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風暴來得很快,事情爆發那天,蔡閔閔一如往常去上班,完全不知暴風雪即將降臨在自己身上。

剛上班沒多久,就傳來上面通知要開會的消息。

蔡閔閔拿了記事本跟筆,乖乖到會議室去了。

一進會議室,發現幾乎全辦公室的人都在裏面,課長也在,最奇怪的是楊靖鳶也在,而且神色凝重,沒有往日親切溫和的笑容。

發生什麼事了嗎?

她有些緊張,直覺必定是問題嚴重,只是不知道是什麼事。

“課長,請問發生什麼事了嗎?”有人也察覺到緊繃的氣氛,忍不住問。

課長先看看楊靖鳶,見他沉默不語,便語氣沉重地開口。“今天找大家過來,是要告訴大家一個很遺憾的消息。”

“什麼消息啊?”大家面面相覷,私下議論紛紛。

該不會是公司要倒閉了吧?他們在心裏恐懼着。

“很不幸的,我們發現公司出現內奸。”課長的話宛如一顆震撼彈,讓大家面容失色,不斷猜測誰是內奸。

楊靖鳶站起來接著說道:“這個人是大家都很熟悉的人,利用上司及公司對其信任,將公司的重要情資出賣給敵對公司,以換取高額的酬金,這樣的叛徒,實在是公司之恥。”

“對啊!真的好可恥喔,究竟是誰啊?”竊竊私語已轉變成喧嘩。

“我手中已經掌握了重要的證據,這個人很快將無所遁形,我希望這個人及早承認,或許還有機會獲得原諒。”

說完,楊靖鳶還特地瞄了“那個人”一眼,發現此人半聲不吭、神情若定,看來似乎半點也不慌張,他的心裏頓時覺得很奇怪。

難道這個人不怕自己的罪行被揭穿嗎?

這時,他派去執行調查任務的屬下走近,將一卷帶子交給他。

楊靖鳶又強調地刻意再說一次。“這時自首,還有機會,希望這人能夠把握最後一次機會。”

底下仍是一片靜默,你看我、我看你,誰也不知道姦細是誰。

楊靖鳶見這人惡性不改、毫無悔意,頓時也動了氣,旋身將影帶推入會議室里的放映機中。

“此人最近陸續竊取公司重要機密,販賣給同業,公司派去的調查人員已經掌握到確切證據,並且拍到這人與敵對公司交易的情形。”

“哇,好大膽喔,到底是誰啊?”大家又是一陣喧嘩耳語。

這時,公司的放大螢幕上,出現了一個畫面,看得出是公司的某個角落。

畫面上,有個鬼鬼祟祟的瘦小人影正東張西望,然後快步走進影印室,沒多久步出影印室,手中已多了一疊資料。

這卷帶子顯然是經過剪接,只擷取重要的畫面,很快地畫面一躍,那道瘦小人影步出公司的大門,但是接着被迷你攝影機繼續跟拍。

然後那個叛徒跟某個人在某棟大樓的隱蔽處碰頭了,將文件交給對方,換回另一個信封袋,才轉身離開……一切的一切清晰而明確,讓那個叛徒毫無狡辯的餘地,但卻還是令人無法置信,因為那名內奸竟然是——“蔡閔閔,原來是你啊!”課長跳起來,悲憤地指着她,大聲控訴。

“竟然是你!沒想到你居然敢出賣我們公司的機密,你好無恥喔!”

同事們紛紛大聲撻伐。

“啊!不是的!”蔡閔閔驚慌不已,拚命猛搖雙手想解釋。“我沒有出賣公司啊,那些資料都是課長要我影印、拿去給客戶的資料啊!”

“胡扯!我怎麼可能私下要你影印公司的資料拿出去呢?”課長立即否認。“課長,你怎麼忘記了?”蔡閔閔做夢都沒想到會有這種事。

“那些資料明明是你要我拿去影印,還說是機密文件,不能讓人家知道。拿回來的信封袋我也全部交給你了,我根本不知道裏面是什麼東西。”

“胡說八道!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你別_血口噴人!”

這時候課長彷彿得了失憶症,對自己以前做過的事、說過的話,完全推託得一千二凈。

“對啊!蔡閔閔,你不要再狡辯了。我看明明就是你做的!”

“不!不是我啊,請大家相信我——”

“就是你!就是你啦!”

