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隔天一早,丁娜腫着一雙眼走進「花藝製作所」。一見她憔悴模樣,一向跟她胡鬧慣了的小吉,識相地收起嘻皮笑臉。
她關心地問:「你還好吧?」
丁娜深吸了口氣,抬頭看着小吉。「小吉,我有件事要拜託你。」
「嗯,你說。」小吉點頭。
「你前陣子不是接了一個峇里島的婚禮籌備?我希望你讓我去。」
「怪了,我之前問你,你不是說你捨不得離開你的成醫生太久,怎麼?突然又想要去了?」
一提到這個,丁娜就控制不住地掉淚。
「我跟他……沒有了。」丁娜抽抽噎噎,把昨天成媽說的話,跟稍晚成雋的答覆照實說了一遍。「我沒有辦法繼續待在這,我繼續待在台北,待在離他那麼近的地方,只是徒增他的困擾,跟我自己的難過罷了。」
丁娜的說法,小吉竟一點都不感到奇怪。她早就在懷疑成雋對丁娜不是真心的!哪有人像他這樣,交往這麼久了,連一句喜歡啊愛的,都不曾說出口的!
「就依你,你什麼時候可以出發?」
「越快越好,如果可以,馬上也沒問題。」
丁娜一想到成雋與方羽蟬的約會就在明天晚上,隨着時間流逝,正一分一秒朝她逼近,她的心就像被絞碎了般的疼痛。
她沒辦法面對這個,她承認她是懦夫,她只能選擇逃離!
不對勁,大大的不對勁。
成雋合上手機蓋,隨手將它塞進側背包里。
昨天晚上從丁娜家裏離開后,成雋心想該給她多一點時間處理她的情緒,所以一直到今天下午兩點,才開始跟丁娜聯絡。兩點打了一次,機械女聲回答說未她開機,請稍後再撥。成雋還以為她或許在開會,不方便接電話,經過四、五個小時,再撥給她,仍舊是同一個聲音,說的仍是同樣一句。
成雋也打了她家裏電話,一樣沒人接。有一種不好的預感突然從成雋心頭湧上,醫院下班六點半,成雋決定到丁娜家一探究竟。
成雋掏出丁娜給他的備用鑰匙開門,屋裏是暗的,看樣子她真的還沒回來。成雋打開天花板大燈,繞着室內走了一圈。說不出哪點不對勁,但那種感覺就是,裏頭少了什麼東西——
他目光移向衣櫥旁,突然發現兩個行李伙相不見蹤影,就是這個!丁娜習慣將行李箱放倒蓋上桌巾充當桌子,現在全不見了。他拉開衣櫥檢查,發現掛牛仔褲的架子少了好幾條!
行李箱跟她人跑哪去了?
成雋急匆匆下樓,詢問大樓管理員今天是否曾看見丁娜,管理員已經跟成雋混得很熟了,也知道他跟丁娜的關係。
「有有有,中午了小姐有回來,差不多一點半,她又拎着兩個行李箱出去了。」管理員答。
「她一個人?」成雋追問。
「是啊!」
「她沒留下什麼?比方說信啊之類的,要給我的東西?」
管理員搖頭。「沒有噢,她只交代我有挂號信記得要幫她代收。」
這怎麼回事?想起她昨晚奇怪的反應,還有管理員的說詞,成雋一下子被搞混了。她一個人拎着兩個大行李箱能去哪裏?她怎麼沒先打電話跟他說一聲?
成雋一轉身,急忙開車到富錦街上的「花藝製作所」,快七點了,他知道這時間「花藝所」應該已經打烊,但還是決定去看看,說不準剛好丁娜就在裏面。
結果什麼都沒有,花藝所大門深鎖,裏頭烏漆抹黑,看樣子大家早就下班回家了。想着突然間沒了音訊的丁娜,成雋眉頭深鎖。他今晚一定要找到她,不確定她人安全無虞,要他今晚怎麼安心睡覺!
