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少爺?”

稍後,當於凡朋一人獨處時,蘇盈盈再也忍不住擔憂,鑽出衣襟的領口輕輕喊道。

“什麼事?”於凡朋正在看帳冊,利用翻頁的空檔,低頭瞄了她一眼。

“……我實在覺得,您今兒個這麼不留情地,趕堂少爺他們……”

“哪裏不妥當?”他冷哼一聲,極不以為然。“他們都敢進我房裏偷東西了,我攆他們出去還有何不妥?”

“話是如此沒錯,但他們是小人,小人做事不講手段、不留情面,您今日得罪了他們,就怕他們將來為了報復,設下毒計取您性命,這教人怎能不擔心呢?”她憂心忡忡地分析。

“可我不能為了怕他們報復,就縱容他們繼續出入於府,四處亂闖亂翻。”

平日他們三天兩頭上門騷擾,私下搞些小手段,他都可以容忍;但他們已大膽到敢送毒果害人,還擅闖他的房、差點傷了蘇盈盈!

這已嚴重越過他的底線,他萬萬不可能再忍耐。

“但萬一他們又用什麼卑鄙手段來傷害您,那可怎麼辦……”蘇盈盈光想到,就擔心得不得了。

瞧着那張秀麗卻憂愁的面孔,於凡朋心中一陣愛憐。

他想自己若是喪命,這小丫頭絕對很傷心,一定會哭得死去活來,說不準還會哭斷腸或是哭瞎眼。

想到自己的死會讓她那麼難過,他便感到萬般不忍。

他可以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但他不願讓她難過;所以他會為了不讓她難過,而更看重自己的性命。

他有些不解,自己怎會這麼在乎她的喜怒悲傷?

他想自己若是死了,他的母親必定會傷心哭泣,但他知道她會熬過去;雖然一般寡婦死了兒子沒了指望,可她還有於家龐大的家產支撐,絕對足以安享天年。

他認為母親不至於悲傷得無法活下去,但這小丫頭除了他,什麼都沒有了,要是失去他,說不定她連求生的意志都會失去。

為了她,他似乎該多珍重自己的生命。

於凡朋忍不住輕笑出聲。

說出去,旁人一定覺得荒謬,他竟不太在意母親失去他是否悲痛,卻很在乎這小傢伙沒了他該怎麼辦。

難道他天生是個重色輕母、只要女人不要娘的壞胚子嗎?

不過要說“色”,那小丫頭頂多是清秀之姿,哪有什麼勾魂媚魄的艷容?

話說他的娘,也不是太親切的娘便是了……

“少爺!”蘇盈盈不可思議地瞪眼看着他,不敢相信他為自己招惹了小人,還笑得出來。

“好,我知道!你放心,我不會平白讓自己送命的。我答應你,我會多請兩名武功高強的護衛保護我,絕不會讓自己陷入危險之中的。我保證,嗯?”於凡朋柔聲發誓。

“真的?”聽到他保證會多注意安全,蘇盈盈稍微鬆了口氣,只是仍舊有點不放心。

“保證是真的,小操心鬼。”他習慣性拿指端敲敲她的小腦袋瓜,要她安心。

蘇盈盈微微羞紅了臉,知道自己真的很愛操心,但她也是為他好嘛!

“不過我知道,你是關心我……謝謝你。”於凡朋有點窘迫地說。

他封閉自己真實的情緒太久,仍不習慣大方表達自己的感受,所以即使萬分欣喜,也很難坦然說出“高興”兩個字。

“我才要謝謝少爺呢!若不是少爺,我現在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樣,少爺救了我的性命,還對我這麼好……我真不曉得該怎麼報答少爺才好。”

