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本不想看她的,可一旦看到她以後,他就情不自禁地更想望着她、凝視着她,當初他給他們之間的關係定下了一條楚河漢界,而他現在卻犯規越界了。
冷冷地哼了哼,寧馨兒才不相信他的假仁假義,既然回來了,爲什麽還要帶一個女人回來,明明她才是他的未來老婆。
「是,回來了,還帶了一個女人回來了。」她心裏憋不住話,一想到自己一頭熱地站在機場裏傻傻等了幾個小時,看見的卻是他對別的女人的柔情蜜意,心裏就一把火。
嘴邊的笑容倏爾不見,芮曄冷冷地看着鬧彆扭的寧馨兒,半晌,他才說:「你說的對。」
寧馨兒被他嘴上不慍不火的語氣給弄懵了,霍然擡頭看見男人冷情的模樣,心底一股委屈升了上來,「你到底是什麽意思?」
她喜歡他,很喜歡他,她不知道是不是已經到了沒有他,自己會活不下去的地步,但是她知道她喜歡他,甚至經過時間的沉澱,已經不再是單純的喜歡了,而是濃厚的愛意,她,愛他呀!
可是,他明明知道卻假裝不知道,嘴上總說她是他的親人,試問,有哪一個親人會以他的這種方式來呵護她?
「馨兒。」芮曄慢吞吞地開口,「你確定你真的喜歡我,甚至……」他偷偷地咽了一口口水,「愛我?」
寧馨兒像是見鬼一樣,睜大眼睛,一臉的不敢相信,「你!」
「你有沒有想過,你也許只是習慣我的陪伴,習慣我的寵愛,其實你對我根本不是愛人之間的愛意。」他說得很緩慢,卻一字一句地紮進寧馨兒的心口。
「胡說!」寧馨兒紅了眼,不是教他的話給刺痛了心,而是他罔顧她的想法,用他自己的想法來解釋她的行為。
她真的這麽任性、這麽幼稚,她的愛意就這麽廉價,以至於讓他誤會她的愛意只是錯愛?
「馨兒,經過這麽多年,你還是不明白嗎?」他淡淡地反問,問出的話卻讓她懵懂。
「明白什麽?」寧馨兒不懂。
「你懂,你一直都懂,只是你選擇忽略,沒有我,你不是也活得很好嗎?」他的口氣很淡,淡到讓寧馨兒聽不出他話裏有話。
活得很好?是的,起碼在陳伯寄給他的照片和信里,她活得很好,但是在他走了以後,她就像是被病鬼上了身一樣,一直生病,斷斷續續的,而他什麽都不知道。
珍珠般透澈的淚珠滑過她的臉頰,他心疼地抹走了她的淚,卻把傷痛留在了她的心裏,寧馨兒只是默默地流淚,開不了口。
她知道芮曄是什麽樣的人,他是一個說一不二的人,可他自以為懂她的心、懂她的一切,將她所有的付出歸結為年輕不懂事,年少不知情味,卻沒有考慮到她現在已經是一個二十歲的女人了,一個已經知道什麽是情、什麽是愛的女人了。
讓眼淚靜靜地流淌了好一會兒,她找回了丟失的喉嚨,乾啞着嗓子:「所以那個女人是你的女朋友?」也是他以後的妻子,是嗎?
她咬着嘴唇,阻止自己魯莽地問得更深入,最後倒換回了讓自己心碎的回答。
寧馨兒的倔強他看在眼裏,芮曄的眼神閃了閃,硬起來的心腸突然又軟了,他努力忽視,良久,一向清爽的嗓音夾雜了一些低沉:「是。」
還是心碎了,只是女朋友,這個回答就足夠讓她心碎了,因為他從來就沒有承認過她是他的童養媳,是他的未來妻子,那……還有什麽好說的呢?
芮叔叔曾經私下跟她說過,如果她願意,他可以將她遷到他的戶口中,成為他的養女,她是一千個、一萬個不願意,她不想跟芮曄做親戚,她不想芮曄成為她的表哥。
芮叔叔對她很好,陳伯對她很好,芮家上下都對她很好,除了他,她爲什麽會這麽笨,將一顆心留在一個沒有心的人身上呢?
