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深邃的鳳陣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匆匆趕來的裕固強黎在看到那雙冷如冰潭的眼陣時,心也不由地顫了一下。為什麼,在這個小小的青年身上,他感覺到了一種睥睨天下的威嚴?
再次深吸一口氣,花天澤不再看任何人,昂着頭,朝着谷口一步步走去。
其實,那日在小鎮上,他便遇到了來接他回宮的大內侍衛。只是,他留戀着裕固朵朵,想要帶她一起回去,便告訴他們三日後再來。
今日,便是期限。
雖然他知道自己應該對裕固朵朵死心,可是當裕固朵朵哀求着他再留下的時候,他空落落的心房裏,居然又有一種死灰復燃的期盼,於是他又多給了自己十日的時間,他想,也許裕固朵朵不過是一個口是心非的刁蠻公主,過幾日便會想起自己的好。
於是,他便想着到谷外去告訴來接自己的手下,再等十日。只是想不到,如今卻不用了。
他該回去了,這裏原本就不是他應該來的地方。
花天澤的左手緊緊壓在肚腹上,灰敗的臉上滿是自嘲與苦澀。
他身上散發出的強大氣場,讓在場的人們自動自覺地給他讓出了一條路。
他腳步輕浮地朝着谷口走去,一步一步,離裕固朵朵越來越遠。
不知為何,裕固朵朵只覺得自己的心像是被抽絲剝繭了一般,隨着花天澤的每一步離去都發出陣陣的悶疼。她不由地跟了上去,可是還未走兩步,便聽到烏爾凱發出了哀號。
她扭過頭去,只見烏爾凱胸前的衣衫已經被血染了一大片,她心下一驚,急忙奔了過去。
「烏爾凱,你沒事吧?」
她的話輕飄飄地飛入了花天澤的耳朵里,他邁出的腿又收了回來,轉過頭去,不死心地再看了一眼。
只見裕固朵朵緊張地跪在烏爾凱身邊,眼神里滿是關切與擔憂,小臉上的溫柔與疼惜,是他從未見過的神色。
原來,她不是只會刁蠻,她也是溫柔的,只是她的柔情似水從來都只會對她深愛的男子顯露,而那個人只會是烏爾凱。
再轉過頭去,花天澤再沒有一絲留戀。他加快了腳步,不顧鮮紅的血跡從他捂着肚腹的指縫中滑落下來。
是的,裕固朵朵的刀已經刺入了他的肚腹,可是他不想讓她知道。他怕嚇着她,又怕她會難過。他終究是個傻子,那個沒心沒肺、無心冷血的女人,又乍心么會為了他這個替身而難過?
當大夫匆匆趕來,替烏爾凱包紮好傷口后,裕固朵朵這才回過神來,想起了花天澤。
「哇!這是血呀!」人群里,不知道誰先發現了地上的血跡,大聲地叫喊了出來。
裕固朵朵奔過去一看,只見一條蜿蜒的血跡,一直延伸到谷口。她輕輕地捂住了嘴,眼圈不由地紅了起來。
「我傷到他了,我真的傷到他了……」她喃喃地說著,豆大的眼淚掉了下來,「我不是故意的,不是的……」
一直在人群里默默旁觀的裕固強黎,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朵朵,去追他吧!他應該還沒走遠。」
剛剛趁着花天澤與烏爾凱打架的時候,他已經從身邊的族人口中了解兩人打架的原因,他自然不相信花四是那樣的人,他相信,這一次的癥結還是在朵朵身上。也許從一開始他就太操之過急了,才會讓朵朵沒來得及去品味花四的好,便徹徹底底地失去了一個好夫婿。
看着裕固朵朵飛奔而去的身影,裕固強黎只希望上天還能給這對年輕人多留一個機會。
「花四……玉琅……」裕固朵朵疾呼着花天澤的名字,飛奔到谷口。
只見谷口前停着一輛馬車,花天澤正靠坐在馬車上,微閉着雙目。身旁,是兩名配着腰刀的侍衛,正在用乾淨的布條替他包裹傷口。
看到裕固朵朵,兩名侍衛急忙抽出刀來,警惕地護在花天澤身前。
花天澤緩緩睜開雙眼,一雙鳳眸看向裕固朵朵時,已經沒有了往日的柔情。
「二公主,還有何吩咐?」
「花四,我……」
「二公主,對不起,花某已經沒有時間和精力再陪你玩下去了。如果公主寂寞,不妨再去找一個比花某還要好玩、耐玩、同樣沒心肝的人吧!」
花天澤陰沉着臉,捂着肚腹,鑽進了車內。
兩名侍衛收回了刀,飛身上車,其中一名侍衛揚起了馬鞭。
「等等,玉琅,你聽我說……」裕固朵朵一手拉住了馬兒的韁繩,阻止了馬車前行的道路。
「上路。」帘子裏,花天澤不帶一絲留戀地冷冷回絕。
兩名侍衛互看了一眼,拿着馬鞭的侍衛終有不忍,低聲勸了裕固朵朵一句。
「這位姑娘你還是鬆手吧!不要耽誤了太子趕路。」
他聽着裕固朵朵喊着太子爺的小名,以為這是太子爺留下的情債,殊不知,坐在身後車廂里的太子爺才是被傷害的那個可憐人。
看着疾馳而去的馬車,裕固朵朵又驚又怒又怨。
驚的是,一直低調的花四竟然是堂堂的太子;怒的是,這麼久來他居然將她瞞得死死的,讓她怎麼能不怨?