話說起來簡單,可做起來,卻出乎意料的麻煩。
第一,他沒有丁娜任何朋友的電話,他也不知道丁娜老家的電話住址,他只有一張她的公司名片——成雋突然想到,丁娜曾說過她們常跟雜誌社合作拍花藝擺設的專題,說不定雜誌社那兒會有花藝所老闆的聯絡電話!
身邊跟雜誌社最熟的,就屬高禹了——成雋二話不說,馬上掏出手機打給高禹。
一從成雋嘴裏得知情況,高禹不到半個小時馬上將電話問來,謝過高禹,成雋改撥給花藝所老闆,田曉吉。
一得知電話是成雋打來,小吉頓時沒好口氣。不過也真佩服他,才多久時間,他已經問到她手機號碼了。
「不是要跟人相親結婚了,還找丁丁幹麼?難不成婚還沒結就開始想找小老婆?你這如意算盤也打得太精了點吧!」
「你怎麼會知道相親的事?」成雋口氣驚詫。
「當然是丁丁告訴我的,你以為我成天閑閑沒事幹,專門偷聽人家去不去相親啊?你不用說,我知道你現在想問什麼,丁丁之所以會知道,是你媽告訴她的,明天晚上六點喜來登,方小姐對吧!這個,就叫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
媽說的?!成雋瞪大雙眼。
「我媽又怎麼會跟丁丁認識?」他又沒給過她電話!
「你問我我問誰啊?我又不是你媽!」說完,小吉索性切斷電話,她才不想浪費時間跟負心男說話哩。成雋之後再撥,結果卻變成一句「您撥的電話未開機。」
X的!她還是沒有告訴他丁娜跑去哪了!
成雋合上手機,惱火得只想摔東西泄忿。不過理智在最後一刻跳回成雋腦袋,他撫撫心口,強自抑下怒火。
他得先回去問問老媽,看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成雋氣急敗壞地衝進家門,一見兒子鐵青的臉色,成媽心裏偷偷驚了兩下。
別怕別怕,她又沒做錯事,有啥好怕!
「聽說你私自跑去見丁娜了?」成雋質問。
多嘴的女人!成媽臉一白。她明明提醒過,叫她不要說的。
「是又怎麼樣?」成媽迅速武裝自己。
「你怎麼會有她電話?還有,你莫名其妙跟丁娜說了些什麼?現在弄得她人都不見了!」
真是大快人心啊!聽到這消息,成媽心中一喜。
「哪有什麼,就只是隨便跟她聊聊。」成媽四兩撥千斤。
「隨便聊聊會說到我明天要去見方羽蟬?」成雋滿臉不可思議。「連約在哪見面、幾點鐘你都說得一清二楚,媽,你到底跟她說了什麼?」
瞧成媽一臉無辜,成雋突然懂了。
「媽,你該不會扭曲事實,把你跟我的交換條件,當成是我自個兒樂意去見方羽蟬的吧?!夠了,你不必說了,看你那表情我就知道了……」成雋沮喪地吼。
「媽!你怎麼可以這麼做!」
她這麼做,又哪錯了?成媽不懂。
「我明明已經告訴你跟爸,丁娜才是我要娶的女人,我之所以會同意見方羽蟬,為的也是希望你接納丁娜,結果你竟然這麼對我!」
「我什麼怎麼做?我只是告訴她實話,我們成家不歡迎她,我喜歡的是羽蟬,我覺得你跟羽蟬兩個人,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你自己看,你跟羽蟬有相同的背景,學歷家庭環境等種種都相當,但是她呢?就只是一個小花藝師——」
「但我喜歡的是她!」成雋突然拍桌怒吼!
成媽被他的嗓門嚇了一大跳。這可說是第一次,被他用這麼生氣的表情吼。之前他要搬離家,也不過就行李一拎,丟下一句「我走了」就離開。成媽真的搞不懂,不過就勸退一個小花藝師,他有必要這麼生氣嗎?
