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唐無波擔心地望着床上昏迷不醒的妹妹,雖然江嵐天說她的傷勢已經穩定下來,但是回瀾已經昏迷了三天三夜未醒,教她如何不擔心呢?

“波姊……波姊……”床上的人兒開始呻吟,唐無波連忙握住她的手,說道:“回瀾,我在這裏。”

回瀾睜開眼,看到姊姊憂心的臉。無力地笑了一笑,將一直握得緊緊的左手張開,手掌上有一株艷紫的小花,她斷斷續續地說道:“把這個……交給……交給慈哥。”說完便放心地再度陷入昏睡。

“這是忘情山的紫珠草,唉,難怪回瀾會受如此重的內傷,忘情老人性情孤僻,藥草向來不肯流出。”江嵐天不知何時出現在唐無波身旁,他續道:“解鈴還需系鈴人,回瀾妹子受的傷,也只有忘情老人的千金配方可救。”

唐無波眼眸中閃出一抹精光,緩緩說道:“千金配方嗎,很好,我唐無波什麼沒有,倒是銀兩很多。嵐哥,請向令兄說一聲,無波有事先回府。”說完便腳步堅定地離開。

※※※

唐無波獨自來到忘情山下,以絹坊之主之名,求見忘情老人。

一條白色人影出現在唐無波面前,溫文的聲音道:“唐姑娘,師尊請你移駕到丹房去。”

唐無波看到此人,如遭電擊--月白襟袍,一頭飄逸白髮,玉面星目,眉間一點硃砂,飄飄然有出塵之態,此人和古墓水晶棺中的方雪陽相貌神似!

唐無波猛然看到此人,嚇得倒退了兩步,古墓中的夢魘重現,使她臉色蒼白,手心全是冷汗。不過略一回神,就對自己說道:“站在你眼前的是活人啊!不是什麼方雪陽。”

唐無波一整驚容,恢復平時的笑容道:“那就勞煩您帶路。”心中卻是疑竇重重,難道忘情老人會和方雪陽有什麼關係?

絕世高人忘情老人,正在丹房榻上坐禪,聽到腳步聲,緩緩睜開眼睛。看到弟子帶着唐無波進來,滿臉皺紋的臉上一雙精光四射的眼眸。“想不到,絹坊之主居然是一名年輕姑娘,不知尊駕此來何事?”

唐無波緩緩說道:“聽聞忘情老人藥方一帖千金,我這裏有萬兩,”她伸手從懷中掏出一張萬兩銀票。“想向前輩買一帖。”

“哪一帖?”

“三泰草。”江嵐天對她說唯有比草能挽回回瀾受損的功脈。

“前幾天上山來采紫珠草的小姑娘是你什麼人?”

“是舍妹。”

忘情老人哈哈大笑:“好!好!姊妹兩人都好膽識。不過,忘情山並不是予取予求之地,令妹為了采紫珠付出的代價,你是親眼所見。而三泰草乃醫療聖品,百年僅此一株,萬兩難買。”

唐無波沉着地說道:“前輩您就開出個價吧!”

忘情老人再度大笑。“果然是江南商界梟雄的絹坊之主,爽快,爽快。老朽雖不出世已久,但若論當今武林,文韜武略、醫藥相卜能勝過老朽者恐怕也找不出來,”忘情老人眼中出現一股自傲。“絹坊之主,如果你能有一項令老朽感到驚異之事,三泰草就由你取回。”

唐無波聽到忘情老人開出的條件,沉吟半晌。雖然十分想和他對奕一局,分個勝負,但是,回瀾命在傾危,刻不容緩。只好賭一下了,她心中已經決定冒一次險。

“晚輩大膽,說出前輩的出身來歷如何?”

忘情老人忍不住哦了一聲,繼而哈哈大笑。“你這小女娃兒也真是異想天開,想當年老朽揚名武林時,你父母還未出世呢!”

唐無波不理睬忘情老人的嘲諷,簡短地吐出三個字:“方-雪-陽-。”

忘情老人的笑聲戛然而止,不可置信地瞪着唐無波。

唐無波見他如此表情,心下鬆了一口氣,真是給她賭對了。

忘情老人艱澀地說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唐無波便將她在古墓中所見,簡單地敘述。

忘情老人聞言嘆道:“真是天意!天意!三泰草合該讓你得去。沒錯,老朽就是當年的武林盟主方雪陽,可是,既然你在墓中已見到方雪陽的屍首,又為何認定老朽就是方雪陽?”

