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這晚,陶安潔終於認清一個事實,何書晏真的不愛她!

無論她如何努力,他就是無法愛她。

她付出所有的愛,卻換不到他的一絲真情。

昨晚,在傷心痛哭后,她依然不死心。

她抱着最後一絲希望等待他,等待他能想起與她的生日之約,在午夜十二點之前趕過來。

但,時針一格一格地爬行,轉眼間九點、十點、十一點過去了。

她從滿心期待,等到心灰意冷。

當最後時針指向十二的位置之時,她為自己點上蠟燭。

“祝我生日快樂。”她微啟雙唇喃喃自語,然後吹熄它們。

兩行清淚,就像蠟燭的燭淚緩緩滴落。

他真的忘了,徹徹底底的忘了。

他怎能遺忘?他明知道,她是如此期待這一天,她甚至還有個大消息要告訴他啊……

他怎麼可以不來?怎麼可以?!

她趴在桌上,再度痛哭失聲。

這一刻,她真的好恨。

她恨自己太愛何書晏,愛得忘了好好對待自己,愛得讓自己失去尊嚴,愛得連對未來的美好期待都消失了,只像株向日葵一樣跟着他轉,隨着他悲、隨着他喜。

對不起她的人,是她自己,不是顏皓萸!

一直以來,她都像獨自在打壁球,她必須努力揮拍,這場遊戲才能持續下去,只要停止揮拍,那顆球就不會自己彈回來。

就像他們的感情,一旦她停止單方面的付出,這段感情就不可能再維持了。

她早就明白這一點,卻始終不肯放棄,一直夢想着有朝一日他也會愛上她。

而今,夢不得不醒了。

何書晏打着呵欠,精神萎靡地走進辦公室。

昨天在會議中,顏皓萸突然昏倒,送醫檢查的結果居然是懷孕了。

而顏皓萸的丈夫——他們的總經理元霆,正好下新竹巡視工廠,不在台北,他只好代替元霆,守在顏皓萸的病床邊,直到元霆趕回來為止。

本來以為這樣就沒事,他可以離開了,哪曉得元霆不顧他的勸阻硬將懷孕的消息告知顏皓萸之後,她又再度昏倒,害他走不了。

眼着那對夫妻折騰到大半夜,何書晏回到家后什麼都沒辦法去想,累得倒頭就睡,隔天早上才有體力起床盥洗。

一進辦公室,便有部屬急匆匆趕來報告:“經理,安潔今天沒有來上班!”

平常這時候,她早已泡好咖啡,笑吟吟地替每個人添滿杯子,但今天眼看都已經到了上班時間,她還是不見蹤影。

“什麼?”何書晏一愣,詫異地問:“她怎麼會沒來呢?”

突然,有個可怕的記憶竄入他腦中。

禮拜三是我的生日,晚上我會準備好蛋糕跟好吃的菜等你,你一定要來喔!

一定要來喔、一定要來喔、一定要來喔……

老天!昨天是安潔的生日,他竟然忘了!

昨晚實在太累,從醫院離開后他就直接回家休息,把跟她約好的生日約定,忘得一乾二凈!

不用說,她一定很生氣吧?

“我有急事,替我跟公司請假!”

說完,他隨即轉身往外沖。

趕往陶安潔家途中,在出租車上,何書晏取出手機查看訊息,才發現昨晚她發了幾封簡訊給他,未接來電也有好幾通。

天!她等了他一整晚嗎?

安潔……

“趕到陶安潔的住處,他開始猛按電鈴。

“安潔?安潔?!”

何書晏焦急地狂按電鈴,但裏頭沒有回應,於是他改用雙手不斷拍門。

“安潔?安——”

大門忽然開啟了,陶安潔憔悴地出現在門內。她身上還穿着昨晚的衣裳,臉上美麗的妝因為不斷哭泣,全掉得差不多了。

她臉色蒼白,眼眶凹陷、雙眼紅腫無神,看得出一夜未眠。

“安潔……”一陣強烈的心痛重重擊向何書晏。

他怎麼又讓她難過了呢?他真該死!

“有什麼事嗎?”陶安潔的語氣,竟冰冷得像陌生人。“這裏不是皓萸姐的住處,你是不是找錯地方了呢?”

