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真的嗎？老師你人太好了。」馮佳燕被讚賞得好害羞，頻頻向她道謝。

「我覺得自己還不夠格，應該要再多精進。」

「你應該對自己再有信心一點。」季老師看出她明顯的自信心不足，不禁換個方式問：「說實在的，大多數的人來這裏上課，都是為了轉換跑道，或是想投入烘焙業，難道你不是嗎？」

「其實……我會來這裏上課，是誤打誤撞的。因為生活上出了一點狀況，所以不得不暫停工作。我會想學烘焙，一方面是培養一個專才，另一面是……找回自信。」

與先前的職場環境相比起來，烘焙的世界很單純，一個人獨力烤好一份蛋糕，一個人填滿水果派的內餡，即使忙到精疲力盡，依然能感到無比的滿足。

或許剛開始投入這個世界，多半是為了逃避那場輿論風暴，但是隨着一步步的學習，她找到了屬於自己的小確幸，慢慢的對自己重拾信心。

她發現自己也有長處，也有連自己都沒挖掘出來的天分，先前被記者刻薄批評的那些陰霾逐漸散去。

「……每當我看見經過我雙手製作出來的甜點，能夠被吃得一乾二淨，讓對方充滿了幸福感，我就覺得很有自信，而且感到很滿足。」

馮佳燕一邊興奮地描述着，臉上漾開了略帶紅暈的燦爛笑容，映着燈光的眼眸閃閃發亮，眉宇間的那抹自信，讓此刻的她看起來耀眼如星。

這一幕，佇立在教室外，透過門縫靜靜凝望着的裴亞晨盡收眼底。

當她說起自己前一段日子，因為種種打擊喪失了自信，他當下就明白了那些惡劣刻薄的報導，傷她有多重。

幸好，她熬過來了。

看着談起甜點就神采飛揚的小女人，裴亞晨收緊的胸口慢慢放鬆下來，但還是感到很心疼。

其實會喜歡上她並非偶然。當初在國外求學時，也有不少華裔女學生處心積慮想接近他，他也曾經跟其中幾個女生走得比較近，但是後來透過觀察，他發現那些女人或許是真心喜歡他，但是這份喜歡多少摻雜了對他家世背景的嚮往，並不那麼單純。

或許他的觀念比較樂天浪漫吧！儘管他非常清楚，富裕家世出身的他，很難找到一個完全不被他出身影響——無論這份影響是正面或負面——真正發自內心喜歡他這個人的異性，但他還是堅持所想，謝絕了無數的艷遇與女人。

然後他遇見了馮佳燕。

剛開始，為了先適應在台灣的生活，他低調隱藏自己的身分，毫無包袱的跟她交朋友；隨着慢慢深入交往，他被她的自然不造作，還有可愛的個性吸引。

他了解她，她的眼中除了美食，再無其他。甚至在知道他的身分后，她非但沒有急着攀附，還主動提出劃清界線的聲明，那一刻他就明白，他等待的那個女孩就是她了。

「啊，你怎麼會跑來？」一聲驚呼喚醒了沉思中的裴亞晨。

他回神，看見馮佳燕向另一名年約四十左右的女性歉笑點頭，旋即小碎步走向他。

看見那張白潤的小臉恢復昔日的笑容，他也跟着笑了。

這一刻，他才明白，原來，愛一個人是這麼的簡單。

無非就是希望那個人能夠永遠快樂，臉上總是高掛笑容，眉梢洋溢着他給予的幸福。

或許所謂的愛情，出發點無非就是來自這樣的想望。

「今天提早下班，我想你一定還待在這裏練習，就直接過來接你。」裴亞晨給了她一個熱情的擁抱。唯有這樣，才能稍解他胸中那份灼熱。

「別亂來，這裏還有別人。」馮佳燕臉兒臊紅，小小聲的咕噥。

季老師在那頭笑笑看着，也認出前一陣子時常在新聞媒體上見過的裴亞晨。

原來他就是佳燕的男朋友啊。

她對八卦一向不熱衷，因此並未留心裴亞晨的桃色緋聞，自然也不清楚馮佳燕正是前陣子媒體瘋狂追逐的對象。

「亞晨，這位是季老師。她是我們烘焙教室的王牌老師喔！」馮佳燕幫兩人互相介紹。「季老師，這位是裴亞晨……就是我剛剛提過的男朋友。」

這樣大方向第三人公開兩人的關係，是第一次呢！馮佳燕紅着臉，嘴角忍不住上翹。

「你一定很有口福喔，佳燕的手藝可是經過我認證的。」季老師笑笑的說。

「那都是老師教得好。」裴亞晨揚起一貫的暖笑，瞥了一眼桌上美觀又美味的甜點，又轉向季老師說：「季老師，我對烘焙也很有興趣，不曉得方便跟老師交換電話，私下請教嗎？」說著，他這個動作派已經掏出名片，遞進了季老師的手裏。

