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不然你希望我跟你說什麼？」

「什麼都不要說，」江彩櫻搖搖頭，只想趕快逃回家。「我們什麼都不是，你也不必跟我說晚安。」

「晚安。」修東恆一笑，還是又說了一次。

提心弔膽了幾天，修東恆都沒有再出現，江彩櫻着實鬆了口氣，就當自己是作了一場夢，而既然是夢，總有醒來的時候。

但是另一方面，她卻又有一絲絲的失落，好像她被騙了，他不是很認真又正經八百的說要和她做朋友嗎？怎麼她一拒絕，他就消失不見了……

真心？騙鬼的吧。

除了白天在貿易公司的正職、咖啡館的兼差，她一星期還有三天在便利商店兼大夜班，從半夜十二點站到凌晨五點，這時候的人不多，雖然有些危險性，但好在斜對面就是一間警察分局，倒也不會那麼令人害怕。

輕輕打了一個哈欠，她正心想自己是不是要來杯咖啡提神時，便利商店的自動門「叮咚」的響起，有客人上門了。

「歡迎光臨。」望向門口后，她的臉色倏地一僵。

「你真的在這裏？」

「修東恆？」她的表情雖然很僵，但不知道為什麼，心裏居然有種像糖一樣甜甜的感覺，她無法形容。

「我的助理跟我報告時，我還不相信呢。」

「你找你的助理調查我」她錯愕的看着他，有一種私隱被侵犯的憤怒，他憑什麼這麼做？

「不是調查。」他覺得自己有必要說清楚，免得她更加不想和他做朋友。「我去高雄拍了幾天戲，這些天不在台北，當整個劇組回到台北時，大家又想叫外賣咖啡，卻發現送的人不是你……」

「本來就不是我送的，那天我只是幫忙。」她打斷他解釋道，他到底是想怎樣？

「我的助理就和那個人閑聊了幾句，他說你只有假日和星期一、三、五的晚上會去兼差。」

「所以？」

「他還說你二、四、六的半夜是在便利商店打工。」他本來還不信。

「那又如何？」

「所以你有……三份工作。」他既詫異又有些說不上來的不舍，實在不知道現在的女孩有誰還這麼辛苦，她已經出社會了，一份正職的薪水卻還不夠她花，但她住的地方和地段，看起來也不貴啊。

「我高興。」

「太辛苦了。」

「修東恆，這和你沒有關係吧？」

「尤其是……」他看了看她現在所處的便利商店環境。「你知不知道搶匪、變態和莫名其妙的人都是在這個時段出現？」

「搶匪、變態和莫名其妙的人……」她忽然笑了。「那你是屬於哪一種？」

「別開玩笑。」他很正經的。「你真的不怕危險？」

「時薪高，而且警察局就在斜對面，有什麼好怕的？」就算有點怕，她也不會承認。

「你真的這麼缺錢嗎？」修東恆有再好的脾氣……不，他的脾氣本來就不是很好，這一會更像一顆快爆的手榴彈，「有那麼多的兼差可以找，你偏偏找便利商店的大夜班，萬一碰到歹徒，警察又沒有及時趕到，請問你要怎麼辦？徒手和歹徒對抗嗎？」

「你為什麼要一直往壞的地方想？再說我現在碰過最麻煩的……」她頓了一下，「就是你。」

他？修東恆瞬間錯愕。

這時有顧客上門，直接走向陳設酒類的地方，看起來有點來意不善，於是修東恆戴起了墨鏡，往站在櫃枱里的江彩櫻身邊一靠，像是她的守護神一般，讓「有心人士」不敢輕舉妄動。

她沒有想到他會有這種舉動，有種窩心的感覺登時流過了她的心田。

不過買酒的人結完帳走後，她馬上暗示他離開她身邊，其實店裏四處角落都有監視器，並沒有那麼不安全，倒是他這個大明星可能會上報，因為他一定會被監視器拍到。

「修東恆，如果你不消費的話，是不是可以請你離開了？」她真的怕惹麻煩上身。

「你是不是真的這麼缺錢？」他剛剛還沒有問到答案。

「你管很多耶！」

「你為什麼需要這麼多份工作？」

「無可奉告。」

「我可以借你錢。」他大方的說。「不用利息，你想還再還就好。」

沒有把這當成是好事，江彩櫻自認為她上輩子應該沒有做過那麼多好事或是燒了那麼多好香，可以遇到「天使」來幫她，凡事還是靠自己最好。

「修東恆，你是在妨礙我工作你知道嗎？」她心想暗示不成，那就明示趕人吧。「如果有人跑到你拍戲的地方妨礙你工作，你會開心嗎？」

「我妨礙了你？」

「沒錯。」

「所以如果我只是個普通上門消費的顧客，你就不會趕我了？」修東恆真的被惹毛了，氣她不顧自身安全，氣她沒有把他的好意當一回事。誰沒有脾氣？他不就是以機車、難搞、龜毛聞名的嗎？

