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凡凡知道躲避不是辦法，終於硬着頭皮約凱麗出來好好一談。

為了顧及凱麗的自尊，她找了個安靜的地方，想把一連串的誤會澄清。

只是她的如意盤算打錯了，她作夢也沒有想到，誤會不但沒有解釋清楚，反而還造成更嚴重的誤解。

天哪!凡凡忍不住呻吟。

第一次，她約凱麗到麗的咖啡屋想跟她澄清一切誤會，可是在她看到朱衛突然出現時，她連忙從後門溜了。

她絕不能再讓凱麗誤以為朱衛在追求她──如果真是那樣就好了。

第二次，她又約凱麗出來。

結果凱麗一見到她，開口閉口都是朱衛、朱衛，她根本沒有任何可以插上嘴的機會。

隔了幾天，凡凡第三次約凱麗出來，事先在心裏多次演練，該如何把真相對凱麗的衝擊降到最低，並想好如何安慰她時，事情再一次脫軌演出。

「你知不知道朱衛小的時候很可愛?」

「喔?」話題怎麼又扯到朱衛身上去了?

可是她很有興趣聽。

於是話題不知不覺一直繞在朱衛身上打轉，凱麗說得口沫橫飛、她聽得興高采烈，並問了好幾個問題。

凡凡沒注意到聽見「朱衛」兩字時，她的眼神發亮;更沒注意到自己臉上流露出的笑容有多麼喜悅。

她沒注意到，可是凱麗卻注意到了。

終於，凱麗受不了地回家嚎咷大哭后，抱着一盒面紙去找凡凡。

「凱麗!」凡凡嚇了一大跳，「怎麼哭成這樣?誰欺負妳了?」她立刻拉她進自己的房間。

「是約會不順心嗎?」她關心地問。

凱麗不但心儀朱衛，還偷偷喜歡幾個建築系的帥哥，凡凡不時聽到她跟別校的男生聯誼、交遊。

「那根本不叫約會!」凱麗忿忿地控訴，全是她一個人在唱獨腳戲。

「他約你出去，不叫約會，叫什麼呢?」八成兩個人吵得太凶了，才讓凱麗咬牙否認。

「他根本不喜歡我!」凱麗瞪着好友，一臉的指控。

「不喜歡妳?」凡凡瞪大雙眼，差點把心裏的話說出口：如果他不喜歡妳，怎麼會天天約妳出去?八成是妳脾氣太壞了。

但這話不能說，免得凱麗翻臉。

凡凡還以為凱麗真的忙着約會，根本不知道那是凱麗故意做給同學看的。一想到一個月將至，她的面子就掛不住，她不做做樣子怎麼行呢?

「我發現他比較喜歡妳。」

「誰?」凡凡嚇了一大跳。

「朱衛。」

「朱衛?」怎麼問題又轉到他身上去了?「我們不是在談……呃，妳男朋友嗎?」凡凡奇怪的看着她，覺得今天的凱麗怪怪的。

「我只是不甘願，我看起來像……」傻瓜。凱麗懊惱的咬住下唇。

「像甘蔗。那麼我就像蘋果。」凡凡不假思索的接口。

她不知該如何形容凱麗的高挑和健美，不過她知道自己有張粉嫩可愛的蘋果臉，以及輸給「甘蔗」的身高。

「妳找死啊!」凱麗怒吼，竟然把她形容成甘蔗?

凡凡忍不住大笑，「我也只能在口頭上占妳一點便宜，妳又不是不知道我不是妳的對手。」

「誰說的?」她一直覺得凡凡的恬靜和淡雅的風韻，比她的更勝一籌。

「別胡思亂想了。」凡凡用力擰了擰她的雙頰，讓她痛得哇哇叫。

「我說的是真的。」凱麗不服氣地嘟嚷，隨即囁嚅的開口:「每次……」她咬着唇，不知該不該說?「每次……」

凡凡眨了眨眼睛，耐心等待她的下文。

「每次一提到妳，他就特別興高采烈，特別有精神。」她可是有眼線的。

「可是每次我碰到他，他都一副愁眉深鎖、心情鬱悶、十分苦惱的樣子。」凡凡歪着腦袋，腦海浮現朱衛一臉頭痛的模樣。

「是嗎?」凱麗也奇了，隨即一臉的懷疑，「妳幾時碰到他的?而且還『每次』?說!」

「我……」凡凡這才發現說溜嘴了，咬着唇暗暗叫苦。「在……校園啊!」她胡謅着。

如果朱衛等的人就是她，那該有多好。

「凡凡!」凱麗雙手扠腰瞪着她，「妳一說謊就會結巴，妳忘了這世上沒有人比我更了解妳嗎?還不快說實話!」

朱衛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凡凡咬着唇，很想這麼告訴凱麗﹐喜歡朱衛的不只凱麗一個，她也是，可是他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的凡凡突然想到那首朱衛譯的詩，連忙把詩遞給她看。

