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方子博十二歲那年,他家對面搬來了一對老夫婦。

那對老夫婦年紀很大了,光從外表看來,至少也有五十好幾,膝下卻只有一個跟他同年紀的女兒。

他想,這應該就是所謂的老來得子吧?

只不過,老夫婦雖然對這個獨生女是寵愛了點兒,可她倒也不會驕縱到哪去。女孩個性活潑外向,乖巧有禮,見了人總是笑容滿面的喊「伯伯早」、「阿姨好」的,嘴巴甜得不得了。

跟他這個冷漠自閉、惜字如金的死小鬼完全不一樣。

起初,他覺得那個小女孩心機很重,簡直就是生下來討大人歡心的惡魔,所以,他其實很不喜歡那個叫做周昕瑞的女孩。就算整個鄉里的大人們幾乎都被她給征服了,他就是沒辦法喜歡她。

另一個更讓他對她感冒的地方,則是她的眼神。

哦,別誤會,她的眼睛很漂亮,真的很漂亮,只是他不喜歡被那雙澄澈晶燦的眼眸給盯着瞧。

之所以不喜歡,是因為他常會有一種錯覺——總覺得站在那兒盯着他的,不是一個十二歲的女孩,而是一個上了年紀的大人。

以自然科學來解釋的話,她的眼神就像是一把火,而他本身就像是一塊冰。沒有任何一塊冰喜歡被火把接近。那就是他當時的感受。

好死不死,升國一那年,他倆被分發到同一班,她還坐在他的前面。

「嗨!」女孩落落大方,回頭主動向他打了招呼,「我叫周昕瑞,住在你家對面。你應該記得我吧?」她毫不扭捏地對着他伸出了右手。

他則默默地盯着她的手掌,考慮了足足有五秒鐘。終於,他伸出了手,握了握她,然後放開。

「記得。」他淡淡應了這麽兩個字。

掌心與掌心的觸碰,讓他產生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感覺。那是什麽?他說不上來,只覺得全身上下的細胞好像都被她那纖細的手掌給吸引了過去。

他甚至覺得不夠,他想握得更緊、更牢……

這樣的慾念太過莫名,並且令他驚駭,於是他將原因歸咎於——因為他從未牽過女孩子的手。

所以過了幾天之後,他私下問了一名在課業上還算談得來的女同學,說:「我可以握你的手嗎?」

女同學雙頰驟然緋紅,嬌羞地點頭同意。

只是這一握,推翻了他先前的猜測。女同學的手,就只是手、很平常的手、一般人類的手,並沒有什麽特別的地方。他的胸口裏沒有漣漪,毫無波瀾,一如他過往裏的每一天那般平靜。

「好吧。」他放開那位女同學,嘆了口氣。

「……欸?好、好吧?那、那那那是什麽意思?」前一秒還沉浸在粉紅色氣氛里的女同學愣住。

「我沒什麽特別的感覺——」

話還未說完,啪的一聲,熱辣的掌痕已經印在他的臉上。

「方子博,你太過分了!」女孩頓時覺得受辱,羞憤起身離開,之後再也沒跟他說上一句話。

從此,方子博就明白了,周昕瑞對他而言是一個不能觸碰的存在。

她的視線讓他想逃;一個友好的握手就讓他心神不寧。那,接下來呢?她還會在他身上變出什麽化學效應?

他一點兒都不想在自己的身上實驗。所以他佯裝近視、看不清楚黑板上的字,嚮導師請求換到第一排的座位,其實只是為了逃離以她為中心的九宮格而已。

可惜,周昕瑞也不是省油的燈,她開始發揮她不可思議的纏功。

一開始以課業為由,接下來的藉口則是千奇百怪。漸漸地,他似乎開始習慣了「她追着他跑」這件事,也慢慢地了解到這個女孩其實沒有心機,心腸也不壞,她只是怪了點而已。

怎麽個怪法?

例如,她會自言自語——這是最明顯的。甚至她的自言自語不是自問自答,而是坐在那兒,好像對着一個隱形人說話。為什麽他會知道?因為他曾經不小心在後操場目睹整個經過。

起初,他以為她大概是加入戲劇社,自己在那兒背劇本,可事後證明她不是;而且這樣的狀況也不是只有一、兩回。

其次,她隨身會帶着一隻銅製懷錶,古色古香的那一種。

跟他們差不多年紀的學生,每個人的手錶通常都是電子錶,巴不得都是拿出來比酷、比炫的,除了她,誰會帶個古董懷錶在身上?

