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你姐姐在嗎?”宇斯專程到晏家,他沒把店裏的星蘋和她的雙胞胎姐姐弄錯。

星蘋好奇地打量他一眼,朝屋裏叫:

“姐,有個男的找你。”

兩分鐘后,睡眼惺忪的星雲穿着熱褲趿着拖鞋走出來,一看是他,沒好臉色,就要折回屋裏,宇斯眼明手快拉住她。

星雲直截了當的說:“你是來當說客的嗎?”

宇斯今天是身負重任而來的,他非常誠懇地說:“給我十分鐘談談好嗎?這裏不方便說話。”

她索性把他帶到人來人往的街上。“這裏風水最好,有話快說。”

“星雲,我希望你能抽空去看你爸——看何叔,他最近十分消沉,像變了一個人似的,你我都知道是為了什麼原因,你忍心看他頹廢下去嗎??

“他要怎樣頹廢消沉都不關我的事,一個人犯了錯就要付出代價,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我沒有義務去拯救他脫離苦海,而且,你未免太高估我的力量了。”

“星雲,他是你的親生父親……”

“父親?他陪過、養過、愛過我一天嗎?我不承認我和他有任何關係。”

“親情重於一切,血濃於水,你不會記恨得如此深吧?”宇斯在來之前早就對她的頑固有了心理準備,畢竟他是領教過的;不過他真的從沒遇過脾氣像她這麼硬的女孩子,像顆大石頭,動搖不得。

“你不是我,不會明白我的感覺,所以請你不要妄加評論。”星雲最怕的就是和這個人對壘;他老是自信滿滿,以為人人都要臣服於他的命令,偏偏他身上就有着強大的影響力和吸引力,每回她和他針鋒相對都要先養精蓄銳一番,否則會很難堪的。“唐宇斯,這是別人家裏的私事,何勞你費心插上一腳?如果你很閑,何不把精力花在研究企劃案上,保證投資報酬率大上百倍不止。”

“你錯了!我很忙,可是何叔對我而言比賺錢的企劃案都重要,何叔的事有時就等於我的事。”

星雲這下可抓到機會報復了。“是啊!如果你不健忘的話,一定還記得,你曾為了你的寶貝何叔用如何異樣的眼光看我吧?現在怎麼會有拜託我去見一面的一天呢?”

她真是伶牙俐齒,得理不饒人,他心想。“過去都是誤會,現在我明白情況了。”

“是啊!否則你怎會保護你那親愛的何叔不遺餘力!怎麼,你現在肯承認自己錯了?還是因為知道我的身份不同,所以才會來當說客?”

宇斯真被她打敗了。“星雲,我已經知道自己的表達方式有問題,你一定要追殺到底嗎?”

星雲忍不住偷笑了,隨即又收斂了笑容。“其實我們真的不像你想的那樣。我媽很勤儉,因為我們的生活一直不寬裕;告訴你,我暑假第一次打工領薪水,連薪水袋原封不動的交給她,她高興得幾天睡不着覺,但是她一直沒有告訴我們姐妹倆有個企業家的闊爸爸;我們很重視金錢,一塊錢當十塊用,但是掙每一分錢都靠自己的力量,並不會貶低自己,更不會出賣自己。”

“我知道,也看到了。”宇斯逐漸欣賞、喜歡上了這個實在的女孩,她是那麼年輕,但是早熟,是一個坦然迎接風雨,堅強挺立的女孩。隨着更深入的認識,他真的欣賞她,她有一種令人心動的氣質。“讓我們重新開始,行不行?當作我們現在才初認識,過去的不算。”

他的眼神明白表示一切。星雲有點明白,又不想顯得太明白。“幹嘛?”

他摸摸鼻子。“你說呢??