“安潔!”何書晏心痛地喊道。

“你別這麼說!昨晚是我不好,我不該忘了跟你的生日之約,但是開會是皓萸突然昏倒,送醫后才知道原來是有身孕了。可是依她的狀況,並不適合生下小孩,所以——”

“那跟我有什麼關係?”冰冷的嗓音,無禮地打斷他。

“你說什麼?”何書晏錯愕地看着她。

他聽錯了吧?這樣冷血無情的話,不可能是從她嘴裏說出來的。

“你沒聽錯!我確實那麼說了。怎麼?覺得我面目可憎嗎?”他的錯愕訝異,反而讓陶安潔有一股報復的快感。

“不然你期望我說什麼?像過去一樣告訴你沒關係,我一個人不要緊的?你想聽到的是這些?”她冷然嗤笑。

“安潔!”

“那些都是虛偽的客套話,不是我的真心話,剛才說的,才是我的肺腑之言!她生病了還是懷孕了,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我不需要為了她的病痛,慷慨捐獻出自己的男朋友。”

她可怕的言論,讓何書晏許久說不出話來。

“不是這樣的!你不要這樣,你明明不是這樣的人……”他幾近哀求地道。

“我是!我就是這樣小心眼又自私的人!我一點也不想看你離她太近,不管她是不是昏倒送醫,或是流產住院!這才是我真正的想法,我就是這麼可怕。”

她自暴自棄地醜化自己。

“我已經厭煩了當一個好人,為什麼我非得那樣慷慨無私不可?有時候我只想自私地佔有你全部的時間,那是不可以的嗎?我有這樣的想法不對嗎?”

她的高聲詰問,何書晏無法回答。

突然間,她哭了起來。

“其實,我也很討厭這樣自私又小心眼的自己!但我就是剋制不住,到最後,我甚至恨她、也好恨自己……我不想再這樣下去了!”

何書晏心疼地抱住她哭泣顫抖的身子,連聲哄道:“全是我不好!我不會再讓你有那樣的掙扎,從今以後我會——”

“很抱歉!你的保證,我再也無法相信了。”她用力掙脫他的懷抱,冷冷地把他的誓言擲回他臉上。

“我不想再當一個痴痴等你的傻女人,也不要再被愛綁住,從今以後,我要過自己自由自在的人生!”

她頓了下,接着以堅定無比的語氣說。

“我們分手吧!”

“你……你說什麼?”何書晏難以置信地看着她,無法消化這巨人的衝擊。

“我要和你分手,還有——”她走向柜子,拉開抽屜取出早已寫好的檔,遞交給他:“這是我的辭呈,請允許我住最短的時間內辭職。”

“有必要做到這樣嗎?”

一連兩大衝擊,讓他完全無法招架。

“就算不是情人,難道連同事也做不成了嗎?”她一定要這樣與他徹底劃清界線嗎?

“我很想說是,可惜事實並不是那樣。”她看着他,問:“你還記得我向你提過,我英文班的同學介紹我去應徵的工作嗎?”

“我記得。”雖然這陣子他幾乎忘了。

“面試的結果,我得到這份工作了,下個月我即將出發前往美國,所以希望儘快辦理職務交接。”

“你得到那份工作了?”何書晏替她高興,又深感不舍。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我本來想在昨晚告訴你這個大消息的……”她強撐起笑容,聳聳肩,佯裝不在乎地說:“不過已經沒關係了,現在我只希望你儘快批准,畢竟我還有很多需要準備的事。”

“你……真的要離開我?”她果真毫無半點留戀?

“是的,我已經決定了。”

“從現在起,我們再也沒有任何關係,以後你想愛誰,都沒有人會幹涉你,恭喜你,你終於自由了!”

恭喜他?她如何確定自由是他想要的?

她絕情地離他而去,不會心痛嗎?