很多時候,他會見她靜靜坐在樹下發愣,然後盯着那隻懷錶好像在想着什麽事情。他很想問她在想些什麽,可他生性不愛過問別人的私事,所以總是想想而已,從來沒有行動過。

總而言之,她真的是個很怪異的女孩,怪到即使她有張足以成為校花的臉蛋,追求者卻始終少得可憐。

他曾經在無意間對她說過一句話。

「你的行為舉止這麽怪,不怕沒人敢追你嗎?」

她卻甜甜一笑,迎上他的視線,泰然自若地回答他:「如果追我的人不是你的話,就算來了一百個、一千個,我也不想要。」

那是她第一次向他表白,卻是如此赤裸,毫無遮掩。她的臉上甚至沒有任何一絲羞赧之意,彷佛這樣的調情言語,她已經說過了不下千百次。

所以他從來沒有放在心上,只當她是在捉弄他罷了。

國中畢業之後,方子博不負親友的期望,考上了北部的第一志願。

周昕瑞一得知這個消息,二話不說,立刻掏出了愛相隨的精神,同樣選了台北的學校。

不過,她選的是一間爛到不可思議的學校,就是那種根本不需要經過考試,付了錢就能進去讀的那一種。

方子博很震驚,完全不能理解她在想什麽,他更不能理解她父母怎麽會同意這種事。

「周昕瑞!你瘋了嗎?」他故意在她回家必經的路上堵她。

「嗄?什麽?」她從腳踏車上跳了下來,一臉狀況外。

「反正都是爛學校,你有必要特地去選台北的嗎?」說穿了,他只是不想扛她這份責任。他知道她是為了他而選了那所學校,但他不想當那個「原因」。她憑什麽把這麽重的擔子丟給他?

「哦,你說學校的事啊?」她懂了,笑了開來,絲毫不以為意的道:「就像你說的,反正都是爛學校,我當然要選一所離你愈近愈好的呀!」

「你——」他閉了眼,深呼吸,脾氣差點兒就要上來。「你能不能理智一點、成熟一點?我不是你的誰,你也不是我的什麽人。你為了我選了那麽遠的學校,難道你不覺得自己將來可能會後悔嗎?」

「不會。」斬釘截鐵。

「……你會不會太有自信了?」他故意擠出瞧不起她的口吻,「你現在才幾歲而已?十五?十六?可能兩個月後你對我就沒有興趣了,到時候,你會不會笑自己傻,為了我亂選學校、為了我隨便決定你自己的未來?」

她沉默不語,只是凝視着他。

方子博以為自己的勸說起了作用。豈料,才剛慶幸不到兩秒就被打消了念頭。

「安啦,我不可能會後悔的。」她的語氣極輕,沒有激動、毫無波瀾,與他那咄咄逼人的質問呈現了極大的反差。

她還是揚起那抹「天崩地裂我仍逍遙」的笑容,又道:「其實呢,我等了你很久、很久了,怎麽可能區區幾年就動搖我的決心?」

「很久?」方子博嗤笑,冷哼,語氣里充滿了輕蔑,「很久是多久?了不起三年而已,三年對一個正常人類的壽命來說,也不過就是一小段。我到底是哪一點值得你這樣子跟着我?」

她靜了幾秒,再一次跨上自行車,一副就要閃人的樣子,臨走前,她抬起頭來望着他,「我要你想起我是誰,就只是這樣。」

一聽,方子博頓住。想起她是誰?她到底在胡說八道什麽?

半晌,他回過神來,抬手抹了抹臉,道:「好吧,是我笨,我不該期待你會像個正常人一樣認真跟我討論這件事。」

「我是很認真啊……」

「隨便你,你高興就好。」語畢,他轉身就走,沒有回頭。

就這樣,她又「若無其事」地纏了他三年。

他倒也沒想過要去制止她,他已經很了解她了,知道說了也沒用,何必浪費唇舌?

更何況,現在他所就讀的學校里,全校師生都以為她是他的女朋友,正好替他擋去了不少桃花,省去了許多麻煩。何樂而不為?