她才不甩他。“我說你,很無聊。”

“如果無聊的人有意思追求你,你說怎樣?”他索性挑明了講,不想拐彎抹角。

她的表情是不屑。“都什麼時代了,男女平等,我才不需要人追,我喜歡你的話就是會喜歡。有膽子就放馬過來,不過,自己好好表現,難保你不會被封殺。”

她裝得滿不在乎的表情下其實心兒怦怦直跳,有點大膽,有點挑逗,脫離原來“協調”的軌道,可是她喜歡——對這個自大的傢伙,有那麼一點點可惡的喜歡。

她也感應得到他對她的感覺。

“不過你別想說服我去見你何叔,說什麼都沒用。”她沒忘掉爭論點,絕對劃清界限。

“你為什麼要這麼頑固?退一步不行嗎?”

“這種事無所謂退讓不退讓,如果你真為我想,就不要勉強我。”

宇斯冷不防地偷吻了她,星雲會意過來,連害羞也不曾,就當街大叫,踢他,用拖鞋後跟踹他。

“姓唐的,你真野蠻!這裏是大街上,左鄰右舍我們家都認識,你要我怎麼去見人?”

宇斯沒想到她有這麼潑辣的一面,跳着閃開,但是笑得很樂。“你也沒文雅到那裏去,不是准我放馬過去嗎?才第一步就受不了了?”

“我說——”她一時語塞只好改口。“我才不是那個意思,你小人!偷襲!不管你了,講正題,你今天來找我的目的恐怕是絕對達不成了,你可以打消念頭,班師回朝了。”

“連那個吻也無助於說服你、打動你嗎?”

“別傻了。”她瞪他一眼。“你回去吧!如果你還是為那個人當說客,我可不歡迎你。而且,這也不是你們這種人來的地方。”

宇斯的神色無比嚴肅。“星雲,你知道何叔是多麼喜歡你、喜愛你,他知道了你是他的親生骨肉,只有更加疼你。”“不,你不了解。”星雲藏住埋進心底的幽幽嘆息。“唐宇斯,這件事你是插不上手的。”

???

pub里的歌聲樂影依舊,常寬終於碰上那個到底躲避不了的人。

“阿常,你現在也避我像避蛇蠍了嘛?”嘉薇喚住他。“坐一下,我想跟你聊聊,我們好久沒見面了。”

她最後那句話帶縷哀怨和嗔意,拖曳着那麼一絲未竟之情。常寬的視線停留在她身上。兩個月不見,她依舊那麼美麗動人,模特兒的專業訓練讓她懂得充分發揮自己的美,吸引眾人眼光,光是坐在那兒抽煙的姿勢,都像隨時準備入鏡。他曾對她身上的每一寸都熟悉,然而今天重逢卻有幾分陌生,也許有什麼改變了,不是她,那麼該是他。

“他們說你最近跟一個小女孩在一起?她很漂亮嗎?想必很新鮮吧?我知道你一向對這類型的女孩有靈感。”

常寬不想談論這個話題。“我的東西都搬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可能得麻煩你清掉。你收到鑰匙了嗎?我放在電話旁……”

嘉薇終於耐不住,卸掉所有強作瀟洒冷靜的面具。“阿常,我不要你搬走,你把鑰匙拿回去,我在這裏等你,就是要再把鑰匙交給你!阿常,讓我們再試一次……”

他搖頭。“小薇,你明知不可能的。既然在一起徒增彼此痛苦,何不幹脆分開?”

“我不要跟你分開!你知道人在生氣時說的話都不是真心的,這段日子我冷靜想過,也檢討了我自己的態度……”她不敢置信地望着他,因為她在他眼裏看到的是一片冷靜與沉默,在那裏面找不到她的任何一絲希望。

“小薇,你明明知道我們不可能成為彼此期望的那種人,何必再自欺欺人?這是勉強不來的,看清了這一點,早點分手,以後大家都還是朋友。這個圈子就這麼點大,碰面的機會很多……”

嘉薇那經過精巧化妝,閃耀彩影的眼睛流下痛苦的淚。“可是我愛你呀!我不能沒有你,阿常,真的!”