可是,縱然她又驚又怒又怨,那又能怎樣呢?
他已經走了,而且不會再回來了……
【第七章】
初春的晏京,春寒料峭。
這一日,天剛蒙蒙亮,城門剛被守門的侍衛推開一條縫隙,一匹棗紅色的小馬便沖了進來。
馬背上,一個裹着一身火紅衣褂、梳着滿頭小辮子的女子滿臉倦色。她雙手一抖,拉住韁繩,棗紅色的小馬便嘶叫着在守衛面前停了下來。
「這位大哥,請問皇宮怎麼走?」
來人,正是風塵僕僕的裕固朵朵。
自從那日花天澤離開后,裕固朵朵便大哭了一場。阿爹和姊姊都極力地安慰她,阿爹更是從她的描述中猜測到了花四的真正身分,結果派人一打聽,果然花四便是安澤國的太子花天澤。
裕固朵朵一想到花天澤貴為太子,卻還對她百般遷就、忍讓寵愛,心裏就更加感動,往日花天澤對她的好,也一點一滴浮上心頭。她這才發現,原來自己在不知不覺間已經愛上了花四,所以當她看着他受傷、離開的時候,一顆心才會那麼疼。
既然當初是她逼走了心上人,那麼這一次便輪到她來守護他們的愛情了!
況且阿爹和姊姊也都支持她,打定主意后,裕固朵朵連夜收拾包袱,騎上自己的棗紅馬就徹夜朝着晏京趕來。
「小姑娘,你去皇宮做什麼呀?」守衛見裕固朵朵是一個小女孩,想來也不是什麼逃犯之類的。
「我去找人。」找她的心上人,她的花四,她的玉琅。
守衛點了點頭,指着筆直的街道,「沿着這條主街一直走,看到硃紅色的宮門就是了。不過,你要跟門口的守衛說一下,找的是哪個守衛營的兄弟,看看他們能不能幫你通報一聲。」
守衛營里有一些外地的兄弟,所以常常會有探親的家屬尋來,但是通常都是上了年紀的父母或者一家人,像這樣一個年輕貌美的小姑娘獨自尋來的,還比較少見。估計應該是來尋情郎的吧?也不知道是哪個兄弟有這般好的福氣。
裕固朵朵道了聲謝,揚起馬鞭,沿着筆直的街道策馬前行。
到了宮門口,裕固朵朵這才發現,自己走得匆忙,居然忘了帶上阿爹的名牒,無論她說了多少好話,連嘴皮子都要說破了,門口的守衛就是不肯放她進去,也不肯給她傳話。
這自然也不能怪守衛們,咱們堂堂安澤太子,風流倜儻,年輕俊俏,慕名而來的公主千金、名門閨秀也不知道有多少,他們哪裏敢一一稟報、騷擾太子殿下?再說了,太子選妃,豈能如此莽撞,那是要經過皇上欽點,通過層層審核才可以的,太子殿下又不是菜市場的蘿蔔,任誰想瞧、想看,就可以瞧、可以看的。
看到守衛的腦袋搖得跟博浪鼓似的,裕固朵朵心中一急,抽出馬鞭便朝着守衛揮舞過去。阿爹說要先禮後兵,如今她「禮」了半天,人家不理她,那就別怪她動「兵」了。
裕固朵朵與門口的守衛打得不亦樂乎,驚動了禁衛軍,一隊鐵甲錚錚、手持紅英長槍的禁衛軍將裕固朵朵團團圍住,準備下一刻就將這個膽敢硬闖宮門的小賊就地正法。
十幾把長槍已經對準了裕固朵朵,裕固朵朵心中暗叫不妙,正考慮着要不要求饒時,突然身後響起了一聲清脆的聲音,「住手。」
禁衛軍待看清來人後,齊刷刷地跪倒在地,「卑職給三位公主、駙馬請安。」
裕固朵朵站在包圍圈中,一手持着馬鞭,一手扶着腰,一邊疲倦地喘氣。
只見三輛錦蓋馬車停在宮門外,三位美麗華貴的女子分別在三位英俊男子的攙扶下緩緩走下馬車。
「大姊、二姊,你看這小丫頭還挺俊的呢!」花雲裳靠在孤傲天懷裏,俏皮地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