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她放下了馬克杯,起身,從皮夾里抽出兩張百元鈔。然後,她重新繫上圍巾,走向吧枱。
“不用了,當作是朋友間的請客吧。”他拒絕那兩張鈔票。
關苡潔勉強露出微笑,亦是拒絕。
“我沒有‘不用’的理由。”她堅持自己埋單,逕自將鈔票擺在吧枱上,“我一點都不想當你的朋友。”
說完了,她轉身就走。
聽見門上的銅鈴聲響,梁亦群這才探出頭來。
“她走了?”他有些意外。
“嗯,走了。”
任宇辰應了一聲,走出吧枱去收回那杯只喝一半的熱可可。他站在那位置適,想着五分鐘前她還坐在這裏,一時間,他有些茫然。
他有機會可以把她擁入懷,他有機會可以牢牢吻住她、可以盡情嗅取她身上的氣息,但是他沒有,他沒有利用這些機會,反而因為害怕,所以要她別坐在吧枱前的位置。
那樣的距離,太靠近,他只要一伸手,就能碰到她、抱住她、吻上她。伸個手需要幾秒?一秒就夠了,那樣的時間太短,來不及讓他喚回理智。
“發什麼呆?”
梁亦群的聲音傳入耳。
他倏地清醒,拿了杯子就鑽回吧枱內,“沒事,臨時想到什麼而已。”
見他反應有些失常,梁亦群靜了一會兒,才問:“還沒複合?”
聽了,任宇辰噗笑一聲,“你從哪一點判斷應該要複合?”
“從你的表情。”
“去死啦!”他失笑,不再搭理對方。
“說真的,你不好奇她剛才在巷口跟我說了什麼?”
“那是她的自由,是你們的私隱。”他低下頭,在洗手槽里洗着剛才那隻馬克杯。
“媽的,難怪你會被甩。”
任宇辰沒什麼表情,沒什麼反應,半晌之後才道:“我寧願她是直接告訴我,而不是透過你。”
“那你呢?”梁亦群卻這應反問他。
“我什麼?”
“你又有多少事是從來沒有‘直接’告訴她的?”
被這麼一問,他啞口無言。
【第九章】
關苡潔一回到套房,手機就響了,她在提包里翻找了半天,心想八成是姊姊打來交代新工作的事宜。
然而屏幕上顯示的卻是“宇辰”兩個字。
瞬間她的心跳狂亂。
“……喂?”她迅速接起,聲音卻是膽怯。
“是我。”是他的聲音。
“我知道……”她站在門邊,連鞋子都忘了要脫,“怎麼了嗎?”
“你也有不少東西放在我家。”他道。
原來是為了這事,從天堂掉進地獄大概就是形容這種感覺吧。她低下頭,果然傷害還是來自於期待。
“你要我怎麼處理?”他接着問。
“……看你方便,我都可以。”她這才彎腰將鞋子脫下。
彼端靜了一會兒。
“那我再看看吧。”他很輕易地就給了答案,“到時候怎麼樣,我再另外聯絡。先這樣子,Bye.”
卡嚓,他掛斷了電話。
很無情,很冷漠。
關苡潔呆了一會兒,看着手機桌布依然是兩個人的合照--那是去年她生日,兩個人到貓空去坐纜車時所拍下來的。
那時她拿着相機自拍,他則是偷親了她的臉頰。
想着想着,她扯下圍巾,脫下外套,現在她只想沖個澡,卻在打開衣櫥的時候,看見其中空蕩蕩的一格。
那本來是用來放置他的衣服、他的用品的,如今空出來了,就好像連他曾經存在過的痕迹都已經被抹去。
她想,此刻她的心,大概就跟這衣櫥一樣。
功能完整,卻有個缺。
手機傳出了簡訊鈴聲。
叮的一聲,關苡潔睜開眼,從被窩裏探出頭。是聽錯了嗎?三更半夜怎麼會有簡訊?
她其實還沒睡着,畢竟夜貓子習慣還在,她口偍閉目強迫自己睡着。她伸手,將電話自床頭柜上取來,在黑暗中打開了簡訊。
你睡了嗎?
