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她頓了頓,「不過寶寶畢竟跟你有血緣關係,如果你想來看他的話,你也可以……」
「邢安安。」輕輕的,男人的話就像雪花一樣飄了起來,毫無重量卻不代表沒有分量。
雪花又冷又冰,就如此刻男人的口氣,「我們複合!」擲地有聲,毫不容拒。
邢安安目瞪口呆,一時講不出話,就像被人點了穴一樣,半天才回過神,「你說什麼?」
「複合!」他再一次地重複,絕對的毋庸置疑。
邢安安這一次聽清楚了,她難以置信地看着楚辰逸,「你別告訴我,你愛我?」他千萬不要在這個時候告訴她,他愛她,在他們離婚之後。
惡搞是不對的,她不會感動,只會覺得厭惡。
楚辰逸皺眉,邢安安莫名的放心了,他一看到她放鬆的神態,心中一把烈火燒起,「難道你要生下寶寶是因為你愛我?」
他不愛她,她早該知道,他們是有夫妻情分,她要是有危險、要是被人耍,他身為丈夫肯定站在她這一邊,但愛……那麼沉重的東西怎麼可能說有就有。
邢安安被他問得啞口無言,他的問題跟她的似乎沒有關係呀。
邢安安仔細地想了想,「我想生下來是因為這個孩子在我肚子裏呀,又不是惡性腫瘤。」說拿掉就拿掉太沒有人性了。
她說得理所當然,楚辰逸卻傻了,他該說她善良嗎?她這麼的善良,換成別的女生,只怕會毫不猶豫地選擇人工流產。
一個離婚的女人要生養孩子絕對不是這麼簡單的事情,特別是人多口雜,可以想像她以後要面對的壓力。
「岳父、岳母怎麼說?」楚辰逸想,她有不一樣的想法是因為她自己的經歷不同嘛。
岳父、岳母他見過一兩次,品格如何他不作批判,他沒有資格,但他可以感覺得出他們是關心邢安安,只是付出的關心很是吝嗇。
結婚當天,岳父、岳母更多的是向人炫耀他們自己,岳父說自己的公司如何,岳母說自己的新丈夫如何,一場以邢安安為主的婚禮頓時變了調,即使岳父、岳母有控制言行,但他仍是敏銳地感覺到了,反觀邢安安,她倒是淡定多了,似乎習以為常了。
他知道她是在父母離異的背景下成長的,岳父岳母對她婚事的關注多少體現了他們對她的關心,要知道通場☆態下,離異之後的男女是很少主動關心小孩的,特別是在小孩誰都沒有跟的情況下。
他那天注意到邢安安很關心一位中年婦女,熱情地稱呼她為李阿姨,對她噓寒問暖,李阿姨更是在邢安安去化妝間整理時,偷偷地交代他要好好對邢安安,那種感覺好像李阿姨才是她真正的親人。
是因為她在這麼複雜的環境下成長,所以她的想法才會這麼的與眾不同嗎?也許是吧。
「他們不知道。」
楚辰逸危險地眯起了眼睛,「是不知道我們離婚還是不知道你懷孕?」最好兩者都不是。
「他們知道我們離婚了,但不知道我有小孩。」邢安安想着那天她跟父母說離婚時,他們看起來一點也不驚訝,好像早就預料到了一樣。
楚辰逸連打她屁屁的衝動都有了,這麼大的事情她居然沒跟家裏人說,更奇怪的是岳父、岳母都沒有察覺。
「你……」他一時說不出話,可是想到她與家人之間的怪異,他也就覺得沒什麼好驚訝的,但……
「你不該瞞着我。」他是寶寶的親生父親。
聽他這麼一說,邢安安心裏忐忑不安了,「我想跟你說的,可是後來想想就覺得沒有必要了。」她越說越輕,楚辰逸的臉色也越來越難看,可以媲美全身黑不溜秋的烏雞了。
「怎麼沒必要了,我沒有貢獻?」他忍不住冷嘲熱諷。
邢安安生氣了,「不就是小蝌蚪嘛,你幹嘛用這種口氣跟我說話,陰陽怪氣的,活像我欠你債似的,你以為我願意啊?誰教你不做好避孕措施!」現在才惹出這麼多後續。
