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卓瑩，要不要我陪你回去參加家庭聚會？」單中威自告奮勇的問道。「也許在看過我這個還算稱頭的老闆之後，他們或許不會那麼苛責你。」

她苦笑，微微搖搖頭。「總裁，你不是學者。」

「怎麼，只有學者才是人嗎？」他的表情有些不滿。

「他們的標準就是這樣。」手不小心一滑，差點打翻了咖啡，卓瑩乾脆把咖啡杯往面前的長桌上一放。

「好奇怪的觀念。」單中威聳聳肩。

「所以我這一陣子可能會有些失常。」她先預告一下，好讓他有恆心理準備。「可能達不到我平日的水準。」

「放心，我不會因為你的一點小失誤就開除你，瑕不掩瑜，你二姊終究要回LA的。」

「謝謝你，總裁。」他的回答彷彿一顆定心丸，卓瑩突然覺得肩上的千斤重擔可以稍微放下了，那種有人了解、有人幫忙分擔的感覺很好。「我覺得好多了。」

「可以回去上班了？」他對着她笑笑的問。

她看了下表，突然驚呼一聲，整個人跳了起來。「總裁，一個視訊會議在十分鐘之前就該開始了！」

「偶爾晚個一、二十分鐘，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吧！」嘴上是這麼說，但是單中威也站起身，他一向要求準時，除非碰上什麼不可抗拒的外力因素，否則他面對公事一向嚴謹。

「總裁，我們用跑的好嗎？」卓瑩要求。

「你穿高跟鞋哦。」

「我可以！」她露出一個她完全開朗的自信微笑，有總裁在身邊，她覺得煩惱去了大半。

「那……」他抓着她的手臂。「我們跑吧！」

卓瑩的大姊訂了一個包廂，裏面的這張大圓桌可以坐上十四、五個人，父母、大姊、二姊加上大哥，還有大姊夫、大嫂、四個小外甥，雖然人數眾多，但其實氣氛沒有那麼熱鬧，而且話題都是繞在學術研究和一些學界方面的事，令卓瑩實在食不知味。

「卓瑩，如果你現在轉念想念書，LA學校申請的事，我來包辦。」二姊卓慧很自信的表示。

卓瑩只是笑笑，用喝果汁來代替回答。

「做學問可以持續一輩子，你當秘書可以嗎？」大姊卓琪在一旁幫腔。

「姊，這份工作我做得很開心。」

「感覺秘書就像是花瓶。」

「不是每一個秘書都是花瓶。」她扞衛着自己的尊嚴。「各行各業都需要特助或是秘書，為什麼在你們的眼中，秘書這份工作這麼不入流？」

瞬間，氣氛變得有點僵硬，連小孩子嬉鬧的笑聲也無法扭轉這樣的尷尬。

「我們都是好意。」大哥卓剛說著，還不忘看看老婆。「當老師是既高尚又有成就感的行業，當你把學生教會、教好，那種感覺……」

「大哥，當我看到老闆成交一筆生意、賺了不少錢，也照顧到很多家庭的生計時，我也很有成就感。」卓瑩為自己辯護。

「你啊，」大家長卓峰偉嘆了口氣。「一個家族裏，總會出一隻黑羊，卓瑩，你明明聰慧過人、腦袋一流，但是……」

「大家吃飯吧，」女主人辛玉敏說話了。「不要把氣氛搞得這麼嚴肅，每次都這樣。」

「媽，我是為妹妹好！」

「我是想看看卓瑩是不是還有救！」

「只要她肯，現在再去讀書還來得及。」

「她也可以和我們一樣走入教育界。」

這也是卓瑩一直不想談戀愛、不想結婚的原因，一想到自己帶回來的對象，只要不是在學界工作或是從事研究，他所要受到的炮火和圍攻，那簡直可以用慘烈來形容。

沒錯，她不適合結婚，她不會把一個無辜的男人拉進她家這個只重視學術成就的小圈圈裏，更別說如果以後她的小孩不夠傑出、不夠聰穎，只是一個平庸的孩子……天啊！她光是想像都覺得快要喘不過氣來。

