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本來我沒認出舅舅,他……和以前不太一樣,直到他開口喊我名字,對我破口大罵,還……動手想抓我。」
「你沒事吧?」成凝夏發冷的手直冒冷汗。
「沒有。只是他動手想抓我,我才會慌得跌入水坑,弄濕了衣裳及頭髮。」
「然後呢?」成凝夏繼續追問,手緩緩的緊握成拳。
「然後……」成淡秋忽地羞澀地頓了一下。「秦公子正好出現,救了我。」一副羞答答的小女兒樣貌。
「秦公子?」成凝夏一呆,腦筋轉了轉。「城南秦家糧行?」
這陣子,她跟着唐行深跑遍城內大大小小的商行,拜見各家的老闆、掌柜,自然也一一記下他們。也許她不能記得十成十,可是八、九分是有的。
「秦家糧行的掌事者有三位,老大、老二皆已經成親,淡秋你遇上的是……」
「秦三公子。」成淡秋方才驚懼得臉都白了,可是現在雙頰卻紅燙似火。
「姐姐,他人好好、好俊、好溫柔……」
「他人好好?」
「見義勇為,替我趕走舅舅。」
「他好俊?」
「俊眉星目,氣派從容。」
「他好溫柔?」
「他親自扶我起身,還以他的手巾幫我擦臉……」成淡秋愈說愈羞怯,愈說頭愈低,愈說手扭得愈緊,十指相纏似麻花。
成凝夏卻是愈聽愈緊張,愈瞧愈難安。該糟,妹妹分明是一副陷下去的模樣,她喜歡上那位秦三公子了!
「淡秋。」儘管很不忍心,成凝夏還是想把話說清楚,「你是怎麼知道他是秦三公子的?」
「因為我問他他是誰。」
「你為什麼要問他他是誰?」
「因為他先問我我是誰。」
「你又如何回答?」
「我告訴他,我是唐盈盈,唐家莊的千金……」成淡秋忽地一愣,「可是,我不是……」
成凝夏靜靜地瞅着她。
「可是我不是、不是什麼唐家莊的千金,不是唐盈盈,不是……」
「淡秋……」
「我……騙了他。」成淡秋愣然,接着失魂落魄的問:「姐姐,我該怎麼辦?」
成凝夏只能勸她,「凡事看開些,淡秋,緣深緣淺由天不由人。或許……或許你和秦三公子只有佛寺外那一面之緣。」這樣想,心會不會比較不疼痛?
聞言,成淡秋素手緊按著心口,小臉又由紅轉白,許久,成凝夏便聽見她幽幽的嘆息聲。
唐家莊有客來訪。
「秦家糧行的三公子?」
書房裏,唐行深自帳冊里抬起頭,成凝夏則整個人差點從椅子上彈起來。
「他為何而來?」他們異口同聲的問。
「這……秦三公子並沒有說。」周管家有些詫異地看着兩人。
唐行深道:「先請他在廳堂里稍坐,我馬上就過去。」
「是。」
周管家退下后,唐行深這才看向成凝夏。「你是不是瞞着我什麼事?」他單刀直入的問。
「沒有、沒有哇!」趕緊裝傻,成凝夏努力地扯出一抹笑容。
「沒有嗎?」
「我能瞞你什麼事?」她愈笑愈傻,也愈笑愈僵。
唐行深直接走到她面前,抬起她的下巴便吻上她的小嘴,待愈吻愈深之際,忽地又放開她。
「怎麼……」成凝夏被吻得有些昏昏然,不知他為何忽然停下。
「你瞞着我什麼事?」唐行深冷不防地再次問。
成凝夏當下一時不察,直接道:「就是秦三公子和淡秋……」
天!她竟說出來了?
「秦三公子和淡秋?」唐行深挑高一道濃眉,「嗯哼。」接着便轉身離去。
「啊,等、等等我!」成凝夏心虛的趕緊跟在他身後。
秦三公子拜訪唐家莊的目的再簡單不過,也再麻煩不過。
「我想提親。」
提親?唐行深端詳着眼前神色有些緊張,但語氣十分堅決的年輕男子。
他應該如何回應?