楚辰逸開始懷疑,是懷孕改變了她的性格呢,還是她原來的性格就是這樣,記憶中她是一個乖巧的女生,可是眼下她倒像是看見了紅布的鬥牛。
邢安安垂眸掩下激動的情緒,低聲說:「我覺得這樣很好,我們不愛對方,勉強在一起,以後小孩會很痛苦的。」
簡單平穩的口氣讓楚辰逸心口莫名的糾結,他重重地闔上了眼睛,過了一會他睜開眼睛,眼裏有着堅定。
「你有你的想法,但是我必須要告訴你,邢安安,一個小孩需要的是一個健全的家庭,有父親有母親。」他說完之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留下苦悶的邢安安。
邢安安摸了摸肚子,「寶寶,你來得太不是時候了。」
輕輕的嘆氣聲宛如溪水繞過山澗般悠長不絕,嬌小的女人緩緩地坐在沙發上,滿臉的凝重,看來他是不會放棄的,複合……她才不要,為孩子而結婚、為孩子而忍耐,這樣的婚姻能維持多久呢?
邢安安睡得並不安穩,只要一想到楚辰逸說要複合的事情,她心裏七上八下,就像一隻兔子待在胸口不斷地亂躥,一夜下來她輾轉反側,到了淩晨三點才有了睡意。
她大概睡得太死了,鬧鐘響起她也沒有聽見,等她醒過來的時候已經八點,她趕緊起床。
她迅速地洗漱換好衣服,拿起包包就衝出去,門一打開,她頓時傻了,「你怎麼在這裏?」
門口站着的男子不是楚辰逸還會是誰呢?
「走吧。」男人一手拉住她的手往樓下走。
「去哪裏?」邢安安突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他面色冷肅好似有什麼大事。
他頭也不回地說:「戶政事務所。」
邢安安一把甩開他的手,秀麗的兩道蛾眉緊緊地皺在一起,隆出一座小山,她凶神惡煞地看着他,「我說不複合!」
「我說了要。」
邢安安氣結,「你說了但我沒有答應,你怎麼這麼不講理。」楚辰逸原本不是這樣的人,今天卻像變了一個人一樣的可怕,這麼強勢的他,身上一點也找不出以往那冷靜平和的氣息,就好像被另一個人俯身了一樣。
「我沒有不講理,我昨天跟你說過了,孩子必須有父親、有一個家,」語末他強調說:「我們複合。」
「你都不考慮我的心情嗎?」不知怎麼的,邢安安開始委屈,眼裏瑩光閃閃的,很楚楚可憐。
楚辰逸呆愣了一下,沒想到邢安安會流露出這麼可憐兮兮的模樣,「你……」他有點手忙腳亂,「別哭。」
她才不是想哭,只是情緒不好,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情緒如波濤般翻騰。
楚辰逸這時想到孕婦的情緒易起波折,他不得不承認她現在這副模樣,與之前跟他生活了一年的小妻子不可同日而語。
楚辰逸緩和了口氣,「是我不好,我不該惹你不開心,你聽我的話好不好?」
美麗的淚眼對着他眨呀眨,好似有訴不清的言語,邢安安驚愕於他的柔聲細語,她沒聽過他用這種口氣跟她說話。
「好不好?」他又問了一次,這一次多了一點急迫。
邢安安瞪着含淚美眸,堅定地搖搖頭,「不要。」
楚辰逸差一點,他承認他差一點就要暴跳如雷,天知道這種激動的情緒向來跟他沒有關係,因為他是一個醫生,他不能任由情緒掌控自己,更多時候他需要理智冷靜地分析和判斷,人命攸關的事情絕對不能拿來開玩笑,但今天他的前妻輕輕鬆鬆地令他破功,他可以清晰地聽見自己腦袋裏那根稱為理智的弦斷開了。
他來不及發作,磨牙之際,她用一種無助的聲音說:「我們不該為了孩子複合,對寶寶和你自己都不公平。」
她的言外之意他聽懂了,憤怒的岩漿又緩緩地平息了,「不會。」
邢安安疑惑地看着他,不會?是他不會再一次地離婚,抑或他遇上心愛的人也不會離婚,死守着婚姻?