“好了!大家冷靜一下。”沉默許久的楊靖鳶終於起身,揚聲要大家冷靜。

待大家冷靜下來后,他梭巡眾人的臉,最後落在課長臉上。

“鄧課長,我想這件事仍有疑慮之處,必須等候調查,今天就先到這裏,這件事大家別再討論了。”

“啊,可是——”課長似乎很不甘心,不肯罷休。

楊靖鳶沉聲道:“鄧課長!你如果再這麼爭論下去,恐怕會影響到員工的上班情緒,我想這件事暫時不宜再追究下去。”

課長原本還想回幾句話,但在他直勾勾的注視下,不由得心生畏怯,乖乖地閉上嘴。

“好吧,那麼這件事就到這裏了,請大家回去上班。”

課長有點心不甘、情不願地宣佈,然後扭頭率先走出會議室。

大家嘟嚷幾直,又偷罵了幾句“叛徒”、“不要臉”之類的話,這才悻悻然回到工作崗位。

“鳶——”

蔡閔閔沒跟着離開,她想向楊靖鳶解釋,告訴他自己並沒有出賣公司的資料。

大家都不相信她沒關係,只要他相信就行了。

“請你相信我!我真的沒有做,那些事真的是課長要我做的,我只是聽從他的命令……”

“那你為什麼一開始不跟我說呢?”他閉了閉眼,轉身面對她,沉痛地問:“我不應該是你最值得信賴的人嗎?為什麼這些事,你一個字都不告訴我?”

“我……因為課長要我保密,所以我才…”現在回想起來,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那麼傻、那麼好騙。

“所以說,我並不是你最信賴的人,你對我和一般同事一樣,絲毫不信任。”

“不!不是這樣的,”我並沒有那個意思啊——”

“夠了!你先回去吧!”他倏然轉身背對她,不願再多說。

今天的事太出乎他意料,他需要好好冷靜一下。

“鳶,我……”

“別說了,你出去吧!”他別開頭不再看她一眼,狠心將她逐離。

“鳶……”蔡閔閔傷心地瞧着他,但他怎麼也不肯多看她一眼,她難過地低下頭,默默開門離去。

還沒走出門外,委屈的淚水就掉了下來,為了怕讓他看見,她急忙用手背胡亂抹去,咬唇快步奔出會議室。

門內,形象總是斯文的楊靖鳶拍桌大發雷霆——“這是怎麼回事?我不是要你們追查鄧楠樞嗎?為什麼影帶拍出來的人,會變成蔡閔閔?”

“因為出面交易的人,就是那位蔡小姐啊!”楊氏企業徵信部的員工,無辜地辯解道。

“就算是她出面交易,你們也該查清楚是誰在幕後王使,隨隨便便就下了這樣的定論,你們沒長腦袋嗎?”虧他們還敢拍胸口向他保證絕對沒問題,結果現在卻大大有問題。

“我們查證過了,但公司內部監視器拍到的也是蔡小姐,所以二少,我覺得出賣情資的嫌犯分明就是她。沒有別人啦!”

這人傻得不知道蔡閔閔就是自家老闆的女友,還自以為是的大放厥詞下評論。

“是嗎?”楊靖鳶突然笑了,只不過是大開虎頭鍘之前的陰惻冷笑。“很好!

我們楊氏企業竟然花錢請了一個笨蛋來做事,真虧我還笨得重用你。我想,以你這樣“優異”的資質,並不適合在我們楊氏企業工作。”

“二、二少——這是什麼意思?”這傢伙還笨得不知道自己被炒魷魚了。

楊靖鳶索性直接告訴他。“意思就是說,你被開除了!”

“嗄?”

蔡閔閔坐在桌前發愣,等着上班鈴聲響起。

從那天起,時間似乎變得極為緩慢,她的日子開始變得很難過。

上司欺壓她、同事排擠她,甚至走在公司里,連不認識的員工都會指名道姓罵她,她好像突然變成一隻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她沒了往日開朗的笑容,整個人消瘦憔悴,眼神也不再透着不解世事的天真,這次殘酷的經歷,已經教她體認到什麼是現實。

好幾次她哭着從睡夢中醒來,都希望這是一場夢;一場可怕的惡夢,但這惡夢卻一直延續着,不知何時才會終了。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遇上這樣的事?她沒有傷害過任何人,上天為什麼忍心這樣傷害她?

其實這些也就算了,她都可以忍耐,最令她難過的,是楊靖鳶的怨怪。

他至今仍不肯正眼跟她說話,總是迴避着她,昨天突然南下高雄,她也完全不知情,是她今天到公司聽同事聊天時提起才知道的。

她眼眶泛紅,覺得很想哭。

他不理她、不跟她說話,比任何人的傷害都令她難過。

低頭看看時間,差不多快到上班時間了,她便起身走進課長的辦公室,詢問今日的工作分配。

“課長,請問我該做些什麼工作?”

