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東雍城內若說起數一數二的花樓,非「金碧樓」莫屬,單不說樓閣小院裝飾的是多麼金碧輝煌,僅是裏面一個個風格別緻的雅間,就能讓恩客們樂不思蜀;更不要提金碧樓裏善解人意、嬌態橫生的姑娘們了。
日上三竿,風拂艷柳,喧鬧了一夜的金碧樓此刻靜悄悄的,連風兒都不由自主地放緩了腳步,輕輕越過院子裏的蓮池,穿過曲折的迴廊,來到了後院裏最靜、最大的一間雅間。
微風透過半開的門兒,調皮地躲了進去。
屋子裏飄蕩著芳氣迷人的椒蘭香,濃郁的香氣裏卻隱隱透著遮也遮不住的男女歡愛后的甜膩氣味。
一張掛着湖綠色綾綃帳的大床佔據了一半房間,微風輕輕吹過,捲起那醉人的綠色,一副白玉般的身子在淡淡的綠色中若隱若現,人是趴在床上的,長及腰肢的墨髮遮住了臉龐看不清神色,只能看到錦被下修長的雙腿,還有露出一半的光潔後背以及圓潤肩頭,一隻白藕般修長的胳膊從床邊慢慢滑落下來,身體的主人朦朦朧朧地發出了聲音。
「唔……桃兒,我口渴……」
咦?居然是個男子。
男子喚了幾聲,卻始終沒得到回應,只好揉着眼睛坐了起來。
錦被從他滑嫩的肌膚上滑落下來,露出了白玉般的身子,寬肩窄腰,胸前的兩朵紅梅居然如同女子般嬌艷,男子抬起右手輕輕攏起額前的碎髮,一張貌比潘安的面龐顯露了出來,正是東雍城首富花家的公子──花無憂。
說起這位花無憂,長相俊美,又是花家唯一單傳,對人溫和,尤其對女人更好,凡是與他相處過的女子,十個裏有九個都會喜歡上他,剩下的那一個不是同性戀就是生性冷淡。
可是這樣一個人見人愛的極品男人,居然冠冕堂皇地「好色」,這讓許多女子不知暗地裏流了多少淚,可是第二天依舊咬着牙、瞪着一雙「兔眼」,誓要做改變花無憂的那個人。可惜,到目前為止,這個人還未出現。
醒來后的花無憂慵懶地靠在床頭,半瞇著一雙鳳眼,似乎還未睡醒。
他包下這間忘憂閣也有一年了,從來沒有一次醒來之後身邊無人,看來昨夜他還不夠賣力,才讓美人「不滿足」地提前走了。
不過沒關係,今晚他還可以和桃兒大戰三百回合,只要她別再纏着想要嫁給他就好。天下女子千千萬,等待他花無憂愛的沒有一千也有一萬,他可不願意身邊有個纏人的牽絆,妨礙他去撒播愛的火苗。
過了半晌,花無憂才擁著被子站起來,想要叫人給他送杯水來。可是才走了沒幾步,他便臉色慘白地僵在了原地,修長的手指輕輕地掀開被子,帶著驚詫、難以置信的表情,花無憂緩緩地低下了頭……
「啊──」
這一天,金碧樓的所有姑娘們,都是在無憂公子歇斯底里的慘叫聲中驚醒的……
一向風流倜儻、玉樹臨風的無憂公子,最後昏厥在地,被聞訊趕來的家丁抬回了家。然後,東雍城大小醫館的大夫陸陸續續全都被請進高門大院的花家大宅,最後卻又一個個陸續垂頭喪氣地出來。
好事之人不由地好奇打聽,這無憂公子到底得了什麼病,在床上躺了半個月,連御醫都請來了,可是卻似乎一點都沒見好?
雖然大部分大夫都還有醫德,替病人隱瞞病情,可是終有那虧德之人吐出了口,於是一夜之間,東雍城的人都得知一個驚人的消息──花家九代單傳的獨苗無憂公子「不舉了」!