常寬悲哀地笑笑。“玩音樂玩了這麼多年,談戀愛也談了這麼多年,我卻反而忘掉唱情歌的滋味了。”

她還試圖抓住最後一線希望,想挽回兩人的感情。“阿常,你還對我有一點點感情吧?我們在一起那麼多年了,你怎可能拋得開那些回憶?我不信,阿常,你坦白跟我說!”

他無言地望着她,心底百感交集。

他們是真心相愛過,尤其是在她還沒成名,他也還沒進音樂界前的那段單純日子。他們相互扶持着走過那段歲月。可是時光不停,很多事情都會隨之改變,彷彿她已前進走遠,他還在原地徘徊,兩人的步調逐漸不一樣了!而爭吵的次數也越來越多了,一次比一次劇烈的爭吵弄得兩人遍體鱗傷,短暫的妥協,只是埋伏着下一次更大衝突的導火線——這一切,沒有誰對誰錯,只能歸咎於現實無奈。

他們都一再努力嘗試挽回,只是依然失敗,總是失敗。

“就這樣了。你自己保重,不要太牽挂我。”他起身,準備掏錢付帳。

然而嘉薇快了一步,壓了一張千元鈔在杯底,她總是快一步。“我來付帳。你最近手頭一定緊些,我借些錢給你好不?”她謹慎的語氣彷彿她才是那個借錢的人。

常寬搖頭笑笑沒答話,這次,他不想跟她爭,更不想辯了。“我走了。”

他頭也不回地離去,嘉薇望着他野性帥氣的背影,幾度忍不住想跟着追上去,但終究沒付諸行動,只除了眼裏奔流不停的眼淚。

???

左兒抱着小健的腰乘機車當街馭風而行,風揚起她一頭長卷秀髮,抖落一路快意的笑。

在一個紅燈的當兒,她停下整理自己的小背心,此時,隔壁車道一部轎車裏的景象映入她眼中,一看,令她不禁愣住,霎時眼裏幾欲噴出火來。

那是宇斯表哥的車,一個女的和他正有說有笑,還不時將頭偎在他肩上,而宇斯的手環着她的肩,臉上是左兒沒見過的、無比溫柔愉悅的表情。

那女人頭一偏,朝向這邊。那熟悉的輪廓——竟然是曾跟爸爸有過“曖昧關係”的晏星雲。

晏星雲!又是她!就算她化成灰,左兒都能一眼認出。

那個不要臉的女人!竟然勾搭了爸爸,又暗地裏和宇斯表哥往來,簡直挑明了要搶走左兒最愛的兩個男人!

左兒的怒氣衝天,然而此刻燈號正好換了,車子如子彈般疾衝出去。“停車啊!那邊!”她大叫,捶着小健。“不是,是那邊!你這個大白痴!”

車再一轉向,宇斯他們那輛車早已失去蹤影,左兒懊惱不已,只有把氣往小健身上發。“都是你,笨死了!”

“什麼嘛!他根本搞不清楚狀況,只能傻傻的任她打罵。“我根本沒看到什麼車啊!”

???

左兒氣咻咻地衝進家門,滿臉嚴寒冰霜。

堯天放下手上的書,笑着說道:“就等着你回來開飯呢!”他這才發現女兒臉色不對。“左兒,你怎麼了?”

她有滿腹怒火。“爸,我看到他們了,他們好親熱!他們怎麼可以這樣!”

“誰是他們?你這孩子怎麼今天說話沒頭沒腦的?”

“那個姓晏的女人啊!她好不要臉!爸,她跟你在一起過,現在又跟宇斯表哥,那個賤女人!她……”

堯天明白了怎麼回事,但是不能喝止她,又不能告訴她實情,只得溫和地說:“左兒,不准你這樣說晏姐姐。”

“她有什麼資格要我叫她姐姐!她好不要臉,先認識你,現在又想搶走宇斯表哥。爸,我不要,你要幫我,你去告訴宇斯表哥不要受她的騙!”