即使出賣公司情資的人正是他,而且還陷害她,但在沒有證據之前,他還是她的直屬上司,這點道理她是明白的。

“拜託點,蔡小姐,你出賣公司情資被抓到了,誰還敢分配工作給你?”鄧楠樞捂着胸口,假裝驚訝地怪叫。

蔡閔閔假裝沒聽見,垂眸看着地上,語調平靜地繼續問:“請問需要我幫忙輸入資料,或是幫忙歸檔、影印嗎?”

“我說了沒有,你聽不懂嗎?啊,如果你真的想做,也不是沒有工作可以讓你做啦,我看打掃廁所的歐巴桑年紀大了,滿辛苦的,你去幫幫她好了。哈哈哈!”

鄧楠樞摸着肥肥的肚子,自以為幽默地大笑。

“我知道了,我這就去。”蔡閔閔點點頭,隨即轉身離去,好像沒聽見他嘲諷的大笑。

鄧楠樞緩緩收斂起笑容,露出陰狠的表情。

這個女人知道太多秘密了,不除掉不行。絕對不能讓她繼續留在公司里!

蔡閔閔手裏握着乾燥的拖把,將洗手間地板上的水漬抹乾,她沉默地進行規律的動作,眼手合一,專心一意。

這是她這陣子的保身哲學,想太多隻會讓自己發狂,索性讓腦子放空,什麼都不想。

“喲,你還敢來上班啊!”

隨着刻意裝出的嬌嗲聲,幾個滿身香氣的女人推門走進洗手間。

她們有些是從以前就看蔡閔閔不順眼的同事,有些是新加入的“戰友”,總之現在她們集結成黨,工作之餘最大的樂趣就是找蔡閔閔的碴。

“你居然還有臉踏進公司的大門,我真服了你!”

“真是有夠不要臉的!”

幾個女人走進來補妝,她們不知去哪弄得滿腳泥巴,把她剛洗過、還來不及拖乾的地板又踩得髒兮兮酌。

蔡閔閔忍住氣,回頭拿出剛收起的拖把,把弄髒的地板重新拖了一次。

但她在一旁拖地,這些女人卻故意走來走去,把地弄得更臟。

蔡閔閔很了解這種人的心態,她們喜歡拿石頭打落水狗,看落水狗哀號慘叫,心裏就覺得舒服痛快,這樣的人心裏有病,她不想跟她們一般見識。

收起拖把,她轉身就要走出洗手間。想等她們離開后,她再回來打掃。

“慢着!我們沒允許你離開,你不許走!”

大家罵得正高興,主角走了,她們罵給誰聽?

很多人跟她其實沒什麼深仇大恨,就只是聽說楊靖鳶曾跟她交往,妒極攻心,才會藉由這個事件發泄自己內心的嫉妒。

“你們正在使用,我等你們用完再回來打掃。”蔡閔閔停下腳步說道。

“誰讓你自作主張的?我們要你留下來,你就得留下來!你臉皮真是有夠厚,大家怎樣罵你,你都像沒事人一樣,要是我,早受不了去自殺啦!”

“對啊!她搞不好是人格有問題,所以很習慣被人這樣罵,我們念她幾句算什麼?”

“真是有夠……”

大家你一言、我一句,惡毒的言詞像流水般,不斷從抹得嫣紅的嘴裏吐出。

蔡閔閔封閉自己的心,對這些辱罵之詞充耳不聞。

她無法阻止別人罵她,但可以讓自己不去聽別人口中辱罵她的話。

“你看她根本就不在乎,簡直毫無羞恥心!”

有人發現她既不哭、也不鬧,害她們好像瘋狗一樣對着雕像罵個不停,頓時更加氣惱:“教訓這種人,根本像狗吠火車一樣,毫無用處,要想想其他的辦法對付她才行。”

“譬如呢?”

“譬如——”說話的女人露出惡毒的笑容,蹲下去將手往髒兮兮的地板一抹,然後趁蔡閔閔不注意時,突然抹在她臉上,得逞后隨即得意地拍手大笑。

“你們看!對付這種厚臉皮的人,就是要給她難看。”

“說得對!”

幾個女人好像突然退化成稚齡兒童,像發現什麼好玩的遊戲一樣,惡劣地沾了滿手污泥,紛紛伸手突襲蔡閔閔。但她已有所防備,立刻不斷地閃躲,有些人抹不到她的臉索性把臟泥塗在她的衣服上泄憤。

大家出夠了氣,這才笑鬧着一鬨而散。

蔡閔閔受盡了大家的欺凌與侮辱,又羞又氣,一直忍着不哭的她,終於忍不住落淚了。

她在洗手台前一邊啜泣着,一邊洗凈被抹髒的臉蛋和衣服。

雖然每天來上班對她而言都像來到地獄,但她咬緊牙根,硬是不肯遞出辭呈。

不是她戀棧職務,這樣的公司傷透了她的心,早令她心寒透頂,但現在還不是她離開的時候。

她不要不清不白地逃離公司,一定要等到她的冤屈洗清了,才肯甘心離開。

好不容易擦乾眼淚,清理完洗手間,她又被課長叫了過去——“你說什麼?”