嗚呼哀哉,何其幸也──這是許多還有女兒待字閨中的爹娘發出的感激涕零呼聲。
嗚呼哀哉,命好苦呀──這是許多傾慕無憂公子、認為自己能做那獨一無二之人的女子哭聲。
嗚呼哀哉,不可能吧──這是四戒公子其餘三戒的驚訝聲。
於是,人們紛紛想起了佛印法師的那句話,一時間,大相國寺香客雲集,善男信女突然多了起來。
若不是花無憂死活攔著,花老太君肯定也會擠進大相國寺去求佛印法師指引一條明路。
「奶奶,妳若是去,我就死在妳面前!」病榻上,花無憂蒼白著臉,不屈又不甘地說著。他才不信什麼佛家學說、因果報應,他花無憂又不是採花淫賊,每次都信奉「三不」原則,凡是登上他床榻的女子都是心甘情願的,怎麼可能會有報應?
「你這孩子……」花老太君年近六十卻依舊身材硬朗,面容紅潤,可見平日裏保養得當,她看着孫子面色憔悴地躺在床上,想起自己命短的夫君、兒子和兒媳婦,就不由地心裏難過。
「都是我不好呀,我早就勸你不要胡鬧,可是你偏偏不聽……這下可好了,咱們花家九代單傳,你父親又死得早,如今……如今可怎麼好呀?我這把老骨頭就算是死了都沒有臉去底下見花家的列祖列宗啊!嗚……」花老太君拿着帕子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哭着。
花家可是東雍城的首富,南來北往的生意上參與了一大半,可是卻偏偏不知為何,竟然素來男丁稀少、九代單傳,花老太君也是因為可憐花無憂自幼父母雙亡,又是家中獨苗,所以對他一向寵溺萬分,縱是犯下天大的錯誤也捨不得責罰,只想着他不過是年輕氣盛,貪玩胡鬧,等成了親,尋得一房賢妻,自然會斂了性子;誰知道好端端的人,竟會在一夜間變成這般模樣?
當花老太君正傷心欲絕之時,四戒公子裏的其餘三位公子翩翩而至。
仔細一算,三位公子與花無憂相交多年,還是第一次踏入花家大宅。金不遺一雙小眼不斷地打量著富麗堂皇的大宅院,手裏的金算盤打得噼啪作響。
「嘖嘖……這白玉地磚、這琉蘭醉桃、這碧水蓮池……哇,老酒鬼,你看那瓦片金燦燦的,是不是黃金做的?比皇宮還華貴……」
楚歡伯搖了搖自己手中提着的美酒,撇了撇嘴,「浪費!不如換成美酒……」
「呿!酒鬼……」
「哼!財迷……」
兩個人一言一語、你來我往之時,領路的小廝不由得弱弱地說了句,「二位公子,那瓦片不是純金的,是大少爺讓人摻了少許的銅粉,在陽光下才會有熠熠生輝的效果……」
「少囉唆!快走快走,咱們來是看人的,哪有時間看破勞什子磚頭?」一直跟在後面的荊沖不滿地說著,他的大嗓門立刻讓前面的三人噤了聲。
越過花紅柳綠的庭院、穿過精雕細琢的九曲迴廊,一片隱在綠意蔥蘢中的開闊院落展現在三人眼前。只見前有青玉磚鋪路、琉璃瓦築亭,白玉桌椅一塵不染,醉蝶迷蘭、翠玉繡球等各種名貴花草錯落有致地擺在院子裏,與周圍的景色相得益彰。
金不遺激動得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若不是楚歡伯和荊沖硬拉着他進了屋,恐怕他會一頭栽在院子裏,再也不出來。
可是屋子裏卻更加奢靡,廳堂的牆上是傳言中失蹤許久的百美圖,栩栩如生的女子彷彿就要從畫中走出來一般,不知引來多少代的畫痴苦苦追尋它的下落,原來竟隱藏在花無憂的屋子裏。
紅木八仙桌上,琉璃杯盞流光溢彩,同色的八寶格上珍玩陳列,連長案上的筆硯都是難得一求的上等優品,更不要說臨窗而設的羅漢榻了,據說與當今皇上最寵愛的貴妃所用之物一模一樣。
往裏看去,芙蓉玉雕的屏風后飄蕩著層層紗幔,一張巨大的紅楠木床榻若隱若現,床棱上雕刻的凌霄花,婀娜綻放,鬆軟的錦被裏躺着的,不正是曾迷倒千萬女性的花無憂公子?