「不對啊，你明明就不喜歡吃甜食，什麼時候對烘焙有興趣了？」馮佳燕一臉困惑的斜瞅他。

「有興趣跟喜不喜歡吃是兩回事。」裴亞晨四兩撥千斤的敷衍過去。

「蛤？是這樣嗎？」馮佳燕一臉不信。

倒是季老師笑了笑，似乎悟透了什麼，收下名片后順便也將自己的遞給裴亞晨。「歡迎你隨時跟我討論。」

果然，兩天過後，季老師接到了裴亞晨的來電——

「季老師，你好，我是裴亞晨，佳燕的男朋友。我想請教你關於開一間烘焙手作坊的問題……」

【第十章】

「亞晨，我今天烤了蘋果肉桂派，為了你還特別加碼撒了很多肉桂喔。」

「抱歉，我今天沒空。」

「亞晨，我發現我家附近新開一間燒烤店，你下班后要不要過來？」

「抱歉，今天我不行。」

「亞晨，我幫你留了幾個烤布丁，你方便過來拿嗎？」

「抱歉，這陣子都不方便過去。」

獃獃望着手機好片刻，馮佳燕臉上是掩不住的滿滿失落。

已經數不清是第幾次了，這兩個月來，裴亞晨彷彿人間蒸發，偶爾能通上電話已算是幸運，大多時候她根本找不着人。

這陣子拜某個知名富二代鬧外遇之賜，好不容易將媒體的注意力完全轉移，記者多已經棄守他們這條線，他們不必再像之前那樣，偷偷摸摸的見面。

本以為他們又能恢復過去的生活，在裴亞晨下班之後一同狩獵美食，兩人一起上健身房消耗熱量，他還能幫她將吃不完的蛋糕甜點帶回家孝敬裴伯母。

結果……裴亞晨似乎是膩了，倦了。

他越來越常漏接她的電話，而且是在下班時間，即使回電也是語氣匆匆，要不便是語露倦意。

已經不必再擔心記者會跟拍，可是他們見面的時間反而比先前來得更少。

甚至有的時候，裴亞晨與她通電話的語氣，感覺得出明顯的迴避與敷衍。

這意味着什麼？

他對她的感情已經轉淡，新鮮感已退，只剩下甩不掉的道義上責任？

「你想太多了啦！」當她終於隱忍不住，向好友吐露心中的恐懼，楊佩君卻這麼安慰她：「再怎麼說他都是副總經理，最近公司生意好得咧，他一定也忙翻了。」

真是這樣嗎？馮佳燕心裏很茫然。

先前面對媒體壓力，不管再忙碌、再困難，就算只能短暫停留幾十分鐘，他一定排除萬難來見她。

忙碌不可能是他疏於聯絡的主因。那，會是什麼呢？

難道，他身邊有了別人？還在等待時機提分手？

就這樣，一邊懷抱着這份日益加深的不安，馮佳燕結束了這一季的烘焙課程。

在忙過了結業成果展之後，她重心頓失，正愁不知該如何計劃人生的下一步，就在這時，已從她生活中消失了好一陣子的裴亞晨，在某個上班日的早晨，忽然來了一通電話。

「見面？現在？」馮佳燕剛起床不久，連牙都還沒刷，兩腳剛踩下床就接到裴亞晨的來電。她詫異的看了時鐘一眼，還差十分鐘才八點整呢！

「嗯，有些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談。」裴亞晨的態度非常堅持，而且口氣十分嚴肅，毫無笑意，讓人不禁緊張起來。

「可是……」她不習慣這樣的他，腦袋空白了好幾秒。「今天又不是例假日，你不用上班嗎？」

「這件事更重要。你能過來吧？我會等你。」反常地，裴亞晨很強勢。

「好。」她咽了一口唾沬，心都慌了。

收線后，她呆在原地一下，才匆匆整理起儀容。

究竟是什麼樣的事情能讓他這麼急？

難道是他終於受不了，準備正式提分手？

思及此，正在換衣服的馮佳燕停住，看着全身鏡中臉色慘淡的自己，才發現眼眶已經微微泛紅。

不管怎麼樣，就算他真變了心，事情總是得說個明白，這樣拖着對雙方都不好……尤其是他，前段日子為了她同樣飽受壓力，一定也很不好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