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羊靜怡偷偷觀察着他的反應，總覺得他的表情有點不屑，似乎不是很滿意這個價碼，她馬上又道：「不然六千好了！」為了以後耳根子清靜，少喝幾次下午茶、少買一些零食是值得的。

「就五千吧。」裘健慷慨地道，「知道你薪水不多而我又自抬身價的話，豈不是太沒人性了。」

「所以我們講定了？」她興奮得差點沒跳起來，這麽稱頭的男人，簡直就是天上掉下來的大禮，她未免太好運了。

裘健掏出皮夾，抽出一張名片遞給她，接着他看了下表。「你再聯絡我。」說完，他便先行離開了。

羊靜怡看了看手中的名片，又再看看他的背影，只差沒有當場跪謝，他真是她生命中的大恩人！

接到家人的電話，確定他們回台灣的飛機班次後，羊靜怡馬上掏出裘健的名片，打了電話給他。

雖然他只是要當她的假男友，但為了不會馬上就被看穿，他們勢必要先演練一番。

看到來電的號碼，裘健馬上接起。「喂。」

「我是羊靜怡。」雖然不是和他面對面說話，但她還是有點心虛和不好意思。「我只講重點。」

「你說。」他的聲音不自覺多了幾分笑意。

「我們是不是需要先見個面，演練一下？」

「你是指和？」

「若是我家人問了什麽關係我們的事，我們總要有一致的答案。」

「照你這麽說，是需要先見個面。」他了解她的顧慮。

「那就約在NiNi咖啡坊，好嗎？」這地方他們都知道，是個見面的好地點。

「明晚七點，你可以嗎？」

「我OK。」她的語氣是欣喜的。

「那明晚見。」裘健像是要去赴一個真正的約會，口氣也是開心的。

羊靜怡慎重其事，她利用中午休息時間，用電腦打了一張教戰守則，列出問題，再附上答案。

到了晚上碰面時，她把這張法寶交給裘健，他看了看，沒有多說什麽，但也有樣學樣的在這張紙的背面寫下自己的生平資料，接着再把紙推回到她面前。

「要給我時間背。」緊張的啜了口拿鐵，羊靜怡覺得自己現在好像是在走鋼索似的。

他當然不會要求她立刻背起來，他指了指她打的內容，問道：「朋友介紹？」

「就說是我的一個朋友介紹的，反正我家人也不認識我在台灣所有的朋友。」她也想好說詞了。

「我們交往半年了？」裘健又有疑問。

「不能交往太久。」羊靜怡馬上解釋，「不然他們就會馬上逼婚，裘健，你有三十歲了吧？」

「三十二歲。」他把紙翻面，指了指他剛才寫下的資料。

「對嘛。」她勾起得意的笑。「我二十八歲，你三十二歲，我家人一定會覺得我們都到了適婚年齡，可以結婚了，但如果我們只交往半年，他們就不會這麽急。」

「你連這一點都想到了？」裘健不禁佩服起她的深思熟慮。

「當然。」羊靜怡笑得好燦爛，見他用眼神示意，於是她開始背他的資料，而他則悠閑的喝着美式咖啡看着她。

「你國小念……國中是讀私立學校，你大學念的科系……」她背誦的語調很生硬。

「我們這樣不就像只是在背台詞？」他問道，「我不知道我的演技是不是真的有那麽好，雖然你會付我錢，但我真的沒有把握我能勝任。」

羊靜怡不解又有點氣惱的望着他，她都把他需要知道的事白紙黑字打出來了，他也把他的生平寫給她，現在他居然說他可能不能勝任？不過是背點東西，有這麽困難嗎？

「我怕感覺出不來。」裘健說出心中的隱憂。

「感覺？」這是什麽虛幻的東西，羊靜怡不太理解他的意思。

「就是我們是戀人、男女朋友的感覺。」他說得更明確一點。

她想了想也對，若只是硬背，家人還是很容易看穿的。「那你有什麽好建議嗎？」

「我們要來場真正的約會。」裘健堅定且強勢的表態。

羊靜怡不可置信的睜大雙眼，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第二章

選定了一個星期天，裘健說要帶羊靜怡出去走走。

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除了西裝之外的打扮，今天的他穿着牛仔褲和恤，但都是名牌的，休閑又不失低調的奢華，更重要的是，這樣的他更顯帥氣迷人。