「無憂,你這是……」看着花無憂一臉病態,楚歡伯心裏也十分不好受。
花無憂是四人中年紀最幼的一個,雖然平時愛玩了一些,可是卻還是很得三位哥哥的歡心。
「楚大哥,小弟睡了一夜就變成這副模樣了。」花無憂看向楚歡伯,四人中以他最為年長,做事也最為穩重,楚家酒庄經常到偏遠之地淘些美酒,也許也能聽聞一些偏方。
楚歡伯緊蹙著眉頭,思索了片刻,「賢弟當日是否用過什麼特別的飲食……」
花無憂無力地搖了搖頭,「除了喝了一點女兒紅外,並無其他。」
「那當日還有何人?」
花無憂撓了撓頭,嘿嘿一笑,「桃兒。不過可能聽聞我出了事,便嚇得躲了起來,連金媽媽都找不到她了。」
桃兒跟在他身邊已經有半年了,除了偶爾吵着想要嫁給他之外,對他倒是極好。這次出了這種大事,恐怕早嚇得不知躲在何處哭呢!
「無憂,是不是有人要害你?只要查出來,三哥替你砍了他。」荊沖一拍床柱,差點將花無憂華麗的床給毀了。
嚇得金不遺急忙拉住他,心疼地用袖子擦著床柱,嘴裏還碎碎唸:「你這個大老粗!這床很貴的。」
看到金不遺的樣子,花無憂笑了笑,「金二哥,這屋子裏有什麼你喜歡的,儘管挑去。」
「真的?」金不遺一雙眼睛瞪得溜圓、剛要伸手去摸床頭上的雙耳羊脂玉瓶,就被楚歡伯拉住了手。
「如今,最重要的還是要治好無憂的病,我們都回去分頭打聽打聽,找到好方子再來。」說完,兩人揪著金不遺各自回家想辦法去了。
第一個來的,自然是急性子的荊沖。
「無憂,我可打聽過了,鏢局裏的岳老三,成親后五年都沒孩子,後來一舉得男,據說都是靠這藥酒。」荊沖打開桌上的酒罈子,只見裏面泡著許多虎鞭、鹿鞭。「這些可都是哥哥我親自打來的,你都喝光,哥哥保證你雄風重振!」
花無憂點了點,乖乖地喝了三天藥酒,結果,補得他心浮氣躁、鼻血直流,可是身下的兄弟卻依舊一點反應都沒有。
荊沖的藥酒剛拿開,楚歡伯就拉着一馬車的各色酒罈進了門。
「無憂,別聽老三的餿主意,這酒一沾了葯還算得上是酒嗎?人人常說酒後亂性,指的是烈酒。今天大哥我捨了老本,將家裏存的好酒都拉來了,咱們兄弟痛痛快快地喝上一場,保證你立刻就揚眉吐氣。」
結果,馬車上的酒還沒喝完一半,花無憂就醉得不省人事,躺在床上睡了三天三夜才醒來,差點把老太君嚇個半死。
見他們兩人沒一個成功的,金不遺只好咬咬牙,買來了金碧樓裏的迷情丹。據說這迷情丹可是金碧樓的獨門春藥,只要半顆就能讓男人威猛不凡、欲仙欲死;結果花無憂吃了一顆,立刻就口吐白沫,差點去見了閻王。
原來金不遺捨不得錢財,與金媽媽討價還價只肯給一半兒的錢,金媽媽被他纏得沒辦法,最後賣給他次級品,本想讓這個小氣公子吃吃苦頭,誰知道卻害了花無憂。
眼見自己的孫兒被三位公子害得去了半條命,花老太君說什麼也不敢再讓三人胡鬧了。幸好此時老管家想起了在東熾國邊界十里遠的絕情谷裏,住着一位名叫冷妙手的神醫,聽說手到病除、妙手回春,是千金難請的絕世神醫。
花老太君聽聞,忙派管家帶上重金去尋神醫。
十日後,當花老太君領著從絕情谷裏請來的兩位姑娘出現在小院時,花無憂的房間簡直快變成妖精雲集的盤絲洞。
房間裏除了掛滿美人出浴圖之外,還有許多身披薄紗的女子嬌笑着圍繞在花無憂身邊。
「無憂呀,這次可別說二哥小氣,二哥可是花了大錢將金碧樓裏數一數二的姑娘都請來了,這招以毒攻毒絕對管用,保證在老太君把那個什麼鳥神醫請回來之前治好你。」坐在一旁的金不遺一邊說,一邊回憶著金碧樓老鴇金媽媽哭喪著臉的樣子。
哼!誰讓她上回敢賣次級品給他,這次還不讓她虧得吐血嗎?
