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她的錢愈來愈多了耶!
良良高興地窩在房裏數着銀子,愈數愈高興。
她的收入由原先幾串銅錢,升級到每天有幾兩銀子的收人,讓她過得好快樂。
娘的病好了,已經可以做針線活兒貼補家用。而她的生意也愈來愈好,甚至連隔壁城因為叫不到菜,還特別來向她訂呢!
如果每天都這樣下去的話……她咬着唇算算看,十隻手指頭都不夠她數了,看來她就快要成為小富婆了。
她興奮地把錢收妥。自從遇見了阿傑之後,她好像就變得特別幸運了。要不是阿傑,她也不敢提議去偷葯,也不會這麼幸運。
原來的十兩銀子被她用掉了,之後她花的都是她的私房錢。
說也奇怪,自從她聽話的把這些銀子帶回家之後,財神爺好像一直往她家裏跑,她現在不但不用再愁娘的病,身上的擔子也減輕了許多。只是還有一個問題,就是那五百兩她一直不敢去碰。
一想到她給人家偷了那麼多錢,她的心裏就好難過,心情也好沉重,對那些因為她的自私而被罵的看管庫房的人懷着歉疚。
如果……如果她當時知道她的生意後來會變得這麼好的話,她也不會成天在這兒擔心害怕了。
“不管了,反正傅家是罪有應得。”她對着銀子說。
她生氣地把錢統統藏好。每次總要這樣罵一句,她心情才會好過點,也不再那麼有罪惡感。
“良良!”
“阿傑!”她驚喜地叫了聲,趕緊衝出去,抓着他的手不放。“你到哪兒去了?”可把我想死了。
傅傑就是好不容易等到她娘不在的時候,才敢來呀!
他想死良良了。
可是,他不能再像以前那樣天天來,於是他想了一個法子,等她娘不在的時候再來。
至於她娘什麼時候不在,他當然知道羅!
就連良良這幾天的生意好不好?又跟誰做了大筆買賣,他也一清二楚。
“良良最近生意還好嗎?”他故意問。
“好,好極了。”她捶了捶酸疼的肩。“來,幫我揉揉。”來得正好。“幄。”他趕緊照辦,幫她捶捶揉揉。
看來這世上能教他心甘情願地任由差遣的,也只有良良了。
“你到底跑哪兒去了嘛?”她擰着眉頭,因着他揉到的部位讓她縮緊了肩頭,又痛又舒服地想叫出來。
不論是穴道或是筋路,在他靈活的手指下,統統被他治得服服帖帖的。“還疼不疼?”
“不疼了。”她舒服地舒了口氣,全身有說不出的輕鬆。
他拉了把椅子坐在她旁邊,看着她緊閉的俏臉,說出了準備已久的話。
“我娘說我生意一直很不好,不是賣菜的料,她叫我去學點東西。”
“啊?!”她如他所料的立刻張開了眼睛。
“別擔心,我不會走太遠的。”他趕緊安慰她,“有空我就會回來看看你。”如果她娘不在的話。
要是他不這麼說,日後他如何解釋為什麼都沒有再來擺攤了?
“你要離開我了?”她的俏臉上有說不出的驚愕之意。
一胡說,誰要離開你了?”他擰了下她的俏鼻,懲罰她。
成親之前,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還有一大堆的革命等着他。“我是去學點兒手藝。”
“什麼手藝?”她的臉垮了下來,快哭了。
“我想去藥行當學徒,將來說不定我們可以自己開一家。”
“啊?!”她一臉的驚喜,他真有出息耶!
這個好,她贊成。她娘就是一直為了疾病所苦,所以一聽到他想當大夫,她當然贊成了。
“好啊!”她立刻轉憂為喜,好不興奮。
以後她就是大夫的夫人了,她家的苦日子就要過去了,呀!
她樂得手舞足蹈。
他就知道她會高興成這樣。
“原來你那麼久才回來,是去找工作的呀?”說好了三天,結果都七、八天了才來,這一段期間害她擔心死了。
他一笑。“嗯。”
“找到了沒有?”她眼睛睜得圓圓的,一臉的期待。
“找到了。”
她立刻漾開驚喜的笑顏。
“哪一家?快告訴我。”
“同仁堂。”
“嚇!”她倒抽了口氣。“怎麼會是同仁堂?”說著她立刻綳起俏臉。
哪一家不好找,偏偏要找同仁堂?同仁堂可是她的死對頭耶!她對傅家的誤解實在有化解的必要。
“同仁堂很好的。”他嚴正聲明,幫着自個兒家說話。“我都這年紀了,他們還肯用我,算很有度量了。”本來嘛,學藝在於用心,跟年齡沒有關係。
也對,人家學徒都是從小做起,這樣還能進去,算很幸運的啦。不太高興的良良也只好認了。
“你表哥介紹你進去的?”她還是無精打彩的。
“是啊!”他露出了笑容。
想不到他當時隨口一編的“表哥”,還真是派上用場了。
“想也知道是他。”要不是他表哥,他這把年紀恐怕也沒人收。“同仁堂不但有度量,而且醫術精湛、貨真價實、童叟無欺,很多人拜託着想要進去都沒辦法呢!”他想要讓她對傅家的印象改觀。可惜哪有這麼容易?