「卓瑩，你現在有沒有對象？」

「要不要大哥介紹個電機博士給你？」

「我們LA也有很多傑出的華人學者。」

「我們學校今年有個從英國來的教授……」

來個地震吧！或是隨便來個什麼意外都行，包廂里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燈突然掉落？要不就是海鮮不幹凈，大家食物中毒上吐下瀉？甚至一個喝醉酒、走錯包廂的人都好，誰快來幫忙打斷這些咄咄逼人的折磨，她快要無法呼吸了。

上帝彷彿聽到了她的禱告一般，卓瑩看到了救星——

單中威竟然出現在包廂里。

果真是一個風采翩翩、舉手投足都魅力無法擋的男人，他一進到包廂，直接就走到了卓瑩父母的面前，跟他們寒喧握手，並且自我介紹。

她看着這一幕，不禁有點呆了，現在是怎樣？他怎麼會來？

接着單中威再一一和她的其他家人打招呼，好像和他們已經很熟，態度溫和有禮，一點都不像平日那個脾氣火爆的大男人。

「不好意思，打擾了你們溫馨的家庭聚會，但是這一會公司很需要卓瑩。」單中威一開口，語氣非常誠懇，卻也帶着相當程度的急切。

「什麼事啊？」卓剛看到妻子那一副在看大帥哥的表情，不免有些不悅的問。

「莫斯科那邊的生意出了點狀況，需要卓瑩幫忙回公司處理，你們知道她會說俄語吧？」單中威的表情帶着炫耀，好像他是一個多慧眼識英雄的老闆，而卓瑩又是多麼的不同凡響。

「卓瑩很有語言天分。」卓琪立刻回道。

「她學什麼都快，我當然知道她會說俄語。」

「但我們飯吃到一半……」

卓瑩不吭氣，她沒有想到單中威會來救她，一向都是她幫他解圍，可是這會……她發現原來她的天使竟是自己的老闆。

「狀況解決之後，我再送她回來，如果問題很嚴重……」他勾起充滿歉意的笑容。「不如下一次換我作東，算是向大家賠罪。」

「不用了，你們快去吧。」卓峰偉點點頭，表示認可。「至少你的俄語派得上用場。」

「謝謝你，爸。」卓瑩連忙抓起包包起身。

「多學習是對的。」卓慧永遠都是一副老師模樣。「別忘了考慮來LA的事。」

「打擾了。」單中威向大家微微頷首，再用眼神示意卓瑩先走，彷彿是在告訴她，她會在他的保護之下全身而退。

「卓瑩，我們可沒放棄你哦！」

「加油！小妹。」

「要像個卓家人哦！」

快炒店的小方桌上，堆了不少空啤酒罐，卓瑩沒什麼酒量，平時根本不太喝酒，只因為她難得這麼受挫、苦悶，所以才會喝起啤酒。

滿滿一桌子的菜，看起來美味可口，可是只有單中威一個人在動筷子，卓瑩只顧着喝酒。

「你不是最愛燒酒蝦，涼了不好吃。」

「總裁，大恩不言謝。」卓瑩舉起啤酒罐，做出了一個乾杯的手勢。

「什麼大恩？」

「你救了我。」

「以往也都是你在幫我，我們扯平了。」不過就是個舉手之勞，他才不會放在心上。「不過你的家人真是令人印象深刻。」

「你現在才知道！」她忍不住自嘲。「不過他們對你算是客氣的了，幸好你看起來正派又挺拔，不像那種腦滿腸肥的生意人，不然他們一定會逼我當場辭職。」

「他們真的這麼不通情理？」他有點懷疑。

「相信我！」卓瑩翻了翻白眼，表情無奈。

單中威看着她，不免有點心疼，在他的認知里，她是個無所不能的秘書，她可以解決所有的疑難雜症，現在卻得由他出馬去救她，想必她心裏一定很不是滋味。

問她的痛苦，竟然扯動着他的心，他發現自己的情緒是被她牽着走的。

再接着，他做了從來不曾幫任何女性做過的事——包括自己的母親！——他在為她……剝蝦子。

卓瑩一心只在自己對家人的負面情緒上打轉，沒有留意到他這貼心的舉動。

她真的不了解為什麼家人要勉強她改變自己的興趣，她就是想當一個好秘書，不可以嗎？

沒多久，一碗剝好的蝦放到了她的面前，她看了看蝦肉，又再抬頭看向單中威，一臉茫然。「總裁？」

「快趁熱吃吧。」

「但是……」

「我都剝好了，你不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