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隔天又見到了花,引發白莉一陣驚喜。
竟然頭一次不按時送花來,她趕緊打開卡片,隨即驚喘的瞪大了眼睛。
卡片上寫着:
愛你……
她的心一陣輕顫,隨即闔上卡片。
天哪,事情好像有點兒愈來愈離譜了,她開始懷疑對方是不是跟她同住一棟大樓?或是同一間公司?
是不是有人聽說她被人這麼追求十年,也跟着想開玩笑?
還是真如方偉傑所說的,某個對她不死心的男生真的從美國追回了台灣,而剛好也住在這一棟大樓內?
她的腦袋一團混亂。
原以為能很快的理出頭緒揪出對方,卻因為方偉傑的一席話,反而混亂了她原本的直覺,她現在已經不知該從何下手?
“嘿!”門突然被打開,笑得十分燦爛的俊影又鑽了進來。
白莉趕緊藏起了卡片,顯得有點兒心虛的不敢看他。
“哇!”方偉傑誇張地瞪着那一束火紅的玫瑰。“這又是你買來送給自己的?”
“你!”他每次都故意惹她生氣。
明知道這花不是她自己買的,可他總是故意說些氣死人的話,真是可惡!
“這一回他又送什麼卡片了?”他不客氣地拿起花來瞧一瞧。
“你怎麼知道有卡片?”她瞪大了眼睛。
他嗤笑了聲,“上一回寫‘我想你’,這一回呢?”方偉傑懶洋洋的將兩手架在她的桌子上,得意的瞅着她。
她變臉的趕緊向後靠。
“沒有。”怎麼他還是那麼具有殺傷力?面對他的俊臉她的心就會狂亂。
“喔?”他無趣的聳聳肩,反正他只是隨便問問。
“我……我要忙了。”她暗示他可以走了。
“今天晚上一塊兒用餐如何?”他期待地瞅着她。
“不……不必了……”他的邀請讓她吃驚。
先是接送她上下班,現在除了午餐之外還得再加一頓晚餐跟他一起吃,他真是愈來愈危險了。
“為什麼不?”他反而拉着一把椅子坐到她旁邊跟她說理。
“大東企業的訂單你不接?”
“當然要!”她叫了起來。
“福鉅呢?”
“當然。”
“德亨呢?”
“那還用說?”他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這就對了。”他一副“了結”的表情。“一塊兒吃完飯後再開始討論,在這之前咱們各忙各的。”他推開椅子站了起來。
白莉氣呼呼的。
明知道他用的是“商業威脅”,卻不得不答應,更教人生氣的是,他每次都把她的心吊得老高,然後再擺明這一切只是為了公事——
讓她的心一下子跌到了谷底,一臉窩囊!
“七點會不會太晚?”
“不會。”她快噴火了。
他笑了笑,腳尖輕鬆的一轉……卻又像想起了什麼,立刻又折了回來。
“為什麼我老是瞥見你脖子上有亮閃閃的東西?”他伸出手指,想看看她脖子上戴的銀銀亮亮是什麼?
白莉驚喘了一聲,趕緊護住領口。
“看看嘛,又不會少一塊肉。”他拎着她的領子不放,想看看裏頭到底是什麼秘密?
“方、偉、傑!”她跳腳。
這傢伙愈來愈可惡、愈來愈霸道了。
“嘿,”他眼睛一亮,像發現什麼驚喜似的。“好熟悉的項鏈?”
“嚇!”她臉色大變。
她的秘密就快要被揭穿了。
“我記得十五歲那一年送了你一條項鏈當生日禮物,你告訴我你最喜歡貓眼石……”突然,他綻亮了神采。“該不會……就是這一條吧?”
“嚇!”她抽氣。完蛋,被他發現了!
十五歲的生日禮物依然掛在她的脖子上,看她如何自圓其說?
她的表情已說明了一切,讓他一陣心喜。
“真的是?”方偉傑高興地大嚷。
如果掛在她脖子上的項鏈不是他當年送給她的,她何必東遮西掩、俏臉發青?
“不是……”白莉矢口否認,真的是輸得太難看了。
“還說不是?”他立刻由后抽出了項鏈,馬上驚呼出聲,“真的是,這是我當年送給你的。”他親手挑的禮物怎會不記得?
她徹底潰敗!
不但輸了面子,還輸了裡子。
方偉傑高興得微微發顫,漲滿的心讓他無法自己,突然,他斂緊神色,小心翼翼的望着她。
“白莉……你……早就原諒我了?”
“沒有,”沒想到她立刻吼,“我戴着這條項鏈是在提醒我自己,當年你是如何傷害我的!”幸好他給了她,“台階”下,否則真不知如何收場?