方子博從以前就一直很有異性緣,長得清秀,成績優異,加上他身上那股與生俱來的酷勁,讓他打從升上國中開始就有收不完的情書、小禮物。

但他很討厭處理那些事情。尤其是每拒絕一次告白,就要面對一次哭哭啼啼,還要回答N次的「為什麽你不喜歡我」……他覺得那是全世界最難解的申論題。

所以他任由周昕瑞來校門口等他,任由別人誤會他倆的關係。

放學的時候,她會替他買晚餐過來,然後兩個人就這麽肩並肩坐在操場外圍共度短暫的時光。通常,他會一邊吃飯,一邊預習着課後輔導要上課的內容;她則是心滿意足地盯着他看,好像他的臉比她手上的那盒飯還香。

「你都不用讀書嗎?」有一天,他終於忍不住這麽問。

「我讀的是爛學校,只要我不打架就可以畢業了。」她居然這麽回答,而且還答得理直氣壯。

「……」這答案很令他無言,卻很接近事實。所以,他只是聳聳肩,然後低頭繼續看他的書。

「還有,明天開始我不能再幫你帶晚餐過來了。」

突來的一句話讓他僵愣住,他的腦袋停滯了三秒,然後輕咳了聲,故意不抬頭看她,只是淡淡地回了句:「你終於想開了?」

「不是啦!」她苦笑出聲,「因為我要去打工。」

「為什麽要打工?」

「因為私立學校學費貴,加上住宿還有一些生活開銷……我想說打工應該可以幫我爸媽分擔一點。」

方子博挑了眉,抬頭看了她一眼,道:「早就叫你不要來台北的。」雖然這不是他的本意,但他就是忍不住要損她一下。

「我又沒說我後悔。」她嘟着唇,故作不悅。

那模樣很可愛,看得他胸口莫名一緊。他意識到了,趕緊別開目光,將視線擺回課本,試圖抓回自己的注意力,可惜效果不太好,他的感知仍然停留在她身上。

直到他發現,自己居然在同一段文字上重複閱讀了三、四回仍不知所云之後,他終於受不了了。

啪的一聲,他斷然闔上課本,站了起來,「等一下課堂上有小考,我要先回教室。今天你自己吃吧。」

「欸?可是你才吃不到一半……」

「我不太餓。」

然後他就這麽煩躁地走了,把她一個人獨留在空曠的操場邊。

那天是方子博在高中生涯里,最後一次吃到周昕瑞送來的晚餐。

他不知道她在哪裏工作,也不知道她打工的時段,只知道放學的時候,他再也不見她的出現;課後輔導結束了,她也不曾在校門口堵他。

但是他知道,她就算再忙、再累,打工結束,她還是會順道過去他租的套房,敲敲門、看他一眼,或是對他說一句晚安。

開什麽玩笑,她可是周昕瑞,她才不會就那樣乖乖的人間蒸發。

有一天,他終於看不下去,勸了勸她。「如果沒什麽特別的事,你可以不必特地過來。」瞎子都看得出來她已經很疲勞了,他寧可她趕快回去洗澡睡覺,也不要特地過來這裏,只為了見他一眼。