「在圖書館。」有詩為證。

「這是他譯的?譯得還真流暢。」凱麗驚嘆道。

「是啊，妳又不是不知道我英文底子沒你們兩個好，我在圖書館碰到他，就請教他了。」

「朱衛的英文底子很好?」她還是頭一次聽說，而且怎麼愈看這首詩愈不順眼，好象在影射什麼?

「是啊!」凡凡一臉的驚訝，「他沒告訴妳嗎?他們家的小孩從小就學英文，聽說讀寫都很流利，妳不知道嗎?」

當然不知道。「他幾時告訴妳的?」凱麗一臉狐疑的問。

「當然是……在圖書館那次。」

老天!再說下去，她可不敢保證不會把教朱衛做菜的事說出來。事實上朱衛什麼都跟她說，兩人無話不談。

凡凡在說謊!明明大家都看到朱衛老黏着她，兩人形影不離，可是凡凡竟然騙她，不敢向她說出事實。

凱麗不語地凝視着手中的紙，一臉的若有所思。

倒是凡凡心驚肉跳了起來，從沒見過她這麼凝重的臉色。「我跟朱衛真的沒什麼。」

她必須要說點什麼加強凱麗的信心，因為她一臉的懷疑。

「他每次見到我，都心情很不好。」這可是朱衛親口說的。「我想大概是因為……他心裏有着牽挂。」自己也時常想着朱衛、想着他喜歡的女孩究竟是誰，每每思及此，她的心情也變得陰鬱。

凱麗沒有答腔，因為她愈盯着紙愈覺可疑，詩中的隱喻好象在影射凡凡，詩文內對於後者的情感描述雖不露骨卻非常明顯，挑起了她女性的直覺。

難道朱衛喜歡的是凡凡？

可能嗎?凱麗抬頭盯着凡凡發獃。

凡凡不夠艷麗卻非常耐看，與她相處如沐春風，而且愈看愈覺得她漂亮。

「妳幹嘛一直瞪着我?」凡凡莫名其妙的問道。

「我愈看妳愈覺得妳很漂亮。」如今她才發現凡凡擁有成為任何一個女孩情敵的本錢，她以前怎麼都沒發覺?

「別這樣瞪着我。」好象她頭上長了角似的。

「好吧，不看妳。」凱麗把紙還給她，心想一切有待時間證實。

「妳喜歡什麼樣的男人?凡凡。」她故意裝出只是聊聊的口氣。

凡凡有些驚訝，「怎麼妳也問我這種問題?」

突然，她恍然大悟，八成是凱麗見她一個人孤單可憐，想幫她介紹男朋友，所以才問這種問題。

「妳放心，我不缺男人，妳儘管約妳的會，別管我。」除了朱衛，她不知道自己還會對誰這麼死心塌地。

凱麗揉着鼻尖不知道該怎麼說，凡凡真的是很笨，至少在感情方面，她鈍得快沒救了。

◇◇◇

「朱衛，你真的很笨耶!」凡凡受不了地瞪着他，「為什麼你一洗碗就會摔破碗盤?」她家的碗盤被他摔得所剩無幾。

「對不起!」朱衛忍住笑，因為她的表情逗得他想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你又有心事了?」