「我對你太失望了媽!我之所以告訴你,是以為你會開心我找到我所愛的女人,我以為你會明白丁娜對我的重要,但我怎樣也想不到,你竟然會用這種方式,刻意拆散我跟她!」
實在無法再看着媽的臉說話,一說完,成雋掉頭就走。
一見他離開,成媽猛地回過神來。「等等,小雋,你要去哪?!」
「我要去找丁娜回來。」成雋背對着成媽,他太失望了,失望到無法再回頭看着她。「順便再告訴你,媽,如果我沒有辦法找回丁娜,我這輩子也不會回來了。」
「你……你竟然跟我說這種話?!我是你媽耶!」
成媽驚愕,她怎麼也沒想到,自己辛苦拉拔大的兒子,竟會為了一個女人,翻臉不認她!
成雋不回答,只是一逕邁着長腿往前走,當大門關上,成媽像想起什麼似的,急忙追過去問。
「那明天晚上的約會——」
「既然你那麼喜歡方羽蟬,」成雋停下腳步冷冷一嗤。「那你就自己去吧!」
經過五個多小時的飛行時間,丁娜在晚上八點抵達峇里機場,前來接機的人已站在接機處守候,看着上頭寫着「Na.Ding」的英文字牌,丁娜朝來人揮揮手。
峇里島通行印尼話,不過一般人基本英文對話能力倒還算不錯。接過丁娜手裏的行李箱,朝她必恭必敬地說著:「你好,我叫阿姜。請跟我來,車子已經在外頭等待了。」
坐上車,大約二十分鐘車程,車子進入峇里島首府鄧巴薩。丁娜所負責的婚禮在金巴蘭(Jimbaran)的四季酒店舉辦。四季酒店極美,花木繁茂的庭園裏分佈許多四方形的尖屋頂獨棟Villa(別墅)。阿姜領着丁娜進入其中一棟。
「小姐吩咐過,Villa里一切東西隨您使用,明天一早八點我再過來接您,阿姜祝您今晚有個甜蜜的好夢。」
阿姜退下,獨留丁娜一人。丁娜放眼望去,木頭樑柱、舒服的沙發與白色紗簾構成一幅悠閑的度假風景圖。二樓有一間罩着紗簾的寬敞睡房,睡房外頭是一座三塊榻榻米大小的石砌水池,可以用來泡澡或做SPA,當然,Villa里還有一間擱着四腳浴缸的豪華浴室,丁娜站在浴室里環顧四周,心底突然湧上一股寂寞。
四季酒店的確很美很舒適,但說真話,她還是比較喜歡台北那間不到Villa一半面積的小屋子,只要能跟成雋在一起……一想到這,丁娜忍不住重拍自己腦門。還想他做什麼?他都已經答應要跟別人相親結婚了。
她得打起精神來!丁娜鼓勵自己。她將行李拎上二樓,把衣服一件件拿出來掛進衣櫥,之後她拿着菜單,幫自己點了份芝麻菜麵餅和綜合沙嗲。
上機前小吉曾給了她一迭有關峇里島跟四季酒店的資料,丁娜趁搭機時草草將它們讀過,才會知道這兩道料理,是進來四季酒店住宿,一定要吃吃看的美味料理。
服務生表示餐點還要一會兒才會送到,丁娜決定先洗澡。
脫下身上的棉衫與牛仔褲,丁娜赤裸裸地走進注滿微燙的溫水的四腳浴缸。透明的水波像手似的撫上丁娜肌膚,最後將身體完全掩蓋。丁娜閉上眼睛,雖然一直提醒自己不要想,可是思緒,卻忍不住飛回台北,飛回成雋身上,揣想這個時間,他究竟在哪。
他回家去了嗎?看到她留給他的信了嗎?
丁娜睜開雙眼看着擱在水裏的手指,水光折射,看起來有點虛幻不真實——就像她現在的心情。
直到現在,她腦子裏還無法意識已跟成雋分手的事實。瞧她不管怎麼想,都能想到他,就是最好的證明。丁娜總有種錯覺,覺得自己不過是出來峇里島工作一、兩個禮拜,等回去台北,她就能再打電話給成雋,他們還能跟從前一樣,一起吃飯、擁抱。可一想到明天,六點,他和方羽蟬的喜來登之約,丁娜突然覺得頭昏目眩——
那不是真的。一切照舊的想法,不過是她在痴心妄想。成雋早在不知不覺間改變了,若不是這樣,他怎麼可能會突然答應要跟人相親?