當他開着車來到她愈來愈熟悉的地方，她忍不住再一次驚訝，他怎麽像是心有靈犀一般，挑中了她最喜歡去的地方—淡水。

從中正路、真理街一路走到清水街，這段路最能展現老街古風及各時期建築特色，他們還一起坐了渡輪，往來淡水、八里，坐在渡輪上，吹着海風，感受船的晃動，她超愛這種懷舊的感覺。

「我也不會暈船。」羊靜怡自豪道。

「嗯。」裘健眺望着遠方的島嶼，回應得也很簡短，好像他一直都知道似的。

「我也超愛坐渡輪。」她樂不可支。

「看得出來。」他終於把視線拉回到她身上。「要再坐第三趟嗎？從淡水再坐到八里一次。」

「不要了。」羊靜怡可不想被他當成是瘋子。「等一下我們還要去吃阿給。」

「來到淡水當然要吃阿給。」裘健附和道。

但是在淡水老街上這麽多家賣阿給的店，裘健又選中羊靜怡最常光顧的那一間，所以當兩人點完餐坐下來之後，她不免狐疑的看着他。

「你沒有讀心術吧？」可能是假日的心情本來就輕鬆，也可能是相處之後發現他並沒有外表看起來的那麽大男人，她也比較敢暢所欲言。「還是你學過什麽通靈之類的？」不然怎麽都剛好選中她喜歡的。

裘健沒有馬上回答，拿了一雙筷子，也順便幫她拿了一雙，放到她面前。

見狀，羊靜怡的腦海中真的浮現出很多問號，他的動作一氣呵成而且非常自然，好像他從以前就會這麽為她做，可是這明明是他們第一次一起吃東西，沒道理啊。

「如果點了小菜，你就會吃不下阿婆鐵蛋。」裘健想都沒想就脫口而出。

「你怎麽知道我等一下還要吃阿婆鐵蛋」這下子她更覺得不可思議了，難道他事先問過施芷妮？不過這也不可能啊，他們根本就不認識。

「大家都愛阿婆鐵蛋。」裘健回得理所當然，而且他不得不這麽說，「沒人會不吃吧。」

「但大家來到淡水幾乎都會喝阿婆酸梅湯，可是我就不愛喝這裏的。」羊靜怡反駁。

「那我們就不喝。」裘健一副很認真的表情記下。「你不愛酸梅湯。」

「我沒有不愛酸梅湯，我只是不愛喝這裏的，味道太甜了，一點也不酸，我愛那種會酸到讓人忍不住眯起眼睛的。」她向他說明。

「好。」他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阿給、阿婆鐵蛋吃了，在岸邊散步時，他又買了一隻烤花枝給她，好像她一定不會拒絕。

「我最愛烤花枝串……」在接過花枝串時，羊靜怡的話語戛然而止，他是她肚子裏的蛔蟲嗎？

「大家好像也都喜歡吃這個。」裘健不得不提醒自己，他不能再這麽明顯了，不然她遲早會起疑，她可不是個無腦的女人。「我看人手一串的。」

「那你怎麽不吃？」

「我不能吃海鮮，會過敏。」

「看吧！」她馬上抓到他的語病。「還必吃咧，你就不吃。」

「你喜歡就好了。」

羊靜怡不知道自己怎麽會有一種甜滋滋的感覺，他們不就是為了要拉近彼此的距離，好讓假男女朋友這場戲不會被抓包，可是照眼下這種情形看來，他們的互動還挺自然的嘛。

「好吧，那接下來你認為我想做什麽？」既然他好像什麽都知道，她就要來考考他。

「你會等着要佔位子，準備看夕陽。」

「大家都是這樣的嗎？」羊靜怡這會兒再也顧不得什麽形象了，不可置信地提高音量驚呼。

她這個人是不是太好猜了？她是不是普通到一眼就能讓人看穿啊？

裘健並未說什麽，而是用眼神向她詢問他可不可以牽她的手，畢竟他們是來排練的嘛。

羊靜怡猶豫了一下，最終仍是點點頭，只是牽手而已，況且在家人面前，和他有些稍微親密且自然的小舉動，也是自然的。可是當他的大手握住她的手時，不知怎地，她突然感到心頭小鹿亂撞，雙頰也有些發熱。

「你常來淡水嗎？」努力壓抑波動的情緒，羊靜怡難掩納悶的問。

「不常，你應該看得出我非常忙。」裘健自我調侃。

「那你之前都是和誰一起來？」她隨口問。

他看着淡水河的河面，頓了一下才調侃道：「你很在意我和誰一起來嗎？還是你一定要知道得這麽清楚才行？」

「啊？不是啦……」羊靜怡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她又不是真的在做身家調查，況且他們只要知道彼此最基本的資料就好，這種私事她沒理由探問。

