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不用等到石化詛咒來滅絕暗魔血脈,今日本尊便血洗幽冥境,讓你們早登極樂世界。」攝人心魂、讓人膽寒的清冷嗓音緩緩響起,隨着話語落下,站立最前方的許多暗魔族妖兵瞬間哀嚎一聲,身軀四分五裂,無名不由分說的屠殺令在場族人心魂俱裂,連忙匍匐求饒。
「全部退下!」烈琪魔刀一揮,猛然捲起強烈的颶風,將遍地魔兵瘺飛到身後。她微微一笑,睜着無懼且充滿執着的雙眼,仰望天空中的無名。
「少主,此事全是烈琪一人策劃,與其他族人無關,請少主衝著烈琪來便可。」
無名立身於謎城之上,森冷的表情陰狠邪戾。「烈琪,你將為你所做的事付出代價。」
「烈琪不才,在此指教了!」她雙眼無懼,凝望着他冷絕的身影,心中滿滿的狂熱無處宣洩,為何這樣一個完美的男子不屬於自己?
她本以為,只要自己夠努力,只要自己夠強大,遲早有一天能與他并行,共同接受所有族人的膜拜;但現實是殘酷的,他的眼光從不為她停留,他的柔情從不為她綻放,因此她痛恨那名奪走了他滿腔愛意的天界女子,剛強不服輸的性格,使她做出了這個決定——就算她得不到他的心,她也要他永遠的記住她。為此,她就算死在他手下,也甘之如飴。
眯起狹長的雙眼,無名身影乍動,快如流光的身影與化為一抹紅影的烈琪在空中交錯過招,強大的力量蕩漾令周遭觀戰的小妖小魔險遭波及,隸屬烈琪麾下的幾名機靈小妖趕緊了個空檔,前去通知族內三大長老,並稟告暗魔王,這下烈琪將軍可闖大禍了!
幾招過後,在了解到烈琪的能力深淺,無名決定儘快結束這場鬧劇。對他而言,她根本不是對手,大掌成爪,瞬間襲上烈琪柔嫩的頸間,並緩緩收緊,快得今她毫無反擊之力。
「烈琪,身為烈城將來的家主,你的勇氣與能力值得讚賞,但你卻用錯了地方,星兒不是你妄動得起的人。」
語畢,反手一個巴掌狠狠地將她拍落在地,烈琪口吐鮮血,喘息地半跪在地上,仰起面孔來凝視着停駐在半空中的男人。她知道自己的大限將至,但面對他濃厚的殺意,她依舊無懼,執着不悔的雙眼深深鎖住他戴着銀面具的臉孔。她知道他戴上銀面具是為了遮掩臉上的傷疤,她永遠忘不了他爬出萬魔窟的那一幕,當時還懵懂未知的她跟在爺爺身旁,徹底被他散發的強者氣勢所深深吸引,從此一見鍾情。有誰能夠明白,這些年來她的努力全是為了這個男人,只求能跟上的腳步,與他并行……
眼看着他揚起手來,烈琪緩緩流露出一抹自嘲的笑意,閉上雙眼等待死亡的到來。這樣也好,死在他手下,好過生不如死……
「少主,手下留情——」突然黑光乍現,烈長老猛然出現擋在烈琪身前,跪地求饒。
「爺爺……」烈琪睜開雙眼,面容微怔地看着匍匐跪地的蒼老身影。「你不需為我如此低聲下氣……」
「住口!孽障,還不一塊向少主求情,饒你一條小命!」烈長老疾言厲色,怒叱烈琪,但在面對無名時卻又轉為哀求,哭喪着一張老臉。
「少主……請原諒烈琪的任性妄為,身為烈家家主,屬下願意以自已的一條老命換她的性命。」
緩緩放下揚起的右掌,無名斂眼沉思。「你說,你願意用你的性命換烈琪一條小命?」
「是,屬下死不足惜,只求烈家血脈得以傳承。」
「好。如你所願。」無名冷笑以對,既然他那麼想死,他欣然同意。
「不要……不可以……少主……千錯萬錯都是烈琪的錯,求求少主饒過爺爺三叩……」
