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火車上的廣播響起:“下一個停靠站-新竹。”

窗外的景色雖然和我所知道的其它地方看起來沒有兩樣,但對我來說卻是陌生的,在這個陌生的地方到底會有什麼讓我值得期待的事?是什麼力量讓我到了這裏?

“有什麼事困擾着你嗎?”女孩斜着頭問我。

我看着她的眼睛、那雙眼神里不知道為什麼有一種熟悉已久的感覺,像是一個多年的老朋友準備聽你傾訴煩惱,讓你想要對她訴說一切。

我緩緩地說:“我也有一個很愛很愛的人,我也認為他是一個值得的人,可是……“”我可以忍受他牽着我的手卻不看着我…”。“”我可以忍受他吻我卻不對我說出心裏的話……“”我可以忍受他想為我做事卻不知道那是不是我所需要的…

……“”但不能忍受我做了這麼多卻是他心中另一個女孩擁有我沒有見過的笑容……“也許我說的太過激動,我們之間沉默了一會兒,女孩才開口:“他會牽你、吻你、想為你做事,這代表在他心中你是他想要的,那個女孩………”他又停了一下:“那個女孩也許只存在他的心中,永遠都不會出現的。”

“可是,不管我再如何努力也不能取代一個只存在心中的女孩。”“你為什麼要取代她呢?”

“我……”“你是你啊,你有你自己說話的方式讓他想牽你的手、你有你自己特別的眼神讓他想要親吻你,你有你可以讓他出現只屬於你的笑容的魅力,為什麼要去取代誰呢?那個在他心中的女孩不也是因為這樣才進到他的心中嗎?”

“一路上下來我發現你一直被悲傷和眼淚包圍,這些悲傷和眼淚讓你失去了自己,這才是你會覺得在他心中失去位置的原因,相信我,你可以完全擁有他的,只要脫掉這些讓你變了二個冬的悲傷和眼淚,他一定會發現原採在他心中的那個女孩就是你。”,女孩的眼睛堅定的看着我,是不是感染了那份堅定,我開始相信她所說的話。

我對她說:“那個離開你的人一定會很後悔的。“女孩微笑地說:”也許我們都會後悔,後悔我們在一起的那段日子還有好多的天空沒有一起看過,還有好多夕陽沒有一起欣賞,還有好多個早晨沒有互道早安,如果能夠再來一次,我要每天向他說二次早安,這樣我們相處的時間就變成兩倍,不,我要說三次、四次、五次……“

女孩的笑容不知何時不見了,繼續說著:“……然後既使還傘後悔,至少我多擁有了一些……”女孩的眼角閃着淚光:“……我真的好想、好想再跟他說一次早安……”

“你可以去找他啊,”看着女孩突來的眼淚我不知道要如何安慰她:“他一定也很希望再見到你。“女孩幽幽地說:”是啊,他一定也想再看見我,可是…

…“,火車已經慢慢降低速度滑進新竹火車站,她接著說:”車子快到站,你該下車了。“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開口問:“跟你聊了這麼久還不知道你的名子?我先自我介紹,我叫丁雅築。“”嗯,雅築,你好,我是惠雯,快整理一下東西吧,車子已經停了。“女孩催促着我。

“好,”我拿起隨身的包包向車廂的出口走去,回頭對她說:“謝謝你教我摺紙鶴,再見。“”我也要謝謝你幫我摺紙鶴,學會摺紙鶴之後也別忘了它可以實現願望、再見了,記得要藏好自己,別再讓悲傷和眼淚發現了。“

女孩的聲音在我回過頭后從身後傳來。

下車向前走了幾步之後我停了下來,因為聽到她的名子之後心中有個異樣的感覺,火車在我面前緩緩啟動,車廂經過面前時,我發現走道旁的那個位置空無一人……

“那個女孩的名子……?”最後一節車廂經過身邊捲起一陣大風,火車已經遠離可是那股風卻不曾消退,似乎還有一種淡淡的草香,往鐵軌延伸的方向望去,天空中降下雷雨的烏雲開始散開,陽光從雲縫中灑落在火車遠離的方向。

“起風?光影從雲隙灑落?這不是放紙鶴的機會嗎?”正當我心中這麼想着,還在視線中的火車上方出現一點一點的影子,有紅的、有藍的,順着光影乘着風往天空的雲隙飛去。這一定是女孩在放紙鶴,因為在那些紅的藍的影子中有一個白點特別明顯,那是我折的那隻白色紙鶴。

眼中看着滿天飛舞的紙鶴,心中為女孩高興,她終於折完紙鶴而且也放了,接下來就可以等着心愿實現。直到紙鶴消失在眼前,烏雲也完全散去,我才離開月台。

“女孩的紙鶴中也有我折的,那我摺紙鶴時的心愿會不會也跟着一起實現?