當課長把解聘書輕蔑地丟給她時,蔡閔閔詫異地瞪大雙眼。

“你竊取情資,被fire了,快滾出公司吧!”

他知道楊靖鳶仍暗中在追查真相,她愈早滾蛋,對他愈有利。

“我一直想問你,為什麼要用這麼惡毒的方式對付我?我一直很尊敬你,也很信任你,所以才那樣忠心地執行你交付給我的任務,我怎麼也沒想到,我所尊敬、信任的上司,竟然會這樣陷害我。這到底是為什麼?”

“哼哼,那是因為你特別笨!”心想反正這裏沒其他人,鄧楠樞也不怕旁人聽到:“誰教你要相信別人,被人賣了是你自己活該!現在錢進了我的口袋,但罪名由你來背,那是我比較聰明,你好好學着,以後別再像個鄉下來的蠢女孩,再次被人利用啦!”

給她一番忠告,讓她學會人世間的醜惡,也算仁至義盡啦——“我不走!”忍着氣,沉默片刻,蔡閔閔意志堅定地發出’驚人之語。

“你說什麼?”鄧楠樞挖挖耳朵,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沒有竊取公司的情資,我並沒有做錯事!既然沒有做錯事,我為什麼要被解僱?我絕不走!我要留在公司,一直等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鄧楠樞一聽,簡直快抓狂了。真相大白的那一天,不就是他狐狸尾巴被揪出來的那一天?他是笨蛋,才會讓她留下來揭發他咧!

“誰管你想不想走?現在公司命令下來,你就必須滾蛋,否則當心我送你去坐牢!”鄧楠樞氣急了,出言恐嚇她,還用力想把她趕出門外。

“我不走1”蔡閔閔抵死反抗,急得哭了。

她不想去坐牢,也不想被誣陷而趕出公司,她不要啊!

“我、我要找楊會計師!他相信我、他會幫我的!”她哭着喊道。

“楊會計師?哈哈!”鄧楠樞一聽,立刻發出刺耳的大笑。“你真是有夠蠢,難怪老被人利用!楊會計師的真實身份是什麼你知道嗎?他其實是我們公司的幕後老闆,你出賣公司的機密,就等於背叛他,他怎麼可能信任你?

再說,我不知道你是做了什麼事得罪過他,在你剛進公司的時候,他曾經下過指示,要我好好“關照”你,要求你早到晚退、跑腿打雜,這些都是他的主意,你說他會不會相信侮?”

鄧楠樞的話像一顆突然從天而降的巨石,狠狠砸在蔡閔閔的心口上,她猛力搖頭,拒絕相信這些話。

“你騙人!這不是真的!鳶才不會這樣對我,你是騙我的!”

“我騙你幹什麼?你都快滾蛋了,我還需要花費心思編故事騙你嗎?對了,我這裏有證據可以讓你看。”

鄧楠樞突然想起自己偷偷留下來的證據,立刻從抽屜里取出來給她看。

“這是公司當初被收購時的股權讓渡書,是我陪老董事長去簽約的,新任的股權繼承人是誰,你自己看!”

接過那張股權讓渡書的影本,裏面密密麻麻寫了一堆蔡閔閔看不是很懂的各項條文,但她唯一不可能錯認的,是契約最後的簽名處,那萬分熟悉的名字。

是他的簽名沒錯!

那是他獨特的簽名,她一眼就認出來了,她曾經親眼看他簽過無數次,那字跡沒有幾個人模仿得來。

真的是他!他真的是公司幕後的老闆,那就表示課長說的是真的?

他曾經利用職權。命令課長刁難她、壓榨她,讓她每天累得快昏倒,沒有一天不加班,還因為加班遇上搶劫、出車禍,他卻趁虛而入偷走她的心……原來這一切都是計劃好的騙局!

他好可恨,真的很可恨!

這樣的地方,再待下去也沒有意思,她不再冀望能洗刷自己的罪名。

她留下來是要向誰證明自己的清白呢?

呵!沒有人會期待的!

大家都在背後算計她、等着看她的笑話——包括她最最信任的楊靖鳶。

這個世界真是太可怕了,她好像從單純的童話世界,跨入了難以理解的惡魔國度。這裏不是她的世界,她不應該待在這裏的。

她拋下那張股權讓渡書影本,失神踉蹌地離開。

她來錯地方了!真的來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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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笑總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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