“左兒,不要胡鬧。我們去吃飯了,銀嫂今天做了你愛吃的荷葉蒸肉和龍蝦湯……”

“我才不要吃!爸,你先幫我解決這件事再說。”左兒膩着父親,百般央求他出面作主。她是急,急得眼淚都快掉落了。她是出了名的能哭,小時候一撒起潑,沒人能耐她何。“你如果疼左兒,一定要幫我拆散他們,宇斯表哥是我的,那個狐狸精才不配……”

堯天微微板起了面孔。他不忍心讓左兒一再攻擊星雲,並給她冠上不倫不類的名稱。“左兒,不準胡說。”

“不準這個!不準那個!”她終於發起潑來。“你就准一個外人欺負到我頭上來?爸,你明明知道我喜歡宇斯表哥,他的新娘只可能是我。”

“左兒,宇斯有他自己的交友自由,爸爸無權干涉,晏小姐也是個很好、很善良的女孩,如果他們對彼此都有好感……”“我不允許嘛!我只愛他,他不準跟別人在一起!”

堯天對左兒根本有理也不說清。“左兒,你還小,還不懂得感情,慢慢再說;你很優秀,喜歡你的男孩也不在少數,如果你都看不中意,爸爸再介紹朋友的兒子給你認識,他們也都是挺優異的青年……”

“我不要不要不要嘛!我只要宇斯,為什麼你們都聽不懂?”她受傷似地大喊。“你都不愛我,我知道,你根本不疼我,在你心目中,一個狐狸精都比我這個女兒有分量!”左兒不肯再聽他解釋,負傷般奪門而出。“你們都騙我!你們都是騙子,當我是傻瓜。我要去找宇斯表哥,當面跟他問個清楚!”

???

怎麼?你今天跟我有血海深仇啊?”宇斯一見左兒那有如對待殺父仇人的怨恨表情,反應是哈哈大笑。“好恐怖的臉!生氣容易有皺紋,會變醜、變老喔!”他逍遣她。

她連笑也沒笑。“沒錯!我要問你話,要問個水落石出才罷休。”

宇斯方才察覺事態嚴重,非同小可,先開了門進去,安頓好她再說。說實話,與晏星雲度過快樂的晚餐時光后,他現在實在沒有心情去面對一張興師問罪的審判臉孔。“我是犯了天條大罪嗎?”

“對!我今天看到你跟那個姓晏的女人當眾卿卿我我,你怎麼能這樣?如果你心裏有我,怎麼還敢跟別的女人那麼親熱?”

宇斯詫異得張大了眼,她的話令他啼笑皆非。左兒表現得像個嫉妒的妻子,然而他跟她——他們什麼都沒有、都不是啊!“左兒,不要開玩笑,我們是不可能的,我一直把你當自己的小妹看待,不是那種男女關係。”

他的回答不啻是一記晴天霹靂,對她而言是致命打擊。左兒傷心欲絕地指控他:“你怎麼能這麼不負責任!把我們的感情一筆勾銷?你明知道我喜歡你,心裏只有你,我從小就立志,長大后要當你的新娘……”

“我當然知道,我以為是你年紀還小,小女孩總是有編織不完的夢想:當女總統、當女警、女飛官……不是嗎?”

這更大大刺激了她。“我是認真的!你應該知道,我是百分之百認真的!”

宇斯小心翼翼,怕傷了她脆弱的感情。“我以為你只是開玩笑。”

左兒爆發出來。“那個女人有什麼好?為什麼每個人都喜歡她、都幫講話?她不要臉!她不知羞恥!既勾引我爸又想把你搶走,我不會原諒她!你等着看!她有那裏贏得過我?你說,她有我漂亮嗎?有我們認識彼此的程度深嗎?她有我對你的好嗎?宇斯表哥,你說呀,你摸着良心說啊!”她急得哭了出來。

宇斯不想說話,因為他此刻不論說什麼,都只會更刺激她。“左兒,等你再長大些,就會知道感情是不講究外在條件的。”

左兒呆了、傻了。“你的意思是你真的喜歡上她,你們真的有感情了,是不是?是不是?你告訴我啊!”她一轉念,瘋狂般地去擁抱他、吻他。“她是那裏迷住你?她勾引你嗎?她吻你嗎?這樣摸你嗎?我也會,你會知道,我比她更愛你——她伸長手欲解自己短衫背後的拉鏈。

她的舉動只惹得宇斯生氣而已。他拉開她的手,想用力把她搖清醒。“你要真是我妹妹,我會狠狠打你一頓屁股!”