“拿出包包中那封信和地圖,地圖從火車站開始,終點是三棵大樹,在三棵大樹中畫了一個叉叉,打開信我又請了一遍:雅築:如果在夏天降下冬天的雪你就可以相信我嗎?

那我要給你一個證明,證明那一見鍾情是屬於你的。

不見不散鴻信不長,可是這次我看了很久,女孩在火車上說的話讓這些簡單的字句閃爍着一種讓人不由自主想相信它的力量,還是因為女孩堅定的眼神。抬起頭,新竹車站散發出一種歷史的氣味,完全散去的烏雲讓陽光灑滿巴洛克式建築的拱門,我用力吸了一口有陽光味道的空氣,然後提起步伐走進它。

今天的車站可能是因為假日的關係非常擁擠,我照着地圖指示步出車站,走了一陣子漸漸離開繁華的城市往郊區去,身旁從高樓大廈變成四五層樓的房子,再看一下地圖離終點還有一段距離,而且從這裏開始路分成兩條,地圖上並沒有標出岔路,正猶疑着,看到遠處有一家麵店,從早上出門到現在都還沒吃過東西,而且想找人間問路,所以我加快腳步走了過去。

因為不是用餐時間店裏面只有一個客人,找了座位坐下來,向老闆娘點了一碗餛飩麵,趁着老闆娘把面端上來時我拿出地圖問她。

“老闆娘不好意思,請問你知道這個地方嗎?”老闆娘接過地圖看了一會兒說:“我不知道耶,這上面書的我看不懂,不過前面不遠是有三棵大樹,只是不知道是不是?”

這時候店裏面又來了客人,老闆娘把地圖還給我去招呼客人。

“我幫你看看吧。”正當我要開始吃面,一進門就已經坐在店裏的一個男客人對我說話,在他桌上放了一個旅行背包和一個相機背包。

他也許是看到我的猶豫又說:“沒關係,我幫你看看,這一帶我很熟,看我臉也知道我不是壞人。”

“不是……不是,那……就麻煩一下。”我把地圖交給他。

他接過地圖看了一會兒回答:“你出門口之後走右邊那條小路,會經過一座小橋,再來是一段上坡路,一直走就可以看見了。”

我訝異地看着他,為什麼連老闆娘都不知道的路他會知道?

“別奇怪,假日裏我都會到處照相,那邊的三棵大樹很漂亮,我去過所以知道。”

“喔,是這樣子啊,謝謝你。”收回地圖我繼續吃面。

“你一個人要去那邊幹嘛,也是拍照嗎?”男孩繼續發問。

“不是,我跟人約在那邊。”“也是,我看你也沒帶相機,那就是跟人約在那邊賞花羅?”

“賞花?”“對啊,你該不會不知道那三棵是什麼樹吧!”

“我……我不知道。”“那三棵是油桐樹啊,新竹和苗栗是全省油桐樹分佈最多的地方,每年四到五月是開花的季節,以前知道的人比較少所以都是一些當地人才會去賞油桐花,現在新聞開始宣傳採的人也多了,你沒看新聞嗎?”

“最近比較少看。”“不過那三棵油桐樹只有當地人才知道,所以聽到你要去以為你是去賞花的。”

“我……我也不知道,也許就是去賞花吧。”“那你這個朋友很有心喔,是男朋友吧?”

“嗯。”我小聲地說。

“要我帶你過去嗎?”

