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紀嵐玥躺在病床上,等待着待會兒的全身檢查,其實他很清楚,自己身上的傷已經完全沒事,只是公司的人大驚小怪,生怕他有什麼後遺症;再加上媒體的騷擾,所以他們不原先讓紀嵐玥獨自回飯店,畢竟紀嵐玥看起來實在是太嬌弱了。
望着窗外有些暗橘色的月色,讓紀嵐玥再一次回想起三年前的那一晚,那時的自己還認為有一天能夠得到幸福……
呵呵,不過只是痴人說夢,什麼幸福嘛!不要遭到報應就很偷笑了,還敢奢望那種離自己那麼遙遠的東西。現在報應來了,他害得原本生龍活虎的皓燁至今仍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果然爸媽才是最聰明的,打從一開始就隔絕了自己的存在。
發生車禍已經三天了,家中的人完全沒有來看過他一眼,虧自己之前曾以為只要還住在那個家中就可算是他們的孩子,這次的車禍證明了那根本就只是自己的妄想罷了,因為就連和家裏斷絕關係已經好幾年的皓燁,他姐姐還是有到醫院來探視他。
想起自己曾對皓燁說過他的感覺就像是暗橘色,他不禁想嘲笑自己。
暗橘色的月亮,被古時候的人視為罪惡、墮落、災難的象徵,仔細一想,這指的根本就是自己嘛!
禍水、污點……不都是他的家人曾對他說過的話嗎?
現在證實了他們說的沒錯,要不是自己,大家就不會發生車禍;要不是自己,演唱會就能順利進行;要不是自己,今天的皓燁根本就不會意識不清的躺在加護病房中!
是啊!凌皓燁至今仍未清醒過來。
一向到這兒,紀嵐玥的心就像是被人用手緊揪住一般疼痛。
雖然醫生叫他們不用擔心,說他只是輕傷,可能是之前疲勞過度才會持續沉睡狀態,很快就會清醒過來。但是一直認為是自己害了凌皓燁的紀嵐玥卻無法如此放心,只要凌皓燁沒有清醒,就無法代表身體無恙。
罪惡感已經註定要跟隨他一輩子了,只是他不希望皓燁因為遭受身體任何的傷痛而怨恨他一生;因為他是如此的愛着皓燁,就算皓燁無法愛上自己,他仍舊希望能跟隨在皓燁的身邊,直到人生的盡頭。
「嵐玥!嵐玥!」真幸慌慌張張地衝進病房,門乍然大開,卻不見平時緊守在門外的記者媒體與刺眼的相機閃光,只有遠遠傳來的沸騰嘈雜聲,證明那些記者依然還在醫院裏留守。
「怎麼了?」紀嵐玥起身詢問。
只見真幸氣喘吁吁地靠着門板,然後結結巴巴地說出幾個不完整的音。「好,皓燁……醒、醒了!快……」
一聽到凌皓燁的名字,紀嵐玥急急忙忙跳下床,連拖鞋都忘了穿便衝出病房,還將門邊的真幸不慎撞倒在地。
走道的盡頭,凌皓燁病房的門板砰的一聲撞上了牆壁,隨着衝進來的是上氣不接下氣的紀嵐玥。
敞開的病房門外,記者們雖然被一排保全人員阻擋在外,仍有許多的叫喊聲與拍攝的閃光燈此起彼落,讓所有站在病床邊的人及剛清醒仍處在茫然狀態下的凌皓燁都被嚇了一大跳。