“就是因為看到屍體,才知道方雪陽根本沒死。”唐無波緩緩說道:“因為那根本不是屍體,而是做得和真人一模一樣的蠟人,幾可亂真到連血手魔女都沒發覺,而為了一具蠟人自殘。”唐無波說到這兒,不禁為血手魔女感到黯然。

“唉!”忘情老人知她對自己的作法非常不以為然,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問世間情為何物,值教人生死相許?當年的方雪陽已葬送在古墓中了。老朽因愧對兄長而隱姓埋名,自稱忘情老人,甚至不敢和孫兒相認。”

“令徒的相貌和前輩當年如出一轍,更證實了晚輩的假設。”原來忘情老人的徒弟並不知道自己的師尊就是親爺爺。

忘情老人贊道:“好個絹坊之主,年紀輕輕的姑娘,能有這種見識,實屬難得。”突然仔細地打量唐無波,話題一轉。“為了避免吾孫重蹈老朽當年的情孽,我幫他排了一下命盤,卻發現,吾孫遙風中註定有一段情緣。老朽看你風骨清秀,不如撮合你和風兒……”唐無波聽到這裏,大驚失色,不覺“啊!”了一聲,心想,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曾幾何時,她成了如此受歡迎的女性?

忘情老人看到她驚愕的神情,笑道:“別緊張!別緊張!老朽欣賞你從容沉着的風度,如果吾孫有一個像你一樣機敏又理性的妻子,可能會讓他的感情路好走一些。”

忘情老人說到這兒,停頓一下,笑咪咪地摸着白色長髯。“不過,和我一樣有眼光的人,顯然大有人在。好象有青年人前來拜山了。是那個有眼光的年輕人來了吧?”

道僮進禪房來稟告:“啟稟師尊,山下有一名白衣年輕人,自稱是江寒天,前來拜山。”

忘情老人聞言微微一笑。“江寒天嗎?名震天下的白虎寒天,年輕一代中和黑鷹齊名的高手,原來他就是你的緣定之人。”

唐無波讓忘情老人一語道破她的心事,不禁雙頰紅暈,晶瑩的雙眼裏有一抹嬌羞。

“江寒天的功力不淺,白虎若發威,其勢難當,讓我去會他一會。”

江寒天得知唐無波只身前往忘情山,隨即以高速輕功疾奔,來到了忘情山正殿前的廣場。

但見風中,一名白髮老人拄杖而立,滿臉皺紋的臉上有一雙明亮但黯然傷神的眼。老人緩緩說道:“你就是人稱江南傳奇、和黑鷹齊名的白虎寒天?”

江寒天道:“是。今日為尋唐姑娘而來。”

老人道:“你知道我是誰嗎?”

“忘情老人。”

“也就是六十年前的武林盟主方雪陽。”江寒天聞言面現詫異之色,但隨即寧定。

“現在你知道我的身分了,如果我說我不放你進去找人,你會如何?”

江寒天簡潔有力、毫不猶豫地說道:“硬闖。”忘情老人眼裏閃動着好奇,緩緩道:“這位唐姑娘,既非天仙絕色,也非王親公主,值得你和一名武林耆宿大打出手嗎?”

江寒天淡淡地說:“我認為值得,就值得。”

忘情老人又道:“今日我看你英姿秀骨,是個難得的人才,只要你肯放棄這位唐姑娘,我便收你為徒,將畢生絕學傳授於你,相信不出一年,你的功力必遠勝黑鷹,可以取而代之為武林盟主,如何?”

江寒天道:“我的感情,不是可以拿來交易的。再者,我不認為武林盟主之位會比身邊有一個相知相守的人重要。”

忘情老人聽到江寒天斷然拒絕,很奇怪地,非但沒有生氣,眼裏反而出現一抹悲傷,喃喃道:“是嗎?原來天下也有像吾兄一樣重情的男子。”陡然精光暴射。“老朽倒想見識一下當今武林青年高手的功夫如何,拐杖往地下重重一頓,一股宏大的內力直衝江寒天面門。

江寒天硬生生的接下這一掌,腳下扎馬,身子微晃一下,便即穩住。

忘情老人贊道:“好紮實的功夫,看來你白虎寒天能揚名武林,不光是靠一柄銀龍劍。”

江寒天沒有說話,黑眸湛然,全身真氣運行,準備接下來的武鬥。

忘情老人道:“難得有機會能和當代青年高手對陣,我倒要看看你的功力和我當年相比如何。”

※※※

原本在禪房看書的唐無波,突然覺得心神不寧,正自不安時,突然聽見掃地的老道士說:

“聽說那個白虎寒天為了絹坊的唐姑娘要和師尊比斗,我看這名年輕人是凶多吉少……”

