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這女人真是有夠會拗！白目又愛吃，粗魯又沒形象……可是，他的心跳還是照常失速，眼神無法從她豐富多變的表情挪開。

慘了慘了，他是不是單身太久，自戀太深，導致審美觀整個扭曲變形，才會覺得這顆梅子很迷人？

「啊，我想喝附贈的濃湯，你幫我開一下蓋子，我手油油的。」嚴立宇仍在那邊兀自糾結不休，梅子虹早已經朝另一份煸烤進攻。

嚴立宇怒瞪，雙手卻好似有了自主意識，拿起一旁外送紙袋，取出附贈的小杯濃湯，掀開塑膠杯蓋！

等回過神的時候，濃湯已經轉交到她手中，她垂下刷得濃密纖長的兩排黑羽，唇上漾着甜美微笑，像小貓舔食似地發出細微啜喝聲，末了，還俏皮地伸出舌尖舔去殘留在嘴角的湯汁。

雙睛瞬也不瞬地鎖視，嚴立宇震住，一陣耳鳴，只聽得見傳自胸腔的劇烈跳動聲，怦評、評怦……他完了，這個女人很可能就是終結他愛情末日的大魔王，他莫名其妙地被迷住了……

「啊，紙巾紙巾！」她指着滴上鎖骨處的湯汁，匆匆低喊。

嚴立宇回神，抽過茶几上的面紙，想也不想就往她垂目低視之處擦過去，好死不死，休息室的門碰巧在這時開啟，沿着纖細鎖骨往下擦的大掌驀然一震，就這麽輕按在梅子虹的胸房上。

兩人頓時呆住。

進門的那名女人約莫四十多歲左右，身材瘦高，氣質高雅脫俗，發色烏黑，膚色雪白，風姿綽約，相當美麗。

「梅子，你們……」美麗婦人眼眸轉至錯愕的嚴立宇，眼神忽然一亮。

「請問你哪位？」嚴立宇愣到忘了收手，就這麽大剌剌地把手擺在梅子虹前胸。

「嚴……立宇」梅子虹雙頰乍紅，急忙把那隻咸豬手從胸前擰開，晶燦大眼瞪瞪瞪，瞪得嚴立宇火氣都上來了。

靠，還不是因為她要他幫忙擦湯漬，他又不是瘋了，怎麽會想吃一頭豬的豆腐……嗯，不過她還挺有肉的，觸感還不錯，他喜歡。

比起那些瘦到像枯骨的女人，這顆梅子濃纖合度，很符合他的「手感」。

「媽咪，你不是在外面招呼嗎？」

「媽咪？」嚴立宇超驚訝，目光立即轉回美麗婦人所站方位，眼前這位就是老爸心中永遠的白玫瑰？

父親曾經拿過初戀情人的照片喜孜孜向他獻寶，但那畢竟是她年輕時期的照片，三十多年的時光還是挺可觀的，他花了數十秒的時間才認出來。

真的……很美，那種古典韻味，精緻無瑕的五官，雖然已是重熟女年紀，但臉上懸揚的甜美微笑，看起來依然像是涉世不深的大女孩。

總算能夠了解當年老爸的痛，這麽美麗脫俗的女人，是男人都很難不為她心折……嚴立宇眼中滿是驚艷。

梅子虹扭頭白了身側男人一眼。「那是我媽咪，不是你媽咪，拜託別亂叫。」

「你確定她是你親生媽咪？」嚴立宇的目光在這對母女身上來回梭巡，嘖嘖嘖，不光是臉蛋，就連氣質什麽的都相差懸殊，實在是差很大，有悲劇到。

「你懷疑個屁啊！」

「梅子，淑女是不會口出惡言和髒話的。」梅子媽咪輕輕蹙眉，溫柔糾正。

在媽咪面前不敢太超過，梅子虹只好隱忍苦吞，眼神眯成冷箭，妄想藉此能夠射死他。

雖然很多人都說她跟媽咪是南轅北轍，從頭到腳找不到一咪咪相似的地方，但她就是莫名地對這男人的質疑很不爽。

對啦，她再怎麽努力都無法變成媽咪心目中的小淑女，她粗魯，她愛吃，她喜歡大聲說話，喜歡大笑出聲，如非必要，她寧願穿上耐磨的緊身牛仔褲，也不喜歡餓死自己，只為了讓自己瘦到可以塞入S號華麗洋裝。