「嵐玥!」烒傑第一個出聲提醒紀嵐玥,要他趕緊將房門關上,但是紀嵐玥的心中只有床上那個目露疑惑的心愛男人,一旁的小林只好跑過去匆匆將房門關上。
「燁……」紀嵐玥完全沒注意到四周的聲音與人們,只是急切地走到丘翊風和烒傑讓出的空隙中,顫聲呼喚着凌皓燁,但是後者只是呆楞的望着他。
「皓燁,你感覺怎麼樣?為什麼不說話呢?我擔心死了!」
急切的交換聲催促着一臉茫然的凌皓燁。
「喂!你們一直叫着皓燁、皓燁的,是說我嗎?」終於開口的凌皓燁,第一句話卻是讓大家都無法立即反應的奇怪問句。
「你說什麼?」紀嵐玥有些無法理解凌皓燁話中的意思。
「我……認識你們嗎?」凌皓燁遲疑地問出了第二個問題。
「什麼意思呀?皓燁!」
「不會吧!」
「該死的,我什麼都想不起來!」至今還無法從混亂中理出頭緒的凌皓燁,提出了心中無解的疑問,或許是頭痛欲裂的關係吧,凌皓燁總覺得腦袋鈍鈍的,什麼也不知道,什麼也想不起來,就連身邊這一群似乎和自己很熟的人,他也毫無印象。
「不會吧!」
「皓燁!」
「天啊!」
「我去叫醫生!」
就在大家為這個噩耗不約而同的驚叫出聲時,真幸匆匆忙忙地開門闖了進來,正好加入了這場七嘴八舌的混戰當中。「發生了什麼事?」
好不容易逃過了門外纏人的記者,沒想到一進門卻見到眾人驚慌失措的模樣,真幸茫然地望着眼前的人們。
「皓燁失去記憶了!」烒傑驚嚇的喊出聲。
「咦?騙人……嵐玥!」真幸正被這個突如其來的訊息嚇得還沒有消化的同時,就看到紀嵐玥如失去支架的布娃娃般重重地墜倒在潔白的地磚上。
還無法接受這個讓人錯愕消息的眾人,只聽見真幸的大叫及一聲重物撞擊地面的聲音,回頭就見到暈倒在地的紀嵐玥。
「嵐玥!」接下來又是一陣驚呼及手忙腳亂的搶救與檢查。
***
燁……你在哪裏……
巨大的撞擊聲穿透紀嵐玥的耳膜,漆黑的恐懼襲擊着紀嵐玥。
我好怕……燁……
嵐玥……
燁?你在哪裏?
凌皓燁的身影慢慢浮現在紀嵐玥的身前,一滴一滴艷紅的鮮血從兩人之間滴落。
紅橘色帶點灰黑的詭異月亮如同在諷刺着紀嵐玥一般,出現在凌皓燁的身後。
我不會原諒你的……
凌皓燁凌厲的目光惡狠狠地射向紀嵐玥。
燁?
都是你害我變成這樣的……
隨着凌皓燁的話語,鮮血從凌皓燁的額頭順着他堅毅的臉頰滑落。
凌皓燁帶着一抹邪邪的笑容,緩緩的,背過身走向黑暗。
紀嵐玥直覺的知道,凌皓燁要跟着月亮到很遠很遠的地方。
燁!不要!燁……
「燁……」
「嵐……嵐玥嵐玥!醒一醒呀!你做惡夢了!」
刺目的燈光再一次地讓紀嵐玥睜不開眼,似乎是硬從夢中被喚醒過來的不適感讓紀嵐玥的腦子混混沌沌的,而眼角的濕潤,證明了剛才在夢中的哭泣。
「真幸?」
「嵐玥!你嚇死我了,突然就這樣倒下去,撞到頭怎麼辦?難不成你也想像皓燁一樣嗎?」
對了!皓燁失憶了,那現在的情況怎麼樣了?