左兒哇地一聲哭出來,掙脫他。遭受拒絕,令她覺得顏面盡失,宇斯對待她就像是對一袋廢棄的垃圾一樣,避之唯恐不及,她心中更生出一股燃燒的恨意。“我恨你!還有那個臭女人!我會報復的!你等着看,我不會讓你們稱心如意的在一起!你等着看!”她大哭着跑出大門。

“太任性。真是太任性了!”宇斯對她只有連連搖頭。才平靜沒幾天,恐怕又有場大風暴要來臨了。

???

小健收好書,關掉枱燈,正要出門,轉身看見母親倚在門邊觀察着他。

“阿健,你又要出去?”林慧芝蹙起了眉。

“是,去找個朋友。”他不得了撒已謊。剛才左兒託人代打通電話,她又在電話那頭哭,又是十萬火急的事情,他聽了,完全沒有讀書複習的心情。

“我書都念完了,功課也做好了。”

慧芝哦地應了一聲。“阿健,媽想跟你談談。你爸昨天也跟我反應過,妹妹也說最近常有女孩子找你的電話,你是不是交女朋友了?”

小健有些局促,但很快就否認了。“我那有?”

“爸媽並不干涉你正常的交友,可是你現在是高三生,考大學是第一要務,交女朋友——很容易分心的。”

小健有幾分不耐,又有些慚愧,但他不敢表現出來。“媽,我十九了,懂得管好自己,而且,真的沒有什麼女孩子。”

慧芝靜靜打量著兒子,教書教了廿幾年,經驗告訴她,孩子並沒有說實話。他曾幾何時也懂得對她隱瞞了?他小時候跟她是那麼親近,她不免心生感慨了。“那就好,是媽多慮了。阿健,你一直都很懂事,而且自動自發,媽覺得很欣慰,你是家裏唯一的男孩,要做妹妹的榜樣,最近爸爸身體不太舒服,你要多留在家裏幫忙,知道嗎?”

“我知道!我只出去半小時,馬上就回來。”母親的一番溫和勸慰反倒使他心生愧疚;近來他是太忽略家裏的一切了,他的生活重心不是上課就是放在左兒身上;家,似乎突然和他疏遠了許多。

???

偉如端了面和滷菜到杜平店裏。

“阿杜,你手不方便,這兩天就不要自己煮了。來,剛下的面,正熱着,還有你愛吃的小菜。”杜平的右手前晚不慎被鐵釘扎了個大傷口,綁着繃帶,非常不便。

杜平笨拙地用左手拿湯匙舀面吃,一邊和她閑聊。“你吃過沒?今天生意好不好?別太累了。”

“最近天氣熱,沒什麼客人。”偉如坐在他對面,一邊方便照顧店裏的情況。“我還不餓。你吃。”

“我昨天晚上過去找你,星雲丫頭說你出去了,去那兒也不知道。我猜你是到前頭去找旺仔嫂聊天去了,對不?”

偉如捏着手,笑笑。她怎麼能直接告訴他,她昨天是跟何堯天在一起?“我有些私事,出去了。”

“哦!是這樣,”看她欲言又止的樣子,他恍然明白過來。“是和那位先生嗎?”他忍不住追問。

“嗯。”

“哦,我知道了。”那碗面突然變得無味,他把已舉起的湯匙又放下。

是那個衣冠楚楚的男人——星雲星蘋兩丫頭的父親,偉如已經被他重新打動了?