嚴立宇不鳥她的惡瞪，逕自對老爸的白玫瑰微笑。

美麗婦人……葉萱這時拍手驚呼：「啊，你是啟翰的兒子立宇！」

「阿姨好。」嚴立宇點頭。

剛才還面癱臭臉，結果一看到她的仙女媽咪就開始賣乖，梅子虹內心默默給予唾棄。

「你們那天相親愉快嗎？我看梅子回家后笑得很開心，應該是很不錯才對。」葉萱笑問。

梅子虹正想開口解釋自己那天是因為品嚐太多美食所以笑得合不攏嘴，結果更快地，某人剛才被擰開的咸豬手一躍而上，直接摟住她肩頭。

「謝謝阿姨關心，我跟梅子彼此互有好感，已經決定開始試着交往看看。」嚴立宇將嘴巴錯愕大張的梅子虹摟得更緊，臉貼着臉，都可以搞親密自拍照了。

她幾時跟這個看上去一副風流樣的渣男交往了？她怎麽毫無聽說？

媽呀，這誤會可大了！梅子虹真的準備開口喊媽，嚴立宇一個眼快，當場親了她側臉一記，某顆小胖梅瞬間石化。

這、這什麽情形？她被調戲了，她被吃豆腐了，她被被被被……被這個男人親了？葉萱乍驚又喜。

「梅子，你怎麽沒跟媽咪說呢？早知道這樣，剛才應該安排立宇上台獻花獻吻。」

「媽咪，你別聽他亂講……」嗚嗚，把她的清白還來啦！

「梅子，還餓不餓？我帶你去吃慶功消夜，我們找媽咪一起去。」嚴立宇再次攔截她未竟的解釋，一句「媽咪」將傻大姐個性的葉萱逗得笑呵呵。

「好呀好呀，我們一起去。我先出去跟梅子爸爸說一聲，你們在這裏等我。」

「欸，媽咪……」完全不鳥她耶！

瞪眼目送媽咪離開休息室，梅子虹整個人被炸毛了，拿起自備的銀叉就往嚴立宇那張性感薄唇戳過去。

戳戳戳，戳死你這個打蛇隨棍上的外送小淫狼！

嚴立宇被戳個正着，痛得脫口大罵：「你這隻暴力豬！」

媽的，他的嘴要是被她戳爛，他用啃的也要啃死她！

「我什麽時候變成你女朋友了？」梅子虹比他更氣，見他以大掌護臉，銀叉改戳他胸膛。

「現在。」嚴立宇受夠她的粗暴，一把搶過她手中的兇器，阻止他繼續行兇。

「你追過我嗎？什麽時候？你曾經不畏風雨為我送飯嗎？你送過我鮮花素果嗎？」兇器被奪，梅子虹只好用致命殺人眼神狂瞪他。

「你是菩薩還是仙女？還鮮花素果咧！」嚴立宇拿起銀叉，比了比被棄置在桌上的那束粉紅玫瑰，又比向她腿上那團狼藉。「鮮花在那裏，我剛才無畏被工作人員趕出會場的危險，打手機幫你叫外送。」

啊啊啊梅子虹真想尖叫，這樣也能掰，有夠傻眼的！

「那天相親，你明明就不願意，還對我擺臭臉，你根本就對我沒意思，幹嘛要搞這種烏龍？」她不瞎也不蠢，對他情緖化的反應可是觀察得一清二楚。

「那只是我對待喜歡的異性一貫的表現方式。」嚴立宇面不改色地鬼扯。

「你唬爛！」這個解釋有夠瞎，瞎爆了！

「怎說？」

「直覺告訴我，你不喜歡我。」而且還一直豬豬豬的喊她，試問有哪個男人會這樣喊自己心儀的女生？

「之前不喜歡，現在喜歡。」這句倒不是昧着良心鬼扯出來，嚴立宇嚴重懷疑自己被她用琴音下了降頭，竟然對她莫名心動。

「喜歡一個人最好是有這麽簡單啦！」當她還是青春期少女哦？瞎！

「你不試試看，怎麽知道喜不喜歡？」他挑高一道眉，細長的黑眸透着幾分邪氣。

「我才不要跟你交往！」她扯嗓吼他。「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你也不是我的菜好嗎！」

