:“你自己回去做飯么?”
衛庭愣了一下,他平時晚上要麼就約了朋友一起出去吃,要麼就叫外賣打發,家裏從來不開火,只好回答:“我不會做飯。”
“那你晚上去哪裏吃?”
衛庭不太明白丁裴均關心這個幹嗎,難道想請他吃飯?猶豫了一下才說:“就在樓下的小吃店吃。”
丁裴均看了他兩眼,最後擺擺手:“那好吧,明天見。”然後就往停車場走去了。
衛庭茫然的往自己宿舍走了。
晚上吃了飯,看了會電視,沒什麼事情,衛庭想起客廳里的日光燈老早就壞了,一直沒去買新燈管回來,而且洗髮水好像也用完了,便拿了錢包出門。他們公司不遠有個小超市,衛庭每周一次必然要跑過去狂買一堆的方便麵礦泉水啥的,這是沒女朋友的苦楚。
站在一排貨架前,衛庭懶得多研究,隨手就掃了十幾包泡麵丟進籃子,慢悠悠的正要離開,聽到後面有人叫他名字:“衛庭。”
聲音有些熟,衛庭呆了呆,他想不會這麼巧吧?回過頭去,果然是丁裴均。
丁裴均走到他面前,衛庭注意到他兩手空空,奇怪,難不成他來超市散步的?
“丁經理。”衛庭不自在的笑了笑,“也來買東西?”
“不是,”丁裴均微笑了一下:“恰巧經過的時候在外面看到了你。”
衛庭瞪大了眼睛,不是吧?這也要進來打個招呼?
丁裴均看了他手裏拎着的籃子一眼:“買這麼多泡麵,你每天就吃這種沒營養的東西?”
衛庭說:“買了做存貨,單身漢只能過這種日子,沒辦法。”
丁裴均又笑起來,彷彿衛庭說了個極好笑的笑話。衛庭不明白他笑什麼,不安的動了一下身子。
“這些東西多吃無益,不要買了,我帶你去改善生活吧。”
“啊?”衛庭驚了一下,“我……我吃過飯了……”
“不是帶你去吃飯,我也吃過了。”丁裴均把他手中的籃子接過去,一一將泡麵擺回到了貨架上,“有個地方的小吃很不錯,我本來準備一個人去吃的,既然碰到了你,那就一起去吧,我請客。”
他的語氣很柔和,但是態度卻很堅持,似乎篤定了衛庭不會拒絕。
衛庭把那句“可我還要買燈管”的話吞了回去,他向來不擅長拒絕人,更何況對方還是自己的上司。
於是他低聲回答了一句:“那好吧,謝謝丁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