「能看到你就已經夠特別了啊!」

不出所料,依然是浪費唇舌……

她毫不理會他的勸退,逕自拿起一隻袋子遞到他面前,笑盈盈的道:「吶,蛋糕。雖然是店裏賣剩的,可是很好吃唷!要不要?」

「你是在烘焙店打工?」

「不是。」

「不是?」

「是餐廳,只是他們有附贈隨餐的蛋糕甜點。」

原來是餐廳,那果然是很累人。他點點頭,將紙袋接過手,朝袋子裏瞄了眼,有兩個蛋糕。嘖,這企圖還真明顯,擺明就是想混進他的地盤、賴着他一起吃。

「進來吧。」他退身,讓她進門。

「欸?真的嗎?我真的可以進去嗎?」她驚喜,這可是他第一次肯讓她進他的套房。

「不然你繼續站在外面好了。」他冷冷應了一句。

「要!我進去、我要進去!」她慌慌張張地踢開鞋子,彷佛只要慢個一秒就會被鎖在門外似的。

那驚慌失措的樣子讓方子博忍不住笑出聲。

後來,他挪了個位置給她,她安安靜靜地坐在那兒吃蛋糕,他則是依然坐在書桌前,一片蛋糕擺在旁邊,沒吃上幾口,書本倒是已經翻了很多頁。

端詳着他苦讀的背影,周昕瑞忍不住想,他一直以來都是這麽認真。不管他手邊做的是什麽事情,他總是傾心儘力地去完成它。

生生世世,沒有例外。

突然,方子博像是想到什麽,抬起頭,轉身朝她這兒望了過來。四目對上時,她心虛,也嚇了一跳。

「你……沒事幹麽忽然轉過來?」她咬着叉子,有些錯愕。

「快畢業了,你有替自己做了什麽打算嗎?」不是閑聊,他是很認真的在跟她討論她的未來,「直接找工作?你應該不可能想繼續讀書吧?」

她歪着頭,想了幾秒。「一樣啊,你考上哪裏,我就去讀你附近的學校。」

他不可置信地瞪人,「你還想來這招」

「不行嗎?」

「當然不行!」他就像是在斥責一個不懂事的小朋友一樣,「我拜託你,都快成年了,可不可以好好規劃一下自己的未來?」

她的確是在規劃,只是在他的眼裏,她卻像是遊戲人間。

「你口中的規劃,不能是你嗎?」她突然吐出了這麽一句,「因為喜歡你,所以想拉近跟你的距離;因為喜歡你,所以我可以犧牲掉其他的一切。這不能是你所謂的規劃嗎?」

方子博一時啞口無言。雖然早就明白她的情意,可突如其來的示愛還是令他有些措手不及。

他不耐煩地嘆了口氣,抓抓後腦,思考着該如何向她說明這整件事情不對勁的地方,最後,他決定先釐清最基本的定義。

「既然你說了喜歡,」他深呼吸,視線對上她的雙眼,「好吧,那你說說看,你到底是喜歡我哪一點?」通常女孩子會喜歡他,不外乎就是臉蛋、頭腦,幾乎沒有別的了。

她低頭垂眸,拿着叉子戳了戳蛋糕。

如果他打從心底就不相信她的話,那麽,她就算把心都給掏出來了,對他而言那也只不過是一個器官而已。

「想不出來了?」他訕笑。

「不是。」

「那不然呢?」

「如果你想起我是誰,」她抬起頭來,望進他的眼,「那,你就會知道我喜歡你的,是你的全部,而且永遠不會變。」類似的話,三年前她也說過,只是三年前的他不當一回事。

瞬間,方子博震住,心臟好像被她掐在手中。他覺得呼吸漸難,思考充滿了障礙,更糟糕的是,他無法分辨此刻自己的情緒是什麽。

他有一顆聰明的腦袋,可惜他的才智從來就不在這個領域。

好半晌,他回過神來扭身背向她,淡漠道:「你先回去吧,你在這裏我沒辦法專心念書。再這樣下去,到凌晨三點都讀不完。」

她沉默,知道他不高興了,只好勉強自己信了他字面上的意思。「好,我現在就回去。」她垂下雙肩,起身離開,順手把垃圾也帶走,還不忘對他說了聲加油。

然而她離去之後,方子博連一個字都讀不進大腦了。

我要你想起我是誰。

這句話就像是個咒語,纏着他所有的思緒,久久不散。

她指的到底是什麽意思?是她隨便說說?還是真有意指?如果只是隨口胡謅的戲言,怎麽可能三年前和三年後會說出一模一樣的話?何況她從來就不是那種謀略型的人,更不可能會有如此細膩的安排。

難道他倆在幼時就已經相識了?例如三歲?或者五歲?早在她搬到他家對面之前,他倆就已經認識了嗎?

