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回想起三年半前，她剛從澳洲打工度假回來，應徵上「太泛時尚」的行銷企劃助理一職時，便先依照公司規定，到門市實習。實習到一半，總公司又成立了副牌AEBODYWEAR，她被編派到另一個賣場支援，不知是運氣太好抑或銷售功力了得，一連數月都創下佳績，立刻從企劃助理擢升為行銷專員。

一開始，她對於從內勤單位調派到賣場也略有微詞，幸好她不排斥販售的工作，而且在百貨公司上班，正好能滿足她的購物慾，許多新上市的限量商品，她也可以透過好人緣捷足先登。

而在去年年底，公司進駐信義商圈后，她從原本的櫃點調到新櫃，這次不但晉陞為櫃長，薪水調漲不少之外，還是未來上海區業務主任的候選人。

透過光潔的鏡面，顏艾曦瞧見一抹嬌小的身影鬼鬼祟祟地走進櫃內，遂轉過身，凜聲喊道：「徐惟惟……」

遲到被逮個正着的徐惟惟訕訕地抬頭，迎上那雙微慍的美眸，抖着嗓子怯怯地說：「櫃長，早安。」

「早安？」顏艾曦揚了揚細緻的眉毛，指着手錶，忍不住訓斥道：「現在都幾點了？不是告訴你，十點十五分前要打卡完畢，十點半要開晨會嗎？」

「對不起，我的機車騎到一半剛好壞掉，不信你看我的修車收據。」徐惟惟一臉狼狽，由包包里掏出一張收據遞給她。

顏艾曦瞟了瞟，提到這個行銷企劃部派來的天兵助理徐惟惟，她隱忍多時的火氣全冒上來。

總公司有規定，為了讓部門人員更加了解賣場的營運狀況，以利企劃案推行，每位成員必須駐點支援三個月，參與銷售工作。她那時是如此，徐惟惟這時也是如此。

不過當年的她是在支援中意外被挖掘天賦，就此從賣場的實習生變為正職人員；而對於徐惟惟，顏艾曦雖然不知道她的企劃能力如何，但在銷售才能的部分，僅有八個字能形容——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顏艾曦將修車單據還給她，難得端出櫃長的氣勢，沉下嬌容，嚴肅地說：「你因為機車壞掉錯過晨會的事，我可以不跟你計較，但你昨天做了多少業績？」

徐惟惟心虛地垂下臉，雙眼盯視着鞋尖。

「上班十個小時，你的業績居然可以掛零？」顏艾曦瞪眼質詢，要和徐惟惟配班三個月，肯定是她職業生涯中最大的挑戰。

「櫃長，我們家的內褲實在太貴了，小小的幾片遮羞布……」徐惟惟吶吶地說出積鬱在心坎已久的實話，想為自己沒半點業績的事情平反。

「貴？」顏艾曦嬌艷的紅唇輕輕地吐出話來。

呃……好銳利的眼神啊！

徐惟惟驚覺用錯形容詞，旋即改口說：「我的意思是，我們公司的商品只是少少的幾塊布車縫在一起，就要賣個八、九百塊，人家夜市蘋果牌的內褲才賣三件一百塊，而且布料還比我們家的多。」簡直就是物美價廉，經濟又實惠嘛！