蘇盈盈多希望,自己可以變回原來的模樣,那麼她就能替少爺做更多、更有幫助的事了。

“唉,不知道我什麼時候才能變回本來的大小?我好怕……自己是不是一輩子就這個樣子永遠也變不回原來的尺寸了?”她憂愁地道。

於凡朋沉默了,心口又是一陣憐惜。

“我不敢保證一定能讓你恢復原狀,但我保證,一定會盡我所能,幫你找出解毒的方法。你相信我!”他信誓旦旦地道。

蘇盈盈聽了於凡朋的承諾,知道他對自己這般關切,真的感到很開心。

她心想,就算自己永遠不能變回原來的模樣,也沒關係。

真正“陪着”於凡朋四處東奔西跑,蘇盈盈才得以體會他有多辛苦。

每日天方亮,少爺便得起身,用過清淡的早膳后,立即外出監督各店鋪開張。

確定鋪子都能正常營業沒問題后,他就開始看各鋪子送來的帳薄,計算進出貨的利潤,或與各鋪子的掌柜、管事碰面商討事宜;有問題的鋪子,還得再跑一趟,直到問題解決為止。

午膳他通常在某間鋪子裏和大家一起吃,順道和掌柜或管事,討論鋪子的營運狀況;午飯過後幾乎不休息,便又開始四處拜託客戶,有時是談生意,有時只是拉攏交情,通常得等到夕陽西下,鋪子快打烊了,他才回家用晚膳。

可偶爾,他還得跑到鄰縣去收租查賬,更是旅途勞頓;假如能得空,順道上郊外走走、賞賞風景,那就算奢侈了。

他身為整個於家產業的掌舵龍頭,自然不敢放鬆,總是戰戰兢兢、努力不懈。

如果真正了解他的付出與努力,蘇盈盈相信,他那三個只會揮霍的堂兄弟,絕對會羞愧得恨不得一頭撞死。

只可惜,她想他們根本不懂何為羞愧吧?

她心疼少爺如此操磨自己,所以不時勸他要多休息,多吃點營養的食物,還讓他請管事買人蔘須回來給他泡茶補身。

對於她的好意,於凡朋只要不排斥,大都會接受,因為他明白,她全是為了他着想。

她希望他多休息,他就照她的要求休息片刻;她希望他多吃點營養食物,他就盡量把飯菜都吃完;她希望他喝參茶補身,他就喝參茶補身。

反正這些事都對自己沒壞處,又能讓她滿足開心,那他何樂而不為?

“少爺,該用午膳了,請您移駕飯廳。”一位中年男子敲門。

今日,他來到城內的糧行看帳薄,鋪子的掌柜親自來請他去用午膳。

於凡朋沒有起身,只對他吩咐:“我尚有帳簿未看完,你讓人盛點飯菜進來,我在這裏用便行了。”

掌柜顯得有點驚訝,因為以往少爺都是和大家一起吃的,不過他仍是反應迅速地立即答道:“那麼,我讓人準備兩份飯菜進來,我陪少爺在這裏用。”

“不用了,你在外頭,和大家一起吃吧!我還要看帳簿,今兒個,就不用你作陪了。”於凡朋再次拒絕他。

既然少爺都這麼說了,掌柜也不好勉強,立刻離開去準備午膳;沒一會兒,他就端着一個托盤走進來,托盤上有一盅白飯,與數小碟可口的菜肴。

“謝謝你,擱在這兒吧。”於凡朋指示掌柜,把飯菜直接放在書案的一隅。

“是的。”

掌柜放好托盤后,於凡朋才道:“那你先出去吧,沒事別進來打擾我看帳簿,等我吃完,自會教人進來收拾碗盤。”

“是。”掌柜哈了哈腰,恭敬地退出帳房。

確定他走遠了,於凡朋才拉開衣襟,對裏頭喊:“他走了,你可以出來了。”

悶了大半天的蘇盈盈,終於重見天日;她順着少爺遞來的手掌梯子,爬出他的襟口,伸伸窩得快變成石頭的僵硬四肢。

她這副“我快死了”的苦瓜臉,逗笑了於凡朋。“累么?”他好笑地問。

“當然累呀!窩在裏頭不能亂跑,只能一直睡覺,自然累了。”要知道,一直睡覺也是很累人的。

“那麼我和你交換,你來看帳簿,我去睡大覺,你說怎樣?”他故意問。

“我才不要呢!我又不會看帳簿,再說我一看帳簿上頭密密麻麻的字就頭痛,頭一痛我就想睡,就算看帳簿,最後我還是一樣會睡着呀!反正最後的結果都會睡着,那我幹麼看帳簿?”蘇盈盈犀利地回嘴。