那一夜,為了她,他人生中第一次失眠了。

這讓他更加堅信,周昕瑞絕對是一個他不能觸碰的存在。也許她可以像只蝴蝶般地在他身邊飛繞,可他卻不能伸手碰她。每每當他想進一步關心什麽或是刺探什麽,他便會出現不可思議的失常與失控,而且屢試不爽,百發百中。

所以,他不能說自己視她為蛇蠍,但起碼是某程度的禁忌。

升上大學,方子博進了警大的監識科學系,周昕瑞則照她自己所說的,挑了一間距離警大隻有三十分鐘車程的科技大學,考進了哪一系就讀哪一系,讀什麽對她來說似乎一點也不重要。

只不過,警大強制住宿,所以方子博的時間不再像以前那麽自由了,周一到周五他必須被強制留在學校里度過,周昕瑞知道了之後,心情大受打擊。

「怎麽會這樣啊?其他人升了大學不是都更自由了嗎?怎麽你反而好像進了監獄?」

難得周六放假,她約了他出來吃飯,卻是滿臉哭喪,因為她的如意算盤完全打錯。

「所以我當初才會叫你好好規劃自己,不要把我當成你做決定的方向。」

聞言,她愣了下,驚訝道:「你早就知道你會住在學校里?」

「當然。」

「你好壞,居然不先告訴我。」

「你又沒問。」

「這需要我問嗎?」她真是好氣又好笑。過去整整六年,她都是追着他跑,這種事情哪需要問?

當時,方子博以為相處的時間減少,周昕瑞或許就會漸漸對他放手,但他又猜錯了。

兩年過去,她一如初衷,沒有改變。在他強制住校的期間,她就去忙自個兒的事——雖然他不太清楚她到底都在做些什麽;而每到六、日放假的時候,只要他一有空,她便會排除萬難把時間挪出來,整天繞在他身邊嗡嗡叫。

必須承認,他真的很佩服她的毅力。他好奇怎麽有人可以在感情方面一頭熱了這麽久,而且從未出現厭倦疲勞的徵兆?

如果從十二歲那年開始算起的話,她在他身邊也繞了八年了;可若從另一個角度來看的話,是他擔誤了她八年。

日子一天一天渾渾的過,所以沒有知覺;若是攤開來細數,那真的是一段很長的時間。

想想,這樣不成,女人的光陰太寶貴,禁不起他的殘踏。對,他是不討厭她,但他也不確定自己對她的感覺可以稱得上是「愛」。

於是挑了一天,方子博很認真的把這件事情攤開來講。國中、高中,他都可以任由她胡來,但是現在的他不想再繼續粉飾太平。

「你已經在我身上浪費了八年。」開門見山,他點出了今日的話題重點。

「啊?」周昕瑞愣了下,有些狀況外,「你怎麽突然……」

「國中、高中,甚至大一、大二……以前你想怎麽做我都隨便你,我從來沒有阻止你過,可是我發現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你只是在浪費你自己的時間。」

冷飲喝到一半,周昕瑞被他正經的語氣給嚇到。

她張着嘴,前前後後思考了一遍,最後,她才困難地發出了聲音。「你……是不是有女朋友了?」

一聽,他愣住。「啊?」怎麽會接到這裏來?「沒有!我忙死了,哪來的女朋友?」

「不然……你為什麽突然要趕我走?」

「不是突然,好嗎?我一直都有說過同樣的事。」

「可是我不覺得我是在浪費時間。」她反駁。

「你只是現在不覺得——」

「不會只是現在。」她突然伸出手,覆在他的掌上。

那一瞬間的撫觸,像是一道電流直竄進方子博的心臟,電得他心窩刺麻。他嚇了一跳,直覺抽手,驚愕地瞪着她。

那不是厭惡,也不是恐懼,而是一種……強烈到他無法駕馭的感覺。

他的反應刺傷了她,她眸色黯然,每一分感受都誠實地表達在臉上。他有些內疚,不願見到她那樣的表情。

「抱歉,我不習慣讓別人碰到身體。」他隨便扯了一句謊言。

她只是搖搖頭。

「昕瑞,你聽我說,就這一次,你好好的聽我說。」他打破了沉默,重新切回方才的話題,道:「趁着現在還不會太遲,你把書讀好,以後畢業了,可以找個好工作。我相信以你的能力,你一定可以爬到很高的位置。我知道你一直都很聰明,只是花太多心思在我身上,這真的不值得,一點都不值得。」

他說得句句有理,卻字字割在她的心頭上。她答不出話來,因為他正在把她推遠。

閻王當初說的沒錯,有緣無分的愛談起來真的好痛。明明最愛的人就已近在咫尺,卻怎麽樣也觸碰不到對方;明明她已經拚了命在追着他跑,他卻怎麽樣都不會成為她的人。

她好累,但又有誰的肩膀可以讓她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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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佔兩世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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