“不用了,我自己過去就好了。”“好吧,那我先走了。”

“謝謝你。”男孩付了錢背起相機往店門走去,我繼續吃面,這時候電視機傳來新聞的聲音。

“新竹的桐花季從這個星期正式開始……”

“對啊,這是我們從小到大都在身邊的事,沒想到現在也可以變成觀光景點,你有沒有看過啊?”老闆娘看着電視新聞問我說。

“我沒有看過。”“看你是從外地來的,既然來了,找個機會去看看,那個開出來的油桐花說起來還真漂亮,白白的,風一吹落下來不會輸給櫻花喔。”

“好啊,有機會會去看看的。”我回應着,順便把面錢給老闆娘。

“從新聞上看起來真漂亮,以前在新聞上面看到報導別的東西總覺得怎麼別人的東西都那麼漂亮,現在報導自己身邊的東西才知道也不錯,如果不是新聞的報導,還不知道原來從小看到大的東西在別人眼中也是不錯的,你看這兩天車站都擠滿了人。”

“原來車站那麼多人不是因為假日的關係,是因為桐花季?,“對啊,以前人沒那麼多,現在新聞一宜傳大家都來了,以前才不會有人注意什麼油桐花,連新竹人有很多都還不知道。”

“都去羨慕別人不如好好珍惜自己身邊的東西,我們就是都太不知足了,別人的東西不見得都一是好的,等到有天別人說起才知道原來好東西一直在自己身邊。”

老闆娘的話觸動了沉寂已久的心,那個日記中的女孩和你又回到我的思緒,我到底在介意什麼?其實那個女孩已經不會再出現,在你的記憶中雖然會有一個部分被她佔據,但是其它的記憶都是屬於我的,如果說是賽跑,她已經不會再前進了,我應該努力增加你對我的記憶,然後緊緊地包圍住你對她的記憶,讓你不會再因為那個失落的愛情而遺憾。

經過這些日子的沉澱,才發現還是放不下你,我應該更努力的,不應該這麼容易就放棄,看着桌上的地圖和那封信,現在突然好想看見你。

正在我陷入思考時桐花季的報導突然中斷,新聞主播急促地說著:“……現在為您插撥一則最新消息,稍早在台北市仰德大道上發生一起嚴重車禍,有一輛小轎車疑似車速過快,在轉彎處不慎掉落百公尺的懸崖,因為油箱中的油漏出引發大火,警消已趕往處理中,現在只知道駕駛銀色小轎車的駕駛彈出車外因為失血過多當場死亡,至於死者的詳細身分還在了解當中,稍後有最新畫面接隨時為您插撥,接下來回到……”

不知道為什麼,聽完這則新聞讓我全身的雞皮疙瘩都豎起來,仰德大道、銀色轎車,這對我來說都是熟悉的,這股熟悉的感覺漸漸延伸,在交會點出現一個我不願聯想的名子。

推開椅子抓起地圖,不管老闆娘還在身後說話一出門就往右邊的小路奔去,在我開始大口喘氣時看到了那條小橋,扶着橋墩用力吸着空氣一條上坡路在眼前出現,提起步伐我用盡全力往上沖。

斜坡像是沒有盡頭,而且越跑越陡,一個不小心絆了一下摔倒在路邊,耳中剛剛那則新聞快報還在說著:“……現在只知道駕駛銀色小轎車的駕駛因為失血過多當場死亡……”不管已經磨破的膝蓋,我掙扎着繼續往上跑,心中喊着:“不會的!不會的!“。

終於在路的盡頭看見樹影,這讓原本已經筋疲力盡的身體重新恢復力氣,吸了一口氣繼續向前跑,從樹梢、樹榦到整棵樹出現在我眼裏,我扶着膝蓋不斷喘氣,但抬起頭除了三棵樹之外看不到一個人。

只有急促的呼吸聲伴着我走近那三棵樹,我可以清楚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回蕩在三棵樹之間,陽光透過葉隙一條條灑在泥土上,但是我還是看不到任何人。

繞着三棵樹走了一圈,在繞過每棵樹榦時我都停留一下,期待你會在某棵樹榦之後出現,但還是落空了,我走回三棵樹的中心累的癱坐下來。

“不是說不見不散嗎?為什麼不多等我一下?我只是去吃個面而已,連這樣你都不肯多等一下嗎?你一定來過了,只是等太久先走了,一定是這樣!一定是這樣!”我不斷說服自己來削減剛剛那則新聞在心頭的陰影。

繞着三棵樹我又走了一圈,走完一圈又一圈、越走腳步越快,我放聲大喊:“阿鴻!你在哪裏?我好想見你好想見你……“聲音從樹梢向四面八方散去尋找你,往天空、往曠野、往樹林,我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見我的呼喚,可是往心裏去的聲音卻把眼淚呼喚出來,我不停呼喚眼淚也跟着不停流出。

我坐在地上什麼也不能做,只有手中仍緊緊握住你畫的那張地圖,“你就這麼走了嗎?沒有留下一句話就走了嗎?”攤開手心的地圖,我又看見那個三棵樹中的叉叉,那個叉叉在我眼中不斷放大像是在提醒我什麼事。