是來自任宇辰的訊息。她眨了眨眼,更清醒了。
還沒。她很快地回復了他的來訊。
好不容易累積的睡意頓時全部消散,她坐起身,像個傻子一樣直盯着手機,等待對方的迴音。
手機再次響了起來,這次並非是簡訊鈴聲,而是來電鈴聲。她嚇了一大跳,慌亂了幾秒之後才忽忙接聽。
“喂、喂?”她緊張得像是在等待宣判。
“……還不睡?”他像是寒暄般地問了一句。
他的口吻似乎不再那麼冷漠,真希望這不是她的自作多情。
“還沒……習慣還沒調過來。”她乾笑兩聲。
彼端的人安靜了一會兒,才道:“我剛下班,等一下會把你的東西拿過去給你。”
她錯愕。
“現、現在?!”半夜兩點?
“不方便的話就改天。”
“不是,不是的,”她連忙否認,“等一下是嗎?那你、你到樓下的時候打個電話給我,我下去幫你開門--”
“不需要,我自己可以上樓。”對方打斷了她的話,“你的備份鑰匙還在我這裏。”
她愣了愣,張着嘴卻無言。
或許是等不到她的響應,對方又說了一句。
“那我現在就過去,Bye.”
任宇辰收了線。
半晌,她才如夢方醒,將手機擺回了床頭柜上,內心的激動尚未平息,緊接着迎面襲來的是濃濃的失落感。
他就這麼急嗎?
急着與她劃清界線,急着與她撇得乾淨。想當初,她可是猶豫了兩星期,才下定決心開始打包他的物品,而他卻--
突然門板被敲了兩下。
她僵滯住。
怎麼會這麼快?!回神之後,她趕緊下床前去開門,果然見任宇辰站在門外,手上還拿着當初她交給他的一串備份鑰匙。
“你怎麼了?”她必須很努力,才能使自己不要哭喪着一張臉,“怎麼這麼快就到了?”
“因為我剛才已經在樓下。”他吁了口氣,靜了一會兒,才伸手將鑰匙遞到她面前。
她默默地收回。這才發現,他兩手空空,什麼也沒拿。
“那個……你不是要拿東西……”她困或地看他。
“我只拿重要的東西過來,其他的我叫快遞送就好了。”他不以為意地解釋。
“哦,好吧。”她揚眉,吸了一口氣。
快遞,他寧願用快遞來解決他們之間最後的聯繫。她穩住自己的顏面肌肉,就怕表情透露出什麼。
“所以就這串鑰匙嗎?你說重要的東西。”她重新迎上他的目光。
他不語,抬手伸進夾克右側的口袋,拿出了什麼。
“也許你不需要,”邊說著,他攤開手,掌心裏躺了一枚金與銀相間的戒指,“但它確實是你的東西。”
“什……”她呆若木雞,怔怔地接過手,“這是我的?什麼意思?”
她抬起頭來看着他,眼裏有驚慌,有迷惑。
他扯出一抹苦笑,才淡道:“這戒指我買很久了,只是前陣子你說想換工作,也許會變得很忙,所以我緩了下來,一直沒提。”
沒提?她愣住,沒提什麼?腦袋轉不過來。
見她小嘴微張,毫無反應,他笑了出聲。
“算了,現在說這些也沒用。”他不由自主地伸手摸了摸她的臉頰,“那就晚安了,再見。”語畢,他轉身離開。
他說了再見,他從來沒用過“再見”這樣的字眼。
關苡潔佇立在門邊,雙腳像是生了根,動了動不了。她的視線盯着掌心那枚戒指,那戒指像是從火焰里拿出來似的,燙得她心好痛。
突然鼻一酸,眼淚模糊了她的視線。
“任宇辰!”
顧不得現在是三更半夜,她大叫他的名,彎身隨便穿上一雙拖鞋,連門也忘了關就追出去。
“任宇辰,你回來!”
喊着要他回來,但她知道他不會回來。於是,她不顧一切衝下樓,卻追不上他,看不見他的身影。
跑到二樓與三樓間,不合腳的拖鞋讓她滑了一跤,跌坐在地上,可她寧願不護自己也要緊緊握住那枚戒指。
她摔得好痛,痛得再也爬不起來。
而那痛禁,是來於心窩。
“任宇辰!你回來、回來說清楚啊!”坐在冷冰冰的地板上,她自顧自地朝着樓下大喊,眼淚應聲滑落。
直到這一刻,她才深切地明白,她失去的這個人對她來說有多麼重要。她無助地哭了出聲,斷斷續續的抽泣聲回蕩在空洞的樓梯間。
活該!笨蛋!關苡潔你是白痴。
她在心裏狠狠斥責自己。也許他不浪漫,也許他不熱情,也許他不是那麼喜歡黏着她,也許他天生就不會吃醋。
但,他是疼愛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