何書晏有太多問題想問,但,都說不出口。

是他的錯,是他讓她徹底絕望,是他咎由自取,他必須背負所有的罪。

他甚至無法開口求她多考慮一下,再給他們一次機會。

他,什麼都沒辦法說。

遞出辭呈,辦理好工作的交接手續,陶安潔如期在隔月月底,帶着大批行囊,飛往異鄉赴任。

她出發當天,何書晏悄悄到機場送她,但沒讓她知道。

看着她託運行李,拿取飛往異國的登機證,進入海關,逐漸地遠離他。

他沒讓她發現他的存在,就只是默默地目送她離開,直到她的身影再也看不見了,許久許久,他才悵然離開機場。

回到車上,正要發動引擎,忽然手機傳來收取郵件的提醒音。

他取出手機打開來,看到了那封道別信:

是我,安潔。我現在已經入關了,再過不久,飛機就要起飛了。有件事我想告訴你,其實,我並不怪你了。不能愛上我,並不是你的錯,我怎麼能怪你?希望你也別再怪自己,將來如果幸運,能再遇上一個自己真心喜歡的女人,一定要好好把握,和她共組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這是我對你最大的祝福。最後,我想謝謝你,這兩年來對我的呵護包容。讓我最後一次告訴你,我愛你。

“安潔……”

望着手機屏幕的視線逐漸模糊,一股從內心深處傳來的痛楚,逐漸加劇,不斷撕扯着他的心口。

那抹疼痛提醒他:你失去了一個真心愛你的女人。

你這個笨蛋已經失去她了!

“安潔!”他痛苦地閉上眼,懊悔地深深吶喊,但卻再也聽不到任何回應。

他流下心痛懊悔的淚水。

直到這一刻,他才明白,他對陶安潔不是沒有情。

只是他太習慣追逐顏皓萸的身影,所以忽略了一直守候在自己身邊的傻女人。

他終於明白自己愛她,只是這份愛,來得太遲了。

太遲太遲了!

陶安潔走後的兩個月,何書晏過得渾渾噩噩。

他習慣在辦公室里搜尋她的身影,但總是一次又一次失望。

周末時,他大都躲在家裏耍自閉,偶爾外出,也總是不時低頭看着身旁,好像那裏還有個人陪着他。

他的手,還感覺得到她小手的柔軟與溫度……

他向來不是個有太強烈悲喜的人,但這回他的意志消沉,大家都感受到了。他的人生,好像墜入冰河裏,不再有任何生趣。

他意志頹喪,直到公司里最大的掌權者,叫喚了他。

何書晏站在那張大辦公桌前,任由那個在公司里呼風喚雨的男人,當他是貨品一般打量着他。

許久,那人結束惡意的評估,緩緩開口:“你知道嗎?我一直瞧你不順眼。”

這句辛辣又直接的坦白,讓何書晏挑起了眉。

所以呢?現在要請他滾蛋?

奇怪的是,他並不感到憤怒或恐懼,反而有種莫名的信任,使他相信這個人不會那麼做。

“你以為我不知道嗎?我不在的這幾年,你一直覬覦我老婆。”元霆陰惻惻地冷笑。

何書晏依然沒何任何恐懼感,如果這男人是這樣心胸挾窄的人,不會讓他留在公司直到現在。

“不過,看在你在我不在的這幾年,盡心儘力地照顧她的分上,我決定慷慨地原諒你。”

“我該謝主隆恩嗎?”或許是死到臨頭,何書晏反而有心情開玩笑。

“那倒不必!但是,原諒你,不代表我就喜歡你,事實上,我依然討厭你!我決定不要讓你繼續留在我眼前礙眼。”那男人眯起眼,冷冷一笑。

“我要將你流放到邊疆!”

那男人下了決定。

“我能請問,你打算把我流放到哪個邊疆地區嗎?”哪怕是將被處死之人也有權利知道自己的死期吧?

“不遠!搭機二十幾個小時而已,但那已足夠讓我可以很久不用見到你。”

元霆狂傲地將調職命令扔在他面前,何書晏瞄過去,看到了幾個重要的字眼,頓時詫異地睜大了眼。

職稱:駐美紅酒轉銷處處長

分公司地點:維吉尼亞州,安娜湖小鎮……

那個小鎮他曾經聽過,那裏盛產葡萄酒,甘醇可口。

但是……維吉尼亞州?