對,她很笨,比豬還蠢!
芮曄看着本來彷佛斷了線的淚珠停止了,以為她想通了,強忍着胸口泛起的不舒適感,他牽強地笑了笑,「不管將來怎麽樣,你都是我的親人。」
哈,好諷刺,先給她一把刀,再給她安慰,親人,哼!
她不由得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咬牙切齒地罵道:「去你的親人,誰要跟你做親人,你不喜歡我就算了,不要我就直說,說得這麽冠冕堂皇做什麽!就算沒有你,我一樣活得很好,你不用說了,你走!」
寧馨兒的乖巧,芮曄本來就知道,但她的有話直說、刁蠻任性的性格,他同樣清楚得很,他有些頭痛地撫着頭,每一次她生氣就會語無倫次,難聽的話更會直轟而來,其實也不能說難聽,起碼她沒有大罵三字經,也算是給他面子了。
「馨兒……」
「你還有什麽話要說?」寧罄兒冷冷地看着他,哭紅了的眼睛無聲地訴說著他的絕情。
「我……」安慰的話到嘴繞了一個圈又滾回了肚子裏,「沒什麽。」
「那你還不走?」她下逐客令。
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確定她只是生氣,沒有其他負面的情緒,芮曄才點點頭走出房間,房門才一關上,他便聽到枕頭砸向門而後掉落的聲音。
她的脾氣似乎越來越差了,都是讓叔叔和陳伯給慣出來的,不過,他就沒有少慣嗎?
一夜無眠的寧馨兒帶着兩個大大的黑眼圈起了個早,反正也睡不着,不如早點起來好了,繞着小路跑了一小段,出了一身的汗,疲憊不堪的身體有些承受不住了,到廚房倒了一杯橙汁,邊喝邊往二樓房間走去。
剛上樓便看見那名女子走出房間,寧馨兒定睛一看,吊起的心緩慢地放下了,幸好她不是從芮曄的房間裏走出來,他們還沒有到同床共枕的地步,她在心裏自我安慰着。
可笑的是,當事人都說了對她沒有意思,她還是念念不忘。
要她放下,行,給她時間;要做親人,行,等個二十年以後再說吧!
寧馨兒沒想到的是,眼前這個女人會主動跟她打招呼:「你好,我是黛綠,我想你就是芮曄常常說起的馨兒吧?」
本來不想打招呼的,但是,芮曄會跟她提起自己?
疲勞的精神倏然振奮,寧馨兒小心翼翼地說:「嗯,他有跟你提起我?」
「是啊,芮曄說你很小的時候就住在他家,好似他親妹妹一樣。」黛綠沒有惡意,誠實地述說,只是不知為什麽,站在她前面的寧馨兒會突然變了臉色,「你怎麽了?」
妹妹?親人?硬生生地將怒火吞下,寧馨兒優雅地笑了笑,「是嗎,對了,林嫂在做早餐了,你如果餓了,就先下去用餐吧,我回去補眠。」
在芮家這幾年,寧馨兒雖然比不上那些正牌千金,但是多多少少一些表面的伎倆她還是學會了。
「嗯,好,我先去叫芮曄。」黛綠點點頭,看見寧馨兒黑眼圈很深,誤以為她的夜生活豐富多彩所致,便不再說什麽了,畢竟現在年紀小的女孩都愛玩,她當初也是年少輕狂過的。
「不用叫他了,他肯定還在睡。」早起會低血糖暈頭的芮曄通常都是睡到自然醒。
「不行,這麽晚了還睡,也太不像樣了,我去叫他。」黛綠笑了笑,直接往芮曄的房間走去。
在原地徘徊了一會兒的寧馨兒,費盡全身力氣,將心中那股不悅埋到了心裏最深處,才緩慢地走到芮曄的房間去。
習慣性地沒有敲門,寧馨兒推開了門,如果她知道她會看見這幅場景,她發誓她一定會敲門的,打死她,她也不會進來。