“我……”見她傷心,他比誰都難過。
“我恨你!”她又吼。
不這麼吼,她總會忘了恨;不這麼吼,她就會淡忘當年是如何的心碎。
“你知不知道你有多可惡?”傷了她的心不說,還害得她這十年來老是掙不開他的影子。
“白莉……”他也一臉痛楚。
提起往事,方偉傑就無法再繼續偽裝下去,他的弔兒郎當、他的訕笑譏諷,全化為雲煙,毫不保留的流露出他的痛楚。
“我該怎麼做,才能讓你原諒我?”這十年來,他也不比她好過。
“你的每一句話我都不會再相信了,不管你怎麼做,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
“白莉……白莉……”她說的一字一句都刺傷了他的心,卻又百口莫辯,毫無反駁的立場。
“我恨你!”
如果她真的恨他,就不會把貓眼石戴在身上十年,他該如何彌補這個錯?
“出去!”她哽咽,指着門口。
“白莉,為什麼不肯再給——”
“出去!”她吼,眼淚掉了下來,卻不肯眨眼。
淚光閃閃的瞪着他,她還是當年那個自信又驕傲的白莉。
他喉頭髮緊。
為什麼不肯再給他機會?到底他該付出什麼樣的代價,她才肯原諒他?
他的喉頭一陣緊縮。
明知道他開口她還是會吼,明知道他說什麼她都不會相信,但是他還是要說。
“白莉,我愛你。”
她一怔,眼淚撲簌簌的掉下來。
“白莉,這十年來我的心裏一直——”
“出去——”她大吼,拒絕看他。
“只有你”這三個字硬生生地吞回他的肚子裏,改為:“一直……很愧疚……”他緊縮着喉頭,勉強吐出語句。
這不是他要說的話,十年來的折磨用“愧疚”無法形容他內心的痛楚,想到心會發痛才是真切。
“呼——”她困難的吐息。
她的心好痛,他的每一句話都不能相信,十五歲的那一年他前腳送她生日禮物,後腳和那一個艷麗的女孩吻別。
她從沒有忘記,和她交往的同時,他和另一個女孩子也在交往,即使現在也是如此,而且更差勁。
“白莉,至少我們還能做朋友。”他真正想說的是,至少我們可以重新開始。
“你太花心了。”她搖頭。她的心動搖了,真該死!
“我……”他瞪大眼睛,“那些都是……”他請來的。
他以為她指的是前兩次她“巧遇”的“女朋友”。
她痛楚的搖頭,不想再聽下去。
“和我交往的同時,你也跟別的女生來往。”
“不是,你聽我說——”她誤會了。
“還說不是?”她忍不住又激動地吼,淚眼汪汪。“我親眼看見的……”她嘶吼了起來。
“那不是……”那真的是他好友的妻子。
“當年她踮起腳尖吻你……”她控訴的淚眼一直瞅着他,“我親眼看見你立刻回吻她……”
霎時,他像被雷劈中般,呆立當場。
“她一直不耐煩的催促着你,不是說好三個月的嗎?”她模仿着當時的語句。
方偉傑的臉色愈來愈白。
原來那一天晚上真的是她,他聽到了聲響追出去時,身影已一閃而逝,當時他心裏就打了個突。
“白莉,你聽我說——”他終於知道在她的心中,他糟到什麼樣的地步。“當時我的心大亂!”他該怎麼解釋?
當時那個女生突然一句,“怎麼?你愛上她了?”頓時讓他六神無主。
他怎麼可能會愛上白莉?心中千百個警鐘轟然乍響,他還來不及細究,再加上對着湊上來的唇,而他又急着想撇開這個可笑的問題……
一切只能歸咎於衝動的青春。
“我看不出你的心當時有多亂。”她冷冷的說,他是閉着眼熱烈的和對方擁吻的。
他知道再說什麼都沒用、解釋什麼她都聽不進去,只能默然。
“你知道我花了多久才終於明白,第一次你在校門口等我,我們一起回家的那一天,你一直揚着唇角在想什麼……”她悲傷的看着他。“我後來才明白那笑容代表的意義。”她很傻,是不?
誤把別人的得意當成是對她追求的喜悅,她真的很傻,是不?