“阿杜,你的湯都潑出來了。”

“哦!”他回過神來,拭去油湯。“偉如,你——又願意跟他在一起了嗎?”

偉如望着他,很久,緩緩搖搖頭。“我想是不可能的,都這麼多年了,人事的變化太大了。不會了!”

杜平深深凝視她,然後垂下眼。

“我看他是人好人,對你也很有誠意的樣子。”他試探性地說。

“你也是個大好人,每個人都看得見。”偉如直接地說。

十幾年來,杜平對她扶助照顧的心,她那有不明白的道理?只是人的感情是勉強不得的,也許是杜平上輩子欠她,所以他這一生才要竭盡所能對她好,心甘情願無所怨言;這份情,偉如是註定難以回報了。

“別說了,我是個粗人,笨嘴笨舌的,不會講話。”杜平笑着搖頭,轉換話題,他不想泄露太多心裏的憂慮。

他對她真的無所求,只要她們母女過得快快樂樂,平安無憂,他就心安了。然而那個男人的出現卻破壞了原本的平靜。那個男人讓他有種莫名的壓力——那是個天生就有強大影響力的男人。他怕他會破壞一切、摧毀一切。

杜平實在擔心偉如終究難忘舊情,而被那個男人感動了。

???

“你怎麼了?”小健憂心忡忡。“看你才振作兩天,心情又不好了?”

“當然不好!豈止不好,簡直壞透了。”左兒見到他,便唏哩嘩啦哭得臉都花了。“他們都騙我,每個人都欺負我,健,只有你對我最好,根本沒有人肯關心我!”

她那張帶淚的嬌美臉龐令他心疼焦急。“有我在,你別哭,到底發生什麼事,你好好說。”

“有一個不要臉的女人欺負到我頭上來,她先引誘我爸,又勾引我表哥,她千方百計要進我家,你說她是不是標準的狐狸精?”她隱瞞了一部分實情,沒有透露自己對宇斯的心思。她才沒那笨,她要是告訴小健她氣那個女人橫刀奪愛,他不吃飛醋才怪,也就不可能站在她這邊了。左兒忽地心生一計。“小健,你一定要幫我一個忙。你去幫我出氣!”

小健不忍見她傷心欲絕,相對的,他也對那個惹她痛苦的人痛恨不已。“我能幫上什麼忙?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儘力而為。”

左兒兩眼發亮,暫時忘了哭泣。“我要你去給她個教訓,教她不敢再來沾惹我們家的人。”

“你要我去找她談判嗎?她又不認識我。”“笨死了,誰要你跟她談判,你連話都不用說一句,揍她一頓不就得了?你人高馬大,對付一個女人絕對輕而易舉。”

小健簡直不敢相信他所聽到的——左兒竟要他去打人?“不行,我從來沒……”

左兒馬上以眼淚相脅。“你說過要幫我的嘛!連你都不肯,原來你的話都是欺騙我,那你走好了!永遠不要來見我!我跟你絕交!你也別想追我了!”

小健為難地。“左兒!”一見到她柔弱無助的樣子,他又心軟了。“你知道我不是不肯——”

“你就是不肯!連你都騙我,根本不愛我!”

“左兒!”他大叫,他受不了她這樣曲解他。“好嘛!我去,你叫我做什麼都行,我都答應!”

左兒樂透了,大力抱住他,親他一記作為獎賞。“謝謝你!你真好,我最愛你!我查過那個臭女人的住址和電話,還有她上班的地方,我要你狠狠修理她一頓或劃得她臉上開花,我也不反對。”她越計劃越得意。對了,如果晏星雲毀容或被強暴,相信她再也沒臉去見宇斯表哥,那麼,宇斯自然會愛漂亮的自己,會回到自己身邊來。“你需要的工具,我都會準備好,你要幫我好好出口氣,修理欺負我的人,我才會更愛你、愛死你!”

???