病榻上,花無憂確實被眾位美女撩撥得十分興奮,內心裏的慾望歡騰着想要發洩出來,他東捏捏、西摸摸,可是偏偏身下的小兄弟卻一點動靜都沒有。漸漸地,他唇色青白,汗如雨下,身下明明疼得厲害,連心都突突地跳了起來,可是偏偏卻又難以自控地想要將美人摟入懷中。
幾位美女見花無憂有些恍惚,還以為他被迷得暈了頭,索性一古腦地擁了上去,將花無憂團團圍住。
「花公子,人家好想你呀……」
「花公子,你摸摸人家是不是這裏又大了……」
「花公子,人家等不及了……」
濃郁的脂粉氣讓花無憂喘不過氣來,可是一雙手還是顫抖著摸上了身邊的女人。高漲的慾望宛若一團炙熱的火球在身體裏翻滾著、灼燒著,花無憂只覺得渾身脹痛難忍,最後竟然在床上痛呼著打起滾來。
「無憂……」花老太君心疼得剛要撲上前去,就被身邊一位白衣女子攔住了。
「全部都出去!」
白衣女子的聲音不大,可是卻不怒自威,話語裏透著一股懾人心魄的寒氣,彷彿大夏天裏突然下了一場暴雨,將屋子裏高漲的火熱澆了個透心涼。
女人們見惹了禍,急忙一窩蜂地逃了出去,坐在一旁的金不遺簡直快要哭了。
「我的銀子……妳這個丫頭哪裏冒出來的?可知道我花了多少銀子才請了這些姑娘給無憂治病嗎?妳賠我銀子!」其實他半敲詐半威脅,不過才花了二十兩,但是二十兩銀子也不少了呀!
「放肆!這可是絕情谷的冷神醫。」花老太君見孫子被折磨得臉色煞白、氣若遊絲,不禁也發了怒,若不是看在花無憂的面子上,恐怕早就將金不遺趕了出去了。
金不遺眨了眨眼睛,打量著面前這位白衣女子。只見她不過二八年華,穿着一件素紗衣裙,裙襬上用銀線勾勒的淺淺玉蝶翩翩飛舞,齊腰的長髮用一根月白色的絲帶繫起鬢角的兩縷頭髮,散落在腰間,白凈的瓜子臉上毫無血色,眉目冷淡,看不出喜怒,渾身都透著一股清冷,彷彿剛剛從雪地中走出的冰人。
她身後穿着紅衣裳的女孩,倒是一副愛笑模樣,揹著藥箱,正打量着他,只是眼神有些奇怪,讓金不遺有種笑裏藏刀的感覺。
「妳是冷妙手?」金不遺還以為冷妙手會是一個年過半百的老頭,卻想不到是這樣一位妙齡少女。
「冷妙手是我娘。」白衣女子顯然不願與金不遺廢話,坐到床頭將花無憂扶著躺在床榻上,伸出蔥白般的手指替他診脈。
當白衣女子的手指放在花無憂手腕上時,花無憂不禁打了個哆嗦──這姑娘的手好涼呀!
白衣女子診完脈后,從藥箱裏拿出一枚紅色的丹丸,讓人給花無憂喂下。吃了藥丸的花無憂漸漸平靜了下來,身體裏的疼痛也漸漸消失了。
靠在床頭上,花無憂雖然面色慘白,卻依舊不改往日的風流,主動打起招呼,「多謝姑娘,不知道姑娘該如何稱呼?」
雖然紅衣女子看起來更熱情一些,可是他還是覺得白衣女子更漂亮一些,更何況,他喜歡有難度的挑戰。
「冷寒煙,不過你還是叫我冷姑娘就好。」冷寒煙站起身來,接過紅衣姑娘遞過來的絲帕仔細地擦了擦手,「我娘兩年前就四處雲遊去了,如今絕情谷就我跟蓮心兩人,不過我想我可以治好花公子。」
一旁的花老太君適時地在一旁補充,「別看冷姑娘年紀輕輕,可是繼承了冷神醫的衣缽,絕情谷周邊的百姓都讚不絕口,紛紛稱冷姑娘為小冷神醫呢!」
花無憂聞言眼前一亮,「冷姑娘,我這病……重嗎?」雖然在眾人面前花無憂嘻笑如常,可是心裏的苦卻只有他自己知道。不舉,恐怕是任何一個男人都無法接受的,更何況還是曾遊戲花叢間的無憂公子。
在花無憂鳳眸的注視下,冷寒煙一張清秀的小臉此刻微微皺起,一雙水眸說不出的凝重。
「花公子,你放心,我自會全力而為,但是我需要你的配合。」
「那是自然,冷姑娘妳需要什麼儘管跟我說,我一定做到。」只要能救得了自己的寶貝孫子,花老太君豁出去了。
「好,那我們就從這間屋子開始。蓮心,妳幫老太君的忙,一個時辰后,我要看到一間清清爽爽的屋子。」說完,冷寒煙對花老太君點了點頭,便踱到院外,乘涼喝茶去了。
看着她婀娜曼妙的身影,花無憂不由地綻開樂顏。有這樣一位美麗的大夫治病,真是天大的驚喜呀!