“白莉……”她的每一句話都教他愧疚,她的每一句話都教他自責。
“出去!”她不願意再看到他。
“白莉……”
“出去,不要讓我更恨你!”往事只會教她愈想愈恨。
方偉傑無奈的轉身就走,一個人靜靜的杵在門外,俊臉灰喪,幾乎喪失了鬥志。
振作點,方偉傑,你早就知道回來后的白莉會這麼傷人,他告訴自己。
他揣測過各種和她見面后的可能性,今天的結局他早就預料到了,只是……他竟然還是無法自己。
幸好他一開始就反向操作,否則早在見面的第一天就被她踢出大門,他就知道,向她道歉、說他如何的愧疚,根本就沒用,只能用“激”的。
他馬上振作了起來。
事情還不算太糟,起碼他發現她戴了他送的頸鏈戴了十年,這稍稍安慰了他受損的心靈。
他“快樂”的吹着口哨下樓去,俊臉還是那副輕鬆自若的神態,完全看不出他剛才受的傷有多慘重。
白莉卻是震驚的追了出來,方偉傑卻已經下了樓。
這個方偉傑寫這什麼東西?她生氣的將門摔上,狠狠地將卷宗往桌上一摔。
既然找不出“兇手”,你何不幹脆嫁給我?
這傢伙!
是他教她把對方找出來的,找不出來就嫁給他?他以為他是誰啊?要不要繼續找出送花的人是她的事,與他何干?
可別以為他的行事能力及風格教她激賞,他就能為所欲為,他仍然霸道得討人厭!
他還是跟以前一樣的可惡!
白莉咬牙切齒。
口口聲聲要她嫁給他,卻沒有看到他有追求她的打算,喔,對了,她都差點忘了,他是“奉命”來追求她的,他的目的只是公司。
突然,她火大的拿起卷宗追了出去,看她如何霸道地把卷宗摔在他臉上?
她一衝到了職員辦公室,整個人就暈眩了起來——
方偉傑正表情風流的逗弄辦公室的女同事,逗得她們笑聲連連,很是開心。
這像是一個在卷宗里夾着字條、要她嫁給他的男人應有的態度嗎?
方偉傑正在講笑話,放鬆自己也娛樂別人,他太熟悉這些崇拜的眼光所代表的意思。可惜他只能大過乾癮,因此他又連說了幾則笑話,感謝這群女生的愛戴。
“後來呢?”
大家把他圍在一個小圈圈內,而方偉傑是背對着她的。
突然,一個女同事俏臉發白的趕緊朝他使眼色。
他馬上會意了過來,立刻扭頭一笑。
“嘿,白莉。”除了她,沒有人能教別的女同事怕成這個樣子。
她臉色鐵青的把檔案夾一摔,轉了腳跟蹬回辦公室,火大連連。
“怎麼辦?總經理生氣了。”女生們驚嚇成一團。
“她今天諸事不顧,難免氣血逆流,別理她。”方偉傑露出個大大的笑容。
沒想到看見他跟別的女生在一起,她也會吃醋?這真是個快樂的發現。
聲音遠遠的飄進白莉的耳朵,惹得她火冒三丈,教她幾乎又從樓梯衝下來,幸好她及時穩住。
老愛和別的女生“搭”在一起的男人有什麼好?她氣憤的告訴自己。
可是剛才的風流笑語,為什麼一直往她的心底里鑽…
她人才一走,方偉傑的笑容也很快斂住,沒多久也跟那群女同事說拜拜,轉回自己的辦公室。
她發青的臉色教他驚喜,卻暗叫糟糕,得與失之間分寸的拿捏,經常都是這樣教他坐立難安。
她不好過,他也不好過,不過晚餐還是得一塊兒吃。
即使她緊繃著俏臉,他還是很快樂;即使她在卷宗上的回答,是大大的“混蛋”兩個字,他還是很快樂。
在他的指導之下,大東、福鉅、德亨,完全是手到擒來,而事情的發展也愈來愈超出她的控制。
他老動不動就吻她……由原來偷得一個吻,到最後演變成經常不由分說的就吻住她,讓她心情大亂。
怎麼辦?她愈來愈喜歡他的吻,愈來愈矛盾的發現自己又愛上他了。
白莉頭疼的將額輕抵在落地窗上,心裏交織着各種掙扎。
想不到他還記得她的生日……這令她窩心。
卻也因此再度想起,他前腳才送她生日禮物,後腳就又跟別的女孩子打情罵俏——只是當時她沒看到。
“唉——”她好想原諒他,她好想忘了過去,可是她好怕……
好怕重蹈覆轍,好怕當時的譏諷笑聲再度揚起……
即使現在——那一天她才追了上去,不也看到他跟一群女同事打情罵俏?他的風流帳永遠沒完沒了。
她惱地一跺,這又讓她想到他的可惡,當場臉一冷,腳尖一轉的踱了回來,執起外套。
今晚就讓他跟空氣一起吃晚餐,這個可惡的傢伙!