「是啊。」凡凡和他的默契愈來愈好了。

「這回又是誰害你不能專心洗碗了?」每次都跟她搶洗碗盤，每次都害她家的碗盤遭殃。

「妳啊！」他笑得可愉快了，每次她問這個問題，他都這麼回答。

凡凡真想捶他一記，老愛拿她當借口，替自己的笨手笨腳脫罪，她才不會那麼輕易上當。

朱衛瞅着她，有點緊張的開口：「凡凡……」

「嗯?」忙着收拾殘局、掃着滿地碎片的凡凡沒空抬眼看他。

「這個禮拜六……我需要妳的幫忙。」

「什麼忙?」

「我做菜的時候可不可以麻煩妳在旁邊指導我，我怕我會漏氣。」

「你的意思是……」

「我爺爺的生日快到了，在這之前，我想先實地演練一遍，以免當天出醜。」這是個挺完美的理由。朱衛暗忖

「可以嗎?」他一臉的期盼。

「當然可以。」

他鬆了口氣﹐露出了笑容。「謝謝妳，凡凡。」他終於有機會把凡凡介紹給家人認識了。

凡凡卻是垮下了悄臉，「你喜歡的人會不會去?」

「會!」他點點頭，難掩一臉的狂喜。

每次一提到「對方」他都是這種興奮的表情，真該叫凱麗過來看看，看看什麼叫雙眼發亮、神采飛揚。

「禮拜六那天我會過來接妳。」

凡凡聞言，心裏有如針扎般的難過，她就快跟朱衛分開了，就快真的失去他了。

「對了，妳那首詩譯得如何?」朱衛滿懷期盼的問。

「考試快到了，沒空。」

也對。「那……查到出處了嗎?」

「查不到。」她有些意興闌珊的回答。

妳查得到才怪，朱衛神秘一笑。「那首詩是出自某人的內心深處。」

「喔。」

「凡凡，妳怎麼了?」她怎麼愁着張臉呢?俏麗的蘋果臉失去了光彩。

「你成天跟我膩在一起，你喜歡的女孩從來沒有跟你抱怨過嗎?」

「妳成天跟我膩在一起，到現在才想到要問這個問題，妳不覺得太晚了些?」唉，她還是這麼的遲鈍。

「我……」喜歡你。凡凡用力咬了咬唇，阻止自己失去理智。

「嗯?」他抬起她的下巴，要她直視他的眼睛。

凡凡迷失在他那雙燦亮的黑眸中，說不出話來了。

◇◇◇

「這是你家?」凡凡輕呼了口氣，眼前這棟別墅造形高雅，卻又十分氣派。

「別羨慕。」朱衛笑瞅着她，打趣道:「我們最怕傭人罷工，斷炊還可以到外頭解決，由樓上打掃到樓下，那可是會累死人。」

「有罷過工嗎?」她信以為真。

「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但萬一哪天真的發生了，那時妳會來幫我忙嗎?」

「才不呢，多可怕，光想起來就累。」

聞言，他忍唆不住，幫她推開門，「請進。」

「你們家好漂亮。」她讚歎地說。

古色古香的字畫、彩繪花瓶，融入格調典雅的西式裝潢，顯得相得益彰，更添風雅。

「謝謝。可以開始了嗎?」窩在樓上的傢伙們全等不及想看看到底是誰讓他神魂顛倒，日夜不見人影。

朱衛早將他們全趕上樓，沒有他的命令不準下樓，這可是他第一次帶女孩子回家，家人的熱情只怕會嚇壞了凡凡，而且他也不希望有人打擾他和凡凡。

只是凡凡不知道樓上躲着一群急着想見她的人，她還以為今天朱衛純粹是要實習。

「我們先從奶酪開始，因為這道甜點要先冰過才好吃。」

先用鮮奶加糖煮沸，加少許的酒釀冷卻，再在中間挖個心形，鑲入同樣是心形的草莓酒果，就大功告成了。

凡凡教的都是一些最簡單的菜色，她一一試范，除了冰醉雞得在前一天將材料浸透外，其餘幾乎沒什麼難的。

兩個鐘頭過去，誘人的香味瀰漫整棟屋子，樓上一群餓鬼再也受不了地衝下樓。

朱衛的爺爺、爸爸、媽媽，姊姊朱麗及弟弟朱威，還有一些人，全衝著她一臉和藹的笑。

「我是不是跟我爸爸長得很像?」朱衛湊近她耳邊問，偷偷嗅了嗅她的發香。

「你比較像你爺爺。」她也小聲地說，懷疑這些人是從哪兒蹦出來的?