老道士話還沒說完,唐無波早已撩着裙-,往正殿方向跑去。

老道士搖頭嘆道:“唉唉唉,現在的年輕人怎麼都這般性急呢?我說他凶多吉少,又不會喪命。”

※※※

唐無波拚命地跑,以在百禽樓時被人追殺的速度奔跑着,氣喘噓噓的同時,心中一直祈禱:“老天,可則讓江寒天再為我而受傷了。”那雙漂亮又專情的黑眸浮現在她腦海中,此刻,她願意盡一切的努力讓江寒天免受一分一毫的傷害。

當她到達正殿廣場時,看見忘情老人對江寒天發了一掌,江寒天修長的身子搖晃了一下,俊美的臉上略顯蒼白。

唐無波遠遠望見他蒼白的臉,初嘗心疼的感覺,連忙大叫:“住手!”奔向江寒天,迭聲問道:“你沒事吧?”

江寒天見到心中牽挂的人兒,聽到唐無波語氣中滿溢的關心之情,看到那雙晶瑩美眸中泫然的擔心神色,他數日以來的些許不安一掃而空,她終究是對他有情的,心中感動,伸手摟住唐無波纖腰,在她耳邊低聲說道:“我沒事。”平穩低沉的語音中難掩深情。

忘情老人看到眼前這一對真情難掩的戀人,突然威聲喝道:“絹坊之主,這江寒天對我無禮,我忘情老人可是不會輕易放過他的。”

江寒天待要說話,唐無波柔荑輕擋着他寬闊的胸膛,示意不可,低聲對江寒天說道:“先讓我來和他說吧!”江寒天點點頭,他深知心上人交易關說的本事,遠勝自己,但還是輕捏一下她的柔荑,示意小心。

唐無波回眸向這名深情的男子淺淺一笑,叫他不必擔心。然後轉身面向忘情老人,朗聲說道:“為難白虎寒天,就等於為難昊天門,前輩明白這是件得不償失的事吧!”

忘情老人說道:“你說得有理,但是我忘情老人一世威名,豈能折在這小子手上,既然他今日是為你而來,那你就得為他替我賠罪。”

唐無波道:“小女子不知有哪裏可為前輩效勞的地方。”

忘情老人說:“哈,你忒謙了,絹紡的主人,掌控中原一半以上的絲綢經濟,年收入以萬兩計。就這麼,白虎寒天一條命,換你的絹坊如何?”

唐無波想他不想地說:“好,成交!”

忘情老人道:“唐姑娘,你答應得大幹脆了,令老朽懷疑你的誠意。”

唐無波道:“錢給人了,還可以再賺,知己沒了,可是難再找,對我唐無波而言,這樁交易並不吃虧。”忘情老人聞言不禁喃-道:“他是個值得你如此付出的男人,不像我……”突然擺脫了舊日痛苦的回憶,轉而大笑道:“雲容師侄、滄雨弟,你們可以放心出來啦!”

唐無波聽到義母和江寒天的父親居然在場,驚訝地說道:“這……這的底是怎麼一回事?”

忘情老人笑道:“唐姑娘雖然猜出老朽是當年的方雪陽,卻不知方雪陽當年有一個師弟叫雲陽子,也就是令堂白雲容的師尊雲山老人。”

唐無波突然有被人設計的不祥之感,果不出她所料,不一會兒,所有江家和唐家的重要人物,都齊集到這廣場上,並且將他們團團圍住,讓這一對情人想逃都逃不掉。”

江滄雨讚賞似地拍拍兒子的肩膀。“寒兒,你的內功越來越精進了,能承受忘情老人三掌而立於不敗之地,全武林中沒幾個人有這分能耐。”

楚嫻則興高采烈地向白雲容說道:“雲妹,想不到我們又再度成為親家了。下個月初十是吉日,就定在這一天讓他們小倆口拜堂成親吧!”

白雲容樂得眉開眼笑。“好!好!就依嫻姊的。早點讓無兒這個丫頭成親,早了我一椿心事,真沒想到無兒的對象居然是傲天的弟弟,江家兄弟的人品,我可是大大的放心,就讓他們早點成親吧!”

“雲姨……”一旁的唐無波正要抗議,可是兩方的母親視若無睹,繼續喜孜孜地談論婚禮的細節。

接着出現的是江傲天、硯雲夫婦,後面跟着唐回瀾、江嵐天和炎麟兄弟,還有……老天,居然連唐翰林都大老遠趕來了。

唐翰林笑嘻嘻地向女兒說道:“波兒,雖然那一盤棋沒能贏你,但是爹爹終於還是可以把你嫁出去啦!”