邢安安的臉色因這個假設頓時黑了,她萬般不希望他是這麼想,他要是這麼想,她情願一個人帶球跑。
楚辰逸看她面有難色,她的黑眼圈也很明顯,「人不舒服嗎?」
何止不舒服,她都快要暈了,邢安安懦弱地逃避了,「我上班快要遲到了,這件事我們以後再說好不好?」
她的緩兵之計讓他有些不悅,可是她臉色不好,楚辰逸不得不退一步,「我先送你上班。」
「我自己有車。」邢安安慌張地說。
「你現在是孕婦。」一句話堵住了她的推拒,楚辰逸不容拒絕地重新拉起她的手。
邢安安乖乖地任由他拉着,心裏默默地盤算着。
二十分鐘之後,楚辰逸的車停在邢安安上班的公司門口,邢安安看了看手錶,正好趕上了,「我走了,掰掰。」
男人點點頭,目送她離開,確定她進去之後才驅車離開。
前後差不多五分鐘之差,楚辰逸的車離開沒多久,邢安安就鬼鬼祟祟地走了出來,邊走邊打電話,「喂?思思呀,能不能幫我請個假,我今天人不舒服……嗯,謝謝你哦。」
她掛了電話,攔了一輛計程車,過了一會,計程車停在她的公寓樓下,她付了錢、下了車,便往樓上走。
大概半個小時之後,她提着一個小行李箱走了出來,站在路口張望着,這時一輛轎車開了過來,當車窗降下來時,一張可怕的閻羅臉出現在邢安安的眼前,邢安安害怕地吞了吞口水,有點膽顫心驚,「你怎麼在這裏?」
楚辰逸冷笑,「你又為什麼在這裏?」
他本來是要去醫院的,可是心裏總是有些不安,便把車往回開,正好看到她走了出來上了計程車,他便跟在計程車后,怎麼也沒料到她竟然想帶着肚子裏的球就跑。
怒火讓他一向清冷的眸子增添了光彩,他咬牙切齒地問:「你是要去哪裏?」
要逃跑的人被抓了個正着,她能有什麼話可以辯解,當場證據確鑿,容不得狡辯。
「上車!」他冷聲道。
邢安安立即撇着嘴,即刻就想抗議,他的怒眼一瞪,她頓時忘了要說什麼了,只好上了他的車。
邢安安沒有坐在副駕駛座上,因為他的冷臉太可怕了,她坐在後座,一雙眼睛就盯着放在膝上的手。
她確實是想一走了之,要嘛先去李阿姨那住幾天也行。
她被他逼得狗急跳牆,她不跑,難道還待在原地等他來拉她去複合嗎?
楚辰逸一聲不吭地偷偷打量着她,她的小手已經纏成了麻花。
以前他不覺得他們之間的想法差異會這麼大,現在他才發現,原來之前的平和都是假象,他們兩個有太多的矛盾,他渴望有一個家,對家庭觀念很強,她卻認為不合則散。
他一直認為他的前妻是一個乖順的大家閨秀,原來她的乖順只是表面上的,真正的她其實比石頭還要頑固,這樣的反常有一種被他發現小秘密的驚喜,他並不討厭現在這麼鮮活的她,可愛直率。
「下車吧。」
邢安安擡頭一看,不敢置信地張着嘴,「你帶我來這裏幹什麼?」
楚辰逸眉一挑,明白地點點頭,「我看你想換一個地方住,所以就帶你過來,現在看來你似乎很不想,那麼我們去戶政事務所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