梅子虹不知道她這種說法，將會徹底摧毀一個自我感覺良好超標的男人的尊嚴，嚴立宇當場怒了。

「我有信心，再過不久，你一定非我這道菜不吃！」他恨恨磨牙。

「好啊，那我們就來賭，到時候死得很慘的人絕對是你不是我！」

「所以你現在是我女朋友了？」

「OK。」成交！

一時分心不察，銀叉又被梅子虹搶過，她漾開甜如蜜的微笑，手起叉落，狠狠往他大腿用力戳下去——霎時，一陣驚聲尖叫外加狂獅怒吼掀翻了休息室天花板。

梅子虹笑彎星眸，望着嚴立宇那張因疼痛而猙獰扭曲的俊臉，晃晃手中的銀叉，甜甜地說：「請多多指教羅，男朋友。」

「QC」遊戲軟體開發公司

二十三樓會議室下半年度的手機遊戲軟體開發企劃案正如火如荼持續研議中，身為決策最後把關者的嚴立宇，坐在位置上靜靜聽着，對此，眾人感到相當意外。

一般來說，他們這位被業界讚譽為創意鬼才的總經理，雖然主要處理的是公司行政業務，仍是會經常提出自己的妙思，或是在會議上與眾人熱烈討論。

且不談他優異過人的能力，這位倍受職員愛戴的總經理，外型俊俏，腦袋靈活，創意無上限，與員工互動如朋友，不曾擺過富家闊少的架子，這也是凝聚「QC」員工向心力的一大重要因素。

可是今天會議整場開下來，只見身穿緊身西裝剪裁皮外套的嚴立宇悶聲不吭地坐在旋轉椅上，眉頭深鎖，面色凝重。

與會眾人以為是企劃案做得不優，人心自危，與他私交甚好的開發總監何敏盛察覺到他的異常沉默，不由得停住簡報。

「艾森。」那是嚴立宇的英文名，兩人同是留美派，所以何敏盛習慣這樣喊。「有什麽問題嗎？」

嚴立宇的目光漸從原木桌面移高，眉頭打了數個結，倘若仔細瞧，還可看出他眼中布着血絲，嘴角持平抿緊，渾身散發出正在醞釀找人干架的強大氣場。眾人驚到，刷刷刷地迅速低頭裝忙。

「沒事，你們繼續。」冷硬的字眼從咬得不能再緊的牙根里擠出來，嚴立宇放在桌上的那一手悄握成拳，另一隻手臂橫放在腹部上方。

努力維持冷都男形象的苦情背後，沒人聽得見此刻他內心的OS正在咆哮媽的！他的胃快痛死了！

那顆死梅子，自從答應跟他交往之後，天天拖着他到處吃美食，明知道他不能吃辣，一吃辣就胃發炎狂拉肚子，昨天深夜她還急call他赴約，一起吃麻辣鴛鴦鍋。

靠，要跟這個女人在一起，必須要有一顆鋼鐵鑄成的鐵胃才行！否則真的會被她整得慘兮兮。

悲哀的是，為了老爸心目中永遠的白玫瑰之憾，還有他那兩輛慘遭挾持的愛車，他必須化身刻苦耐勞的「M」，時時接受梅子虹這個「S」的凌虐，虐的還是他無辜的腸胃！

一陣瘋狂抽痛逆襲而上，嚴立宇猝然推開椅子站起身，只掌緊壓着仍有點脹痛的胃部，會議室眾人戛然止聲，目送那抹修長身影奪門而出。

一出「QC」大門，嚴立宇捂着灼痛的胃，坐上銀色凌志休旅車，準備前往附近的診所挂號，才剛發動引擎，手機鈴聲忽然響起。

他痛到直想飆髒話，看也不看手機螢幕就附耳接通。「喂？」「嚴立宇你人在哪裏？」手機那頭傳來甜得快招來螞蟻的娃娃音，嚴立宇心中卻是惡寒不斷。

「這個時間我人還能在哪裏？」嚴立宇超想砍掉自己的手，幹嘛接這通電話，根本是想搞死自己！「我在公司，上班。」

「咦？」梅子虹訝呼，娃娃音嬌甜如蜜。「你不是說好要陪我去排隊？」

「排什麽隊？」嚴立宇沒好氣地反問，心下暗想，如果是排替她送葬的隊伍，他絕對搶頭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