只可惜,花無憂開心得太早了。
美女出浴圖被撤走了,他只是笑了笑;八寶格被搬走了,他只是看了看;牆上的百美圖被拿走時,他終於按捺不住了,半坐起身子,一臉的不捨,可是最後終究忍了下來。可是當丫鬟們寢房的外間備妥了地鋪,還說冷神醫交代以後大少爺都住地鋪,他可就沉不住氣了。
「笑話!本少爺為什麼要睡地上?」花無憂一掌拍在床榻上,氣呼呼地看着窗外的冷寒煙。只見她坐在亭子裏,賞著花,喝着上等的茶,一副悠哉的樣子。
花無憂氣得臉色煞白,黑色的髮絲有幾縷散落在臉頰上,更襯得一張俊顏毫無血色。
「奶奶,讓她走……咳咳……」花無憂一手捂著胸口,虛弱無力的樣子,讓老太君看得眼淚差點掉了下來。
「無憂呀,這一次你就別任性了,奶奶活了這麼大把年紀,看得出來冷神醫不是說大話的人。你忍忍,等病好了,奶奶再好好給你補補。」花老太君拿着帕子揉着發紅的眼睛,一狠心,便帶人離開了花無憂的小院。
原本熱熱鬧鬧的院子,突然變得冷清了下來,唯有花無憂的貼身小廝花田在冷寒煙的批准下留了下來。
「嗯,還不錯。」冷寒煙喝完了茶,走到房門前緩緩抬起了頭,房門上,龍飛鳳舞、蒼穹有力的「無憂居」三個大字裱成了牌匾,懸掛在門上。
花田見她望得出神,便得意地說:「那可是咱們公子自己寫的呢!」
冷寒煙點了點頭,卻也沒有寒暄客氣,只是再次走到床邊給花無憂診脈。
花無憂氣惱地扭過頭去,冷寒煙就似未察覺一樣,也不理會他的無理,只是開了方子,讓蓮心去熬藥。
晚上,冷寒煙讓人將廚房送來的葷菜都端走了,只留下了幾個素菜。
「妳……」花無憂看着自己最喜歡吃的梅花蹄膀被端走了,更是火冒三丈,差點要開口罵人了。
「花公子,怎麼不吃?還是不餓?等一會兒到了時辰喝了葯,可不許再吃任何東西,你可要想好。」冷寒煙說話依舊冷冰冰的。
花田拉了拉花無憂的袖子,拚命搖頭,「公子,人在屋簷下……吃吧!」
是呀!人在屋簷下,怎能不低頭?更何況自己的「終身」還在她的手中。
花無憂想了想,只好將滿腔怒氣埋在肚子裏,拌著素菜大口大口地嚥了下去。
這是花無憂打出生以來第一次睡在地上,雖然花田偷偷地又加了兩條褥子墊在身下,可是花無憂還是覺得難以入睡。
花田睡在了院子角落裏的下人房,蓮心睡在偏屋,整個無憂居裏只有花無憂和冷寒煙兩人。
花無憂躺在堅硬的地鋪上,透過層層紗幔望着原本屬於自己的軟綿大床。此刻上面正躺着一個小小的身影,正是冷寒煙。
雖然床上躺着一個曼妙佳人,可是花無憂一想到冷寒煙那冷眉冷眼的模樣,心裏也沒什麼樂趣。更何況,她一個姑娘家敢與他同屋而居,不正是欺負他此時不能「那個」?一想到這一層,花無憂就對冷寒煙更反感了。
迷迷糊糊撐到後半夜,花無憂終於扛不住,睡了過去。可是剛剛睡了一會兒,便覺得周圍的一切都愈發明亮起來,屋子裏層層的紗幔后,無數曼妙的女子從裏走出,彷彿是牆上曾掛着的百美圖裏的美艷女子。
花無憂只覺得小腹裏猛然湧起了滾滾熱浪,在體內叫囂著,瞬間便將全身燒得滾燙,所有的熱潮都往身下涌去,可是卻偏偏找不到發洩的出口。