朱衛瞄了眼他爺爺滿臉的皺紋，受不了地一拍額頭，「饒了我吧!」

眾人聞言大笑，亮閃閃的眼睛一直盯着她。

為什麼這麼一直看着她?凡凡疑惑地問着朱衛:「為什麼他們一直看着我?」

「因為妳是我第一次帶回家的女孩子。」他驕傲地說。

「喔，可是……」他們的眼光好奇怪。

朱衛拉她入座，然後坐在她身旁，要大家嘗嘗菜的味道如何。

「這是堂哥哥的女朋友?」

「咳!」凡凡被湯嗆了下，一臉的尷尬。

坐在她對面的小女孩睜着圓圓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她。

「我答應妳當我堂哥哥的新娘，可是等我長大了，我也要嫁給堂哥哥。」

「我不是……」她想解釋，朱衛卻搶走她的發言權。

「乖!堂哥哥已經有新娘了，妳嫁給朱威哥哥好不好?」

朱威受不了地白他一眼。

不過，他們可愛的小堂妹卻在認真考慮可行性后，慨然地點了下螓首。「好!」

大夥聞言全笑出聲。

一餐飯就在歡樂的氣氛中進行，簡單而又味美的料理贏得大家的歡心，紛紛打聽她是怎麼做的。

「不是我做的。」凡凡謙虛的說。「今天這桌全是朱衛親手料理的，我只是在一旁監督。」

「真的?」他們才不相信。

「當然是真的。」對他們的懷疑，朱衛不以為忤。「今天的菜是我跟她通力合作，沒有她，我怎麼做得出來。」

「所以說嘛……」朱家人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

雖說大夥吃得很高興，可是這十二道菜、一道甜點已經全嘗過了，那朱爺爺生日那天的菜色又得重新傷腦筋了。

重擬菜單對她來說不是問題，但教新的菜色，學的人可就有問題了。不過這些都還算小意思，問題是，這樣還來得及嗎?

「朱爺爺，您的生日是什麼時候?」凡凡在心裏盤算着。

也許改用海鮮當料理，會是個不錯的點子。

海鮮不外烤、炒、撈等三種烹調方式，既好做，看起來又豐盛，接受度又高，加上烤牛排當作主菜，應該會受到歡迎。

更重要的是，對笨笨的朱衛來說這是一大福音，保證他兩天就學會。

一聽到凡凡的問題，朱衛立刻全身僵直。

「上上上個月。」朱威回答。

「上……上上個月?」凡凡不敢置信地轉臉瞪着朱衛，「你不是跟我說，你學做菜是為了你爺爺的生日快到了?怎麼會是上上上個月?」

「別說笑了，朱衛怎麼可能會為了我這個老頭子學做菜?」朱爺爺哈哈大笑。

「是啊，除非太陽打西邊出來。」朱麗也不相信。

突然，大夥了悟地同時瞪着朱衛。

原來如此，現在終於知道他最近在搞什麼鬼了。

「你喜歡人家就說一聲，幹嘛遮遮掩掩的?」朱威受不了地哼道。

「用學做菜的拙劣手段，編着拙劣的可笑理由，真是!」朱麗也啐了他一聲。

誰說他願意這樣?朱衛懊惱的喝着湯。他敢打賭，凡凡到現在還聽不懂他們姊弟三人談論的是誰?

「妳知道他們在說誰嗎?」他故意問給大家聽。

「朱衛沒有遮遮掩掩，對方知道他很喜歡她啊！」凡凡趕緊替他辯解。「他們還約過一次會呢!」

聞言，大夥面面相覷，不敢相信竟會有這麼遲鈍的人。

朱衛無力的攤開兩掌，做了個「看吧」的表情。

「你們慢用，我有話和凡凡說。」

朱衛拉着她來到花園的角落。

「凡凡，我……」

他該怎麼說?

是說我喜歡妳?還是我愛妳?

他的情意全藏在字裏行間，真要他化為語言說出來，他竟緊張得說不出口，只能獃獃的看着她。

見他神色有異，凡凡不自覺地蹙緊秀眉。

「沒關係，你說。」一定很重要，否則他不會緊張成這樣。

「我……」朱衛深吸好幾口氣，卻只能任由話梗在喉間，難以傾吐。

「是跟你喜歡的人有關嗎?」她善解人意的替他把話說出來。由剛才的對話得知，朱衛好象正為無法表白感情而困擾。

「嗯。」聰明。

「需要我幫你轉達?」她故意調侃他。

她應該傷心、應該難過的，可是朱衛的拙樣讓她想笑。

他點頭，立即又搖頭。這傢伙……他喜歡的人明明就是她呀!害他跟着腦袋不清楚了。

「到底是好?還是不好?」凡凡耐心地問。

「不好。」他肯定地說。

她聳聳肩，「既然不好，那就算了。還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嗎?」

機會就在眼前，為什麼不說?朱衛緊張的握緊拳頭。

「凡凡……」

「嗯?」

「我……」

「什麼?」她對他的拖拖拉拉感到有些無奈。

「我……」

「請說。」

「我……」

「說呀!」

朱衛用力吸了口氣，衝口道：「我喜歡妳，凡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