見良良還是一臉的不快,他有點擔心地問:“你不高興?”
她嘟起了嘴巴,許久才迸出聲音來。
“不是不高興啦。”她怎麼可以在這時候潑阿傑冷水?畢竟要學會了一身本領后才能過好日子呀!“只是……”她為難地不肯再說下去。
“只是什麼?”
她背轉過身去。
他跟着她轉,壓低了腦袋看着她。
“只是這樣我就不能去看你了。”
他聽了差點大笑出聲。
他就是知道她不會來同仁堂,也不敢來同仁堂,所以才說是同仁堂的呀!
要不然他就穿幫了。
“我可以來看你呀!”他幾度忍俊不住,好不容易才止住笑意。“也只好這樣了。”她好不甘願地答應。
“良良,我這麼做一切全是為了你,為了能讓我們早日成親,我只好暫時跟你分開了。”他盡量說些好話。
他的話在良良的腦海里卻自動轉成為——
我去當學徒是為了多掙點銀子好早日跟你成親,不能天天見面也只好忍一忍了。
“好嘛!”她答得不甘願,可是心裏卻高興死了。
阿傑做什麼事都想到她,可見他是真心愛她的,連他們兩個的未來他都盤算好了,真教人感動。
而傅傑的心裏則是愧疚不已。
瞧他撒的漫天大謊,什麼當學徒才要跟她分開……日後如果讓她知道他就是同仁堂的當家,不知道她會不會拆了他的骨頭?
但不管如何,他的心意可都是真真實實、不摻半點虛假的。
希望良良日後發飄的時候,能夠“回想”到他的這份心意,手下留情才好。
起碼他真的是為了要能早日和她成親,才說這些謊的,他這一切可全是為了她呀!
“阿傑,你怎麼擰起眉頭了?”他久久不說話,她一看,才發現他皺起眉頭來了。“你怎麼了?”
不能像以前那樣天天見面,他能開心嗎?
“沒有,我只是太累了……”
“哎呀,那你就趕快坐下來呀?既然累,還傻傻地站着幹嘛?”
她趕快拉了一把椅子過來給他坐。
兩城來回的奔波,是鐵打的也受不了。
其實,他是一想到從明大開始要面對奶奶和親娘的抗爭,他就開始累。
他已經決定把他和良良的事告訴奶奶和娘了,可是他該怎麼說,才能把兩人的激烈反應降到最低?
如果說得不好,不但得不到奶奶和娘的諒解,恐怕還加深了兩家的齪齲,讓彼此成見更深,那他豈不是更頭大了?
還有一點,也是他最頭痛的一點,他該從哪一邊先下手?
如果先從自己人這邊開始,先別說會有的激烈反應,單單奶奶或娘前來綺家興師問罪就夠教他頭大的了,而且也會把良良氣跑如果先從良良這邊開始……
但他一點把握也沒有。
“唉!”
“你又怎麼了?”她可稀奇了。
從來沒見他皺過眉頭、嘆過氣,今天倒真是希罕了,皺眉嘆氣的,他到底是怎麼了?
“我開玩笑離開你。”
她噴笑了出來,原來是為了這個呀?“你知道你最近這幾天不在,我幫你賺了多少錢嗎?”他如果知道了一定很開心。
“哦——”他訝異地瞠圓了眼睛。“你幫我賺錢?”他忍不住吃笑了出來。
這丫頭能幫他賺什麼錢?
他不倒貼就很好了。
“嗯哼。”她點首,可得意了。
“你說說。”一見她的笑,他的心情又變好了,有了和她抬杠的力氣。
“說了你可別嚇一跳。”她的表情神氣十足。“你等着。”她跑去拿了銀子出來。“你看!”她驕傲地伸出手。
“這是什麼?”他納悶地看着她手上的碎銀。
“你的呀!”
“我的?”
“是呀,你的蘿蔔呀!”