樓下門鈴聲突然響起,丁娜一嚇,猛地回過神來。
她在水裏坐了多久?水涼了都沒感覺!
「來了。」
丁娜揚聲回應,抓起浴袍將自己牢牢裹緊之後,這才踩着零碎的腳步,匆匆忙忙地跑下一樓幫服務生開門。
「祝您用餐愉快。」
接過丁娜遞來的小費,穿着傳統服裝的女服務生笑容十分燦爛。丁娜打開掩在餐點上的香蕉葉,拈了一塊咸餅進嘴巴,然後她環顧四周,空氣中一片寂靜,靜到連外頭蟲嗚唧唧的聲音都清晰可聞,直到這時她才恍然地驚覺,只剩她一個人的處境。
她跟成雋已經分開了,丁娜仍然記得她留在他家裏的字條,上頭就是這麼寫的
我們分手吧!
不,或許不能用分手這兩字。畢竟從以前到現在,你始終不曾明確肯定過我的存在。
不過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分開,不要再聯絡,更不要再見面了。
我祝你幸福……
一串眼淚驀地從丁娜眼眶掉落。
直到此刻,她終於願意承認,當初以為成雋就是她「那個人」的想法,是她錯了。他之所以耐着性子跟她來往,或許是因為惻隱之心,還是出自同情,所以才陪着她讓她作了一場美夢,如今他心目中真正的「那個人」出現,當然,他就只能舍下她,去追求他心目中的真愛……
成雋的真愛,是方羽蟬,而不是她丁娜。
丁娜忍不住哭倒在地板上。
一直一直,都不是她!
這算什麼!
回到瑞安街家中,成雋在客廳茶几上發現一張字條,跟他家門的備用鑰匙。讀完了字條內容,成雋生氣地將字條揉縐,用力往地上砸。
這算什麼!當初為了追求他,無所不用其極,鮮花簡訊電話,把他纏得透不過氣,如今要分手,卻只留下一張字條,說祝他幸福!
見鬼了!
要他幸福,為什麼不留下來爭取!為什麼不來問問他這個當事人!為什麼聽信別人說的話,即使說話的人是他媽?
她對他就這麼沒有信心嗎?
成雋焦躁地在屋子裏走來走去,眼一瞥,他突然看見被丁娜擺在玄關口的陶制花瓶!丁娜每一回換新花,都會告訴他花名,現在正插着的,是鬱金香。
成雋已經很久不再問丁娜花語了,他自己上網搜尋,找出了一大串所謂的花語,成雋記憶力很好,看了幾回,便把全部的花語都記住了。
鬱金香的花語是——熱愛着你。
大笨蛋!既然熱愛他,就該留在他身邊,怎麼會選擇離開他呢?
「你這個大笨蛋!」
成雋橫手一揮,差點掃下花瓶,但當手碰觸到粗糙的瓶身,他又突然心軟將手抽回。腦子裏驀地浮現當初丁娜將花瓶塞給他時,那種由衷喜悅的笑臉……
他知道,他怎麼不明白,丁娜為什麼沒問過他,就決定不告而別。正因為她受不了有天,換由他告訴她,他不要她了,他要跟她分手……
不!他怎麼可以讓她這麼輕易地離開!他耗費了那麼多時間精力確認自己的感情,好不容易釐清一切了,她卻選在這個時間離開。
他一定要把她給找回來!
成雋做下決定,當初是她自己跑來招惹他的,現在她就該負起全責,愛他到底!
成雋氣沖沖地掏出手機,再撥了一次田曉吉的電話。
你最好是開機了,田曉吉!