嘉薇拎着設計名師三宅一生的作品——多層次紗裙上三樓,差點沒被那嘎吱嘎吱響的樓板嚇個半死,為了小心高跟鞋別踩上破洞,她昂貴的新裝已經沾了半身灰。

門沒關。常寬聽到聲音,從小陽台轉回身。

嘉薇捏住鼻子,她真受不了這種恐怖的木板霉味。“這種鳥不生蛋的地方,虧你住得下去,那一天房子朽了、樓梯塌了,要逃都沒得逃。”

常寬笑了一聲,搔着頭。“只要你這位高貴的小姐不來,我是不會有逃跑的打算。”

她盯住他。“阿常,你真的變了。”

“錯了,我本來就是這樣,金窩狗窩都能待,大丈夫能屈能伸。”他倚在窗框上。“我很清楚自己是什麼出身,絕不會因為得意或落魄而改變了自己。”

“你在罵我,不過,我不會生氣。”嘉薇在床邊坐下。“阿常,我今是來把鑰匙交給你的。回來吧!我們再開始。”

“小薇,我以為我們那天已經說得很清楚了。”

“我相信還有挽回的餘地,畢竟我們有那麼久的感情了,不是一兩天就可一筆勾銷。”

“小薇,不要再勉強了。”

嘉薇不禁抱緊他的腰,聞着她所熟悉的味道。那是只屬於阿常才有的味道,混合了汗味、煙味和酒味,卻讓她感到安心。“阿常,你不可能是認真的。那個小女孩怎麼可能介入我們之間、怎麼可能取代我的地位?她土土的,什麼都不懂……”

“小薇,我們分手跟她無關。”

“那你為什麼不回來?只要你答應搬回去跟我一起住,我發誓絕不再跟你吵架,也不亂髮脾氣,你高興做什麼,甚至什麼都不做,我都不會管你,不會讓你說我又亂批評或干涉你的行動,真的,阿常……”

“薇,我不是你家養的一隻狗或貓,這一點你要到什麼時候才會明白?”他安靜地看她,和她的激動成對比。

嘉薇止住傷心,睜大眼看他,眼神充滿不確定。

“你真的決定分開了?你已經不愛我了?”她又問:“阿常,你到底有沒有愛過我?”

“當然。”他當然愛過她,真的心疼她,然而人事變遷得太快了,他們的愛情也隨之變質,誰都沒有錯,只是這些都是過去式了。“可是,已成過去的事,就把它放下吧!我們還是朋友,是不是?”

“我不要聽你這些話,這些台詞是用來騙小孩子的!阿常……”常寬的冷漠讓她徹底明了,他倆是真的結束了!她很不願面對、承認這件事實,為這段感情,她付出了多少心血和青春,犧牲了多少自尊和傲氣!她不甘心啊!千千萬萬個不甘心。

她緊緊抱着常寬,埋在他懷中痛苦失聲。

常寬輕擁着她,心裏泛上苦澀。

是結束了!這一刻他倆真正知道。

然而誰都沒注意到門外有個傷心的人影。

星蘋已站在門外好一會兒了,她親眼看到錢嘉薇怎樣溫柔凄婉地撲向常寬,常寬又是怎樣擁她入懷。他們那麼忘我、渾然不覺第三者的存在。

星蘋悄悄藏起手中半開大的鋼筆素描畫,那是她日夜加工一筆一點一劃畫出來的常寬,是她答應過他,要讓他見見她想像中“正常德性”的常寬面目。

她感到椎心刺骨的痛,彷彿有千萬枚鋼釘在刺她的心,讓她痛得忘了眼淚是什麼。

全是欺騙!他還是忘不了舊情人——

他終究騙了她;他說過他和錢嘉薇之間已結束,原來是藕斷絲連。

星蘋自問,早該知道自己到底敵不過美麗奪目的錢嘉薇。

她一聲不響下了樓,而屋裏的兩個人仍忘情相擁安慰。她踩着失神的步伐,而心早已碎裂成千萬片。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還是感覺你最好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台言古言 還是感覺你最好
上一章下一章

第七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