“對!那個叉叉一定是你在這裏留下什麼東西要給我。”我檢起身旁的樹枝往三棵樹的中心點開始挖掘。上面鬆軟的泥土挖完了開始露出堅實的土層,樹枝挖斷了,我用雙手繼續挖,可是土層太硬了,我的指尖已經滲出血來還是挖不下去。

我一定要挖出一些東西證明你已經來過,那個新聞只是一個:巧合,你絕對不會失約的,你說過不見不散,你不會失約的,我在心裏不斷地提醒自己。

但是我的指尖還是穿不透堅硬的土壤,越是這樣我就越着急,,越着急眼淚就流的越多,我低着頭跪在地上,眼淚直接滴在雙手挖掘的土裏,漸漸地,眼淚混合著手指上的血讓堅硬的泥土開始軟化,我露出微笑繼續挖下去。

挖開了那層和着眼淚和血水的土、底下出現一塊大石頭,我撥開覆在上面的泥土隱隱約約看見石頭上有一個叉叉……

我興奮的扳開那塊石頭,可是石頭底下除了像剛剛一樣堅實的泥土之外沒有任東西。

“不會的!不會時!一定有東西!一定有東西!”

我瘋狂的叫喊,雙手也不顧疼痛繼續挖,但是這層土比剛剛的還要硬,任憑我的眼淚不斷地滴在上面,指尖的血也不斷地流,還是無法繼續挖下去。

我雙手捶着地面不斷的問:“你在哪裏?你在哪裏?“不可能再挖下去了,堅硬的泥土告訴我這裏沒有人埋過東西,我只能跪坐在地上雙手垂地大聲地哭、盡情地哭。

“啊……”我持續地喊,如果不這樣喊出來,眼淚根本來不及宜泄那股即將滿出身體的悲慟,我失去了什麼呢?那是連我自己都不能想像的東西,我現在才知道原來我根本就不想失去你、不能失去那一口氣叫喊的聲音持續到只剩抽續的咳嗽,全身因為用力過久微微地發抖,整個人像是虛脫般無知覺,過了一陣子才又聽見自己的哭聲,我嗚咽地說:“對……不……起,我不應該這麼輕易放棄我們的感情……但是現在……“突然一個白色的影子落在眼前打斷我的話,仔細一看是一朵小花,我抬起頭髮現上面有更多的白色小花隨着落下來,它們落在我腳邊、落在我身上、落在我頭上、落在我剛剛挖出來的洞裏,越看着它們,它們就落的越多。

“這是……這是……”我望着掌心中接滿的白色小花。

吹來一陣風讓白花落的更多,也重新捲起已經落在地面的白花,我跟着站了起來,四周一片白茫茫的花朵在旋轉,就像是冬天裏的大雪。

“白色的……白色的雪?”既使指尖舶傷口碰觸到它們也不覺得疼痛,它們輕輕地撫摸着,撫摸着我的頭、撫摸着我的身體、撫摸着我手上的傷口,也撫摸着我臉上的淚痕。

我望向白花飄落的天空間:“這就是你要給我的證明嗎?這就是你要留給我的嗎?一場夏日裏的白雪……“抬頭看着天空伸平雙手腳下也跟着雪花旋轉起來,油桐花像白雪一樣不斷落在我身上帶走悲傷的熱度,一陣又一陣,它們不像是從樹上落下來,因為就連遠方的天空都是一片白色,我沒有看過真正下雪的天空,但是我相信這是世界上最美的一場雪,因為它是你為我下的屬於我的雪。

“我看見了,我看見了……我看見了……”擔心你聽不到我說的話所以只能向天空不斷地喊。

我伸出手擁抱它們,它們也回給我緊密的圍繞,眼中持續不斷流出的眼淚讓我看不清視線里模糊走向我的人影,我緊緊地抱住他,現在我才知道擁抱的真正感覺,因為這是完完全全屬於我的擁抱,不用和任何人分享。

五月三日的夏天,天空下了一場雪,我看見一個人影從眼裏模糊飄落的雪中走向我,緊緊抱着他,在他胸前的口袋,看見一隻白色的紙鶴……

於是,在台灣,每年夏天總會飄落這場夏雪,仔細地看,像一隻只飛舞的白色紙鶴,又有人稱它-五月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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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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