峇里島四季酒店
隔天一早,準時八點,丁娜在接待人員阿姜的帶領下,前來和正在做LonlourSPA的小姐見面。Loulour是峇里島一項著名的護膚療程,據說從前只有公主,才能夠享受這種特殊待遇,最正統的Loulour,還得一連做足四十五天。
每日Loulour療程最後一項,是浪漫夢幻的花瓣浴,丁娜和小姐見面,就是一個人穿着印花沙龍坐在滿布玫瑰花、雞蛋花的水池裏,一個人穿着棉衫短褲,蹲在池邊展開的。
「歡迎你來。」小姐是印尼華僑,會說一點基本中文。而預備和她結婚的對象,是印尼當地一名極有錢的富豪,所有她現在所享受的一切,全是印尼富豪疼愛她的證明。
瞧着小姐那一臉幸福甜蜜的模樣,丁娜臉上浮現了衷心祝福的微笑。
有情人終成眷屬,這才是她理想的幸福世界。雖然她沒法擁有,但不代表她會滿心怨妒他人的幸福。
拿着筆記本一行行仔細記下小姐喜歡的花種、喜歡的擺設等等等,討論期間,按摩師不斷地拿着椰子殼做成的杓子舀水澆灌小姐黝亮結實的裸肩,半個小時后,按摩師轉移陣地,她斟了一杯淡茶色的飲品給小姐,小姐嫣然一笑,幾口便將茶水飲盡。
她轉頭看着丁娜微笑。
「什麼時候可以給我設計圖樣?」
「明天一早可以嗎?我想趁今天四處看看花材,小姐說的一些花,我不確定峇里島是否有這麼大的量。」
小姐應允。「萬一調度上有困難,你儘管找阿姜幫忙。」
聽見小姐的吩咐,候在一旁的阿姜,同時朝丁娜微微頷首。
白天,她可以靠着籌備婚禮種種繁瑣雜事,來強迫自己暫時擱置難過情緒;但一回到Villa,仰躺在綿軟的雙人床上休息時,許多情緒,便開始從掩得不密實的心房細縫中,悄悄溜出來透氣。
峇里島和台灣沒有時差,只是峇里島的生活步調緩慢,天光初暗,人們便紛紛放下工作,返家享受天倫之樂。回Villa洗完澡通常才六點多一些。看着擱在床頭柜上的旅行小鬧鐘,丁娜黯然地想,這個時候,他應該正在和方羽蟬約會。不知道方羽蟬本人看起來是否和照片中一樣漂亮優雅?不曉得成雋會穿什麼衣服去見她?丁娜又想,嗯,不管他穿什麼衣服,想必都是一樣好看。
她對他就是那麼有信心。她知道,不管他做什麼打扮,總能輕易吸引眾人目光。
夠了,夠了,不要再想他了。不管他現在做什麼,都與你無關了,你都已經答應要祝福他了。
雖然心裏這麼提醒着,可丁娜一睜開眼,眼淚還是一顆顆滾落眼眶,流進耳窩,滑下顴骨,滾進緊抿的嘴巴,偶爾嗚咽啜泣,還可以嘗到自己眼淚的滋味,鹹鹹的……
丁娜曾經想,為什麼心碎的眼淚仍是鹹的?它不是應該帶有血般的腥味或者苦澀嗎?感覺她的心已融化成為水,沿着她眼眶緩緩滴落,就像蒸餾酒般。
她已化成了一座眼淚蒸餾器,她無力抵抗哀傷的侵襲,只能張着眼,或閑着眼,任眼淚流了又流,直到她整個人乾涸了為止。
甚至連她乾涸了,眼淚仍舊能從她腫痛的眼裏淌出。
她心痛至極……
成雋啊成雋,這樣的折磨,這樣的心痛,到底要經過多久時間,才能終告完結。
會不會永遠也沒有完結的一日?
因為她早已將他的人,深深刻進她心底,她甚至不用回憶,隨便一個眨眼,就能從腦海里召喚出他俊秀的臉龐,他看着她微笑的樣子……
她完全無法控制自己不去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