“哦……哦哦哦……”他想起來了,他還有蘿蔔呢!“這……呵……”他臉上的表情變得扭曲。
他不是說不出話來,而且憋笑得說不出話了。
“怎麼樣?開心了吧?”她將銀子交到他手中,好像完成了一件大事。
終於,他忍不住大笑出來。
就這幾錠碎銀,連五兩都不到,她就高興成這樣。
可憐的窮小子,大概這輩子沒看過這麼多錢,看,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呢!
“開心了吧?”
他撇了撤唇,仍是笑不可遏。
“瘋了。”她開心地直搖頭,拿他沒轍。
“你……你……你賺了‘好多好多’錢喔!”他“誇”她,眼淚都笑出來了。哎喲,肚子好痛,他想着邊捧腹大笑。
“開心了吧?”
“開心,非常非常地開心。”他一臉的佩服,她剛剛的表情好像不知道是賺多大筆,結果是……
“我很厲害對不對?”提到她的本領,她的眼睛可就亮了。
“是啊,你好厲害。”害他險些笑岔了氣。
“我告訴你喔,那幾天你沒來,我的生意特別好喔!”
“是啊。”他當然知道了。
“我每天菜都賣光光,可是你的蘿蔔還留着,於是我就‘強迫推銷’……”她將她“半買半送”的絕招傳授給他。“沒幾天就賣光了。”
“哦!”他突然又噴笑出聲。
“厲害吧?”她也揚起了笑容。
“厲害,非常非常地厲害。難怪隔壁城那幾天下大雨,原來是我的蘿蔔又賣出去了呀,真是可敬可敬。”他笑道。
說到這個,她揚起了神秘的笑容,壓低了聲音湊近他。
“我也是覺得很奇怪,怎麼蘿蔔一賣出去,你在的地方就會下雨?結果隔壁城因為接連大雨買不到菜,連飯館都來跟我叫菜呢!”她好高興。
到底是因為下雨才賣出蘿蔔還是因為會賣出蘿蔔才下雨?
這個奇特的現象恐怕沒有答案了,不過她又因此賺了一筆錢倒是真的。
他大笑。“你很不簡單喔!”
“當然了,不過你更不簡單。”
‘峨?怎麼說?”
“你是個福星。”
“是嗎?”他感到稀奇地笑了聲。“怎麼說?”
她把她的心得告訴他。“要不是你,我也不能把我娘的病治好,從此少了負擔,快快樂樂的過日子。還有我發現銀子能長臉,會帶來好運呢!”她睜圓眼睛。
他笑得都快躺到地上去了。
他曾經好奇地問過良良,如果她一直沒有遇見他,她還敢去偷嗎?她就不怕他誤會嗎?
想不到良良的答案讓他吃驚。
“我是去偷葯又不是去偷錢,有什麼好怕你誤會的?”那時她說得可理直氣壯的。
原來在良良的眼中,偷葯不是罪過,偷錢才是罪。
“葯本來就是拿來行醫濟世的呀!”良良這麼說過。
敢情她的腦袋裏裝的全是這些行俠仗義的東西?
“所以有什麼好怕的?就是因為這樣,我才敢找你幫忙啊!”她這樣回答過他。
原來良良認定他的古道熱腸,一定會對她伸出援手的——因為她只打算偷葯,沒別的。
真是服了良良,一大堆的歪理。
“既然我是你的福星,你還不趕快謝我?”
“我幫你銷了那麼多蘿蔔,我怎麼沒聽你謝過?”她不客氣地彈了下他的鼻尖。
“哎喲!”好痛。“我是你的福星耶,也不看看我照應了你多少?”他捂着鼻子喊。
“誰照應誰還不曉得呢?哼!”她狠狠地又彈了下他的耳垂。
“哎喲,你——”
“別你啦我的,自己好好想想吧!”她指了指他手中的碎銀。
要不是她,蘿蔔早就爛了,還有這些碎銀放在他掌心裏呀?
這丫頭……
也不想想她每天吃的米糧是誰照應來的?這麼欺負他。
他委屈地拿起桌上的饅頭狠狠咬了一口,免得自己又說漏了氣。
“我可是你的福星哦。”
“嗯。”他哪敢說不是。
“所以到了隔壁城可得正經着點,見到了漂亮的姑娘可不許動心喔!”