“哈哈,算你聰明!”於凡朋忍不住哈哈大笑。

自從有變小的她陪在身旁,他真的快樂不少。

“飯菜在桌上,你先吃,我離開一會兒。”於凡朋從案前起身。

“啊?你要去哪裏?”蘇盈盈訝異地抬起頭。

“人有三急,我已經憋了一個早上,總得讓我去宣洩宣洩吧?難不成,你連我去茅房也要跟嗎?”

他又壞心眼地惹她,看她臉兒羞得紅紅的,他有股變態的滿足感。

“我才不跟呢!”她怎麼知道他要去茅房嘛!

蘇盈盈小臉兒紅咯咯的,羞得低下頭不敢再看他。

於凡朋稱心如意地逗弄了她,心情愉快極了,悶笑着走出帳房。

蘇盈盈又羞又惱,窘迫地坐了好一會兒,才想到自己也一個早上沒有解放;雖然等會兒於凡朋回來后,請他帶她去會快得多,但那實在很難啟齒。

她不好意思開口,便想說趁他去茅房時,她也順道溜到院子裏,找個草叢解決一下就好;誰教茅房的茅坑太大,她根本沒法子使用?

打定主意,她立即展開行動,沿着帳房的書桌桌腳往下滑,很快便抵達地面。

拜她變小之賜,這陣子,她爬竿上上下下的功夫,可是練得極好啦!

她滑到地面上,正準備從大門找個縫隙溜出去時,忽然聽見有窸窣的腳步聲靠近,接着帳房的門扉開啟,然後又輕輕地合上。

她以為是於凡朋回來,故意裝得鬼祟好嚇她,於是眼珠子咕溜溜一轉,打算以其人之道反治其人之身。

她立刻躲到桌腳內側,打算等他經過時,跳出來嚇他一嚇;沒想到她卻看到一雙大腳逐漸靠近,頓時瞪大了眼,嚇得趕緊閉上小嘴,不敢發出任何聲音。

這不是於凡朋!

看見這人所穿的鞋子,她立刻敏銳地察覺到不同之處。

於凡朋是商人,穿的是一般商人慣穿的黑色綢鞋;而這人,穿的卻是武夫嗜穿的棉靴,雖然都是黑色,但鞋型卻完全不同。

少爺不可能突然更換鞋子吧?

因為想確認,所以她悄悄從桌腳後仰起頭,順着來人的衣服慢慢往上望。

愈看,她愈能肯定,這個人不是於凡朋。

鞋型不像、服裝不像、身材也不像,雖然因為高度的關係,她看不清楚對方的面孔,不過她萬分肯定,這人絕不是於凡朋!

這個悄悄潛入的人,走到書案前停下腳步,窸窸窣窣地,不知在搞什麼鬼。

蘇盈盈由書案下方拉長脖子,想看看這人在上頭做什麼,只可惜高度實在差距太大,她什麼也看不到,只看見幾縷粉末飄落。

這是什麼?麵粉嗎?

蘇盈盈湊近嗅聞,發覺那味道不太好聞,有點嗆嗆的感覺;她皺起秀眉,覺得討厭,便後退一大步。

那人停留一會兒之後,立即迅速離去,如果她人不在這兒,只怕誰也不曉得有人進來過。

她直覺那人潛進來絕對不是做什麼好事,說不定是要害於凡朋!

不曉得少爺會不會在外頭遇到那人……

蘇盈盈心裏萬分焦急,幸好這時,少爺回來了。

他一見桌上擺着完好的飯菜,小東西又已不見人影,當下心頭一驚。

“盈盈?”