「你對盈盈……」
「我對盈盈小姐一見鍾情,請唐大爺將令妹嫁給我吧!」秦三公子眼睛裏閃爍著光芒,有如天上燦爛的星辰。
唐行深當然不可能答應,因為此盈盈非彼盈盈。「盈盈年紀尚小,仍是個孩子,尚未作好為人妻、為人母的準備。」
「姑娘家十歲前訂親,十三、四歲便成親者比比皆是。」秦三公子不肯就此打退堂鼓。
「在下也只有這個妹妹,不想讓她未備齊嫁妝便草草出閣。」
唐行深回拒道。
「秦家很樂意幫忙準備,唐大爺只消說明短缺些什麼。」秦三公子也不是省油的一盞燈。
如果是過去,唐行深會極欣賞這個年輕人,也樂意替妹妹就此說定這門親事。
因為秦三公子不僅是門當戶對的好對象,更是個知進取的人才,不與他成為親家簡直是對不起自己。
但是,此刻唐家小姐另有其人,他又如何能答應?
「秦三公子請回吧,舍妹的婚事不急於一時。」
情關難過,情字難書,情思更是難解。
就算身子已康復,成淡秋食慾仍然不振,因此成凝夏便前去市集,想為妹妹買些開胃的小吃。
然而,她什麼吃的都還沒買到,就先在這條巷子口碰到金大山。
「我還道是我看走了眼,真的是你這個刁娃子。」
驚魂未定之餘,成凝夏亦錯愕於金大山的改變。
她印象中的舅舅臉圓腹肥,一開口說話,下巴的三層肥油就『跟着抖動,身上穿的就算不是錦衣華服,也是一派光鮮亮麗,十足十是富家老爺的模樣。
可是現下,金大山不但整個人瘦了一大圈,衣着更是襤褸破舊,不過笑容倒是一樣貪婪猙獰,不,是更加貪婪猙獰。
「哼,裝得還真像啊,「陳夏小爺」,怎麼,男人衣服穿久了,就真當自己是男兒身了?」金大山說得咬牙切齒。
欣賞著外甥女瞬間變得惶然的臉色,他更加肯定自己先前的推測。
「敢打暈了賭場的王大爺逃跑?還害我被捉去痛打一頓,差點給打斷胳膊、大腿!」金大山一想起來就好恨。
成凝夏也聽得好恨。哎呀,怎麼不真的打斷嘛!這樣舅舅就沒有辦法追來了。
「現在可好,金家連屋子都給賭場佔去,老子無家可歸,竟得學乞兒睡破廟、宿街頭,差點就想投井或上吊!」金大山一說起來就氣。
成凝夏才更氣,他怎麼不真的就去投井或上吊?如此一了百了,乾乾淨淨,大家都高興。不是她冷血無情,而是當對方是想抓她妹妹去賣身的親人,她又如何能給他好臉色看?
成凝夏僵立當場,聽着金大山道出怨恨交加的字句,暗暗希望無人察覺這條巷子口的動靜。
不會的,這條巷子離人來人往的市集尚有一段距離,平常人們沒事不會走過來,不會有人聽到這些話的……
「你究竟想怎麼樣?」成凝夏使勁將衣袖自他手裏抽回來,卻嘶一聲被撕毀一角。
「我要錢。」金大山獰笑着,「我是不知道你們是怎麼辦到的,一個成了唐家莊的千金,一個當上唐家莊的貴客,穿得一身氣派體面,所以我這個做舅舅的向你們要點銀兩來花花不為過吧?」
「你去作夢比較快!」
「刁娃子,敢跟我頂嘴?」
金大山冷不防的一記耳光,啪一聲甩得成凝夏狼狽的摀住臉。
「我給你三天時間準備一千兩銀子!若是我拿不到這一千兩,可就不再客氣了,乾脆親自上唐家莊要去。而且我還會到處放話,讓大家都知道,唐家莊的千金是個賤貨!」
被金大山用力一推,成凝夏就這麼倒在地上,當她好不容易回神,金大山已經消失在巷子裏。
怎麼辦?她要到哪裏去生出一千兩銀子來?就算賣了她也值不了那麼多啊!