「你以為我們只是賣內褲那麼簡單嗎？」顏艾曦耐着性子反問她。

「難不成我們家的內褲暗藏玄機？」徐惟惟眼睛為之一亮，挑起一件印有鋼鐵人卡通圖案的平口內褲，認真研究一番，但並沒有看出任何端倪。

「暗藏什麼玄機？」顏艾曦的眉頭再度皺了起來，提醒自己要拿出愛心與耐心，盡量包容新人的錯誤，並理解新世代的想法。

「很多女性內衣都會強調托高、集中、爆乳等機能，該不會我們家的內褲也有類似的功能吧？」徐惟惟發揮豐富的想像力。

什麼愛心或耐心都瞬間破碎，顏艾曦終於按捺不住，賞給她一記爆栗，不禁懷疑這傢伙究竟是怎麼應徵上行銷企劃助理一職的？連基本的品牌概念都沒有。

「櫃長，很痛欸。」徐惟惟表情哀怨地求饒道，揉着泛紅的額頭。

「我們賣的不單隻是貼身衣褲，同時也是在販售男人的性感。」收回拳頭，顏艾曦嘆了口氣，藉機教育一下這個菜鳥，並教導銷售技巧。

「性感？」徐惟惟似懂非懂，該不會穿上AEBODYWEAR印有「復仇者聯盟」圖案的內褲，性感指數會立即破表，宅男也能變身為東尼史塔克吧？！

「這樣說好了……你想想看，如果知名足球員貝克漢穿上夜市那種印有「招財進寶」的四角內褲，你還會覺得他很性感、有魅力嗎？」顏艾曦雙手環胸，表情認真地反問她。

AEBODYWEAR的品牌概念，顛覆了以往消費者對貼身衣物的刻板印象，除了強調舒適自然外，重點就是主張男人也有性感的一面。

徐惟惟的腦海立刻浮現萬人迷貝克漢一身性感肌肉的健美身材，下半身再配上一件印有「招財進寶」和金元寶的大紅花內褲，忍不住噗哧大笑。

「哈哈哈……」她的眼角都溢出淚水，想不到櫃長會這麼幽默，真是太有畫面感了！

「徐惟惟！」顏艾曦嬌顏一凜，完全被這天兵打敗。

「我說了這麼多，你到底懂不懂我們的商品和夜市那種三件一百塊的內褲有什麼不同？」她凝眉盯視着她。

「懂了。」徐惟惟收起笑，用力地點點頭。

「你最好真的懂，再過兩星期就是AEBODYWEAR的周年慶活動，要是總公司設給我們的業績目標沒有達成的話，你的實習成績會很難看。」向來隨和好相處的她，難得端出上司氣勢威嚇道。

「櫃長，你最好了。」徐惟惟勾住她纖細的手臂，送上一記諂媚的甜笑。「你是我們AEBODYWEAR的‘胯下天後’欸，雙手就能掌握男人的尺寸，沒有你搞不定的男人，也沒有你賣不出去的商品，這點業績對你而言算什麼？」

聞言，她輕瞪了徐惟惟一眼，對那句「胯下天後」非常有意見，不知情的人還以為她腰部以下有什麼過人天賦呢。

「總之，櫃長，讓我們攜手朝目標業績前進，成為傲視全台的百萬業績專櫃吧！」徐惟惟信心滿滿地發言，不忘俏皮地對她做出一個Fight的手勢。

顏艾曦哭笑不得，和一個過分樂觀和極度單「蠢」的天兵一起配班，唉！看來這三個月光是有耐心與愛心還不夠，她還得有顆佛心才行哪！

自從上星期在健身房被自家老弟批評穿着品味不及格之後，耿於韞挑了個休假日來到百貨公司的男裝部，打算替自己挑選幾件襯衫。

他對時尚沒研究，也無特別偏愛的品牌，選購衣物的原則全憑剪裁、舒適感，不像弟弟耿於揚猶如一隻開屏的孔雀，全身穿戴光鮮亮麗，講求潮流與品味。

「先生，這兩款襯衫總共三千六百元，請問您要刷卡還是付現？」專櫃人員將他挑好的襯衫放進購物袋。

「刷卡。」耿於韞由皮夾里掏出信用卡，交給專櫃小姐。

「那麻煩您稍等一下，我去幫您結帳。」專櫃小姐接過信用卡，快步地朝收銀台的方向走去。

等待結帳的空檔，耿於韞翻閱着桌上的新裝目錄，隔壁專櫃不大不小的談話聲恰好鑽入他的耳里……

他對於聽壁腳並沒啥興趣，偏偏那束甜潤的嗓音震着他的耳膜，尤其她那一套男人的性感論，勾起他的好奇心——

「我們賣的不單隻是貼身衣褲，同時也是在販售男人的性感……」

耿於韞搔搔下顎，饒富興味地想着，原來性感已經不是女人的特權。

怪不得於揚那傢伙會對六塊肌與人魚線如此迷戀，原來不只男人是視覺性動物，連女人也不例外。

他有些好奇提出這套男人性感理論的女人長得怎樣，是不是和她的聲音同樣甜美可人？

幾分鐘后，櫃員將帳單遞給他簽名，核對無誤后，他接過信用卡和購物提袋，才走出幾步，正好瞧見鄰櫃廣告燈箱上，幾個性感男模一字排開，腰部以下僅着貼身衣褲，賣弄肌肉。

不過最吸睛的，並不是那些壁壘分明的胸肌，而是遮掩住男模們巨大英挺的內褲圖案，分別為鋼鐵人、雷神索爾、綠巨人浩克、美國隊長……等，儼然是一部性感版的「復仇者聯盟」。

佇足了幾秒鐘后，耿於韞想起了於揚對自己衣着的評價——你每次拉單杠露出三槍牌的內褲褲頭，真的有礙觀瞻……

他腳跟一轉，走進那家男性貼身衣物專櫃，貨架上整齊陳列着各式各樣的貼身衣物，從男性平口褲、運動機能型、紳士商務風、騎士風……等，琳琅滿目的商品教他開了眼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