眼見烈長老被無名一掌襲上胸口,烈琪猛地驚喊,飛身擋在爺爺身前張開雙手護住他,此刻才意識到自己錯得有多離譜,竟然以為就算死也是死自己一人,卻沒想到會累及烈家。
就在此時,赤長老與殷長老也趕到了,連忙加入求饒行列。
「少主……請饒過烈長老一命吧!幾百年下來,他輔佐暗魔王,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請少主網開一面,饒過他們祖孫倆吧。」
浮踏半空,負手而立,無名由上而下俯看眾多族人面孔.口氣清冷無情,薄唇勾勒出一抹微笑,雙眼卻毫無笑意。
「本尊可以給你們一個機會,只要烈家願意接下暗魔王這個位置,承擔復興暗魔族之重責大任,本尊便可放她一馬,將功抵過。」
而他亦可順勢拋開暗魔王位這個燙手山芋,從此與暗魔族再無關係。
「這……」繼承暗魔王位,勢必遭受石化之苦,烈長老猶豫地沉吟。對烈家來說,繼承暗魔王位憂喜參半,若能順利得到暗魔之眼,喚醒禁忌之子,亦能洗刷烈家長久以來的恥辱;但若不能,烈家繼承者勢必代代遭受石化之苦,想到此,他不禁將眼光落在烈琪身上,想由她自己來做抉擇。
「我願意。」深深望進他的黑眸之中,烈琪緩緩啟口。事已至此,唯有如此才能保全爺爺一命,保全烈家。
「好!本尊便饒過你這次。記住,永遠不要再出現在本尊面前,否則絕無此次好運。」
清澈雙眼逐漸轉為迷濛,烈琪從來不哭,就算遇到再大的困難、再大的艱難,她也從未哭泣過;但此刻,看着他逐漸遠去的背影,她知道這可能是此生最後一面了,不禁紅了眼眶,語帶哽咽地大喊,首次丟掉面子,不顧他人眼光,喊出了心中的想望。
「少主!為什麼只能是她?我有哪點比不上她的?為了逃離你身邊,她甚至可以對你下藥,但我不同,我愛你!為了你,我可以做任何事情,包括獻上我的性命!她沒有資格擁有你的愛,她根本配不上你!」
「星兒對我而言是無價之寶,她的珍貴之處你永遠也不可能明了,是我配不上她……至於你的愛,我無法接受,我永遠也不可能愛你。」語畢,他佇立謎城頂端的身影瞬間消失,偌大的謎城猛然散發強烈的能量,衝上天際,離開幽冥境。
怔然看着遠去的魔城,烈琪無力地跪坐在地,面色迷茫。難道她真的做錯了嗎?
「少主……」她的戀慕,註定還沒有開始就要結束。
梳洗過後的帝凝月換上了一襲粉紫色長裙,靜靜站立在窗前,凝視着眼前熟悉的天空,屬於謎城的湛藍天空,
「星兒……你到底怎麼了?為什麼不將痛苦的事情向我傾訴呢?就算我不能幫助你,也勢必會找出個法子來洗清你心底的傷痛。星兒……你就跟我說句話吧……星兒。」
無名輕柔地握住她冰冷的小手,抑鬱不安地凝望着她哀傷的面容,深感痛心。從剛剛醒來至今,她不肯開口說一句話,甚至不肯看他一眼。
「你與公主是舊識?」佇立一旁的戰飛影沉默半晌之後,緩緩開口問道。
「是。十三年前我與她相識於天界北方,時間雖短,但卻是我生命中最快樂的一段日子。」
「原來如此。」十三年前的慽事,他記憶猶新,甚至為了此事,他不顧族內長老們反對與不諒解,毅然隱居無情峰。
「告訴我,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直直望進戰飛影清澈如水的黑眸當中,他亟欲求知真相,語氣中更有着難解的急迫。
「飛影大哥,你就將所有的一切告知他吧。我明明都跟他說過了,可是他不願意相信我所說的話。」眨了眨眼,將迷離的思緒收回,帝凝月回頭轉身淡然低語。