“少爺,我在這裏!”蘇盈盈趕緊從桌子下方跑出來,猛力朝他揮手。

“原來你躲在這兒。”於凡朋彎下腰將她捧起。

“你非得在每回我外出之後,躲起來讓我找嗎?”他半說笑半抱怨。

她可知道,太常受到驚嚇,對心臟不太好。

他將對方放在書案上,便說:“下來,我們用飯吧。”

蘇盈盈聽了,猛力搖頭,拚命拉住他的手指,阻止他拿筷子。“不不!少爺,不要吃!那飯菜不能吃!”

“為什麼?”於凡朋不解。

蘇盈盈將方才發生的事情說明一遍,於凡朋立即臉色大變。

他低頭細細嗅聞飯菜,果然帶着些許辛辣味,但因午膳的菜肴里,正好有麻婆豆腐這類偏辣的菜肴,所以如果不是很仔細去聞,並不容易察覺。

他面色陡然轉寒,將蘇盈盈放回懷中后,馬上把掌柜的叫來。

“少爺,您有什麼吩咐嗎?”掌柜來了,見他面色鐵青,似乎相當不悅,心裏很是緊張。

“我問你,方才可有任何人到帳房來?”

“方才?”掌柜想了想,搖搖頭。

“沒有啊!方才大伙兒都在用膳,另外有一名夥計在前頭看着鋪子,沒有人到帳房這兒來呀!”掌柜很肯定。

“這些飯菜是你讓人準備的?”他指着桌上原封未動的餐食,冷聲問道。

“是、是的。”掌柜不知道他為什麼這麼問,擔心地啜嚅點頭。

“那麼,你替我嘗嘗味道。”他淡然要求,一雙凌厲的眼,一瞬也不瞬地直盯着管事,注意他臉上每一絲細微的表情變化。

“啊?”掌柜的愣了愣,猜不透主子為何這麼要求,只能馬上聯想到:“是不是菜色不合少爺口味?那我馬上請人重做——”

“不用了,我只想請你替我嘗嘗味道。”於凡朋什麼也不多說,就只要求對方試吃。

掌柜心頭雖然不解,也不知他為何下這奇怪的命令,不過既然是主子的要求,他只能乖乖從命。

掌柜拿起筷子,小心地取了最邊緣的一塊肉,毫不遲疑就要放入口中。

忽然,於凡朋一手擋來,將他的筷子打飛。

“行了!我已經知道了,你不必再試。”他已經肯定,掌柜確實不知情。

“這些東西不能吃,你端下去銷毀掉。記住,不能讓任何人吃,連端去喂狗都不行,否則,連狗都會死!”

“啊?”於凡朋的警告太詭異又太駭人,掌柜不禁背脊發冷,抖着手將飯菜端下去了。

他走後,於凡朋冰冷地凝視着前方喃喃自語。“原以為那番警告,能讓他們收斂,沒想到卻變本加厲……”

“少爺?”懷中的小人兒,拉扯他的單衣叫喚他。

他垂下眼,將手掌探入懷中,將她捧出來。

蘇盈盈一見到他,就氣憤又擔心地說:“少爺,那個人,一定是堂少爺們派來要害您的,往後您一定得加倍小心才行!”

“我知道,我會注意的。”就算她沒提醒,往後他在飲食上也會更加小心。

“他們真的好可惡!只要想到接下來,他們不知道還會怎樣陷害少爺,我就好擔心……”小人兒憂愁地垂下眉眼。

見她為自己擔心,於凡朋又不忍了,於是安慰道:“你別怕,我一定會好好解決這件事。雖然我大可將他們逐出於氏家族永遠不准他們回來,只是他們與我終究是血緣之親,若非到最後關頭,我實在不願走這一步。再說他們謀害我的罪證尚未確鑿,此刻採取動作,只怕親族長老會聯合起來反抗我。”

如非必要,他一直盡量避免那種情形發生。

“我明白。有這等毫無人性的親族,少爺真是辛苦了。”蘇盈盈同情地道。

“對不住,又險些連累了你。”他真的覺得對她很抱歉。

他一心想保護脆弱的她,讓她能在安全、安心的環境中生活,沒想到卻老是連累到她,害得她差點也遇害。

她的身形不比他,她是禁不起任何一點傷害的。

“或許,我該讓你到外地的避暑山莊去住一陣子,好避開這些危險。”於凡朋開始認真考慮這可行性。

但小人兒根本不讓他有時間思考,馬上跳出來嚴正反對。

“不!我不要,我不走!”蘇盈盈瞪大眼,不敢相信少爺竟然考慮要送走她。

他認為她是那種貪生怕死、會丟下主子,只顧自己保命的人嗎?