“我哪會?”他叫道。
他忽地側頭一偏,只見兩朵紅暈飛上了她的俏臉。
他恍然大悟。“良良,你怕我變心?”所以才用剛剛那種方法“提醒”他。
“我是怕你被拐了。”良良依然嘴硬。
“我那麼聰明怎麼會被拐?”他怪叫。
她馬上不以為然地扁起小嘴,一副“你還敢說”的模樣直看着他。
“好好好,你贏了,你贏了,你比較聰明。”
“那當然了。”
“嘻嘻!”他突然笑了出來。“你愛我就說一聲嘛,幹嘛用那一招。”
她的俏臉立刻紅成了蘋果。
“我愛你,我不會移情別戀的。”他執起了她的小手,將她合握在自己的掌心裏,體驗他的情意。
“嗯。”她只敢點頭,幾乎沒勇氣抬臉。
此時的氣氛突然變得曖昧不已,兩人都感受到彼此那股蠢蠢欲動的不自在。
他好想吻她。
就在他頭低下的剎那,她不好意思地推開他。
“我娘快回來了。”
她不知道他想幹什麼,只知道他蝕人心魂般的眸子灼熱的直盯着她,尤其是他的唇愈來愈接近時,她的心突然加快跳動,隱約意識到接下來可能會發生什麼事。於是,她一緊張就將他推開了。
她的臉好熱,心跳得好快,她……好期待。
唉,又是她娘……啊?!她娘?!
他嚇一跳地趕緊回過神來。壞了,他怎麼把她娘忘了,她娘就快回來了呀!
每次一和良良在一起,他就會忘了時間。
“我……我先走了。”他一臉的慌張。
“曖!”她趕緊拉住他,覺得好笑。“我娘又不會吃了你。怎麼你每次都這副慌慌張張的?”
“她不會吃了我,可是我怕我會吃了她。”
沒想到這時候他還有心情開玩笑。
良良大笑。
“我走了。”他埋頭就走。
“我做了八寶飯耶!”良良緊緊拉住他,不讓他走。
管它什麼八寶飯、九寶飯,逃命比吃飯重要。
“我不餓。”他可急了。被她娘撞見了,那麼他的苦心不就全廢了?
“我娘好喜歡你呢!”
天哪,如果她娘知道他是誰,就不會喜歡他了。
“她一直很惋惜上一次沒見到你。”
謝天謝地,這一回千萬也別讓她見到。
“我答應她,下一次無論如何一定要把你留住的。”
噢!他聽了差點暈了過去。
“我……我得趕回同仁堂。”他急出一頭汗。
“為什麼?”
“我們那兒門禁森嚴。”他隨口撤着。
“哦?”她圓起了眼睛。“又不是軍營,還有規定幾點回去的呀?”
“有。”他急了,再不走就真的撞見了。他直走出大門。
“阿傑!”她叫住他。“我突然想起來還有很重要的話沒告訴你。”她朝他招手叫他回來。
“什麼話?”伯良良生氣,他只好探回了腦袋。
“不能在那邊說呀!”
“那好,下次再說。”他說完就想落跑。
“你等等,我去包碗八寶飯讓你帶走。”良良說著突然紅了眼眶,轉身就進去。
我的媽呀!這時候還有心情包八寶飯,他逃命都來不及了。
傅傑沒有看到良良的紅眼,等到突然見到她時不禁嚇了一跳。
“良良,你……怎麼哭了?”他嚇傻了。
良良吸着鼻水。“傻瓜,這還用問,當然是捨不得你走才會哭嘛!”
他聽了好窩心。但他沒空多說話,只好接過八寶飯,迅速地在她小嘴啄了下。“我走了。”他飛奔出去。
她驚詫地瞠圓了眼睛。
阿傑剛剛……做……做了什麼?
她不敢相信的接着自己的唇,一臉吃驚。
跑出巷口的傅傑忽地想到了什麼,又折了回來。
“拿去。”他氣喘吁吁的,將手中的碎銀全塞回她手裏。
“這……這是幹什麼?”這不是他的錢嗎?
“我的蘿蔔哪有可能剩那麼多利潤?”他彈了下她的鼻尖。“想拐我?”
“啊,你……”她不好意思一笑。
“統統都賣了也只有幾串錢而已。”以為他不會算啊?
“可是你娘需要錢……”
“再怎麼需要,我也不能拿你的錢。”他一臉的認真。
賣菜真的那麼好賺,她還用得着過苦日子嗎?
“可是我想……幫你。”她為難地垂下了腦袋。
“你等我,安心等我。”他握緊了她的手。“這樣我才能安心辦我的事。”這就是最大的忙了。
她無力地吐了口氣。“好吧,那這次不算,下一次開始。”她把錢又塞還給他。
“什麼下一次?”他真該敲昏她的腦袋。
不由分說,他人大地又把錢塞還給她。
“銀子在你那邊,我比什麼都放心。”否則他可擔心死了。“我走了,不許再留我。”他搖着食指警告道。
就在他步步後退時,剛好和欲進門的良良的娘撞了下。
“娘!”良良興奮地叫了聲。
我的媽呀!傅傑在心中怪叫一聲,轉身立刻就跑。
只留下一臉莫名其妙的綺氏母女站在原地,奇怪地互相對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