「燁呢?他怎麼樣了?」紀嵐玥邊問着真幸,一邊慌張地下床想衝去凌皓燁的身邊。
「別急呀!小心摔跤,現在小林和烒傑他們都在皓燁房裏陪伴他,醫生也說應該是暫時性失憶,雖然不知何時才會恢復記憶,但不會對生活作息造成什麼影響。而且小林他們也在努力試着喚起皓燁的記憶,你用不着太擔心,就算皓燁忘記所有的一切,他仍然還是他呀!」
聽到真幸最後的話,紀嵐玥的心又揪了一下。
雖然皓燁仍然是皓燁,但是那個願意擁抱自己的皓燁依然還在嗎?這樣的結果是不是代表皓燁真的不願原諒他?這種情況似乎是比之前那種曖昧不清的狀況還要讓人痛苦,因為在皓燁的心中,他已經不佔任何地位;失去了多年的友情羈絆,他原本所持有的優勢更是全數瓦解。
現在的他對皓燁而言,不過就是個陌生的人罷了。
「嵐玥,你沒事吧?」見到紀嵐玥呆楞地坐在床上,真幸擔憂的詢問。
「沒、沒事!」深吸吸了一口氣,紀嵐玥逼迫自己去面對被凌皓燁忘記的事實。因為這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所造成的,無論是車禍的發生、皓燁的失憶……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自己遲到所引起的;或許是上天懲罰他愛上了男人、懲罰他逆天而行、懲罰他不知羞恥的引誘凌皓燁,抑或是懲罰他的自私自利。
是呀!這……是種懲罰。
***
「你是不是裝的呀?你真的失憶了嗎?」
當紀嵐玥和真幸走進凌皓燁的病房時,正巧聽到小林的大嗓門。真幸急忙地關上房門,以免小林的聲音傳出門外讓記者們聽到,一回頭便見到小林以一副不可置信的誇張表情看着仍坐在床上的凌皓燁。
「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真幸好奇的望着病床上臉上掛着高傲表情的凌皓燁及床邊表情各異的三人。
「我真的很難相信他真的失憶了,哪有人在失憶時還如此鎮定且囂張的!」小林用食指指着凌皓燁的鼻子。
「怎麼了?」紀嵐玥輕聲問。
「你知道嗎?我拚命想幫助他恢復記憶,但是他卻一副無所謂的態度,還嫌我啰嗦,真是氣死人了!」小林氣沖沖地對着紀嵐玥抱怨,好象紀嵐玥應該要幫他去指責凌皓燁一般。
其實小林不是真的在責怪紀嵐玥。只是每次紀嵐玥發生問題時,凌皓燁都會擔起責任;同理,如果凌皓燁得罪什麼人,也只有對着紀嵐玥罵,凌皓燁才會有反應,這是大家都習慣的相處模式,因為凌皓燁除了紀嵐玥之外,對其他的人都沒什麼反應。
但是現在不同了,總是維護紀嵐玥的凌皓燁已經不在了,大家卻一時都還未反應過來。
「燁……」紀嵐玥習慣性地對凌皓燁投以埋怨的眼神,凌皓燁的臉上卻只有不在乎及些微疑惑的神情。
「你們一群人圍在這裏七嘴八舌的,我都還沒搞清楚誰是誰呢!還跟我說什麼莫名其妙的演唱會,誰曉得是什麼啊!我怎麼會認識你們這些人;還有,你又是誰啊?是男的還是女的?」似乎是很不屑周圍這些關心的人一般,凌皓燁有些煩躁的詢問着紀嵐玥。
「真是的!就算失去了記憶,皓燁的個性依舊是如此惡劣呀!」站在紀嵐玥身後的真幸不禁感嘆起本性難移的真理,而這句話也讓在場的人都笑出來。
只有紀嵐玥仍為凌皓燁對自己的生疏與不屑感到難過。
「該死的!你們就不會說句有用的話嗎?你們到底是誰呀?是我的家人還是朋友啊?」
「我是男的,我們都是你的朋友也是你的同事。」聽到凌皓燁那種耐性瀕臨決堤的口氣,紀嵐玥悠悠地說出讓自己心臟糾結成一團的答案。
是呀!我們是朋友,只是朋友……
「你是隸屬耀集團旗下的唱片公司所簽約的搖滾樂團CRAZY中的一員,而我是你么的經紀人小林,剛才說過了,你身邊的美男子是烒傑,也是CRAZY的結他手,在盤安安靜靜的少年是你們的主唱丘翊風;而這個雌雄莫辯的美少年是你最要好的朋友紀嵐玥,也是CRAZY的結他手;他身後的暴躁小子則是鼓手真幸。我們都是你身旁最親近的人,也可以算是你的家人吧!」小林仔細地為凌皓燁再一次介紹着原本應該是他最熟悉的人。
大家聽到小林的說法,內心都五味雜陳,為什麼原本如此緊密的牽絆,現在感覺起來卻這麼的薄弱呢?