“過去幾次,那些人陷害少爺時,我都正好牽連其中,雖然我因此受害變得這麼小,但我一點也不後悔我人在那兒。因為,若不是正巧被我撞破那些人的詭計,少爺說不定已經被害死了!所以請少爺千萬不要送走我,我個兒小,不會有人發現我,所以他們也不會提防,如此一來,我才能知道,少爺身邊有誰心懷不軌要陷害您;要是送走我,少爺不就陷入毫無防備的危機之中了嗎?所以拜託少爺,讓我留下來好嗎?少爺?”

小人兒拉着他粗大的指,不斷地哀求。

於凡朋望着滿臉企求的她,只覺眼眶逐漸發熱,視線開始有點模糊。

這小丫頭,怎麼能這麼勇敢?

明知繼續留下來,可能會讓自己陷入極大的危險之中,但為了他,她竟什麼也不怕,寧願讓自己涉身險境,也要護他周全。

究竟是什麼東西,讓一個小小的人兒,願意犧牲自己,保全別人呢?

是恩義?

是人情?

還是——愛?

“愛”這個字,像一把斧頭劈入他的心坎里。

以前他很少去想起這個字,因為打從心底不信、不屑。

連自己的母親都不能真心地愛自己,那麼還有誰會真心去愛另一個人?

以前的他,是決計不信的,但此時此刻,他忽然很想知道,這小丫頭對她的感覺,究竟是上頭那三種的哪一樣?

“蘇盈盈,我問你。”於凡朋突然嚴肅喊她。

“是,少爺。”蘇盈盈馬上立正站好。

“你——愛我嗎?”

蘇盈盈認真聆聽的神情,在聽完最後一個字時當場垮掉,她雙眼瞪大,小嘴張成大圓形,下巴掉到脖子上。

她……她有沒有聽錯?

剛才少爺是問——她愛他嗎?

不不,應該是問,她愛跟着他嗎?

還是,他問的是,她愛不愛待在於家?

啊……他方才到底問什麼?

她凸眼歪嘴的傻樣子,讓於凡朋見了忍不住發噱,但不知怎的,他心裏竟開始緊張起來。

他很少有所謂“緊張”的情緒,因為他不喜歡那種被別人掌控、牽着鼻子走的感覺,即便是談論關繫着千萬兩的大訂單,他也向來冷靜以對。

但此時,他卻不由自主地被她的反應牽引,希望她說是,但又怕她回答是,他不知該如何反應。

那種既期待又不敢期待的矛盾心情,他自己也弄不懂。

“少爺是說……愛?”她小心翼翼地確認。

“對。你對我是什麼感覺?你為什麼肯為我付出這麼多?是因為愛嗎?”問出口之後,再次談論它,就好像不是那麼困難。

於凡朋直望着她,執拗地要她給予答案。

“呃……我、我是……我想我是……”蘇盈盈支支吾吾,腦中同樣一片混沌。

她其實也無法肯定自己心裏的感覺,但她想,自己應該是……

愛吧?

若不是,她怎麼會這樣憂慮他的安危?甚至願意以身涉險,也不願他受半點傷害。

忠心也有限度,願意為主子犧牲自己性命的,除了天大的恩情外,就是愛了。

她曾說過,她只是把他當成家人,所以才願意為他犧牲。

但她最近也常在想一個問題:見着自己的家人,會臉紅心跳、手腳發軟,還好想讓他摟在懷中永遠永遠都不分離嗎?