美麗的女子圍繞在他身旁,無數雙白嫩的小手將那團炙熱的火燃燒得更猛烈,白日裏那種痛楚又涌了起來。他痛苦地哼叫着,伸出手,想要去觸摸那些女子,可是下一刻那些美人卻變成了醜陋不堪的骷髏,發著惡臭的手骨紛紛探入到他的身下,用力地擰着他的命根子。
「不……不……啊──」
花無憂只覺得心口一陣撕裂的疼,接着一股強大的力量將他猛然從那夢魘中拖了出來,耳邊漸漸浮現了花田帶著哭音的聲音,「冷、冷神醫,我家公子他……」
花無憂緩緩睜開雙眼,冷寒煙毫無表情的面龐近在眼前,只見她纖纖玉指拿着細長的銀針在他胸膛上的幾處穴位扎了幾下,花無憂便覺得身體裏的那種痛楚瞬間消失了。
「公子,你沒事吧?」
「沒、沒事,我這是……」
「公子,你作惡夢了。」花田扶著花無憂坐到了椅子上,拿着帕子替他擦著汗。
冷寒煙將藥箱收好,也未多言,便帶著蓮心出了院子。
用過早飯後,花無憂坐在亭子裏,回想着昨夜的惡夢,依舊心有餘悸。他剛想讓花田拿些水果來,就看到一群家丁魚貫而入,將院子裏的奇花異草都移了出去,然後拿着小推車推了好幾車圓木段進來。
「這是要做什麼?」花田也納悶起來。
「少爺,」老管家恭敬地行了個禮,「冷神醫說,以後每日都要送這些木材過來給少爺劈柴用。」
什麼?要他堂堂花家大少爺劈柴?!她冷寒煙的腦子壞掉了吧?
花無憂這一次再也忍不下去了,一甩衣袖就要找老太君去,可是卻被老管家攔住了。
「少爺,對不住了,老太君交代,為了您的身體着想,還請您暫時忍耐一段時間。」老管家雖然於心不忍,可是為了少爺的身子,他還是囑咐幾名強壯的家丁守在院外不讓少爺出去。
「冷寒煙!」花無憂生平第一次如此痛恨一個女子。
「花公子。」冷寒煙帶著蓮心從院外緩緩走了進來,手裏還拿着一根藤條。
「冷寒煙,妳還真當自己是神醫,想在這為所欲為了!」這恐怕是花無憂這輩子第一次對女人發脾氣。
「我是不是神醫,不是你來說的。況且,這普天之下,除了我娘,如今只有我能治得了你的病。花公子,我勸你好好配合,否則到頭來,受苦的還是你自己。」冷寒煙冷冷地說著,屋子裏的溫度一下冷了下來。
「公子,小的來幫你劈。」花田剛要拿起門口的斧頭,卻被冷寒煙制止了。
「花田,若想讓你家公子早日好起來,就讓他自己做。」
「我偏不,妳這個騙子,只會騙老太君,還能……啊!」花無憂正說著,忽見冷寒煙抽過蓮心手裏的藤條,就朝着他揮舞過來。他一側身,藤條正好打在他的手臂上。
月白色的衫子撩起來一看,一條紅腫的傷痕近在眼前。
「妳、妳真的敢打公子……」這一次連花田也忍不住了。
可是冷寒煙根本沒給他們主僕喘息的機會,也不知她從哪裏拿出來一根銀針,抓着花無憂的手,朝着幾處穴位連刺了幾下。
「公子,你沒事吧?」花田忙一把將花無憂護在身後,緊張地看着冷寒煙。
「沒、沒……」那句「沒事」還沒說出口,花無憂就雙腿一軟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