「不過若是你真的想知道，我可以告訴你。」裘健望着她，一臉認真地道。

「不用了。」羊靜怡好後悔剛剛脫口問了這樣的問題，因為她突然發現自己很在意。

「如果你一定要知道……」他故意逗着她。

「我不想知道！」她抽回了手，加快腳步往前走，和他拉開一點距離，不只不想讓他察覺連她自己也搞不清楚的心思，也比較方便品嚐花枝串，這種豪邁吃花枝的方式，不適合在不太熟的男人面前表現出來。

裘健靜靜的跟在她身後，縱使假日的淡水遊客眾多，但是在他的眼中，只看得見她。

逛了大半個下午，重頭戲來了，走到馬偕博士銅像的旁邊，沿岸邊的最角落，裘健指了指地上，他要和她一起坐在這裏等着看夕陽、吹海風。

夕陽映照着海面，加上過往的船隻，美得令人心曠神怡，好像世間的紛擾和一切的不快，都盡逝於美景中。

「我去買個東西。」他突然說道。

「喔。」她沒有多問什麽，只是把隨身包包放在一旁的地上，為他留一個位子，和他一起看夕陽的感覺……好奇妙，如果這時手上能有一杯……

就在這時，裘健把一杯咖啡送到她面前。「你的拿鐵。」

其實他還沒有靠近，她就聞到濃濃的咖啡香，也跟着想到一定會有這麽一杯咖啡，這樣才完美，一直是這樣的。

「謝謝你。」羊靜怡真心真意的笑道。

「不客氣。」見她拿起了幫他佔位子的皮包，他在她的身邊坐下。「很高興和你共渡這美好的一天。」

在等夕陽時，裘健很自然的擁着她的肩，她有些狐疑地瞄瞄他。

「可以吧？」他問，好像這一切都是為了演戲。

羊靜怡點點頭，雖然他們並不是真的情侶，但她卻有一股很甜、很真的美好感受。

這美好的一天，當然還包括他要送她回到家，這才是真正完美的結束。

兩人早上碰面時，是約在捷運站附近，現在要回家了，羊靜怡卻驚愕的發現她不過跟他講了一次地址，他就可以很準確的將她送到家，還知道要鑽哪條小巷子比較不會塞車，可是她沒看他開導航，難道他的身體裏有內建的導航裝置？

手抓着門把，她居然不太想下車，不想這麽快就和他分開，因為她發現他其實是個「表裏不一」的男人，他看起來雖然冷漠酷傲，但其實是個很好相處、很溫暖的男人。

「我家人的班機周末會到，所以很有可能星期天會一起吃個飯。」羊靜怡先知會他一下。

「OK，我會幫他們接風洗塵。」他很上道的回道。

「錢我會私下給你。」她馬上又說，「這頓飯的錢我也會付的。」

「如果我告訴你……」裘健這兩年已經擺脫先前的財務危機，他現在的財產狀況也恢復到當年的水準，不知道她會不會讓他請？但是……算了吧。

「這錢絕不能讓你花。」羊靜怡非常堅持。「你只要演好我男朋友的角色就可以了。」

「演……」他自嘲的眉毛一挑。

「難道不是嗎？」有時她真要被他的反應搞混了。

「羊靜怡，你為什麽不交男朋友？」既然她還不下車，裘健就趁機問了，他在她身邊觀察了她快兩年，他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條件不好吧。」她揶揄自己。

「認真的回答我。」裘健的態度突然變得嚴厲。

羊靜怡嚇了一跳，也跟着正經起來。「緣分還沒有到吧。」

「你不是律師事務所的助理？應該認識很多不錯的律師。」

「我不喜歡律師。」她很老實的回道。

「喔。」裘健回得淡定，嘴角卻忍不住勾起滿意的微笑。

「我覺得律師太冷血、太會算計，只要有錢，什麽Case都接，不管正義、公理那些的。」這是羊靜怡切身的感覺。「你知不知道有很多挖苦律師的笑話，我隨便就可以講出十來個。」

「你不喜歡律師就好。」裘健本來還擔心她會日久生情，或是發生辦公室戀情，但現在他安心了。

「那……」這個話題結束，她卻仍依依不捨，總想要再跟他多聊聊，但最終她還是開了車門，他們總要分開的。「你再等我電話。」

「我會一直等的。」他意有所指地回道。

下了車之後，羊靜怡望着車身逐漸遠去，表情顯得有些困惑，她總覺得他說的最後一句話別有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