可是,不拿出來的話,整樁騙局就會被拆穿。
像遊魂般,成凝夏渾然不知自己是怎麼回到唐家莊的。
她只知道自己回來後來到妹妹的廂房,在床邊坐下,愣愣的凝望着妹妹清麗娟秀的睡容。
她連廂房的門扉再次被推開也渾然不覺,直到一雙大手往她肩上一放,才猛然揚睫仰首。
唐行深隨即俯身,捉住她仰首的時機,汲取她口中的柔軟和甜蜜。
他滿足的嘆息。儘管她外表像是個少年,可是親吻起來卻十足十的充滿女人味。
得了寸,便想進尺,他的大手自她肩上逐漸往下移,探向她胸前軟綿綿的渾圓。
不知道正作着什麼夢,成淡秋髮出輕囈聲。
成凝夏一驚,倏然自激情中回神。
低頭瞧見男人的大手還覆她的酥胸上,她想趕緊拍開,但又怕拍聲太響亮,於是改拍為捏。
「快放開我。」
「不放。」他揉揉被捏疼的地方,道。
「別鬧了,我妹妹快醒了。」她再捏。
他再揉。「我停不了手!」
她繼續用力捏。「停不了手也要停,你總不會現在就要……」
唐行深雙眼幾乎噴火,正要說些什麼,成淡秋再次夢囈,雙睫輕顫,眼看就要醒來。
不能再玩啦!不知哪來的氣力,成凝夏這回一鼓作氣掙開他的大手,急急對滿臉微慍的他低聲耳語,「你先離開吧!」
「我不走。」唐行深回道,臉綳唇抿,意思表達得很清楚。
她哀求道:「求求你快離開啦!」
「不走。」他仍回絕。
「求求你……」
「不。」他再次回絕。
「你……你現在離開,我晚上便過去找你,到時候就……隨便你了,嗯?」萬般無奈,成凝夏只能試着跟他打商量。
「隨便我?」唐行深眼中倏地閃爍著光芒。「當真?」
「當真、當真!」點頭如搗蒜,成凝夏自眼角餘光瞥見妹妹正幽幽轉醒,趕緊發毒誓道:「如果我說話不算話,就遭天打雷劈!」
「好,我信你便是。」唐行深總算肯放她一馬。
「沒問題、沒問題!」
哈腰又鞠躬,成凝夏才將他送出房門,掩上門扉,便聽見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響。
她飛快轉身的回到床邊。「淡秋?」
「姐姐?」成淡秋輕輕地打了個呵欠。「你怎麼會在我房裏?」
「我有事要告訴你……」
接下來,未待成凝夏把事情說完,成淡秋小臉已發白。
「一千兩銀子?我們怎麼可能在三天內拿出來?」
「放心,我一定會想辦法的。」成凝夏安慰道。
辦法?她能有什麼辦法?成凝夏瞪着面前所剩無幾的盤纏發愣。
除非她有聚寶盆,要不,她實在想不出其他可以平空變出一千兩銀子的辦法。
視線轉向窗外,她猛地跳起來。
什麼時候天都這麼黑了?該糟,她答應唐行深要過去找他的,竟然忘了!
嗚嗚嗚,這下子他一定會對她更「隨便」了啦!
以最快速度來到唐行深的廂房外,成凝夏輕輕地叩門。
「唐大爺,你睡了嗎?」叫了幾聲都無反應,成凝夏大著膽子擅自推開門走進房裏。
燈影搖曳,幾卷書冊散放在唐行深腿上與腳邊,他則雙臂交疊於胸前,雙眼緊閉。「你睡了啊?」
他該不會是等着她等到睡著了吧?摸摸鼻子,成凝夏是有那麼點心虛。
來到他面前,半跪着仰視他熟睡的臉龐,她心中有許多感觸。
半晌后,她小心地拿走他腿上的書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