床上的男人坐了起來,上半身裸露着,精瘦的身子讓寧馨兒看得臉紅通通的,黛綠嬌小的身子縮在他的懷裏。
她看不清他們在做什麽,但是他們之間在做的事情,任何人都猜得出來,他們熱烈地擁吻着對方,擁抱對方的力度足以燃燒周圍。
寧馨兒無聲地哭了,昨天只是一枚炸彈,今天就是一枚原子彈,威力大得嚇人,原來他說得對,不是他放不下,而是她放不下。
往後的每一日,她都會面對這些,她的心就每天被人刮上一回,痛不是很痛,只是像是小螞蟻一樣,一點一點地鑽,鑽的角度又是那麽地準確,讓她痛不欲生。
她應該在聽到男人的喘息與女人的嬌吟聲交疊之時,立刻離開,但是她的腳像是生根了一樣,黏着地板走不開。
直到一聲脆響,男人驚奇的擡頭,女人嬌羞的慌亂,寧馨兒低頭一看,才發現原來端在手上的杯子碎了一地,杯子裏的橙汁灑落了一地。
「沒了,什麽都沒了……」寧馨兒低聲地呢喃。
「嗯,馨兒,讓傭人給你重新倒一杯吧。」黛綠羞紅着臉,以為寧馨兒是惋惜地上的橙汁。
寧馨兒看了看滿臉嬌羞卻一副女主人模樣的黛綠,她突然間明白了什麽叫做死心。
對,死心了,若是她不早點死心,那麽她將會萬劫不復,只要不去想他,不去愛他,那她的心就不會這麽痛,心死了,哪裏又還會有痛覺呢?
「打擾了。」淡淡地丟下一句話,寧馨兒冷着臉,一眼也沒有看芮曄,轉身回房了。
對,打擾了,她打擾得太久了,對不起,以後不會再打擾你們了……
「芮曄!」黛綠驚呼道,沒想到芮曄會光着腳就往外走,門口散落的玻璃碎片差點就刺進了他的腳心,「有玻璃,小心!」
黛綠的聲音喚回了他的理智,望着緊閉的門,他收回了腳,看着黛綠,「對不起,黛綠,剛剛我……」他認錯了人,他以為是寧馨兒。
「沒事啦。」黛綠紅着臉搖搖頭。
「你……」芮曄皺起了眉頭,為她的態度而不解。
「快點準備準備,我們去吃早飯。」黛綠溫柔地說,「我先下去了。」
那一刻,芮曄才知道自己做得似乎過火了,他將無辜的黛綠給拉進來,而她只是朋友,只是一個要回台灣看看的朋友,而他卻把她帶回家了。
一個男人把一個女人帶回家象徵着什麽?莫怪昨晚叔叔的殷勤,原來是他做錯了!
望着滿地的碎片,就像嘲笑他的多此一舉,「真是一團糟……」
寧馨兒對芮曄的痴戀源於很久很久以前,久到她都記不清一些事情了,但跟他有關的事情,她還是印象深刻。
十年前,在台灣的南部有一家名為「星星」的育幼院,裏面有幾百名院童,那天大家都穿着整齊地站在門口,院長和老師們都站在最前方,他們都在等。
終於在他們翹首以待中,一輛豪華的轎車徐徐而來,轎車的車身乾凈如鏡,將大人貪婪的臉,小孩們緊張的臉一一映射出來。
一個西裝筆挺的中年男人首先下了車,一臉的嚴肅,眼神嚴峻地看着周圍,接着轉過身,揚着一抹笑柔聲道:「芮曄,到了。」
車裏又走出了一名少年,少年十五歲左右,兩眼炯炯有神,臉上掛着禮貌的笑容,臉色略微有些蒼白,一身英倫風格的休閑打扮,讓他看起來猶如謙謙有禮的英國紳士。
「芮代理,你來了……」院長笑着趕緊上前,還沒說完的話被中年男子的一個擡手給制止了。
「你們去忙吧,我們自己看。」芮立言轉過頭時,臉色毫無一絲笑意。
「是,是!」善於見風使舵的院長立刻點頭,一邊恭敬地回話,一邊讓身後的老師們趕緊疏散院童,該做什麽就去做什麽,別惹得金主不開心。