「那你消費啊。」她涼涼的道。

殊不知，她激怒他了，她真的把他給惹毛了。

修東恆離開了，但是在半個小時之後，他居然又再度出現，走到了放冷飲的冰櫃前，拿了一罐可樂到櫃枱結帳，就像是個普通上門來購物的客人。

江彩櫻沒什麼反應，既然他是來買可樂的，也沒有刻意和她交談，那她便不能不做他的生意。

「二十五元。」她說。

他拿出了皮夾，由裏面抽出一張千元大鈔，交給了她。

「請問你有零錢嗎？」她口氣很平淡的問。

「沒有。」

「我們深夜沒有放那麼多找零的現金。」

「所以是我的問題嘍？」

「不，」江彩櫻刻意擠出一個微笑，既然他當她是店員，那她也只能當他是客人了。「如果我找你一些五十元的硬幣，你會介意嗎？」

「不介意。」

「很好。」於是，為了要找他九百七十五元，她連一些十元的硬幣都用上了，誰教他要這麼整她，她就不相信他連一張百元鈔票或五十元硬幣都沒有。

修東恆拿了一罐可樂還有很多的硬幣要離開，但還沒有踏出店門，他又回頭了。

「你忘了該給我什麼嗎？」

「我發票已經給你……」

「是吸管。」他搶白。

「你用吸管喝可樂？」她很懷疑，一般男人都是大口大口的灌着可樂，很少有男人真的用吸管喝，他是在找她麻煩嗎？

「不行嗎？」

「當然可以。」她訕訕的表示，然後拿了一根吸管給他。「對不起。」她裝模作樣的說道。

「你很習慣用自己的想法去想每一件事？」他眉毛一挑的說，不知是指責或只是想要確定。

她不搭腔，確信只要自己不搭腔他就會沒戲唱，然後……她看着他離開了，希望到此為止，真的希望。

但是半小時后，修東恆又回來了。

一樣的墨鏡、一樣的酷勁打扮，只是這一回他不買可樂，而是拿了一盒咖喱飯，一盒需要微波加熱的咖喱飯，在這大半夜裏，一個像他這樣鼎鼎有名的大明星，絕不可能吃便利商店裏需要微波加熱的咖喱飯。

「請幫我加熱。」他在付錢時說道。

「你真的吃這個？」

「你在意嗎？」

江彩櫻不在意，她只是不想自己像只猴子一樣被耍，他根本早該回家了，卻一次又一次的回來，會不會還有再下一次？下一次他要買什麼？一包洋芋片還是一個三角飯糰？

「請稍待一下。」她撕開包裝一角，然後把咖喱飯放進微波爐里加熱，需要四分鐘，她感覺這四分鐘會非常、非常的久。

在咖喱飯加熱的同時，他就站在櫃枱前看着她，也是在保護她，來來去去一些零星的客人，以男客居多，很多男客人經過時都會多看她兩眼，有的還上前向她搭話，只是當他輕咳出聲后，很多人就放棄了。

他發現她真的挺能吸引男人的視線，只是她都不假辭色。

「你的咖喱飯好了。」用幾張餐巾紙包住熱熱的飯盒，她把咖喱飯交給他。

「謝謝你。」他道謝。

「不客氣。」她亦回道。

他回以一個「事情不會到這裏就結束」的莫測高深表情，接着揚長而去，她看得整個人快要癱掉，不會再有下一次吧？

又再半個小時，他進來領錢，一般的便利商店裏都有放置自動提款機。

再半個小時，他來買煙，而她不知道他原來有抽煙。

再下個半小時，他進來晃了下，什麼也沒有買。

又一個半小時，他進來買了包餅乾。

一次又一次，每次都是半小時，直到她要交班的時候，她無法想像他居然就這樣和她「玩」了一整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