***
隔天白莉又收到了一束花,引起她一連串驚愕……
願意和我見個面嗎?
卡片上的字語讓她掉了下巴。
方偉傑在此時又走了進來,她趕緊收斂神色,將卡片藏在腰后。
“嘿,我有樣禮物送給你。”他笑得好快樂。
“什麼禮物?”天,那張卡片千萬別給方偉傑瞧見,否則他又要譏諷她了。
“這個。”他很快樂的將盒子輕放在她桌上。“你最喜歡的。”
她有些兒訝異,有些兒遲疑,手卻不由自主的伸向那個絨布盒。
她幾乎就快原諒他了,她幾乎就快忘了他曾經那麼可惡過,她的心防漸漸地卸下……忘了她不應該再跟他有任何瓜葛。
“拆啊!”方偉傑很高興,見她拿起禮物,他滿心歡喜。
“可是……”一閃而過的理智又教她輕輕的放下。
NONON0,他大駭,害怕她拒收。
“收下來。”他喝道,“不收,以後你就休想我會幫你任何忙。”他再度用“商業威脅”逼她就範。
逼着她拆、收、戴上項鏈。
“好漂亮的貓眼石!”白莉一陣驚呼。
神秘的貓眼在燈光下微眯了起來,隨着光線的折射展現它豐富的表情,引得她驚嘆連連。
純白金鑲連的碎鑽裸鏈和貓眼石相輝映,這條項鏈一看就知道非常的貴重。
“我不能……”收。
“收下。”他咬牙的說。
她收到禮物后的表情和心裏不由自主的感動,讓他的委屈值回票價。
“可是……”她不應該收啊!
“有什麼好可是的?戴着這參加宴會,才能彰顯我們公司的地位,你總不希望在那種場合被人比下去吧?”
“你!”
又來了,他每次總會打破她突然湧起的希望。
“你戴起來真好看。”不是他故意惹她生氣,而是他真的很怕她把頸鏈擲回他臉上。
“好,等我參加完了宴會之後,我就把它還給你。”她氣呼呼的說。
“別這樣,你丟給我,我要丟給誰呢?”他的眉頭又攢起來了。
“你多得是女伴。”每次只要一看見又有女人接近他,她就會火大。
“你在吃醋?”方偉傑“驚奇”的說。
“誰吃醋了?”她吼得難堪。
明明別的女人接近他,就會引發她一陣妒意,還說不是?他暗暗竊笑。
“要不是為了公事,我也知道你不會收。”他趕緊幫她找台階下,免得她又要噴火。
“沒錯。”她的氣果然緩和了許多。
“所以呢,我們該進入主題了,何必為了這種小事傷了和氣?”他立刻將話題導入公事,引開她的注意。
“可是……”她覺得她還是不該收。
“把‘聯新’的檔案叫出來,我告訴你這個老闆談判時有什麼怪僻?”他根本不給她反悔的機會,公事公辦,別想打岔。
而白莉根本就沒有機會打岔,緊接而來的精采指導讓她吸收了許多,直到參加宴會時,她還不停地忙着消化他的一大堆“注意事項”,同時要努力記住那些陌生的臉孔。
當然,還有一件事困擾着她。
她到底該不該和對方見面?
她心裏猶豫着、感觸着,期待和不安也逐漸的升高…
即將面對一個暗戀她十年的男子,她怎能不輕顫?送花的頻繁、和卡片上的字語,讓她幾乎要肯定對方的確是跟她咫尺相隔的。
方偉傑的態度也是促使她做出決定的原因。
在她每次被他譏諷時,在他每次總能輕易勾出她隱隱的期待,卻又立刻被敲碎時……
她終於決定和對方見面!
白莉緊張地照着卡片上指定的地點前往,一到達目的地,差點暈厥了過去。
沒想到該死的方偉傑竟然會那麼湊巧的也出現在同一家餐廳?
她趕緊找了個位子坐了下來,已經可以預見待會兒的慘況。
為什麼會這麼湊巧?
為什麼又碰到該死的方偉傑?
今兒個煞星罩頂、剋星出現,為什麼她跟別的男人約會總會這麼不吉利?
她暗暗祈禱方偉傑別注意到她,卻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直瞪着方偉傑。
他身旁的女伴又換人了?
白莉大驚失色,方偉傑和對方有說有笑的快樂模樣又惹得她一陣妒意。
方偉傑的俊臉突然轉向她——嘿,發現新大陸似的笑了起來。
“噢——”白莉將臉埋進掌心裏,慘了,他走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