「如果你與公主相識於十三年前的天界北方,那你應該知道,那年天界北方遭受到妖魔襲擊,我們損失了三四十名天界戰將,更有近百名天界居民被妖魔撕裂吞食,而公主的孿生姊妹便是在那場戰役中被妖魔攻擊而亡,公主對此非常痛心,不願接受殘酷的事實,整個人陷入異常狂亂當中……甚至將自己當成了死去的那位公主……她寧願死的是自己……不是她……」
「將自己當成死去的那位公主?」聞言,無名如遭雷擊,猛然瞪大雙眼。
「是。當年被妖魔攻擊的並不是月公主,而是星公主。」戰飛影低嘆。「聽當年在場一位女仙官訴說,星公主是為了救一名萍水相逢的少年,才會毅然衝下設有防護結界的馬車,瞬間被妖魔攻擊,雖然我隨後趕到,但年幼的公主早已回天乏術……」
「死的……是星兒……」
怎麼也不願意相信的事實,竟在此刻被殘酷地證實。
「沒錯,看來當年星公主想救的少年應該就是你吧。」
「你真的不是星兒,可是……你們明明這麼像……你的臉……」他猛然箝制住她肩頭,不敢置信地喃喃自語。
「我早就說過了,我是月兒……不是星兒……」她哽咽地閉上眼,心如刀割,不願看他眼中的失望,不願揣測他心中矯想的,有可能是……死的為什麼不是月兒……
「是你不願相信……是你不願放我離開……」
她止不住的淚刺痛了他的心,反射性地伸出手想拭去她的淚,卻在半空中停頓,再度收了回來。「星兒……不……你不是星兒……」
「是……你總算明白了,我不是星兒。請問現在我可以走了嗎?可以離開這座該死的謎城了嗎?」不敢聽他的回答,帝凝月撇開臉孔,直接對着戰飛影說道:「飛影大哥,請你帶我回天界好嗎?」
離開?無名眼神一冷,立即欺身向前將帝凝月攬入懷中。「不準走!」
「放開我!都說了我不是星兒,你還想怎樣?想殺了我泄憤?還是要我償命?」
「星兒……」他愣然,只是反射性地將她摟進懷中,卻不明白自己究竟要做什麼。她不是他心之所系的星兒啊……
「住口!住口!住口!別再喊我這個名字!我是帝凝月,不是帝晨星!星兒早死了——為了救你而死,所以我說你永遠也不會明白,你讓我失去了什麼——」她崩潰的哭喊,掙扎槌打着他胸膛。
「星兒為了救我而死……」心頭一驚,無名再度不由自主地鬆開了手。
沒了他的支撐,帝凝月頹然跌坐在地,痛哭失聲。
眼前的情況令戰飛影黯然嘆息,彎腰將傷心欲絕的月公主扶起。「其實……星公主並沒有死。」
這句話猶如平地一聲雷,止了帝凝月的淚,也喚回了無名發怔的眼神。
「你說什麼?星兒沒有死?」他急切追問。「快告訴我……那星兒人呢?」
「在星公主消散之際,我曾收集到一些她的元靈,但數量稀少,連喚醒意識都有困難,更別說是重塑仙軀。在回天宮之後,日曜殿下獲知此事,便向天帝借了重生塔。據傳重生塔中的重生之光會主動凝聚四溢流散的元靈仙氣,更會修補出破碎的仙軀。我們抱着姑且一試的心態,在塔中注入星公主的元靈,由我守護重生塔;可是為了怕給大家無謂的希望,所以日曜殿下便與我約定好,在事情成功之前,絕不漏口風。」
「……這麼說……皇兄早就知道……我根本不是星兒了……甚至連父皇、母后都知道……那他們為什麼不說破……為什麼不拆穿我……」帝凝月突然覺得自己好傻,頂着星兒的身分生活了這麼多年,時刻為星兒的死感到悲哀、心慟,結果到頭來才發現,自以為是的秘密,其實根本不是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