依他對美國大陸的了解,維吉尼亞州就在華盛頓隔壁而已,這兩地的地緣關係極近,近到某些城市只要跨過一座橋,就能互通了。

而他即將被派駐的小鎮,開車到達華盛頓應該也不會太遠。

這簡直像刻意安排好的,幫助他去追回舊愛。

“你這究竟是要流放我,還是在幫我?”他迷惑了。

“當然是流放你,那還用說!”自稱將他恨得牙痒痒的男人臉上浮現可疑的紅暈。

“我已經厭惡透你老在我老婆身旁打轉,所以當然要流放你,而且愈遠愈好,這裏是我唯一能想到最遠的地方。”

元霆露出萬分不滿的表情,好像沒有更荒涼的地方可以流放他,讓人很遺憾。

好吧!某人想幫他但是臉皮薄不願承認,何書晏也只好服從上意,當自己是被流放。

“可以請問一下刑期嗎?”

總不會要他在那個小鎮待到終老吧?

“不長,兩年而已。”

兩午後

“好熟悉喔!還是自己的故鄉最有親切感。”

踏上睽違兩年的土地,陶安潔撥了撥發,綻開了比驕陽還炙熱的笑容。

剛到美國時,她一時衝動剪短了發,加今過了兩年,剪短的頭髮又長長了。二十六歲的她,不再有女學生的青澀,笑容與舉止都透着成熟女性的嫵媚風情,迷倒不少男性。

“是啊。”在她身旁推着行李車的男人,溫文地笑着。

別過眼眸,陶安潔瞅着身旁的男子,還是不清楚,自己怎麼又會跟這個人扯上關係呢?

話說兩年前,當她飛往美國,開始適應異鄉的新生活時,以為永遠不會再見的他突然出現在眼前時,把她嚇得震驚莫名。

問他為何會到美國來,他只淡淡地說:“得罪了老總,被流放了。”

她更驚訝了,依她對元霆的了解,他不像這種沒肚量的人啊。

只是看何書晏一副難過的樣子,她也不好意思再多問。

可見啊,即使肚量再大的男人,也會有小心眼的時候,任何男人都無法容忍有個愛慕自己妻子的男人待在自己身邊。

巧的是,他正好被“流放”到維州,離她生活的城市很近,所以過去兩年,他們經常碰面,褪去了愛情的外衣,他們反而能像真正的朋友一樣,自然地相處。

能像這樣也很好,不談感情,就只是很好的朋友。

而今兩年過去了,他們同時轉調回台,何書晏說要順道替她搬行李,他們便選在同一天回國。

“來吧!我事先叫了車,現在應該已經到了。”

何書晏推着堆得高高的行李車,加快速度朝玻璃門外走去,一輛嶄新的廂型車早已在那裏等候。

他們都在美國住了兩年,行李遠比一般人還要多,另外有一些是用寄的,目前還在海上,當然還有帶不回來的,全部捐給慈善機構或是送給需要的人了。

“來,我幫你。”

見陶安潔吃力地提着那個超重的藍色寵物籠,何書晏立刻上前接手,輕鬆地把那個大旅行箱扛上車。

在美國生活了兩年,他沒胖多少,卻變結實了,以往文弱的體格,增添了幾分猛男般的肌肉,尤其只穿着短恤時胸膛更加迷人,她常瞧着偷流口水。

搬好行李,上了車,直往台北市區奔去。

陶安潔心情極好地打開窗戶,讓故鄉熟悉的暖暖和風吹拂在臉上。

何書晏坐在她身旁,寵溺的眼神直盯着她臉上的笑容不放,但陶安潔完全沒有發現。

不久,迎面拂來的暖風熏得她昏昏欲睡,歸鄉的行程漫長難熬,在飛機上她也沒睡多久,現在愛睏得很。

看出她的睏倦,何書晏按着她的背,將她的小腦袋按向自己的膝蓋,輕輕拍哄她。

“睡吧,到了我會叫你。”

“唔。”實在太愛睏了,陶安潔想也不想地點點頭,然後閉上眼,幾乎是立即陷入昏睡。

開車的司機從照後鏡瞧見了,笑着說:“你們夫妻感情真好。”

“是啊。”

何書晏輕輕一笑,視線轉向窗外綠油油的行道樹與草地,心底也是無比輕鬆。

兩年了,他們終於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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詐欺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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