如果以家人來說,少爺就像他的兄長;對自己的兄長有這樣的感覺,這是正常的嗎?

她記得被賣到於家之前,自己有幾個哥哥。

小時候的記憶太過模糊,她記得不是很清楚;但在隱約的久遠記憶中,她不曾這麼依戀過自己的哥哥,也沒有想永遠留在他們身邊的渴望。

可見,她對少爺,應該不是兄長的孺慕之情,而是一個人,喜歡一個男人那種——

愛!

蘇盈盈霎時有點驚慌,是少爺察覺到她不自覺流泄出的愛慕,所以才這麼問的嗎?

他是於家高高在上的大當家、是她的主子,她有資格對他說愛嗎?

如果說了愛,那他會有什麼反應?

高興地抱着她大叫?

蘇盈盈難以想像那幅景象,她家冷靜自持的少爺,絕不可能如此!

還是少爺會冷淡有禮地向她道謝並致歉,因為不自量力的她無法愛他?

或者是乾脆劈頭罵她一頓,笑她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無論是哪一種,她都無法平靜地面對。

如今她已是巴掌大的小人兒,就算少爺真的紆尊降貴愛上她,可她有資格接受他嗎?

她愛上少爺,是她自不量力;但少爺愛上她,卻會是個大悲劇。

眼前的她,不能為他做一切妻子可以做的事,甚至連為他傳宗接代都做不到。

她,無法給他幸福!

蘇盈盈鼻頭髮酸、眼神晦暗,第一次恨起自己為何變得如此。

如果她沒有中毒變得這麼小,或許她還有勇氣去爭取自己的幸福,也回報給少爺更多的幸福……

於凡朋緩慢而失落地閉上眼。

蘇盈盈沉默太久了,而她的沉默,等於間接告知他她的答案。

她不愛他。她怎麼可能愛他?

連他的母親都無法毫無保留地愛他,他又憑什麼要一個打小被於家買進來、被迫與家人離散的女孩愛他?

於凡朋微帶酸楚地搖頭,笑自己愚昧。

本來就是他想太多了,她不可能愛他的!

“走吧……”一開口,他才發覺自己的嗓音有多乾澀沙啞。

他連忙清清喉嚨,順道整理自己的情緒,把籠罩心頭的失望與落寞藏好。

“走吧!回府之後,我還有事得忙。”於凡朋漠然說完,逕自將她捧起放入衣襟里,然後轉身走出糧行的帳房。

“咦?咦?”小人兒滿臉茫然。

她還在“說”與不“不說”之間猶豫掙扎,沒想到都還沒決定該怎麼回答少爺,他就要走啦?

他不想知道她的答案了嗎?蘇盈盈心中一陣悵然。

也對。

少爺可能只是一時興起,隨口問問,不是真的想知道她愛不愛他。

本來嘛,她地位卑賤,只是於府買進多年的一個小丫頭,而且眼前還只有巴掌大小,少爺怎麼可能會期待她的愛呢?

她垂下頭,說不出心中那種悶悶的、酸酸痛痛的情緒是什麼。

是失望,還是……

唉,她真的不知道!

往常只要無人在旁時,她和於凡朋兩人就會隔着衣服談天。

本來他們總有說不完的話,但現下,兩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誰也沒心思開口。

返回於府的轎子,今兒個異常安靜。

回到於府,於凡朋才一下轎,就見新上任的塗總管快步上前稟報。“少爺,蘭英小姐前來府內作客。”

“蘭英小姐?”於凡朋蹙起眉,腦中毫無印象。“誰?”

“她是范御史的千金,據蘭英小姐說——咳,是您……邀請她登門作客的。”

塗總管有些猶豫地轉述。

聽到這兒,於凡朋立即會意過來。

范蘭英!他娘中意的媳婦人選。

感覺到於凡朋的身軀倏然一震,聽見他們對話的蘇盈盈,忍不住偏着頭,疑惑地猜測。

范蘭英……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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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鬟放在口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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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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