「那我的家人呢?怎麼沒有我的家人?」望着眼前這一票曾經是親近的好友,凌皓燁卻無法感受到任何的懷念或熟悉,更奇怪的是,為什麼從醒來到現在所見到的只有這一票年輕男人,難不成自己沒有女友嗎?那父母呢?他總不會是個孤苦無依的人吧。
「你姐姐那天有來,你清醒后我們有試着聯絡她,但是還未找到她。」小林有些不知該怎麼回答,因為凌皓燁已經和家裏斷絕關係了,就連知道凌皓燁發生車禍。凌皓燁的父親也沒有來看他;而唯一還和凌皓燁保持聯絡的姐姐,自昨天從醫院回去后就再也無法聯絡上。
「我父母呢?沒有其它的親戚嗎?有沒有女朋友呢?」
「這……」小林求助地望着紀嵐玥,不知該怎麼回答,因為唯一了解凌皓燁與家中為何決裂的,只有紀嵐玥了。
***
「你家算是在地方上極有名望的大家族,而你是本家唯一的男孩子。你母親身體虛弱,在你小時候就去世了;你父親對你期望很大,加上你們家族是很傳統的大家庭,因此玩音樂讓你父親及親戚們起了爭執,後來就乾脆互不見面了,你姐姐是唯一支持你學貝斯的人,所以只有她會和你偶爾聯絡,至於女友嘛……因為你一直很忙,所以應該是沒有固定的……」
「喔!那我的朋友就只有你們嗎?」
凌皓燁望着眼前這個似乎是最了解自己的朋友——紀嵐玥。
想想。如果成天和這種美人混在一起,也難怪會沒有女友了;有多少女人會比他還美呢?
「當然不是,但是這裏被媒體包圍了,公司很擔心,便派了一堆保全人員來,其它人根本無法進來。」紀嵐玥有些挫敗的回答凌皓燁,因為從凌皓燁的口氣聽來,他似乎不太喜歡自己。
或許吧,當初會認識皓燁,也是因為搖滾樂的關係;失去記憶的皓燁。哪還會在意什麼音樂呢?
身為男人的自己還能靠什麼留在皓燁身邊呢?
「你……你會退出樂團嗎?」
既然音樂對皓燁來說已經不重要了,那他是否還會繼續下去?抑或是回家繼承家燁呢?
「別開玩笑了!他怎麼能退出,巡迴演唱還沒結束呢,更何況我們還有合約在身!」
小林被紀嵐玥的話嚇到,凌皓燁只是失去記憶而已,怎麼能就這樣不幹呢!
「可是小林,皓燁還會彈貝斯嗎?他還能夠繼續玩樂團嗎?」烒傑因紀嵐玥的話想起了現實的問題。
「皓燁,你還會彈貝斯吧?」
聽到烒傑的話,小林感覺自己的寒毛都豎了起來。
該死的!他居然完全沒想到這樣嚴重的問題,如果真會如此,那一切就完了呀。
「這事可不能開玩笑呀,皓燁!彈貝斯這種事總不會忘了吧!」像是討救兵一般,小林握着凌皓燁的肩膀尋求肯定的答案。
「我不知道,我不記得了!」
很瀟洒的,凌皓燁迅速地將小林打下了地獄。
「喔……別鬧了,你再仔細的想一想呀!」
小林死命地做垂死的掙扎。
「我什麼都不記得了,你還指望我會想起這種事?你有病呀!」
又被潑了一次冷水的小林,頓時傻在原地不知所措。
站在一旁的丘翊風終於開口拉了小林一把,「就算皓燁現在忘記了,只要他肯從頭練起,一定很快就可以回到以前的水準,而且搞不好他一碰到貝斯就會想起來也不一定,別太早灰心。」
「翊風,你說得太好了,謝謝你!」
平時沉默寡言的丘翊風不開口則已,一開口就像給小林打了一劑強心針般,讓他燃起了希望。
「別想得太好。」
凌皓燁惡毒的話又讓小林發出了哀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