“……”唐無波無言以對。

“無波,歡迎你成為江家的一分子。”江嵐天溫文有禮地向唐無波如此說。

“無波,想不到我們不但是姊妹,還成了妯娌呢。”硯雲淺笑道。“無波妹子,還是篤信“英俊男人情不專”嗎?”江傲天調侃道,和江寒天神似的那雙黑眸里,盛滿了笑意。

唐無波終於可以回嘴了:“托你的福,要改成“英俊男人狡滑”論了。”

江傲天聞言爽朗地大笑,拍拍將成新郎倌弟弟的肩膀。“寒弟,你是不動情則已,一挑就挑上這麼個厲害角色,我看你一輩子都不會無聊了。”

一直默不作聲的江寒天聞言,劍眉微挑,並沒有回兄長的話,只是靜靜地問:“你成親時那些-嗦玩意兒還留着嗎,我可不想浪費時間跟娘去採買。”

在場眾人聽到男主角公事公辦的言語,皆安靜下來,然後倏地爆出大笑。唐無波則是羞得將螓首埋在江寒天寬闊的懷裏。

※※※

紅燭高照,今天是江寒天和唐無波成親的日子。

唐無波偎在夫君的懷裏,輕聲道:“你還記得那天忘情老人看到白劍慈的神情嗎?”

江寒天“嗯!”了一聲。

“那種激動又傷心的神情,出現在一位武林耆宿臉上,真是令人感慨呢!你想他將白劍慈看成什麼人呢?”

“那是他們的故事了。”江寒天修長的手指輕巧地解開妻子的衣襟。

“有一件事我一直很好奇。”唐無波道。

“嗯?”

“當初你到底是怎麼制服流鳳的?”

江寒天低低的笑了。

紅燭高照,夜幕低垂。

※※※

流光似水,轉眼過了十年。

“藍表哥!等等我啊!藍表哥!”年約十二歲,容貌嬌美的少女,氣喘吁吁地追着一名身形挺拔的少年,少女身穿鑲金花榴裙,顯示其出身富貴之家。

“藍表哥……唉喲……”少女假意腳一拐,坐倒在地,企圖留住挺拔的少年。

果然,少年終於回頭了,陽光下,一頭黑髮似乎閃着紅光,俊俏的面容上那雙如藍寶石般的雙眼,冷冷地掃過坐倒在地的少女,不屑地說道:“你總是這麼容易跌倒嗎?”紅香姨一家子的女子都是這般令他感到厭煩。

樹梢上傳來一陣銀鈴般的笑聲,藍眼少年冷聲道:“是誰?鬼鬼祟祟地幹什麼?”

“誰鬼鬼祟祟了?是你耳目不夠靈敏。”隨着女孩嬌柔的語音,一道嬌小的白色身影旋降在少年面前。年約十歲的女孩,相貌美得水靈俊秀,潔白如雪的衣裙,年紀雖小,眼眸中卻含着溫和可親的笑意,令人忍不住想上前擰一擰粉嫩的面頰。

藍眼少年注意到這名白衣女孩絕佳的輕功身法,和她臉上那熟悉的慵懶笑容,少年深邃的藍眸定定地望着女孩,女孩也大方地、笑吟吟她任他打量。

“你是波姨和寒叔的女兒。”女孩有着父親的相貌,母親的性情。

“好眼光,無怪爹爹一直稱讚你呢!”女孩笑道:“不過,怎麼和娘形容的小藍不大一樣呢!”

聽到“小藍”二字,少年冷俊的面容微微一紅。他突然從懷中掏出一件信物,手一揚,端端正正地落在女孩面前。

“十年後,帶着此信物和令尊的銀龍劍到喀什族來,我等你。”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喂!喂!你有沒有搞錯啊!當初劍沒比成的是我爹和你爹,為什麼我也要和你比劍?

喂!你別走啊!”女孩沮喪地叫喚着,最後見少年的身影已走遠,小嘴噘起。“為什麼我那麼倒霉呢?”不遠的小山丘上,一對儷影笑看着這一切。

“你看十年後,銀龍對柳葉,誰會勝出呢?”唐無波依偎在夫君懷中,笑得甜蜜,她比少女時代多了些豐潤,完全呈現少婦的成熟氣韻。

江寒天俊美的容顏綻出微微一笑,沉聲說道:“劍上的勝負很難說。唯一可以確定的是,映兒的棋藝絕對勝過藍兒。”

唐無波聞言笑得開懷,美眸深情地望着夫君,柔荑握住了江寒天寬大的手。少女時代的她,從不相信幸福能和一個男人共築,有時,人還是不能太自信呢!唐無波如是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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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虎戲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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